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議薛蟠粗俗酒令里的神秘人物

雨斤

這幾天，老在侃薛蟠粗俗的酒令。

這件事發生在第二十八回"蔣玉函情贈茜香羅 薛寶釵羞籠紅麝串"。書中寫馮紫英做東，請賈寶玉和薛蟠兩兄弟喝酒。作陪的有兩人，一個是戲子蔣玉菡，另一個則是錦香院的妓女雲兒。我們知道，蔣玉菡後來是做了襲人的老公的。而此間賈寶玉與蔣玉菡因愛慕而互換汗巾，其實就為八十回以後襲人與蔣玉菡的成婚，起到了一個“穿針引線”的作用。

洒家多次說過，曹公在什麼時候，什麼地方，安排什麼人出場，做什麼事，說什麼話，都是大有講究的。老曹惜墨如金，沒有用意的人和事，他一個字也不會去浪費。安排蔣玉菡出場，其實是在暗示襲人在八十回以後的命運。

那麼，老曹在此安排這位錦香院來的妓女雲兒出場，又有什麼用意呢？還有，給這個妓女取名叫“雲兒”，這裡暗藏着什麼秘密嗎？要知道，紅樓夢裡人物的名字的講究更大。不信，去看看在下的拙文：曹雪芹為什麼要給小紅改名字？

大家肯定都記得，紅樓夢裡還有一位重量級的人物也叫“雲兒”，她就是史湘雲。小說里人物之間的對話，經常把林黛玉叫“顰兒”，把史湘雲叫“雲兒”。就連賈母也是這樣叫的。比如第五十回“蘆雪廣爭聯即景詩　暖香塢創制春燈謎”里：

寶釵笑道：“這話是極。方纔邢李三位屈才，且又是客。琴兒和顰兒雲兒三個人也搶了許多，我們一概都別作，只讓他三個作才是。”李紈因說：“綺兒也不大會作，還是讓琴妹妹作罷。”寶釵只得依允，又道：“就用‘紅梅花’三個字作韻，每人一首七律。邢大妹妹作‘紅’字，你們李大妹妹作‘梅’字，琴兒作‘花’字。”

以曹雪芹的精細，絕對不會一時疏忽，而無意間把兩個人的名字都叫做“雲兒”的。這裡面，肯定有貓膩。而且，這位妓女雲兒的性格，和史湘雲也頗為相似。你看，寶玉提議行令喝酒，薛蟠因為文化水平低，堅決反對：薛蟠不等說完，先站起來攔道：“我不來，別算我。這竟是玩我呢！”雲兒也站起來，推他坐下，笑道：“怕什麼?這還虧你天天喝酒呢，難道連我也不及?我回來還說呢。說是了罷，不是了不過罰上幾杯，那裡就醉死了你?如今一亂令，倒喝十大海，下去斟酒不成？眾人都拍手道：“妙！”薛蟠聽說無法，只得坐了。瞧瞧，雲兒這做派言辭和史湘雲大塊吃鹿肉，大碗喝酒的那種豪氣，是不是很像啊。

再者，這位雲兒更比蔣玉菡還稀奇。蔣玉菡在以後的回目里還要出現。可是這位妓女雲兒，在前八十回里就露過這麼一回臉兒，屬於曇花一現的人物。而對這類人物，曹公就更加不會不“寄託寓意”的。

話說到這裡，您可能已經猜到了：難不成作者這裡是用妓女雲兒來影射史湘雲？對頭！這正是老曹慣用的一明一暗的“春秋筆法”。

回想一下，書中第五回寫賈寶玉神遊太虛幻境。關於史湘雲的判詞，只是很含混的講了八十回以後史湘雲的命運是很悲慘潦倒的。並沒有具體講到是怎樣個悲慘法，不像金陵十二釵其他人那樣具體。比如迎春的被丈夫蹂躪致死，探春的遠嫁，惜春的出家為尼，元春的意外早亡等等。洒家覺得第二十八回里這位錦香院妓女雲兒的出現，就是作者在判詞之外，隱諱的暗示着史湘雲將來的悲慘命運了：首先，史湘雲在八十回以後很可能是淪落風塵，做了妓女的；其次，賈寶玉在八十回以後與史湘雲再度相會時，很可能就是在與朋友聚會的類似這種喝花酒的場合。如此一來，史湘雲的大悲劇成矣。

綜合書中脂批的內容和明義的二十首小詩里的種種跡象，史湘雲在八十回以後的大致命運應該是這樣的：與衛若蘭成婚以後的史湘雲是幸福的。夫妻恩愛，但這種幸福卻是短暫的。不久，衛若蘭暴亡。作為無子的寡妻，因為財產問題，遭到衛氏族人的排擠和迫害。加之，賈府事敗，四大家族均受到牽連，無力過問。且史湘雲父母早亡，叔叔嬸嬸刻薄寡恩。可憐的史湘雲孤立無援，遭遇到了類似於妙玉的命運，被趕出家門。甚至被賣到煙花柳巷，成為了一名風塵女子。而被關押在獄神廟的賈寶玉，因為實在沒什麼罪過被釋放，與薛寶釵過着短暫而不幸福的婚姻生活。就是在這時，他在跟朋友的聚會中無意間碰到了已經淪為妓女的史湘雲。如此大波折，在賈寶玉心中激起的波瀾是巨大的，這也是促成賈寶玉出家的主要原因之一。

如此看來，老曹為什麼要在第二十八回馮紫英與賈寶玉、薛蟠的聚會中出現一個妓女雲兒的真實意圖就清楚了。這是在預示着八十回以後史湘雲的命運及其與賈寶玉的再度相遇呀。只是，雖然是在類似的場景，但斗轉星移，早已物是人非，心情迥異，怎不令人扼腕唏噓。

瞎掰到此，洒家不禁要高呼一聲：八十回後面的書稿丟失的好，丟失的妙！如果書稿不丟失，哪裡來我們今天這許多的fun啊！

復活節快到了。我等後世讀書人，就如同復活節時那活蹦亂跳，到處亂找的孩子，而曹公就是那放置彩蛋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