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九三九年尘埃飞扬,众多景物象一条乡间小路一样渐渐展开。星罗棋布般的细小枝节,依稀纵横其间,随着圭多那辆老式的敞篷车快乐的一颠一颠向前,渐渐接近那座名叫阿雷佐的小镇。 有些故事是一条开阔而没有疑惑的河流,即使你站在源头也可以辨认出彼岸最轻微的的水声;而有些故事则是一座永远无法探索内核的秘密火山,平静与危险彼此用力劫持却不动声色。意大利导演贝尼尼的这部电影就属于后者。 圭多的小镇生活,在近乎荒谬的欢笑声里开始。 这个穿着浅格子西服的年轻人,他的快乐象威尼斯剧院高扬的咏叹调,飘荡在这座小镇的每一页百叶窗,和每一片暮色里。 他没有钱,没有地位。 他只有一顶湿答答的旧毡帽和头顶上的阳光。 可是这一切都不能阻挡爱情的来临。(那还是一个不用金币来掂量爱情的年代) 金色谷仓的塔楼上,他的公主从天而降。这个叫多拉的端庄女子,有着小镇教堂般平静的笑容,而他象一只嗡嗡绕阶的蜜蜂,过度甜蜜而喧闹。那些捧腹大笑的瞬间,只是为了讨得公主的欢心:假扮督学官在课桌上跳起的肚皮舞,玛丽亚从阁楼上丢下来能打开心灵的钥匙,静静雨夜他用汽车座垫俏皮的撑起一把伞。 在公主的婚宴上,当垂着裙间重重流苏的公主趴在桌子下对他说:“带我走,好吗?”当公主跳上他的“绿马”绝尘而去,所有用一根华丽的丝绸裙带将自己系得紧紧的淑女们都昏晕了过去,而所有不是王子的男人都羡慕的吹起了轻松的口哨。 嗯,象所有烫着金边的不真实的爱情童话故事一样,圭拉与多拉,还有他们可爱的小男孩,乔舒亚,幸福的生活在一起。在小镇上,他们拥有了一家小小的二手书店。 有一天,小书店的墙上,被重重的涂上了一行字:“犹太人的店!” 贝尼尼所要讲述的故事,从这里才真正的开始。 奥斯维辛集中营。 象牲畜一样大批被驱赶的犹太人,愤怒而茫然,缓缓移动如一堆堆乌云。他们夹杂在绝望的队伍里,刺目的蓝白条囚服,象死亡的戳记。 这个时候。 他对他的男孩说:不要怕。这只是一场积分游戏,最后拿到一千分的人,就能得到一辆真正的坦克。不准哭,不准见妈妈,不准要甜点,不准被发现,如果违规,就会扣分。那些凶狠的德国兵,都是假扮的。 他一边穿过那些小山一样的尸体,拍着渐渐入睡的男孩,一边讲出世界上最美丽的一句谎言。 隔着一场混乱的大屠杀,彼此彻底失去消息。 在死难者铺天盖地的衣堆里,多拉艰难的翻捡着一丝丝冰凉下去的希望,渐渐悲伤难掩。在这个时候,纳粹的广播喇叭里,突然传来欢快而熟悉的一个声音:Buongiorno, Principess!早安,公主! 早安,公主。 他的声音划过天空,照亮了那个最黑暗的年代。 最后的一个晚上,在被押解的路上,他经过那个铁皮箱,他的男孩藏在里面,透过细细的缝隙,俏皮明亮的眼睛正瞧向他,他朝他做了一个鬼脸,然后迈着欢快的正步走了过去。 最绝望的人生也不过是一场积分游戏。即使人生迈出最后一步,也不忘记高挂笑容。 父亲永远消失在纳粹逃亡的前夜里。 天亮的时候。 被搭救的男孩扑向母亲的怀抱,他对着母亲大声喊:“Buongiorno, Principess!”。 早安,公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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