小古董

我叫慧,她叫文,我俩是一对无话不说的好姐妹好朋友，上大学的时候两人就一个系，后来两人都留在了北京，她进了一家广告公司，我去了一个文化传播中心，一起租住在一个两居室的公寓里。

文属于那种外表很时尚的女孩，瓜子脸、高颧骨、高鼻梁，个子高高瘦瘦，性格开朗活泼。我则和文有本质的不同，我是属于那种比较淑女比较保守的类型，小圆脸，大眼睛，皮肤白皙，不会轻易向别人袒露心机。用文的话说，我是二十一世纪的“乖乖女”，或干脆称我为“小古董”，因为我本来就比她个子小。就这样,两个个性截然不同的人居然成了好朋友,

文总爱开玩笑地搂着我的肩膀说：“怎么才能把你这个‘小古董’嫁出去呢？或者干脆让我来保护你一辈子吧！”

文在大学的时候，就暗恋上摄影系的一个“大哥大”，那时文的身后有许多追随者，可是文对他们根本不理睬，所有的心思都在“大哥大”上。可惜，“大哥大”和文刚认识不久就毕业了，但文却一直和那个“大哥大”保持着联系。

我没见过“大哥大”，但对他却已经相当熟悉，因为只要文在身边，一天会听到几百遍他的名字，他有多帅，他爱吃什么，喜欢看什么书，休闲的时候喜欢喝什么饮料，他的摄影作品都获过什么奖等等，他仿佛已经成为我们生活的一部分。

在快要入冬的一个夜里，文回来了，她喝得烂醉，他把她送回来的。我帮着他把文放到床上，他只是默默地看了我一眼就向外走去。我跟着他来到门口，我发现他个子很高大，和文的确相配。

走到门口的时候，他回身对正在关门的我说：“记得早晨帮她泡杯浓茶，浓茶解酒。”

我面无表情，冷淡地回答一句：“既然这么关心她，干嘛还让她喝那么多酒！”

奇怪的是他居然笑了，我不能不承认，他的确很英俊，特别是笑的时候很好看，甜甜的样子，“你是慧吧，果然和文说的一样。”

我白了他一眼，“什么一样？”

“你的确很静很美！”说完，转身离去了。

我愣在那里，半天才关上户门。我嘲笑着自己，帅哥恭维自己两句就飘飘然了，真可笑！这些搞艺术的人都花着呢，吹捧女孩子是他们的一贯伎俩。只可惜文陷得太深了，才会经常这样糟蹋自己,但对我却没多大作用。

时间像沙一样滑过，这期间，“大哥大”也偶尔来过两次，每次只是送文回来时，到屋里喝杯咖啡的功夫就走了。转眼到了春节，我因为负责一个演唱会的工作没能回家，所以春节只能留在北京，而文也因为他而留下了。

除夕之夜，我拒绝了几个男孩子的邀请，独自在自己的小窝里过年，因为至今我还没有真正爱上一个男孩子，独自在家清静一下也不错。

我刚把屋子打扫干净，文回来了，他也来了，还买了许多好吃的东西。我们围坐在沙发茶几上涮火锅。

文又开始喝酒，喝到兴头上，居然搂着我朝他笑着说道：“怎么办呢？我家这个‘小古董’还没有人爱，你快帮忙给她找个男朋友吧！”

我一脸通红地摔开她的手，他却笑而不语，这更让我恼火，我一把夺过她的酒杯，“别闹了，你又喝多了！”她索性拿过酒瓶，对他说：“来，我们干杯，为我爱你，而你并不爱我！”说完，“咕咚，咕咚”将酒喝下去。

我先是愣愣地看着他们，然后赶紧站起来，一边夺她的酒瓶一边对他喊：“你还愣着，来帮我啊！她这样会喝醉的！”

他把身体靠在沙发上，冷眼看着这一切，轻声说道：“她已经醉了！”

他说的没错，只见文咯咯地笑着，身体却歪向沙发里。

火锅还在煮着，发出“滋滋”的响声，我生气地拔掉火锅的插头，屋里重新安静下来。

“你们俩是怎么回事？她的话是什么意思，她爱你，你不爱她？你有了新欢，想甩掉她？想结束？你有没有良心呢，你知道她爱你有多深，你知道她为了你放弃了多少东西！”我一口气问了一连串的问题。

