实验室里的情感 (第19集) 吐故纳新 七言-无题 蕊尖蝶绕群芳妒,苞圆蜂临发一枝。 孤月无言心似雪,春风得意却相思。 周日一吃过早餐,老马就步行去了实验室。让老马感到欣慰的是除了生病的萍以外其他人都在加班。老马把众人召集到一起,不厌其烦地逐一了解实验进度和实验结果,喜忧参半。因为他发现有些人做的不错,有些看了结果就让他生气。 做实验也是门学问,基础好,经验多,勤奋都是必要条件。即便如此,还是有人事倍功半,也有人事半功倍,这就要看天分了。比如,不同的人做同样的实验,结果也会大相径庭。萍就是个天才,虽然底子并不算好,学医而非搞生物的出身,却做什么像什么,同样的实验,她用的时间最少,结果好的却总能出乎意外。许多别人半年多都没出结果的实验,她仅用几天时间就硕果累累。另外,让老马感到宽慰的是,萍还懂得节省和自律,处处替他着想。比如,为了给老马省钱,萍经常利用个人关系去其它实验室里化缘。更加难能可贵的是,萍从未向老马提及过加薪或休假等和个人利益相关的事情。就像卖给大户人家(实验室)的丫鬟,常年如一日,勤勤恳恳,任劳任怨。有时连老马自己都觉得亏欠她太多,但也总是得过且过,并没有给过她真正的实惠。 老马在管理实验室方面,也算知人善任,但这不能掩盖他是个彻头彻尾靠榨取员工剩余价值发达的剥削者的事实。为了实验室的生存和发展,他只能硬起心肠,泯灭良心,对待手下人寡情薄意。但又有谁知道,持续的危机感让老马长期失眠,患得患失。尤其当实验室里可用的经费告罄,申请的基金毫无着落,实验室面临倒闭之时,他更是忧心忡忡,彻夜难眠,每每此刻,老马的情绪都会低落到极点。而他心里的万般苦楚却无人可以倾诉,只能无助地躲在办公室里独自疗伤。 这么多年来,他一直是这样过的。这里不妨用十六个字概括一下,即“人前风光,人后凄惨,生命不息,奋斗不止”,就是他职业生涯的最好写照。 多年来,老马也总结出一套经营实验室的“生意经”。比如,他原来雇佣几名技术员,现在改弦易辙,只雇博士后。对此,他很有心得--技术员上班朝九晚五,而且都是有身份的人,而博士后却可以像耕种的黄牛一般任由驱策。尤其是那些未婚,又刚刚从国内出来的博士们。为了绿卡或工作,都被命运赋予了同样的特质,即听话,勤奋,没日没夜地工作。 老马坐在靠椅上,眯缝着双眼,貌似在修身养性,心里却一直盘算着现有员工的去留问题。其实自从知道基金R01批下来后,老马第一时间想到的就是给实验室来一次大换血。即将那些工资高,有身份,工作效率低,没有依赖,随时准备跳槽的人统统裁掉。做到这点并不难,只要不再续签合同即可一了百了。而用节省下来的钱换一批没身份,最好是未婚,年轻,命运和实验室息息相关的人。 老马今天就约了两个持F-1签证的女博士前来面试。从简历的照片上看,两人无论气质还是容貌都不一般。其中一位叫张玲,来自北京某全国知名大学的医学院,博士毕业两年。另一位叫张欣,来自上海某医科大学,博士毕业一年零两个月。两人的背景都是医生,年龄都是28岁,未婚。两场面试的结果都让老马感到十分满意,两人基础扎实,英语6级,口语也相当不错,言谈举止大方得体,只是缺乏工作经验,后者只要假以时日便可弥补。因此老马没有丝毫犹豫,当场就定了下来。看看时间还早,老马便问两人是否愿意到各处转转,熟悉一下环境。两人受宠若惊地连忙表示愿意,那个叫张欣的女博士更是喜形于色。于是老马让小邵带两人在实验室以及相关部门转了转。两人回到老马办公室时,已经是中午了。老马问她们什么时候能来上班,两人几乎异口同声,都希望越快越好。老马看了看表,对她们说,你们今天先回去准备一下,明天就来上班吧。 周一早上老马一到实验室,就见两人已经候在那里。于是亲自带她们去秘书办公室,他向秘书交代了几句就走了。两人跟着秘书去相关部门办理各种入职手续和预约培训,如动物培训,同位素培训等。到此两人才明白,只有经过培训,通过考试,得到许可后才能做相应的工作。 吃过午饭,老马便开始带着两人去了实验室,从最基本的实验着手,言传身教。 一连几周都是如此,白天黑夜地做实验。如克隆,选择条件合适的载体酶切后插入目的基因片段,然后转入到感受态细菌中扩增,再进行籽粒提纯,最后用于基因调控等。平时每步实验通常需要10到20分钟左右才能完成,但老马一边教一边做,需要的时间自然多起来。每个实验周期下来,几乎都要OVERNIGHT。老马诲人不倦地细心指导,不分昼夜。 当然这些实验虽然是最基础的,但对于初学者而言,把整个过程做完也至少需要一周时间,由于许多步骤,需要等到前面的结果出来才能做后续实验,因此每天都有大量空闲时间。