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记得去西斯廷教堂看米开朗基罗在天花板上画的“创世纪”,本来计划的是三个小时,结果到那里看见排列着世界上最长的队伍,人们有着不同寻常的耐心,和毫不吝啬的心情等待着买票进入。队伍沿着梵谛冈国的城门,排成了两个Z字形,我们足足等上了两个多小时,最后以跑步的形式,穿过博物馆,直奔西斯廷教堂。
唯独教堂天花板那部分每天都提前关闭,不准拍照,不准摄像。永远拥挤的教堂里,人们仰望着“创世纪”的画面,追忆着故人的艺术智慧和敬畏着上帝开创世界的气魄。有人说米开朗基罗仰面呆在那里,异常辛苦的劳作,一干就是4年零5个月。人们只要一打开梵谛冈博物馆的网页,抬头的画面就是“创世纪”里面,上帝那“弹指一挥间”的片断。
亚当脸色苍白,浑身无力地仰望着上帝,上帝以绝对的权威和气势,腾云驾雾,在天使的陪伴下奔来,上帝突出的肌肉和暴露的血管,经由那一跟指间的神力--人类诞生了。
我们只能在那里呆上几分钟,上帝咄咄逼人,那感觉就是;上帝,想要爱你,并不是件容易的事。
关于上帝那“弹指一挥间”以及生命的事情,这两天,我终于找到了新的,更具有说服力的答案。
周末的报纸上,头版和其他六个版面刊登了一个不同寻常的人,因为他挑战了那手指的神力。
他叫马茨,47岁,热爱生活,热爱Harley Davidson 摩托车,热爱音乐,对女人有吸引力。但是多发性硬化症 (MultipleSclerosis,缩写MS,一直被医学界视为一种难以治疗的疾病),瓦解了他的身体,他现在只能靠助手帮助他躺下,医生告诉他,他最后的结局就是,一直会躺在床上,再也起不来了,然后呼吸越来越困难,肌肉萎缩……
谁愿意这么过?
马茨面对着记者,用着询问的目光,他也在吃减缓MS症状的药物,药物昂贵,关键是副作用太大。他对此说:No, thanks. 马茨不愿意把他人生整个时光都用在药物的副作用反应上。他希望自己活得更象个正常人的状态。一个体面的状态。
他邀请身边的好朋友,和两个记者,其中一名摄影记者,一同前往瑞士的苏黎士一家诊所,记录下他的安乐死 ,以便在他死后能够发表关于他的报道,并引发一些讨论,因为在他自己的国家里面,安乐死仍然是违法的,他能平静地面对他自己选择的死亡,可是他并不情愿客死他乡。
目前,欧洲只有三个国家可以实施安乐死,他们是瑞士,荷兰,比利时。就马茨这家诊所,已经超过630人实施了安乐死,该诊所的会员仅在欧洲超过了5500人。实施安乐死的费用大约5000美元。
马茨和朋友们住在苏黎士一家饭店里,听着Pink Floyd 的音乐。马茨感到最骄傲的事情是他自己收集了4087张老唱片,马茨喜欢摇滚乐。其中一个记者曾经在一个乐队演奏,马茨就在该俱乐部组织乐队,由于疾病,马茨后来就越来越疏远了他们和乐队的事情。
马茨留给他的朋友们的照片也刊登在报子上面,一个留着长发,臂膀刺着纹身,满面笑容,春风得意,穿着 Harley Davidson 服装,正在跟一位女子聊天。马茨希望他们记得他这张照片的风采。
马茨最要好的朋友 Rickard, 握着他的手,送走了他最后一程。 Rickard对他说道:“感谢你,马茨,感谢你使我成为了你的朋友,感谢我们能在一起分享的美妙,美好的一切。”
Rickard哽咽着,眼泪流了出来,紧握住马茨的手。
马茨艰难地呼吸着,他听着Rickard说道:“我们在Valhalla相见。”(北欧宗教传说中,人死后要去的地方。) “但是,你不用急着来呀。”;马茨回答道。
我很喜欢The rose 里面的歌词: It\'s the heart, afraid of breaking, that never learns to dance. It\'s the dream, afraid of waking, that never takes a chance. It\'s the one who won\'t be taken, who cannot seem to give. And the soul, afraid of dying, that never learns to live.
马茨说:所有的人都希望有朝一日能够进入天堂,但是没有人情愿去死。马茨的死,是对生命的终极挑战,他选择了从痛苦中解放自己,让灵魂也在苦难中去赢自由,留给世人是生存的尊严和体面。
他希望在 天堂里面,骑着他那1948出产的 Harley Davidson有他一席之地。他对着记者说,至少不象现在这样,坐在轮椅车里面。 我也相信,天堂里面,一定还有他喜欢的音乐。
马茨自由了,可是人世间的人们却还在争论,今天报纸头版也相应的刊登了在痛苦疾病中挣扎,选择活着的人们,他们要艰难地活下去,对于安乐死,他们要说:No, thanks.
我想起米开朗基罗在“最后的审判”里面,把他自己那张粗糙的脸也放了进去,尽管上帝给了我们生命,也许还有意志,米开朗基罗对上帝始终保持着一定的距离和审视,不是没有道理的。
我是一个懦夫,一直对死亡的哲学和价值观都搞不清楚,而且持有着深深的恐惧,我对此找不到出路,而且懊恨不已。因此,我对马茨的选择和对于那“弹指一挥间”后,对于自由意志的选择,充满了敬意和崇拜。
哪一天,如果我能走他的墓前经过,一定要亲口对着马茨说:爱不爱上帝,并不难,因为你就在那天堂上面。
最后,再送上一朵美丽的鲜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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