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齡官劃薔”寫的是個什麼字? 雨斤 紅樓夢裡,讓人過目難忘的場景描寫,不計其數。老朽認為,在第三十回里,下面的這段“齡官劃薔”,曹公就寫得非常的“出神入化”。後世人們認為,此段里還隱藏了一個天大的秘密:作者自己的名字! 此篇洒家就來說說此段神描里的兩個隱秘: 1. “齡官劃薔”寫的是個什麼字? 2. “齡官劃薔”時為何要“悄悄的流淚”? 先看曹公第三十回“寶釵借扇機帶雙敲 齡官劃薔痴及局外”的這段原文(括弧里的,是本回的回前批語): 【庚辰本:銀釵畫“薔”字是痴女夢中說夢。】 【靖藏本:無限文字,痴情畫薔,可知前緣有定,非人力強求。】 且說那寶玉見王夫人醒來,自己沒趣,忙進大觀園來。只見赤日當空,樹陰合地,滿耳蟬聲,靜無人語。剛到了薔薇花架,只聽有人哽噎之聲。寶玉心中疑惑,便站住細聽,果然架下那邊有人。如今五月之際,那薔薇正是花葉茂盛之際,寶玉便悄悄的隔著籬笆洞兒一看,只見一個女孩子蹲在花下,手裡拿著根綰頭的簪子在地下摳土,一面悄悄的流淚。寶玉心中想道:“難道這也是個痴丫頭,又象顰兒來葬花不成?”因又自嘆道:“若真也葬花,可謂‘東施效顰’,不但不為新特,且更可厭了。”想畢,便要叫那女子,說:“你不用跟著那林姑娘學了。”話未出口,幸而再看時,這女孩子面生,不是個侍兒,倒象是那十二個學戲的女孩子之內的,卻辨不出他是生旦凈醜那一個角色來。寶玉忙把舌頭一伸,將口掩住,自己想道:“幸而不曾造次。上兩次皆因造次了,顰兒也生氣,寶兒也多心,如今再得罪了他們,越發沒意思了。” 一面想,一面又恨認不得這個是誰。再留神細看,只見這女孩子眉蹙春山,眼顰秋水,面薄腰纖,裊裊婷婷,大有林黛玉之態。寶玉早又不忍棄他而去,只管痴看。只見他雖然用金簪劃地,並不是掘土埋花,竟是向土上畫字。寶玉用眼隨著簪子的起落,一直一畫一點一勾的看了去,數一數,十八筆。自己又在手心裡用指頭按著他方纔下筆的規矩寫了,猜是個什麼字。寫成一想,原來就是個薔薇花的“薔”字。寶玉想道:“必定是他也要作詩填詞。這會子見了這花,因有所感,或者偶成了兩句,一時興至恐忘,在地下畫著推敲,也未可知。且看他底下再寫什麼。”一面想,一面又看,只見那女孩子還在那裡畫呢,畫來畫去,還是個“薔”字。再看,還是個“薔”字。裡面的原是早已痴了,畫完一個又畫一個,已經畫了有幾千個“薔”。外面的不覺也看痴了,兩個眼睛珠兒只管隨著簪子動,心裡卻想:“這女孩子一定有什麼話說不出來的大心事,才這樣個形景。外面既是這個形景,心裡不知怎麼熬煎。看他的模樣兒這般單薄,心裡那裡還擱的住熬煎。可恨我不能替你分些過來。”伏中陰晴不定,片雲可以致雨,忽一陣涼風過了,唰唰的落下一陣雨來。寶玉看著那女子頭上滴下水來,紗衣裳登時濕了。寶玉想道:“這時下雨。他這個身子,如何禁得驟雨一激!”因此禁不住便說道:“不用寫了。你看下大雨,身上都濕了。”那女孩子聽說倒唬了一跳,抬頭一看,只見花外一個人叫他不要寫了,下大雨了。