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情总被无情恼(90) – 离别之前 张立衡与美丽从老家回到省城后, 就开始了紧锣密鼓的出国准备工作。 张立衡去美国大学做博士后研究属于公派自费留学。所谓公派自费留学就是以学校公派合作研究的名义申请签证,
但是生活费用由对方也就是美国教授提供。张立衡在拿到师范大学的博士学位后, 随即办理了留校任教手续,
当时师范大学的政策是博士一毕业就是讲师的职称。由此一来张立衡理所当然地仍然保留着师范大学讲师的职称和工作位置。只是以教研室与对方大学合作研究的名义出国做研究,
预计两年后返回本校。 他的导师张教授和系领导对张立衡的学术成就、工作能力、以及博士论文非常肯定和看重,
对他的许诺就是两年后回来即刻提副教授, 和教研室的副主任。锻炼几年后就可以晋升教授, 等张教授退休后,
顺理成章地接任教研室主任的位置。或许还会成为系主任等等。总而言之, 就是张立衡在师范大学是大有前途和发展空间的。也由于张立衡属于公派出国,
所以学校分配的单身宿舍以及工资福利等待遇一切照旧。 三十岁才结婚的美丽是实实在在的晚婚,按照规定有一个月的婚假。美丽的假期差不多在张立衡出国后结束。 新婚后的美丽,
在回婆家短暂的一个多星期内,与婆婆、小姑立娟有过一些不愉快和矛盾。与丈夫张立衡也有过几次争吵。但是每一次争吵后似乎都以张立衡的求欢和讨好,而使两人最终和好。虽然张立衡认错的态度很大程度上是糊弄美丽,因为他的心里觉得美丽所斤斤计较的那些鸡毛蒜皮,根本就不能算是事情,不值一提,
美丽纯属没事找事,庸人自扰。况且一个三十岁的人与一个小毛孩子较什么真,但是男人的欲望与需要又使得他在美丽的频频拒绝中,放下了身段,竭力讨好妻子。 回到省城后的第一天晚上,美丽的心里一直还是有些不痛快。她的心里总是绕不过去为什么一个二十岁的人仍然被认为是孩子,
想当初自己二十岁的时候已经扛着行李天南地北地闯荡了。即使在更小的时候,从姥姥去世的那一刻起,自己似乎就被当成了大人,也从此再没有人把自己当孩子般地宠爱过。而丈夫张立衡则总是口口声声地说自己已经三十岁的人了,
为什么要与一个孩子计较。可是二十岁根本就不是孩子了啊! 前几天与立娟争吵后,最初的那几天美丽一直在嫉恨着立娟。到没有怎么仔细想过分析刘书洁这个人。今天坐了几乎一天的汽车,一路上张立衡都在呼呼大睡。美丽睡不着, 就开始琢磨着前几天立娟的一些话。 忽然就想明白了一个问题,那就是其实立娟是受了书洁的影响。为什么立娟对书洁那么死心踏地的好呢?看来书洁这个人是很有心计和技巧的,把张家全家人笼络了。而自己明明什么都比刘书洁强,重点大学、知识分子家庭、省城的城里人、大设计院工作等等,怎么在立娟的心里就不如一个小县城出生、大专文凭、中学老师的刘书洁呢? 美丽想了一路,琢磨了一路,仍然百思不得其解。 到家后,已经是黄昏时分了。夕阳已经呈现穷途末路之态,懒洋洋地在西天划出几缕或深或浅的余晖。在路上颠簸折腾了一天的张立衡尽管睡了一路, 但是还是感觉很累。 他把行李往地上一放,就说:“真累,先歇会儿吧。” 便躺到了床上,闭上眼睛歇息。 躺了一会儿,美丽也没有过来,睁开眼睛一看,美丽仍然坐在沙发上,就问:“你不累呀?” “我在想一个问题,你说为什么书洁和立娟的关系那么好呢?” 美丽楞不丁地冒出了一句话。 张立衡楞了一下,什么情况?就随口说:“什么叫关系好?一家人呗!当然好了!” “不对,她们好象不象是姑嫂关系那么简单。