“我有说过‘我爱她’吗？根本就没有开始，怎么会有结束？”他盯着我问。

“这不可能！文一直是爱你的，她漂亮，能干，又受过良好的教育，哪点配不上你？你以为你有多了不起，一个艺术家好比一朵花，除了花瓣，花茎，就只剩‘花心’了吗？”我不服气地冲他喊道。

他又奇怪地笑了，“你满脑子都是什么理论？什么‘花瓣’、‘花茎’、‘花心’，你是不是想骂我用情不专？”

我点点头，“没错！你知道吗，自从文爱上你，她就不是她自己了，她的整个心思都在你的身上。她一天会说你几百遍，我的耳朵都磨出了老茧，你最喜欢的将军是拿破仑，你最爱喝的饮料是可口可乐，你最爱抽的烟是555，你最爱吃的菜是糖醋土豆丝，你最爱穿的服装是jack﹒jones,你最喜欢的歌星是猫王，还有，太多了，她爱你爱得太深了！”

他掏出烟，没错，是555！他点着深吸一口，缓缓突出烟雾。我觉得很可笑，就连他这个动作，文都给我演示过几百遍！

他就这样默默地盯着我，那眼神深邃锐利，足以杀死几百个美女！我忙避开那该死的目光，屋里开始弥漫着菜和烟草混合的味道，我来到窗前，打开窗户，冬日的冷风立刻让我打了个寒颤，但空气清新了许多，我默默地站在窗口，虽然有些冷，但脑子立刻清醒了。

他熄灭了烟头，随手拿了一件衣服走过来披在我身上，然后，低下头审视着我。此刻，我们离得太近了，以致我隐约闻到他身上残留的烟草味。

“我了解你如同你了解我，我知道你最爱吃哈根达斯冰激凌，无论春夏秋冬；我知道你最害怕小虫子，特别是蚕；我知道你从没谈过恋爱，没有男朋友；我还知道到你最喜欢的书是《飘》，最爱的颜色是绿色和白色。关于你我还知道很多，我们虽然不相识却已经成了很熟知了不是吗？”我瞪大眼睛，惊奇地看着他。

他向前迈了一小步，我向后退了一大步，他又向前，而我的身体已经贴在墙壁上，无路可退。他紧盯住我说：“我知道你们是一对好姐妹，但是你不能安排她的爱情，她也不能左右你的未来，我们都是自由的！”

说着，他的鼻尖离我越来越近，突然，他的身体紧贴住我，双手抱住我的腰把我拉进怀中，他的唇紧紧吻住我的。此刻，我简直眩昏了，觉得全身瘫软，好像全靠他的一双大手在支撑着我的身体。

就这样我在仿佛在睡梦中和他接吻，不知道吻了多久，我终于醒来。我用力推开他，使劲给了他一个耳光。

他摸摸被打的脸颊，又笑了，“知道我为什么喜欢你吗？因为你太与众不同，别的女孩总对我百依百顺，小心呵护，而你对我不是骂就是打，的确是太有性格了！”说完，拿起围巾走出了大门。

我却愣愣地靠在墙壁上，脑子里一片空白。

第二天中午，他又来了，文已经恢复了常态，重新快活起来。他也像没事人似地邀请我们去他家做客，理由是回请我们昨晚的饭局，我不肯去，但最后被还是被他俩架了出去。

没想到，他家是个四合院，一进家门，我和文全傻了。文赞叹地问道：“这是家吗？你们家到底多有钱呢，居然住这样的房子？”我心里确是可怜文，和他交往那么久，居然连他家的情况都不知道，真是可悲！

进了他的房间，他从角落的纸箱里拿了几听咖啡和可乐，“对不起，我这儿只有这个可以喝。”

我找了一个单独的沙发坐下，文则光顾着这个房间。房间很大，家具简单时尚，因为东西少，所以看上去还算整洁。这时，文发现卧室除了带有一个卫生间，里面还有一扇门。

“别动，不要进去，这是我的工作室，不对外公开。”他一边打开一听可乐一边说。

他坐在大床的边缘给我们介绍，“我家共有两套四合院，一套是我哥的，他在那里开茶庄，这套名义上是我的，现在我和我哥共用。”

