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田君的“奥样”,也就是老婆,是上海姑娘;所以吉田君是中国人民的女婿。当初在东京时,他老婆和我老婆是时常往来的朋友,他老婆去我们家玩时,吉田君总跟着一起去,一来二往,吉田君后来与我也成了很好的朋友。 吉田君虽然讨了中国老婆,但中文不行,远不如他老婆日文说的那么溜,不过他毫不含糊地记住了我教给他的一个中文词汇:“母老虎”。他老婆日文不错,而且伶牙俐齿,他说不过他老婆时,就会使出杀手锏,出其不意甩出那句:“母老虎”。然后“嘿嘿,嘿嘿”自以为得计地笑。去我们家玩的都是中国人朋友,只有吉田君一个“日本鬼子”,大家在那里用中文插科打诨嘻嘻哈哈,吉田君听不懂,只好静静地坐在一边。有时他见大家哈哈大笑,心生疑窦,悄悄地问他老婆:他们是不是在说日本人坏话。他老婆赶紧将大家说的话翻译给他听,他听了也笑,只是他的笑与大伙儿的笑中间有一个时间差。大伙儿笑的时候,他面带诧异地在一边冷眼旁观;等大伙儿笑完了,他老婆翻译给他听后,他再自个儿“嘿嘿,嘿嘿”地独自儿乐。 吉田君出生在美国,幼时随父母在美国生活。他父亲是日本大学教美术的教授,年轻时在美国留学。他们一家那时候在美国取得了永久居留的资格,但他父亲在美国的工作大概不尽如意,后来举家返回了日本。我去过他父母家,见过他父母,他母亲虽然离开美国多年,但交谈之中仍然不时喜欢夹带上几句日式英语;他父亲相貌斯文,说话和颜悦色,他说他喜欢西藏,曾经去过十好几回,画了很多西藏的风景画。吉田君还带我参观了他父亲的工作室,看了他父亲的不少风景油画作品。吉田君的母亲说吉田君幼时英语说得比日语好,可惜回到日本后,渐渐英语就忘光了。吉田君的父亲挺有意思,吉田君过生日时,他送给吉田君好几包超薄型安全套,说是生日礼物。吉田君说:那么多啊?!他父亲说:不多不多,“顽张带乃”(发音‘干吧带乃’,‘加油干’意)。吉田君还有个弟弟,那时正在日本大学读书,他弟弟性格比较外向活泼,喜欢一个人独自去世界各地旅游,尤其喜欢跑到印度尼泊尔孟加拉之类的地方去瞎转悠。吉田君也喜欢旅游,但他都是跟他老婆一起走,自个儿不会去。有一回他准备跟他老婆去中国黄山爬山,去前特地买了登山靴,还准备了一大捆冒险家攀登阿尔卑斯山或珠穆拉马峰时用的那种手指粗的绳索,一脸风萧萧兮易水寒地告诉我说他此去已经做好了“必死”的准备(日语“必死”是做好最坏打算的意思)。我赶紧告诉他不会死的,让他放宽心。就算爬不上去,还可以花钱让当地农民用滑竿抬上去,享受一下当年蒋委员长上庐山时候的待遇。 吉田君车开得好,在东京时我们曾与他和他老婆开车去许多地方兜风,日光,伊豆半岛,还有他父亲在山梨县山林里的小木屋别墅都是那时候去的。有一年夏天我们一起去千叶县九十九里滨海滨游泳,吉田君下水时也不脱去T恤,两手托着围在腰上的大救生圈小心翼翼地步入海水,我看着觉得奇怪,问他老婆他干嘛那么“守身如玉”,他老婆说他胸毛茂密伟岸,他不好意思示之于众。 吉田君从中央大学毕业后原本在本田会社工作了好几年,他老婆当初对我们提到她日本男朋友时,对他工作的那个著名会社不无自满,可是吉田君在那里做得很不开心,成日心事重重长吁短叹,他老婆见状劝他改换门庭跳槽算了。后来他就找了一个与中国做贸易的商社,可是那个商社景气不佳,半死不活,差的时候工资都发不出,拖欠好几个月,但吉田君依然每日西服革履准时出勤。他老婆忍不住发牢骚说;在这种会社干还不如人家随便干个临时工挣得多。又常在吉田君面前絮叨说哪个哪个黑户口的中国留学生一个月可以挣到几十万云云。吉田君听了大不以为然,鼻孔里“哼”一声说:那种人懂什么生活,既没去过音乐会,也不懂得欣赏艺术,除了打工还是打工,一点情趣都没有,与牲口有什么区别? 吉田君在认识他老婆之前曾经喜欢上一个台湾女孩,那女孩在一个夜间高级酒吧工作,吉田君为她捧场,常去那酒吧,花销昂贵,据说花费了几百万日元。可是到头来水中捞月一场空,那个台湾女孩无声无息忽然就人间蒸发下落不明了。后来他认识了他老婆,当时喜欢他老婆的日本人有好几个,都比吉田君有钱,自然年纪也比他大,有的还是有老婆的。吉田君以忠厚善良为人诚恳可靠在一帮摘花竞争者中拔得头筹脱颖而出,终于赢得他老婆的独钟之情。听她老婆说他们尚未确立关系之前,有一天半夜他老婆醒来听见门外一声响动,之后又没了动静。他老婆起身开门去看,就见到吉田君醉倒在门外,他老婆怜悯之心顿起,将其搀扶进屋。吉田君借着酒劲趁机向他老婆倾诉爱慕之心,使他老婆大为感动,差点当场来一曲“夫妻双双把家还”。 我们在东京时一直与吉田君夫妻往来,彼此关系友好而密切。后来我们移民去加拿大时,走前一帮朋友去新宿某饭店聚餐为我们送行,吉田君夫妻也都去了。他老婆那时挺着大肚,已经接近临盆。他们夫妻与我们约定等我们在加拿大安定下来之后,他们会来加拿大拜访我们。但之后他们并未来过,不过我们一直保持着联系。 2005年,我回上海教书,在上海呆了几年。期间在上海与吉田君夫妻重逢,还看见了他们的女儿,一个相貌与吉田君高度相似的清秀女孩。吉田君的老婆那时在上海开公司做生意,已在上海呆了好几年,女儿在上海读日本人学校,只有吉田君一人留守日本,继续在原来那个半死不活的商社坚守岗位。每过一段时间吉田君去上海探望妻女,期间又与我碰过面,还去我教书的学校看过。有一回吉田君与我还有一个叫福王君的从前在日本时一起玩耍的朋友一起吃饭,三人说起早年在东京时的往事,感叹时光飞逝,那次吉田君还对我说:我现在已经不是个男人了,和老婆也已经变成了兄弟。我已经不行了。我觉得他似乎有点伤感,竭力插科打诨想提高他的兴致和情趣。那是我与他相见的最后一次。我从上海重回加拿大后再未见过吉田君夫妻,但我加有他老婆的微信,时或看到他老婆发在微信朋友圈里的相片,有在国内各处旅游的相片,有在各类饭店用餐时拍的让人垂涎欲滴的佳肴相片,有回日本时拍摄的观赏樱花的相片,还有去北欧旅游时拍摄的蓝天白雪的北欧风光相片,最近看到的是她们母女去韩国游玩时的相片,当年在新宿聚餐送我移民去加拿大时尚在肚中的Baby如今已是亭亭玉立的美少女,比她妈还高。但我未能看到吉田君,不知吉田君是否还坚守在那个不景气的商社之中?(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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