答丁咚:中国有机会在东亚做老大了吗?10月25日,本人发表《刘学伟:杜特尔特“改换门庭”启示中国“大战略”》一文。网络名家丁咚先生错爱,于11月2号撰文《丁咚:中国是时候在东亚做老大了?》商榷。本人不胜感激之余,当然理应回复,与丁咚先生再商榷。由于当时本人在外旅游,未能及时,在此再次致歉。 丁咚先生的基本意思是:中国至今自己尚有一大堆的问题,还完全没有资格在东亚做老大。丁咚先生还强加给本人一个“想要恢复东亚朝贡体系”那样一个“罪名”。这也是需要辩解之处。 就在这一月之间,世界上还发生了一件惊天动地的大事,就是特朗普当选美国总统。在这个新的形势下,笔者与丁咚先生的商榷似乎也有了一些与一个月之前不同的背景。 首先声明,本人提议东亚大同盟,起自1993年。至少2009年所作之《关于东方大同盟的一些设想_刘学伟_博联社》还可在网上找到。这个基本观点本人以后多次重申。比如2011年所写下文:《刘学伟:东亚与中国:一个文明的重新崛起_爱思想》, 2012年钓鱼岛之争再起时,有撰文《 钓鱼岛之争:善远谋者赢天下-刘学伟 - 观察者网》和《 刘学伟:钓鱼岛与南海诸岛——中国之远谋,应当在天下_》。 因此,丁咚先生所言“刘学伟的这个远大目标是与‘中国梦’、‘中华民族伟大复兴’等概念所隐含的意蕴是不谋而合的,或者刘学伟先生就是在迎合长官意志,故而提出这么个意见。”的说法,实属不实之指责。请丁咚先生收回。 杜特尔特的事只是一个契机,本人下面不再谈他。 如果丁咚先生阅读上引文章,应当明白,本人一直不赞同中国当局在东海南海事态上的过于高调,一直认为“中国之远谋,应当在天下”。实属于诤言之类。本人从不做阿谀奉承之态,请君明察。 现在我们来谈那五条证据。 第一,关于人种。您当真认为,比如大西洋同盟,北约组织,只与普世价值有关,与大西洋两岸的人种/文明相同无关?您真的觉得,东亚地区人种相同,文化相近对他们的和平相处毫无助益?比如您相信土耳其入不了欧盟与他们的人种/宗教和欧洲人不同无关吗? 关于美日同盟/美韩同盟。过些年您就会知道,它们会瓦解掉的。特朗普不是已经在提高价码吗?他上台后,这两个同盟就算不会很快全面瓦解,至少也会松懈许多。这是为什么?与人种,与日韩所处的东亚地理位置无关吗? 第二,关于儒家/汉字文化,在大陆的确至少暂时式微,但其深入骨髓的部分,那是永远不可消磨的。比如东亚人的勤劳、节俭、尊师重教、人格内敛、谨守秩序、尊敬长上,与其它文明相较,难道在大陆完全消失了吗?或者变成西式制度以后(如日、韩、台)就会消失吗?本人有希望文化复古吗?本人希望的只是不要全盘西化,要取长补短。华夏的文化传统,还是有许多值得继承的精华的。西方的文化、制度,不能普世,已经昭然若揭。在特朗普胜选以后,仍然相信西式文化、制度无比正确,可以普世的人,也应当可以清醒一些了吧? 本人当然同意:“中国在东亚曾经位于中央帝国的位置,是过往的历史,不能复制。”但中国在幅员、人口和GDP三方面的体量,在东亚占压倒优势的事实,并无变化,这难道在地缘政治上会不起作用吗? “中国历史上出现的朝贡体系,和现代的联盟体系完全是两个范畴的概念,不可同日而语。”这个本人当然也同意。以前的朝贡体系,对中国完全是“赔本赚吆喝”。地位是不平等。今天的联盟体系,地位平等,大家得共同出力。笔者也说了,是“‘我们’共有”。“我们”当然指的是加盟各国,不是仅指中国。 本人当然知道,当下的东亚,制度、发展水平各异,“有关国家各怀心志,彼此杯葛”。