我看着这一切，更坚定了我的想法，他的确是个富有的花花公子，那张床上不知道睡过多少女人！想起昨晚那一吻，我几乎恶心得想吐。

“你们是不是以为我是个花花公子？男人有了钱，还有什么办不到的呢？”他斜眼看着我，我厌恶地把脸转开。

文在房间里转了一圈，坐到他身边，手搂着他的脖颈，“和你认识这么多年，我居然不知道你这么富有！你怎么从来没有带我来过你家？是不是这里经常住着别人？”

他轻轻一笑，站起来走到工作台前，拿起一架相机，“我给你们拍些照片吧。”

“对不起，我不想照，我还有事，你们玩吧。”说着，我从沙发上站起来往外走。

他转身拦在门口，极快地悄声说道：“除非你再让我吻一下，否则我不会让你踏出这扇门。”

我抬头怒视着他，心里骂道：真是个无赖，流氓！

这时，文冲我们喊道：“你们在说什么呢？”

他一边摆弄着相机一边笑着说：“我叫她‘小古董’，她生气了！”

文笑骂着他，安慰着我，我又重新坐回到沙发上。他开始拍照了，文摆着各种花里胡哨的姿势，闪光灯在频闪着，他偶尔也会回过身来对着我一通狂拍，得到的基本上都是冷若冰霜、横眉冷对的面孔。

到了大年初三，我开始到演唱会现场，忙碌的工作让我暂时躲开他们，一心一意地投入到工作中。

演唱会圆满结束后，我又开始正常上下班。突然有一天，我的家里挂上了两幅巨型海报，一幅是我的，一幅是文的，照片拍得很好，用得是黑白效果，人物拍得很完美，只是我那幅太严肃了。说心里话，我很喜欢这张海报，把我拍得像个明星，但是，我还是把它摘掉放置在一边，我要告诉他这样取悦我是徒劳的。

几天后，就在我刚下班的时候，收到了一条短信：“我在大门外等你。”没有落款，也不认识这个手机号码，当我正奇怪的时候，已经走到了大门外，这时，我却意外地看到了他。

他靠在门外的大树上冲我招招手，我低下头快速从他身边走了过，他并没生气，而是笑着追上来。

他拿起挂在脖子上的相机，一边对我拍照一边说道：“我没有别的意思，只是想给你拍几张好照片，那张黑白海报不喜欢吗？那是你太严肃了，你笑一笑，我保管把你拍得一级漂亮！”

“你省省吧，我不会给你笑脸的，如果不是怕文伤心，我早就给她打电话控告你了，你最好收敛一些！”我没好气地说。

“你能不能对我公平一点，不去了解，怎么能判断我到底是什么人呢？”

“凭你那天的举动，我就知道你是什么人了!”

“你是说那一吻？那只不过是一个吻而已。”他追在我身边说道。

我怒视着他，喊道：“那是我的初吻！我很懊恼，为什么给了你！”他愣了愣，突然笑了。

“那你更应该相信我才对，那个给你初吻的人，并不是你想象的那样。”

我并没有停下脚步，而是加快了速度，他一边跑几步，一边在我周围拍着照片。正在这时，一辆110警车刚好停在路边，我赶紧朝警察招招手，从车上下来两名警察，“请问小姐，这个人你认识吗？他是不是正在骚扰你？”我使劲点点头，于是他被“请”上警车。

到了晚上十点，我有些坐不住了，最后我还是来到了警察局把他接了出来。

我们一起从警察局出来，他深吸一口新鲜空气，笑着揽住我的肩膀，“我知道你会来的！”

“狗改不了吃屎！”我甩开他的手，“如果你再敢冒犯我，我会让你再进去！”

他轻松地点点头，“好，这次我和警察叔叔说，你是我的女朋友！下次进去的话，我告诉他们你是我的未婚妻，要是再进去，我就会说你是我老婆！”

“无耻！”我转身要离开，就在这时，他突然一把将我拉进他的怀抱中，他深情地看着我，轻声对我说：“我怎样才能让你相信，我是真心爱你的，小古董！那个初吻给了我，你绝对没有错！”说完，他轻轻吻住我，那是一种温柔的，认真的，充满深情的一吻，我再也无法抗拒！

