彭运生谈艺录（125）

半拟人化

“江草不知愁”，这是李白的诗句。如果是“江草知愁”，那就是对于江草的拟人化，这也是一般的拟人化；一个人说“江草”“不知愁”，意味着说这话的人当初觉得江草有可能“知愁”，也就是内在地把江草给拟人化了，只是最终发现江草并不知愁。这是特殊的拟人化。这样的拟人化可以命名为“半拟人化”。

“半拟人化”大多有言外之意。李白此诗句所含言外之意是：“江草不知愁”首先是一条知识，因为它揭示了“江草”的一种属性——“不知愁”。知识是实验的结果，没有实验，我们得到的更可能的是想当然，而不是知识。但实验不是简单的事情，首先，我们必须足够聪明，能想出有可能让江草表现出“知愁”的各种途径；其次，实验还需要我们作出相当的努力——把有可能导致江草表现出“知愁”的那些方案付诸实践。总之，“实验”受到了隐秘的肯定。

李白对半拟人化似乎是情有独钟。“春风不相识，何事入罗帏”，这是典型的半拟人化；“春风知别苦，不遣柳条青”，这两句诗其实首先是在解释：“春风不知别苦，（所以）遣柳条青”，这仍然是半拟人化；“荷花娇欲语”，只说荷花是“欲语”，而没有说荷花“语”，我们就不能说这是标准的拟人化，而只能算是半拟人化；“请君试问东流水，别意与之谁短长”，这是内在地把“东流水”当作能够回答他人问题的事物，但没有说东流水作出了任何解答，也就只能算是半拟人化了。

半拟人化在其他诗人那里也是有迹可寻的。“庭树不知人去尽，春来还发旧时花”，这是岑参的名句；“数峰无语立斜阳”，这是王禹偁的名句；“唯有长江水，无语东流”，这是柳永的名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