书洁这个人不简单,很有计谋的。不然立娟为什么对她那么崇拜? 肯定有原因的。” 美丽自言自语道。 “什么简单不简单,还计谋的。那是因为书洁先对立娟好的。” 张立衡觉得美丽的有些想法和思维真的非常奇怪。现在一看美丽又开始有些神神叨叨,钻牛角尖的意思, 就不再理她,自己又闭上眼睛歇着了。 美丽看见张立衡没有附和自己来讨论这个话题,只是自顾自地闭眼躺着。就特别想知道张立衡的心里是怎么看待书洁的。 于是便问:“哎,我问你,你觉得书洁这个人怎么样?” “书洁很好呀,对立行好,对我爸妈好,尤其是对立娟好。立娟对书洁比对我和立行还亲。” 张立衡随意地说。 “这就是心机了,你说她怎么那么会笼络人心呢?哄得你们家的所有人都说她好。真厉害!” 美丽撇了一下嘴,略有些不屑地说。 “什么叫笼络人心呢,一家人就是互相迁就,才和睦嘛!” 张立衡觉得这个话题特别无聊,就想尽快地结束此一话题。 “我就是想知道,如果书洁不是立行的媳妇,你觉得她好吗?” 美丽打破沙锅问到底。 “书洁人很好啊!脾气好,性格好,就是同事或者同学,也应该很容易相处。嗨, 其实我也就每年过年什么的才见一次, 就是我爸妈和立娟总说她好。” 张立衡说。 “那你会喜欢她吗?” 美丽想到哪就问到哪。 “什么乱七八糟的问题。太过了啊! 无聊!” 张立衡生气地回答。 “我就是随便问问。你生什么气吗?” 此刻的美丽实在是又钻进了书洁为什么得到所有张家人好感的死胡同了。 张立衡躺着躺着就睡着了。美丽就坐在沙发上,胡思乱想。她想到了姥姥,自己的童年,乡下的日子,姥姥曾经无数次地说过,想看到自己结婚成家、生儿育女,虽然当初自己曾经害羞地打着姥姥,口里说不要不要。但是姥姥也曾无数次地说过男人和女人如何在一起过日子。印象最深的一句话就是一开始谁占了上风,就会一辈子占着上风。男人嘛,就是要拿捏着他,给一点,又不全给。美丽小时候生活在姥姥家,在姥爷去世前的日子里,确实感觉姥爷很怕姥姥,姥姥在家里一贯是说一不二的,而姥爷对姥姥也是绝对服从的。 美丽靠在沙发上,也在回忆与现实的穿越交叉中睡着了。 午夜时分,张立衡醒了,一看窗帘没拉,房间里黑灯瞎火的。只有窗外的月光透过玻璃窗, 轻轻泻在了地下和床上。再一看,美丽歪斜在沙发上,也睡得正香。于是便起来,推醒美丽,说干吗在沙发上睡,去床上睡。 美丽睁开眼,以为是清晨,便说:“怎么天还没大亮?” “才十二点,我们都睡着了。” 张立衡说。 于是美丽也起来了,两个人都饿了,就泡了两碗方便面,随便吃了。 吃饱喝足后,张立衡的情绪来了,抱着美丽求欢。美丽推拒着张立衡,嘴里说:“你们家人都对我不好,都喜欢书洁,还惯着立娟,没有人为我说话。” 张立衡嘴里说:“管他们呢,我喜欢你就行了。你是最好的。” 手却没有停下来。 美丽在张立衡的绵绵情话里满足地笑了,丈夫还是听自己话的,美丽放松下来,身体也在张立衡的百般挑逗与抚摸下柔软似水了起来,便也开始配合着丈夫,在爱河欲海里再一次地沉浮,痴迷,放纵。 夜晚是容易迷醉的诱惑,欲望是难以超越的鸿沟,欲望掌控之下的所有甜言蜜语和海誓山盟,在迷惑的夜里醉了情河,暖了心湖。荡漾起千丝万缕的爱意缠绵, 风情万里, 似乎那些人间的惆怅烦恼都可以在夜晚的激情浪漫里化为乌有, 飘散在深夜的月河之上。 在美丽三十年的生命里,除了与郑承业相恋的日子里,有过郑对自己百依百顺的爱护外,从未没有哪一个人如张立衡一般对自己如此迁就和包容。所以其实结婚后的美丽精神与心情都有着从未有过的放松,