于是，我就这样稀里糊涂地落入了俗套，我们的恋情就这样悄悄开始了，爱情是甜蜜幸福的，我沉醉其中，每天泡在爱情的蜜罐里，品味着香甜的味道。

突然有一天，我发现了文变了，变得邋遢潦倒，脾气暴躁，每天酗酒抽烟，原本爱美的她，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经常蓬头垢面，脸上也不施粉末。

文的变化让我一惊，这段时间我总是早出晚归，工作和生活好像都异常的忙碌，直到我发现了文的变化后，我开始后悔了。我原以为他和文之间原本就没什么，一直都是文在努力，而他从来就没有接纳过她，可能正像他说的，慢慢疏远她，她就会明白，会退缩，时间是疗伤的最好药物。

可是，我们却错了！

这天傍晚，我没有和他约会，按时回到家里。文在喝酒，而且已经半醉，这次我没有阻止，而是自己也陪她一起喝。

她搂着我说道，“我一直以为自己是最有魅力的女人，但是我输了，他甚至不愿意要我！我可以给他，我的人、我的心、我的一切，我不要他回报，也不要他负责，可他仍不愿意要我！他从没爱过我！”她嘤嘤地哭了，我抱紧她，她倒在我怀里。

“我没有这样失败过，我绝望了！我只乞求留在他的身边，哪怕做情妇也好，可还是被拒绝了，我该怎么办？”她哭喊着，那哭声好凄凉好绝望，我的心碎了。

好不容易我把她哄着，我没有回房间，而是陪在她身边，我真的好怕她出意外。我祈祷着：文，坚持住，到了明天，我一定让他回到你身边。

我还是迷迷糊糊睡着了，凌晨四点，我被恶梦惊醒，发现文不见了，我全身每一根神经都紧张起来，“文，文，别吓我，你在哪儿？快点，快点出来……”

我打开所有的灯，在房间的每个角落搜寻，终于，我在卫生间发现了全身沾满血迹的文，我飞快地冲向电话……

酒吧里已经没有人，我看看表已是夜里两点多，最后一个服务生也离开了，只有角落里还传来隐隐约约的老歌。

这是我哥开的一间酒吧，自从文脱险后，我就悄悄辞了职，独自回到上海。哥哥看我整天无精打采，就硬逼着我替他料理这间酒吧。就这样，一年多的时间打发过去了，可是每当夜深人静的时候，我的心里总会想起他，他，现在怎样，过得好吗？希望他和文能生活得幸福！

想到这儿，心里一阵痛，无边的失落和凄凉包围着我，虽然已是四月的春天，可我还是狠狠地打了个冷战，我拉紧了衣服准备去锁店门。这时，我意外地发现，一个人影正向我走来，我一惊，看看周围已经没人了，我真的好害怕。那个人影越走越近，他身材高大，整个脸几乎埋在衣领里，我紧张地朝角落退去，他一步一步向我逼近。

“你是谁？你想干什么？要钱吗？钱在柜台里，你去拿吧。”我颤抖地说。

那人没有说话，而是凑近我，慢慢拉开衣领露出了脸颊。天，原来是他，我惊讶地睁大眼睛！

没错，是他，还是那样的英俊，只是有些消瘦。

“你，你怎么会来这里？你怎么会找到我？”

“我来这里找一件小古董，一年前，我不小心把她给丢了，我发现，自从丢了这个宝贝，我真的不能生活了，我甚至丢了我自己，所以我必须找到她！”

“你真傻，有时尚东西在身边，还要这件古董干嘛？”我已泪流满面。

“你哪里知道，时尚的东西往往很快就会过时、贬值，而古董越是时间久了，越能显示出价值，它的每一根线条，每一个花纹都能显示出它的高贵和品味。更何况，我这件小古董本身就已经很美丽了！”

“可是，那件时尚的东西怎么办？时尚和古董你不能同时拥有啊！”

“时尚找到了属于她的地方，巴黎那是最适合她的地方了，她在那里会重新找到自己的位置。”

“那你来的目的只是看一看这件小古董吗？”

“不，我要把她收为己有，我要一生珍藏，永不遗弃！”

我紧紧搂住他，投入他的怀抱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