一則寶玉臉面俊秀;二則花葉繁茂,上下俱被枝葉隱住,剛露著半邊臉,那女孩子只當是個丫頭,再不想是寶玉,因笑道:“多謝姐姐提醒了我。難道姐姐在外頭有什麼遮雨的?”一句提醒了寶玉,“噯喲”了一聲,才覺得渾身冰涼。低頭一看,自己身上也都濕了。說聲“不好”,只得一氣跑回怡紅院去了,心裡卻還記掛著那女孩子沒處避雨。 傳說曹雪芹親筆所畫的“齡官劃薔” 1. “齡官劃薔”寫的是個什麼字? 我們從第三十六回里關於齡官與賈薔的關係中,可以看出他們相互愛戀着。寶玉讓齡官為他唱“裊晴絲”一套,她不唱。寶官告訴寶玉說:要是賈薔讓她唱,她必唱的。賈薔為齡官花一兩八錢銀子買了一個雀兒,叫“玉頂金豆”,能夠“銜旗串戲台”。齡官認為這是用雀兒取笑她,賈薔便立即將籠子毀掉,並將雀兒放生。上述故事情節體現了他們之間互相愛戀。齡官劃薔,所表現出來的,是齡官對賈薔的愛戀。然而,曹雪芹此段描寫,卻還有隱意,即通過寫齡官劃薔,來隱寫曹公自己的心上人兒痴心劃“霑”。 我們來看齡官是怎樣“劃薔”的呢?書中寫道:“只見他雖然用金簪劃地,並不是掘土埋花,竟是向土上畫字。寶玉用眼隨着簪子的起落,一直、一畫、一點、一勾的去數,一數,十八筆。自己又在手心裡,用指頭按着他方才下筆的規矩寫了,猜是個什麼字。” 這段話說明齡官劃的字,有以下特點:其一,齡官所劃之字,只有這“直”(豎)、“畫”(即橫)、“點”、“勾”四種形式。其二,齡官“直”、“畫”、“點”、“勾“的每一種形式都是一筆。然而,寶玉若依此規矩來劃,決不會“劃”出“薔”字來。這是由於,薔的繁寫並沒有“點”和“勾”。按齡官劃薔的筆畫計算,“薔”是十九畫,而不是十八畫。那麼,齡官劃薔,十八畫所劃的是什麼字呢?作者這時卻以神來之筆寫道:“伏中陰晴不定,片雲可以致雨。忽一陣涼風過了,唰涮的落下一陣雨來。”這豈不是暗示讀者:齡官所劃之字,應是與“雨”有關?果然,“雨”字包含了齡官所說的四種筆形的特點,即確有直、畫、“點”、“勾”四種。而且,齡官所“劃”之字應該具有兩個條件,除筆形外,另外一個條件是必須十八畫。查漢語字典,“雨”字頭,並且是十八畫(按照齡官下筆方法)的漢字有好幾個。在這幾個字中,你又怎知齡官到底“劃”的是什麼字呢?曹公繼續啟示讀者:“寶玉看着那女子頭上滴下水來,紗衣裳登時濕了。”原來這個字,在“雨”字頭下面,必有“水”字旁。“水”還將衣服弄“濕”了。一查字典便知:在按齡官規矩所寫的十八劃的字中,“雨”字頭下面有“水”,並能將衣服弄“濕”的,只有一個字—“霑”。將“霑”按齡官“下筆的規矩”數一數筆畫,果然恰恰是十八畫,而且只有橫,豎,點,勾四種筆畫。所以,原文的“原來就是個薔薇花的‘薔’字”,只是掩人耳目的假託,而其實她在地上所劃的,是”霑“字。 當然,薔字還有另一種異體寫法:薔。但薔和霑同為十六畫,或者十八畫,要看你把橫折連筆算成一畫,或者兩畫。因為此二字均有兩處橫折畫。 有人要說了,您這也說的太玄了,想象力也忒豐富了。看官,不是我的想象力豐富。您見過寫小說的人,描寫人物在地上劃字,連一筆一畫,總計多少筆畫都不厭其煩的羅列出來的麼?