彭运生谈艺录(63)
把诗中的问题当作问题 “千里莺啼绿映红,水村山郭酒旗风。南朝四百八十寺,多少楼台烟雨中?”这是杜牧的诗《江南春》。 “多少楼台烟雨中”有省略,补足之后当是:(宽广达千里的南朝故地上有)多少楼台烟雨中? 有一个人,他有神通——他能看见方圆千里范围内的啼莺、“绿映红”,还有“水村山郭酒旗风”和“南朝四百八十寺”,但是现在,他遇到了这样的难题:在这块区域内,到底有“多少楼台”是在“烟雨中”?他如今面临这样的问题,不是因为他原本有神通的眼睛丧失了神通,而是因为丧失了让他的眼睛发挥神通的条件——如今的气象特点是“烟雨”。烟雨意味着不明亮,因为不明亮,我们的眼睛就没有足够的用武之地,进而陷入到问题难以解答而导致的苦恼之中。这首诗隐秘地否定了“烟雨”所象征的“不明亮”。 “青山隐隐水迢迢,秋尽江南草未凋。二十四桥明月夜,玉人何处教吹箫?”这是杜牧的诗《寄扬州韩绰判官》。“青山隐隐水迢迢”和“秋尽江南草未凋”,这些都是我们必须通过看才能感知到的事物。看不是简单的行为,因为,看需要我们有眼睛,还需要足够的光亮——譬如“明月”提供的光亮。最后,要想回答“玉人(在二十四桥中的)何处教吹箫”这样的问题,归根结底还是得依靠眼睛的看。这首诗隐秘地肯定了“看”。 据我所知,《唐诗鉴赏辞典》之类的书中,上所言及的杜牧诗中的两个问题,都没有被当作问题来对待。杰作中的“问题”显得玄妙莫测,但读者往往不把杰作中的问题当问题。或许常人不喜爱诗中的任何问题,尤其是诗的末尾处的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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