論曹雪芹兩極的語言藝術 雨斤 紅樓夢的高雅,盡人皆知。本篇應一個友人的評論,專門來羅列一下紅樓夢裡的低俗之語。有潔癖,吃不消的朋友,請繞行。 洒家認為,曹雪芹是個曠世奇才的語言藝術大師。紅樓夢的絕妙之處,不僅在於雅,也在於俗。它的藝術魅力正是由於它雅到讓多少才子佳人為之五體投地,俗到生動濃厚的生活氣息活靈活現的撲面而來。曹雪芹寫賈府的社會生活時,是完全按照現實主義的筆法來寫的:該雅則雅,該俗則俗。 第九回“戀風流情友入家塾 起嫌疑頑童鬧學堂”里,金榮只一口咬定說:“方才明明的撞見他兩個在後院子裡親嘴摸屁股,一對一肏,撅草根兒抽長短,誰長誰先干。”這裡茗煙先一把揪住金榮,問道:“我們肏屁股不肏屁股,管你雞巴相干,橫豎沒肏你爹去罷了!你是好小子,出來動一動你茗大爺!” 不認識此字的人,可以去查查這個“肏”字的讀音和意思。也許是肏聽起來太不堪入耳,曹公用到肏字的地方並不多,大致都在上面幾處。不過與肏字有相近之意的「攮」字卻用的比較多,比如「囚攮的」「狗攮的」,在書中比比皆是,而且主子有時也用,可見攮比肏要文雅一些,不那麼直接,當然聽上去也少了一點「刺激」。 第十二回,賈瑞被鳳姐設計陷害。大半夜等半天,好不容易來了人,他抱住就啃:「我的親嫂子,等死我了」,接着就抱到炕上親嘴扯褲子……硬幫幫的就想頂入。忽見燈光一閃,只見賈薔舉着個捻子照道:“誰在屋裡?“只見炕上那人笑道:“瑞大叔要肏我呢。” 第二十一回賈璉與平兒嬉鬧求歡,被平兒拒絕,賈璉就急的彎腰恨道:「死促狹小淫婦兒,一定浪上人的火來,她又跑了。」平兒笑說:「我浪我的,誰叫你動火了?」真乃非常有情趣的場景。 第二十八回,薛蟠道:“胡說!當真我就沒好的了!聽我說罷:女兒喜,洞房花燭朝慵起。”眾人聽了,都詫異道:“這句何其太韻?“薛蟠又道:“女兒樂,一根雞巴往裡戳。” 第四十四回“變生不測鳳姐潑醋 喜出望外平兒理妝”,老曹寫多姑娘身懷絕技,床上功夫十分的了得,令人過目難忘。且看曹雪芹是如何形容她的絕技的: 是夜二鼓人定,多渾蟲醉昏在炕,賈璉便溜了來相會。進門一見其態,早已魄飛魂散,也不用情談款敘,便寬衣動作起來。誰知這媳婦有天生的奇趣,一經男子挨身,便覺遍身筋骨癱軟,使男子如臥綿上,更兼淫態浪言,壓倒娼妓,諸男子至此豈有惜命者哉。那賈璉恨不得連身子化在他身上。那媳婦故作浪語,在下說道:“你家女兒出花兒,供着娘娘,你也該忌兩日,倒為我髒了身子。快離了我這裡罷。”賈璉一面大動,一面喘吁吁答道:“你就是娘娘!我那裡管什么娘娘!”那媳婦越浪,賈璉越醜態畢露。一時事畢,兩個又海誓山盟,難分難捨,此後遂成相契。 在第四十六回“尷尬人難免尷尬事 鴛鴦女誓絕鴛鴦偶”里,鴛鴦是很會罵人的,只是平常顯不出來。可是她嫂子一來「報喜」,鴛鴦的罵工馬上就開動,而且上來就語出驚人,她嫂子先說「橫豎是好話」「天大的喜事」,鴛鴦啐了一口,就罵:「你快夾着屄嘴離了這裏,好多着呢!什麼『好話』!宋徽宗的鷹,趙子昂的馬,都是好畫兒。什麼『喜事』,狀元痘兒灌的漿兒又滿是喜事,怪道成日家羨慕人家的女兒做了小老婆,一家子都仗着橫行霸道的,一家子都成了小老婆了!」 您瞧瞧,這鴛鴦伶牙俐齒,罵人是很有水平的。不光有屄字當頭,還有諧音等藝術手法,而且還知道鑒賞名畫,真是了不得。 