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第二年暑假前,南来客攒下两三百块,又准备出行。穷家富路,正略感囊中羞涩,学校宣布发二百块研究生补助金供我班同学到外地查资料用。第一站是北京,“必经之地”,集体前往,然后各奔东西。南来客听罢心中大喜,这不是大串联吗?七月的一个上午,南来客所在研究生班一行由班长带队,乘京广特快北上京城。也走了两夜三天。班长已年近四十,旅途中实在顶不住,钻到火车硬座底下睡起来。到京后,南来客先去看望姥姥,再上澡堂洗征尘,下午到某小旅馆跟同学们会合,然后上国子监图书馆查资料。两天后,全班集体行动,上有关院校拜山门,走走形式,接着各道珍重,作鸟兽散。此时,萱已在沪京线上(据说那趟车是当时国内唯一有空调的,怪不得萱下车没见有倦容)。萱找了个借口逃避军训,不远千里赴京会男朋友。二人在京城数日,游故宫、景山、北海、颐和园、香山等名胜古迹,到八达岭骑了一回骆驼,还上全聚德吃了一次烤鸭。妹妹说,你两个人要半只够了。果不期然,半只都吃不完。太腻了。当时饭店里有不少上访人士,衣着整齐,文明乞讨。南来客诚赠烤鸭半碟,他们均敬谢不敏,说明只要饭或馒头。 下一站去哪儿心里没个数。南来客想起在北京站接萱时见到不少人大包小包提着螃蟹出站,一问,说是从北戴河回来。想到这,南来突然记起母亲说过她在飞机上结识了一个姓金的小伙子。小伙子学习雷锋同志想帮南来客母亲放行李,母亲有点犹豫。那小伙子说,“阿姨,我是国旅的,在北戴河工作。来玩找我。”南来客于是决定上北戴河。东临碣石,南来客和萱直奔国旅。其实没抱多大希望。也不知有没有这个人,也不知这人在不在。国旅的人听说找小金,拨了个电话。不一会,小金骑着自行车赶到,先是很诧异,南来客说明来意,小金马上笑了,说,“家去。”小金把二人带到一栋小洋楼,介绍说是宋庆龄故居。金宅在二楼一间房间。金太太虽然大腹便便,还是热情招呼客人,小金则忙去了。不一会,小金回来说都安排好了。三人来到一个海边浴场,小金掏出一把钥匙,说,“浴场浴室的,别丢了。”留下电话,告辞而去。浴场级别不详,反正不是公共浴场。公共浴场游客密密麻麻,煮饺子一样。这儿不对外开放,而且有解放军叔叔把守,这会儿成了南来客和萱二人的专用浴场。两人拿上一个气垫,在海中“闲庭信步”起来,待到尽兴上岸,已是黄昏时分。二人沿着海滨漫步,经过一家家饭店,走到尽头,都没看上眼的。往回走再想将就,饭店全打烊了- 天还没黑。二人饥肠辘辘,多亏带了几块巧克力充饥。 第二天拂晓,大海泛着霞光,一条条小船靠岸,南来客和早已等候在沙滩上的其他游客纷纷端起脸盆之类的迎上去买螃蟹。不一会,南来客满载而归,上小金家大快朵颐去了。 这次出游有点像红军长征,没有固定目的地。出关还是不出关?南来客在山海关前遥望城门楼上“天下第一关”几个大字,沉吟半响,最后决定乘火车到天津塘沽乘船上烟台,再改乘火车赴青岛。 车发塘沽,一路上见到铁路附近有不少新坟,有乘客告知埋的是大地震罹难者。说话间啪哒啪哒下起雨来。到塘沽时,风雨交加,好不容易就近找到一家半地下旅店。安顿好萱,南来客冒着大雨赶往客运站买船票。客运站买票的人没几个,可是因为是否启航未定,害得南来客等了老半天,最后票是买到了,只有十多人舱位的大舱,双人船舱票已售罄。船票买到手,南来客又匆匆赶回旅店接上萱,再返回客运站码头,疲于奔命,就差没呕血了。 终于上船了。这是南来客第一次乘海轮。南来客小学一年级时,邻居远洋轮大副陈叔叔曾带南来客上过大海轮,不过那次船只是从一个泊位驶到另一个泊位,没多远。萱倒不是第一次乘海轮。