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75年,美国波士顿的白人抗议法院护送黑人学生进入白人的学校。 二十年前,杰夫·塞申斯(Jeff Sessions)报告美国参议院司法委员会,平权法案激怒了白色人种,因为他们会仅仅因自己的肤色而失去不少机会。这可以说是近日一波抱怨的前传,现在,甚至有政府人员毫无顾忌地说,目前阻碍努力工作的白人获得成功的全部原因就是那些拿尽好处的,包括得到顶尖高等学府入学名额的、名不符实的许多少数族裔。 美国哥伦比亚大学政治学教授艾拉·卡茨纳尔逊(Ira Katznelson)近日在《纽约时报》评论版撰文,回顾这段历史,称美国做得还远远不够。卡茨纳尔逊的《不为人知的平权法案历史》(2005)是研究平权法案起源的开创性著作,广受赞誉。 他认为,事实上,联邦支持的为白人争取利益的那些法案深刻塑造了今日美国的社会经济秩序。美国在上世纪二三十年代的所有重要计划——在大萧条期间及之后几年建立的美国社会最重要的社会政策,包括最低工资、工会权利、社会保障,甚至美国军人权利法案,都在赋予白人巨大的利益同时,排除了绝大多数南方黑人得到利益的机会。 美国国会中的南方民主党人士,一直在为黑人设置就业障碍,赋予那些对黑人有敌意的当地官员权力,让他们来实施政策,并且防止那些反歧视的语言出现在社会福利项目中。 罗斯福新政及之后的杜鲁门“公政”时期,塑造了美国现代中产阶级的生活方式。更多的美国人可以上大学,找到好工作,置业创业。然而即便在那个种族隔离日渐衰弱的时期,不公平的社会公共政策仍然令许多非裔美国人无法获得与白人同等的机会,他们甚至比以往更加地落后于白人。也因此,美国错失了一个塑造有包容性的中产阶级典范社会的良机。 来自实行种族隔离的17个州的国会议员,在这其中起到了关键作用。1935年,以南方为主导的美国国会委员会起草了一份有关社会保障计划的项目,其中,他们把女佣和农场工人,这两个南方黑人和西南拉丁裔的主要职业大类排除在社会保障项目外。由此,全国大约三分之二的非裔美国人,相当于80%的南方非裔美国人都无法享受到社会保障的权益。同时,这也大大损害了墨西哥裔美国人的利益。 根据学者大卫·斯多亚斯(David Stoesz)的一项最新研究,这一做法其实“强化了在美国南方和西南地区的种族阶级固化现象”,“由于没有了政府的安全保障体系,少数族裔工人不得不在没有任何劳动保障的情况下工作,直到他们干不下去为止。”尽管在1950年代,这一现象在法律上被废止,然而这些工人的处境却无法立刻得到改善,因为此项目需要劳动者有至少五年的工作经验才能获得相应保障。 美国南方的立法者将相同的职业类别排除在了其他新政法案中。例如,1935年有关工会权利的“瓦格纳法案”,以及1938年规范了40小时周工作时间和最低工资的“公平劳动标准法案”,都明确地把农场工人和家佣排除在外。 大萧条时期,来自美国佛罗里达州的民主党议员詹姆斯·威尔科克斯(James Wilcox)在有关“公平劳动标准法案”的辩论中阐述了所代表地区的立场:“你们不能把黑人和白人放在一个标准上。” 1944年,美国国会通过了军人权利法案。白人退伍军人可以获得补助购置房产、读大学、参加职业培训以及创业。在那时,这项法案本可以让黑人退伍军人也享受同样的权利,然而,在美国南方立法者的坚持下,南方黑人又被排除在外,他们仅能享有最低限度的职业培训。结果便是,这项法案又加剧了高等教育中的种族隔离现象,为非洲裔和拉丁裔人种制造了职业天花板,同时还容许了当地银行不批准非洲裔和拉丁裔的联邦保险抵押贷款和小额商业贷款需求。 美国联邦政府在1934年通过了国家住房法案,为私人抵押贷款提供保障,帮助人们置业。其实,当时这项法案也可以消除买房中的种族歧视问题,为黑人置业提供保障。然而,这项法案支持了种族主义,拒绝为黑人置业贷款。这一影响持续至今。根据经济政策研究所的数据,美国白人家庭的家庭财富中位数达到了134230美元,其中主要由房产资本组成。然而非裔美国家庭的,只有区区11030美元。 卡茨纳尔逊认为,过去那些扰乱人心的以白人权益为上的权利法案,大大加深了美国社会中收入、财富和机会上的种族差距,并继续撕裂着美国社会生活。而现在美国司法部的这份反种族平权备忘录更是包含了误导性的所谓公平竞争的话语。如果沿着这条路走下去,将再次借助政府的力量和法律的威严性来巩固,而不是消除美国长久以来的种族压迫现象。 他强调,美国司法部的这份文件比历史上发生的那些事情显得更加愚昧无知——简直是对美国司法部民权司长久以来的历史和使命的嘲讽,想当年,共和党总检察长威廉·罗杰斯(William P. Rogers)是为了反击吉姆·克劳(Jim Crow)、为黑人争取到投票权,才在1957年创设民权司。 而此后,民权司一直在为种族平权奋斗,解除学校的种族隔离问题,强制执行公平住房法,维护黑人投票权。很难想象,如今,它的权威性将被用于削弱甚至消除高等教育中的种族多元化。 即便在小布什时期,政府也一直试图强调其民权承诺。小布什时期的一位副总检察长万·J.金(Wan J. Kim)也对民权司在选举监督和为捍卫选举投票法案的诉讼案中的努力表示赞许,同时褒奖其在公平借贷和公平住房相关案件中作出的贡献。 虽然小布什总统曾在2003年针对密歇根大学的反平权法案招生政策的诉讼中表达了公开支持,但是他和美国司法部的法庭简报,都对美国联邦最高法院在格鲁特诉布灵格案(Grutter v. Bollinger)中所持有的种族多样化合理性表达了赞同。在2013年的费雪诉得克萨斯大学案(Fisher v. University of Texas)中,种族多样化的合理性被得到重申。 小布什总统在2003年说:“美国是个多元化的国家,种族多元、经济多元、民族多元。我们的高等学府也应该体现出这样的多元性。” 如今,特朗普政府所正在筹划的行动将远远超越小布什政府在遏制平权运动中所做的尝试。当前的美国司法部在推翻历年来曾经为纠正高校中的种族歧视现象所做出的努力,他们似乎并不愿意留在1978年大法官路易斯·鲍威尔(Lewis Powell)为加州大学诉贝克(University of California v. Bakke)一案所建立的框架内 —— 认为多元化在大学招生政策中是合理合法的。多元化的合理合法性在格鲁特和费雪案中也得到了重申。 卡茨纳尔逊指出,任何对于平权运动的重新调整都建立在这样一个假象中,即美国已经拥有了一个公平竞争的环境。更令人不安的是,这种塞申斯-特朗普(Sessions-Trump)的反平权政策会挑起白人更进一步的怨恨。有民调显示,近多数的特朗普支持者认为,为实现多元化所采取的行动是以白人的利益做为代价的。 几十年来,那些受到伤害的少数族裔和他们的支持者已经充分认识到,为争取平权、进而为所有美国人民争取到社会保障,需要付出多少代价。所以,卡茨纳尔逊强调,必须谨记,相比特朗普政府的种族迫害计划,这些人的呼吁和诉求才能真正帮助这个国家的广大工薪阶层,跨过种族的障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