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0. 因為忙婷婷的事，這兩天陸翔沒去見簡小娟，每天只是電話聯繫，知道她也很忙。這天估計她該下班了，陸翔撥通了她的手機：“小娟，今晚有沒有空見一下？” 電話里一片噪雜，陸翔隱隱聽到簡小娟說她在公共汽車上，正要去職工醫院。他聽不清她的話，便大聲說：“我去職工醫院找你。”他要和簡小娟好好談談了。 出租車在職工醫院門口停下，眼前是一座很壯觀的新樓，陸翔已經完全不認識了。簡小娟從公共汽車站走來，見到他有些驚訝：“這麼快就來了？” 陸翔說：“我有話和你商量。你到這來辦事？” “我來看劉醫生，你陪我一起去吧，看完她再談你的事好嗎？” “好，上次到這來還是二十年前，變化真大。”陸翔感慨着。 簡小娟領着陸翔繞過醫院大樓，向樓後走去，邊走邊解釋：“你記得劉醫生吧？當年你得肝炎住院時給你治過病，還是我們的介紹人呢。她現在八十歲了，身子骨很硬朗，可腦子不好使了，老年痴呆，她前天一個人出門走丟了，摔了一跤，還好只蹭破點皮肉，沒大事，但她受了驚嚇，更糊塗了。我是她唯一還認識的人，所以這兩天晚上過來陪陪她。” 拐到大樓後面，簡小娟指着不遠處一座小灰樓說：“這座樓你應該認識，你以前住院就在這，現在是醫院的宿舍樓。” 望着那座熟悉的小樓，陸翔忽然有一種恍如隔世的感覺：這就是當年他和簡小娟相遇的地方，那時他曾無數次在這個小樓前等她下班。 進了那小樓，他倆來到劉醫生的宿舍，開門的是個又干又瘦的小老太太，陸翔很難相信她就是當年那個和藹能幹的劉醫生。 劉醫生見了簡小娟，馬上露出笑容：“小簡，你來得正好，我要去對面副食店買點蛋糕，可糧票被我放哪了，怎麼也找不着，明天小二學校里要開運動會，真急死我了。” “您又糊塗了，二姐不是去德國了嗎。” “德國？這麼小的孩子，怎麼跑那麼遠呢？” “不小了，算起來，二姐都快五十了。” “五十了？”劉醫生茫然地望着簡小娟。簡小娟手腳麻利地幫劉醫生洗漱好，安頓她上了床。 “小簡哪，你歲數也不小了，我給你介紹個男朋友吧。你看三號那小伙子是不是不錯？大學生，還是清華的。” 陸翔怔住了，這不是在說自己嗎？簡小娟扭頭對他使了個眼色，叫他不要出聲。 劉醫生繼續說：“你別不好意思啊，我都替你問了，人家對你有好感呢。我看這小伙子挺用功，人也正派，不過這樣的讀書人，對感情上的事自己把握不好，你要想好了就得抓緊點。” 坐在一旁的陸翔聽得直發呆。 簡小娟順從地應着：“嗯，讓我想想。來，把藥吃了，早點睡吧。” 從劉醫生的宿捨出來，陸翔和簡小娟信步來到不遠處的海濱公園。海風習習，一輪明月映得海灘格外美麗。這地方太熟悉了，這海風，這沙灘，這月光，還有身邊的小娟，陸翔感到有些暈眩，腳步也變得輕飄飄的，仿佛置身於夢中。 “你有要事和我談？”簡小娟問。 陸翔定了定神：“是，這幾天我一直在忙婷婷的事，她大了，又和她媽媽相處得很不好，我決定帶她去美國。這個年齡不是很好帶，她個性又很強，我怕你和她一起去，對你對她都不好，所以…”他的聲音梗住了，一時說不下去。 簡小娟點點頭，平靜地說：“那天見到婷婷，我就想到這個可能了，我沒帶過孩子，很有可能跟婷婷處不好，就不跟去添亂了。” 陸翔無奈地試圖解釋：“過去的十年裡我一直爭取帶婷婷走，可曲麗死活不同意，我已經不抱希望了。這次見到婷婷很突然，我事先一點沒想到會這樣，讓我又一次辜負了你。你怪不怪我？” 簡小娟悽然一笑：“是有些遺憾，但是怪你有什麼用？我想你一定是出於無奈，才這麼決定。這幾天我也為自己考慮了一下，正好和你商量商量。我在重症病房幹了十幾年了，真有點干不動了。前天來看劉醫生，碰到職工醫院的護理主任，也是我以前的老上司，她想讓我回職工醫院，當傳染病房的護士長。我覺得這是個好機會，干傳染病房不會那麼辛苦，下了班還可以照顧一下劉醫生。以前我媽生病的時候，劉醫生常到我家去給我媽看病，現在她年紀大了，兩個孩子都去了國外，她出去了兩次，過不慣又回來了。等我換了工作，正好陪陪她，我也有個伴。” 陸翔擔心地望着她：“你白天上班，下了班又要照顧老人，會不會太辛苦？” “我這人生來的勞碌命，閒下來會覺得難受，這樣安排，還是比在重症病房又受累又操心好多了。再說劉醫生白天有鐘點工幫忙，粗活不用我。” 陸翔的愧疚明明白白地寫在了臉上：“小娟，真對不起。二十年前，我們就是在這裡分手，這二十年，我經歷了許多，想不到能和你相遇，更想不到又回到同一個地方，再次向你告別。好像命運在和我開玩笑，轉了一大圈，又回到了原點，這二十年真是白過了。” 簡小娟看出他的傷感，反過來安慰他：“也不能這麼說。二十年前，我在職工醫院傳染病房當護士，二十年後我又要回到同樣的地方，做同樣的工作，好像是回到了原點，可經過這二十年，我不再是原來的那個多愁善感的小姑娘，尤其是在重症病房這些年，經歷了不少生離死別的場面，再遇到什麼不順心的事，很容易想得開，好象上了一個很高的台階，把身邊的一切看得更清楚了。” 陸翔回味着她的話：“上了一個台階…可不是，表面上看，我們又回到二十年前的原點，可我們已經上升了一個新的高度，就象是…一個螺旋。” 簡小娟笑了：“你可真不愧是學工科的，還象以前一樣，一個比喻就把我說的話變得形象了。要真能像螺旋倒好了，再各自轉一圈，說不定以後我們還能碰上。” 陸翔沒說話，他默默地望着簡小娟，海風吹起了她的頭髮，月光下她的面容從容淡定。他在心裡暗暗地說：小娟，如果我們的生活軌跡真的象螺旋，讓我們再次相遇的話，我絕不會再錯過你。 下一篇：螺旋後序 全文完， 謝謝大家跟讀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