第五十九回“柳葉渚邊嗔鶯吒燕 絳雲軒裏召將飛符”里,何婆先是受了乾女兒芳官的氣,後來又因親女兒春燕折柳枝編東西得罪了自己的小姑子而氣惱,於是罵道:「小娼婦,你能上去了幾年台盤?你也跟那起輕狂浪小婦學,怎麼就管不得你們了?乾的我管不得,你是我屄裏生出來的難道也不敢管你不成!既是你們這起蹄子到得去的地方我到不去,你就該死在那裏伺候,又跑出來浪漢子。」一邊又抓起柳條子,直送到春燕臉上,問到:「這叫作什麼?這編的是你娘的屄!」 關於這個何婆,小說統共只有這一段。但封何婆為紅樓夢裏的罵人之王,可謂是當之無愧!鴛鴦,趙姨娘在何婆面前都要低頭。畢竟她們屄來屄去的,罵的都是別人。而何婆呢,她超越了自己,達到了一個無我的境界——誰敢不服?拿她的屄來! 不認識這個字的人,可以去查查這個“屄”字的讀音和意思。所以說,最會罵屄字罵的最出彩的,莫過於小丫頭春燕的娘何婆了。 第六十回,趙姨娘罵賈環:「你這下流沒剛性的,也只好受這些毛丫頭的氣!……這會子被那起屄崽子耍弄也罷了,你明兒還想這些家裏人怕你呢。你沒有屄本事,我也替你羞死了。」 第六十一回“投鼠忌器寶玉瞞髒 判冤決獄平兒行權”:那柳家的笑道:“好猴兒崽子,你親嬸子找野老兒去了,你豈不多得一個叔叔,有什麼疑的!別討我把你頭上的榪子蓋似的幾根屄毛撏下來!還不開門讓我進去呢。” 第六十一回開頭處,僅三百多個字就出現了“猴兒崽子”、“野老兒”、“幾根屄毛”、“屄聲浪嗓”、“搗鬼弔白”等五處髒話。王夫人罵金釧是個“下作的小娼婦”,劉姥姥罵外孫子板兒是“下作黃子”(就是下流種子),王熙鳳罵偷情的賈璉和鮑二家的是“王八淫婦一條藤兒”,鴛鴦罵她嫂子“你快夾着屄嘴離了這裡”,賈赦罵兒子賈璉是“下流囚攮的”,芳官的乾娘罵芳官是“屄崽子”,趙姨娘罵兒子賈環“沒有屄本事”,尤氏的口頭禪則是把喝酒說成是“肏攮下黃湯去”,就是一貫溫和平順的尤二姐也會罵聲“猴肏的”,夏金桂的口頭禪則是“忘八粉頭”,如此等等,不一而足。 第六十五回里,鮑二家的罵鮑二道:“糊塗渾嗆了的忘八!你撞喪那黃湯罷。撞喪醉了,夾着你那膫子挺你的屍去,叫不叫,與你屄相干。”短短一句話,髒字不絕於耳,實在是髒得可以。 同樣在第六十五回,說賈璉偷娶尤二姐。喜兒隆兒壽兒幾個小廝伺候,白瞧着主子養二奶,自己心裏也癢,發洩卻沒個去處,與鮑二家的(鮑二後娶的)挑逗又不成,灌了幾回酒,喜兒醉了,就說:「咱們今兒可要公公道道的貼一爐子燒餅,要有一個充正經的人,我痛把你媽一肏。」 “貼燒餅”是何意思,請列為看官自己去查一查。喜兒的話裏似乎含着怨氣,其實要貼燒餅並不怪,怪的是為何前面要加一個公道?難道喜兒就是那個被賈璉拿來出火的小廝,因為總是被貼燒餅,所以感覺不公平? 第七十五回,邢大舅與賈珍一夥喝酒作樂,輸了些錢,作陪的兩個小麼就都不理他。書上說這兩個孩子都不滿十五歲,也就是我們現在說的孌童。邢大舅不高興,於是就有人對兩個小麼說:「舅太爺不過輸了幾個錢罷了,並沒有輸掉雞巴,怎麼你們就不理他了?」眾人大笑,在外面偷聽的尤氏也一邊罵一邊趕緊走了,實在是聽不下去。 紅樓夢裡的髒話之多,實屬罕見。可奇怪的是,縱然是感覺到了其髒話之多,仍然不覺得粗俗。這就是曹雪芹運用語言的高明之處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