萱曾坐海轮远赴海南岛慰问兵团战士,领教过大海的厉害。船出海没多久,同舱几位嘻嘻哈哈的大汉开始晕船呕吐,萱也躺下了。南来客坐不住,一人来到船头甲板溜达。船缓缓航行,海上大雾弥天,不见一物。南来客担心萱晕船,跟工作人员商量能否升等到双人船舱,答复是龙口下客后看看。 轮船驶离龙口时,南来客终于等到一个双人舱。两人告别舱友搬入新舱,还没坐定,一个年轻女服务员推门而入,没好气地说,“出去,出去。”南来客心情大好,无心吵架,见她那么横,倒想作弄一番,装傻问道,“为什么?”“叫你出去就出去!”“我要不出呢?”那女服务员一转身,走了,不一会,领着个壮汉回来。那壮汉还算客气,“请出示船票。”南来客拿出船票补票,两人没吭声走了,也没声道歉 – 那年头不兴这套。 大雾中忽然露出一座灯塔,正纳闷是否见到海市蜃楼了,有人喊,“烟台到了。” 下船后,二人随众人赶往火车站,火车是赶上了,三更半夜到达离青岛数十公里的一个小站等转车,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站里连个座椅也没有,幸亏船上认识的几个北京哥们摊开雨布,请南来客二人入席,才算有个地方可以坐坐。众人席地而坐近六小时,好不容易熬到天蒙蒙亮。有人说,“车该来了。”大家涌到月台,不一会,一列火车呼啸而至。上车后不到半小时,列车抵达青岛。 先上海政文工团投亲靠友,找到萱的另一个同学的朋友。二人人困马乏,衣不解甲在女兵宿舍大睡两三小时,恢复疲劳,然后出军营游玩八大关、栈桥等名胜。青岛给南来客最深的印象是整洁。南来客去过这么多城市,数青岛最干净,人走了一天皮鞋还是黑色的。另外就是火车站。一早抵达时,睡眼朦胧没注意,晚上离去时才发现德式青岛火车站这么漂亮。 下一站自然是济南。到济南少不得参观有天下第一泉之称的趵突泉,不料到名泉一看,大失所望:池中水波不兴,哪儿有什么泉水咕嘟。时逢山东大旱,趵突泉龙口喷出来的都是自来水,确实有点扫兴,济南另一个必游之处是大明湖。大明湖果然名不虚传,“四面荷花三面柳,一城山色半城湖”,眼前景观,跟《老残游记》中的描述竟然如此相似,就差没听到黑妞白妞的梨花大鼓了。济南特别值得一提的还有老火车站。济南火车站也是德式建筑,如巨型教堂,高大雄伟,气势非凡,曾有远东第一站之称,当年的北京站、上海站、广州站,压根无法与济南站同日而语。这么一座精美绝伦的历史建筑物,后来居然给“没文化的败家子”(网人语)下令拆毁了,实在令人痛心。南来客痛心之余,又庆幸当年得以亲眼一睹济南老火车站的风采。 在烟台与青岛之间的小站由半夜坐到天明,又马不停蹄游览了青岛和济南两个城市,至此二人疲惫不堪,无奈过泰山不上,直接去南京。晚上上的火车,次日黎明时分到达。旅店客满,要等中午才有床位。二人只好把行李寄存在旅店,在附近公园草坪坐到天色大亮,再到长途汽车站买次日上黄山的车票,然后上玄武湖和莫愁湖一游。南来客游莫愁湖及玄武湖主要是想发点怀古之幽思,可惜“眼前有景道不得”:“山围故国周遭在”,不过听不到“潮打空城”的涛声了。 二上黄山,跟第一次上黄山相比,学生游客多了很多。在玉屏楼再次遥望天梯,只见上面的人上下穿梭连成一串,有如蚂蚁爬行一样,络绎不绝。二人这回老马识途,轻车熟路,走走停停,细细观景。虚无缥缈间一会露出一座山峰,一会又露出另一座山峰,座座都是嶙峋峻峭,直插云霄。可惜跟第一次一样,上山晴天,到了山上又是多云转小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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