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盡頭

北方的森林裡，有許多為伐木修建的簡易公路。沿着這些公路開車，很少會有車對面迎來。有時開到高處，四面望去，是無邊無際的林海，沒有風的時候，死一般的寂靜，這時候，你會覺得自己到了天盡頭。

這麼大的森林，這麼多的植物，卻很難看到動物。天空有時候會有一隻盤旋的老鷹，搜索着地面，大概動物都躲着。偶爾會有松雞站在開闊的路面上，可能是想吸引異性的注意，有時還成雙成對的。這時若有獵人經過，就成了靶子，真是生命誠可貴，愛情價更高。

城裡的動物和林區的動物，不大一樣。城裡的麋鹿(moose), 是不怕人的，倒是人走到它們邊上，戰戰兢兢的，那麼大的軀體，撞你一下，或踢你一腳，非受傷不可。可在林區，麋鹿見到人，通常會躲在樹叢後面，或者正面對着你，以減小視角，讓你不容易看到，如果你不離開，它知道你在注意它，會緩緩後撤。大馬路邊上的熊，不大注意車來車往，自顧自吃東西。而在林區，熊注意到有車開來，通常會走進森林，特別是那些很大的熊，遠遠地看到車子，就快速跑進林子，難怪他們能活到那麼大。

北方的冬天，長達半年，北風悽厲，冬夜漫漫，少有動物能夠在嚴酷的北方生存下去。北方的大地，幾乎總是靜悄悄的，好像什麼也不會發生。可是冰冷的大地，掩蓋了火一般的熱望。北方的印第安人，過去整個冬天，就躲在挖入地下，上面用原木蓋住的土坑裡。可以想象北方人對溫暖南方的熱望。

莊子的《逍遙遊》，開頭是這樣的。“北冥有魚，其名曰鯤。鯤之大，不知其幾千里也；化而為鳥，其名為鵬。鵬之背，不知其幾千里也；怒而飛，其翼若垂天之雲。是鳥也，海運則將徙於南冥…… 鵬之徙於南冥也，水擊三千里，摶扶搖而上者九萬里。“ 這大概描述了北方民族南下的突然，速度和氣勢。北冥，貝加爾湖，北，貝同音，北冥可能是指貝加爾湖。莊子筆下的是遠古的傳說，比較近代的，金滅北宋，元滅南宋，清滅明，哪個不是出乎意外？哪個不是氣勢如虹？

天盡頭，是無邊無際無聲的荒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