因此,本人并没有把东亚同盟视作今天的任务,而只是一个长远目标。特朗普上任之后,必会从全球收缩,东亚自不例外。几年之后,中国统合东亚的机会、条件,必比现在更好。这一点你没有料到吧?对此你会感到遗憾吗?应当不会吧? 关于人种的匀质性对联盟的价值,还是有些犯忌讳,不方便多说。你有反例,我难道会没有正例吗?比如欧盟从西欧向东欧扩张,为什么不向北非扩张呀?仅仅是因为名称吗?比如美国与加拿大亲密无间,与墨西哥为什么就龃龉不断呀?你会说那是因为墨西哥穷。那我问你,加拿大为什么就不穷呀?须知那里可是很寒冷哟。 你说“古往今来,唯一长期稳固的同盟是在战后美国主导的国际联盟体系,包括大西洋联盟及亚太联盟。”这话可说得太缺乏历史性。因为你说的这个同盟体系,至今只有70年的历史。比这长久的同盟,在历史上数不胜数。比如东亚朝贡体系,长逾千年。中世纪欧洲的神圣罗马帝国,延续也超过千年(800-1806)。奥地利首相美特涅在拿破仑失败(1812)后建立的欧洲均势体系,也是到一战(1914)才崩溃,然后还重建。直到今天,这个体系的灵魂仍在。古希腊的提洛/雅典(前478-前404)也有74年。这些联盟除了那个不清晰的亚太联盟,(美日、美韩、美台?)都是我前面说到的同种同质同文明的联盟。跨越文明的联盟,能够长期持续逾50年的,想得起的确只有你说的亚太联盟。而且结盟的双方地位绝对不等,仅是保护与被保护的关系。君不见它现在已经开始摇晃了吗? 你会看到,政治制度、价值观,不及文明的其它内涵(如人种、宗教、文化)巩固。人类终究还是会以文明划界,直到世界能够大同,或者如赵汀阳先生说的能够“天下无外”的一天。 康德的“永久和平”机制,也是建立在西方制度之上,它并没有保证与其它不同制度国家之间的和平,而是暗示着可以用暴力对付非西方制度的国家。 【这里引自维基百科相关条目:第一项正式条款:“每一个国家的公民宪法都应当是共和制(Republican)的。”第二项正式条款:“国际法应当建立在自由国家的联邦制之上。”】那么,不属“共和制”,不是“自由国家”,岂不是就不受国际和平条款保护了吗? 在笔者看来,特朗普当选美国总统,是西方制度的一个大转圜。这种事态还不孤立,前面有英国退欧,后面还会有好些欧洲极右势力的崛起。西方的制度并不是笃定能普世的。它那一套普世价值漏洞太多,所以特朗普才能高举“反政治正确”的旗帜赢得大选。 其实本人对西方的制度与成就真是礼敬有加,只是遗憾它已经难于与时俱进,更难于普世。支持特朗普,也是希望他能挽救西方的制度困境于万一,绝不是巴不得他把美国搞垮。笔者对西方制度的批评,也是痛心疾首也矣。请先生洞察。 除了外交,本人已经多时不讨论国内问题,更不讨论国内政治问题。其中苦衷,也请先生体谅。 最后谈一下态度问题。本人已经见惯各种普世君,经常以为自己站在道德高地上,与自己不同见解的人都是道德卑下,不值得尊重。本人今次就被指为“旅居海外的刘学伟”。但本人还是遵从礼敬每一位论友的习惯,自始至终以先生相称。 网上查阅,特朗普胜选后,丁咚先生马上发文:《特朗普赢了,我为什么预测错了?》承认错误,颇还有些襟怀坦荡。点一个赞。希望这回也能如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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