老马就让两人去耗子房学习如何交配老鼠,如何剪鼠尾,如何提取老鼠尾巴的DNA,如何做基因型鉴定,如何得到一定数量基因型的老鼠等等。不但如此,老马还经常与其中一人谈话到很晚,即便妻子打来电话他也不接。而是趁女博士们不在跟前时,才给妻子打回去。其实老马不愿意早回家还有另一个原因,就是儿子和岳母来美后,刚开始给他的感觉还不错,慢慢地岳母的唠叨和儿子的顽皮多事让他产生厌倦,对家的排斥心理也开始发酵。 等两个新人渐渐熟悉了一些基础的实验方法后,老马便开始教她们如何做Southern和Northern印迹杂交实验。先让她们了解前者用于分析DNA,包括两个过程:一是印迹,即将待测定核酸分子通过一定的方法转移并结合到一定的固相支持物(硝酸纤维素膜或尼龙膜)上;二是退火,即与固定于膜上的同位素标记的探针进行分子杂交,然后进行显影观察,这样即可查找所需DNA的位点。后者主要是如何将RNA从琼脂糖凝胶中转印到硝酸纤维素膜上,然后用特异序列DNA探针与其杂交,再进行显影观察,这种实验主要用于分析RNA。通过反复实验,她们最终明白了,两个实验的机理其实就是利用碱基互补配对的原理。 老马自己也说不清楚,为什么每当实验室有新员工入职,他都会亲历亲为地像师傅授徒般不厌其烦地和新人一起在实验室里摸爬滚打。是因为寂寞抑或是寻找成就感?还是因为异性间的吸引或权利欲的膨胀? 在外人眼里,老马这段时间非常忙,两个新人更是对他的不耻下问和亲历亲为感恩戴德,但老马内心的愉悦和充实却无人知晓。 当两人基本可以独立做一些简单的实验时,正巧小邵和小何的合同快到期,老马让秘书通知两人雇佣期满,不再续签。期间两人求老马写了几封推荐信,对此,老马虽然违心,却也慷慨相助了,当然推荐信写得策略和有所保留。老马很重视自己的名誉,如果一点原则不讲,怕人背后说闲话。 一天,萍来到老马的办公室替小邵求情。因为小邵已经有了绿卡,如果老马不以开除(FIRE),而是采用LAYOFF的方式让他离职,小邵就有望获得政府提供的事业救济。即便短期内没找到新的工作,也不至于出现生活拮据的困境。老马考虑再三,同意了萍的请求。当然如此一来他要替小邵的无为买单,对此他极不情愿,理由是他从未看好小邵。但老马还是网开一面,算是给萍一个面子,再就是成人之美。但他心里明白,小邵不会因此而感激他。老板和被解聘者之间的关系,根本就是水火不容,未来几乎都成了陌路,没有芥蒂者微乎其微,这也是人之常情。正因为如此,老马完全没有必要牺牲自己的利益而成全一个他一开始就不喜欢,而感情用事,毫无原则地将就所谓出自良心的善举。这方面还是西方人的处理方法更真实,即BUSINESS IS BUSINESS!! 在工作中不会掺杂任何感情色彩。其实这个道理萍岂能不明白? 她只是看到老马花在两个年轻女人身上的时间太多,而忽视了她的存在。她想证明自己在老马心中的分量到底有几斤几两。女人做事有时就是这样,没有理由,自觉不自觉地就让自己成为感觉和情绪的奴隶。 同一天,老马收到了来自国内母校陆院长的邮件,大概意思是说实验室的房子已落实,人员(刚毕业的四个博士和一个工作多年的副教授)和设备也已陆续到位,招聘研究生的工作迫在眉睫,这些都需要老马亲自出面处理。另外,由于老马平时不在国内,希望由他招聘一个负责人,代他行使权力,处理日常事务。如果他能回去一趟,更是求之不得。而待遇就按前面讲好的办,即在国内期间发生的所有费用均由校方负责,包括旅差费,食宿费,医疗费。自合同生效起,校方每年支付老马十二万元的薪酬。他的实验室只要带两名学生,出一到两篇SCI文章,最好能有一个国家自然基金面上课题。 老马明白,这些条件对他而言并不算苛刻,而且有点小儿科。他的实验室每年至少出八,九篇SCI文章,在他的帮助下,实验室申请个把自然基金也非难事。虽然他现在不可能立即放弃一切回国,但他也不想失去国内这来之不易的机会。现在的他虽然一切无恙,但谁知道未来呢?他想给自己留条退路。再说目前这种合作方式,他不但不损失什么,额外还有一笔不菲的收入,更诱惑他的是那个投资近千万元的实验室。当然孩子已经来美上学,他申请的资金也已到位,至少两三年内他不用发愁,所以他并不急于回国。 老马思索了几天,才回复陆院长,并预定了回国的往返机票。就在回国前的一天,萍心事重重地找到老马,告诉他一个坏消息。老马听后心情糟糕到了极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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