曹公若是僅僅想用”齡官劃薔“來傳達一種”痴及局外“的意境的話,他大可不必把齡官在地上劃字的具體細節寫得如此詳盡。這種”不厭其煩的細節“描寫,紅樓夢裡還有很多這樣的例證:比方,大夫給秦可卿,黛玉,晴雯等人開的藥方子裡的中藥名稱,再比如,烏進孝給賈珍進貢的年貨禮單子,在書中都是一樣一樣的羅列出來。曹公這樣羅列式的寫法,後世研究者們一致認為,他的背後是”有話要說“,又不好明說,才不得已而那樣去寫,讓細心的讀者自己去領會他背後所隱藏的含義。(關於藥方子和禮單子的事,我後文會專門論述。敬請關注。) 有人認為,在賈薔與齡官的這組情案中,賈薔是曹雪芹的分身,而齡官是竺香玉(竺紅玉)的分身。賈薔是個“二爺”,被稱作“薔二爺”,這就像寶玉是“寶二爺”,其背後所隱寫的是曹雪芹“曹二爺”一樣,賈薔背後所隱寫的也是“曹二爺”曹雪芹。至於齡官,“眉蹙春山,眼顰秋水,面薄腰纖,裊裊婷婷,大有林黛玉之態”。即她在長相上酷似林黛玉。黛玉既是竺香玉的主要分身,齡官便也像黛玉那樣成為竺香玉的分身。由此來看,賈薔與齡官的這組情案,背後所隱寫的是曹雪芹(當時叫做曹霑)與竺香玉(當時叫做“紅玉”)之間的愛戀,所謂“齡官劃薔”,實為“香玉(紅玉)劃霑”。 近年來,在人們新發現曹雪芹於正白旗祠堂所畫的幾幅壁畫(如上圖)里,曹公將“齡官劃薔”放在第一幅的位置,說明他與竺香玉(紅玉)之間的愛戀,早在香玉還是做小戲子時就已開始了。“齡官劃薔”所表現的其實是香玉(紅玉)對曹雪芹的愛戀之情。 2. “齡官劃薔”時為何要“悄悄的流淚”? 曹雪芹在“齡官劃薔”中,並沒有讓齡官只是俯首在地上去“劃薔”,而是讓她帶有莫名其妙的悲傷之情。按照正常情況,齡官自己既愛戀賈薔,賈薔也愛戀她,她在地上不斷地“劃薔”,以表達自己的愛戀,應有一種幸福感,表情應當興奮。然而作者所寫的卻是:寶玉聽到“哽噎之聲”,看到她在“悄悄的流淚”,認為她“一定有什麼說不出的大心事,才這麼個形景。外面既是這個形景,心裡不知怎麼熬煎。看他的模樣兒這般單薄,心裡那裡還擱的住熬煎。”這樣的一邊默默的在地上劃字,”一邊悄悄的流淚“,作者又有什麼暗喻呢? 我們知道,曹雪芹在紅樓夢裡創造了一種寫作奇法:“一筆多用”法。甲戌本第七回有一個眉批曰:“小說中一筆作兩三筆者有之,一事啟兩、三事者有之。” 在“齡官劃薔”的這段描寫中,曹公就運用了“一筆多用”法。“齡官劃薔”出現在第三十回,按紅樓紀年為十六年,曹雪芹十六歲,竺香玉十五歲,為雍正八年。此年曹雪芹與竺香玉的生活發生了重大變化。因香玉被迫進宮做公主、郡主讀書的陪侍,使得她與雪芹兩個有情人天各一方,這給她帶來極大的內心痛苦。曹雪芹便是用“齡官劃薔”來表現紅玉此時的心境。“香玉(紅玉)劃霑”,使曹雪芹記憶一生,他感到香玉(紅玉)不論在什麼情況下都受戀着他,正是這個原因,使他在繪製壁畫時,將此畫安排在第一幅。 順帶說一句閒話:此處寶玉淋雨後,跑回怡紅院敲門。襲人開門來遲一步。寶玉怒從中來,也沒來得及看清楚是誰,抬腳狠狠的踹了襲人的心窩子一腳。此乃後話,暫且不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