也由于每天晚上张立衡的索取求欢, 所以基本上每天都要睡到大上午才起床。两个人生活的好处就是既没有母亲习惯性的辱骂与指责,
也没有在婆家必须有的克制和客气, 还有婆婆的监视与眼色,甚至小姑子的挑剔和打搅。 在这间只有十二平米的小屋里, 美丽觉得自己的人生开始有了一种脱胎换骨般的轻松与释放。这间看似窄小的宿舍, 却有着无限巨大的空间任由自己弛聘和放纵。这才是家的感觉, 这才有家的味道。这才是自己的家。 家,
是什么? 家就是自己可以随便说随便做而且又是说了算做了对的地方,可以任意妄为的地方。此时此刻, 美丽就是这间屋子的主人,
东西想怎么放就怎么放,想 干什么就干什么, 想什么时候起床就什么时候起床。三十岁的美丽, 破天荒地拥有了当家作主的自由,
也重新拾回了年少时在姥姥家的那种随心所欲的感觉。 清晨,当美丽睁开眼时, 张立衡已经去实验室了。她不需要急着起床赶着上班, 就那么静静地躺在床上, 任窗外已经升得很高的太阳把它的光芒透过那块淡绿色的竹林窗帘一缕一缕地射进来, 诺大的床上, 美丽横七竖八地躺着, 没有人打扰, 也没有人催促。 楼道里的人们都去上班或者上课去了。安静的没有一点声音,
只有窗外偶尔传来的小鸟的叫声, 为这份寂静增添了一些点缀般的优美旋律。美丽一般不吃早饭,饿的时候, 就啃几块饼干。自从结婚后美丽住了进来,
这间小屋最大的变化就是有了很多零食, 诸如饼干, 瓜子, 水果之类的东西。 接下来大约有两个小时的时间, 美丽会强迫自己背一些单词。但是她总是很容易犯困, 经常是单词没有记住几个, 就会开始打起盹来。差不多十二点时,美丽就会拎着两个饭盒去楼下的食堂打饭, 那时张立衡也就会回来了。 而张立衡则是每天清晨起床后, 会去实验室。 与张教授讨论一下工作等相关事宜。中午回来与美丽一起吃过午饭后, 两人一起上街买东西, 锅碗瓢盆, 菜刀案板, 衣服被褥, 日常用品, 凡是能够想到的就都买了来, 堆满了整整两个大箱子。 两人谈恋爱未结婚前,
美丽也曾委婉地暗示过在张立衡出国期间也想出国看看。当时已经习惯了一人自由自在、无所牵挂的张立衡还竭力阻拦说什么 “也就两年就回来了,
省得麻烦折腾”等等。 现在正与美丽新婚燕尔, 你浓我浓,还没有尝够蜜月的甜蜜温情,
却又要面对分离的痛苦相思。尤其是在耳鬓斯磨、同窗共枕了将近一个月的时间后, 张立衡在心里上和身体上对美丽产生了一种依赖,
所以态度便来了个八百度大转变, 有事没事就鼓动美丽考托福, 然后赶紧申请学校, 争取冬季开学时就能来美团聚。 对于考托福, 美丽的心里其实并没有底, 她也是有一些懒惰的, 想通过探亲签证赴美, 所以嘴上一直说: “别人都说出去考托福更容易一些。” 等等理由来推托。 张立衡则说: “我已经打听过了,据说探亲签证很容易被拒签, 最保险的还是考托福申请学校容易一些。” 美丽嘴上答应, 说:“等你离开后,我就去考。但是你也要一去美国后就着手办理我的探亲签证申请。” 于是经过商量,两人一致决定做两手准备。无论是探亲签证还是留学签证, 哪个更快就走哪个程序。总之,就是希望在最短暂的分别之后, 能够尽快在大洋彼岸团聚。 紧张与忙碌中, 时间一天天地过去,转眼就到了八月份。 北方的八月天,
在早晚时分, 已经有了很深的凉意。离别的日子渐渐逼近, 当秋风慢慢吹来之际, 缠绵绯侧的离情和别意,
也随着加深的凉意渐渐地笼罩了张立衡与美丽。幸福的蜜月似乎才刚刚开始, 而离别的日子已经来到。在临别前的最后两天, 张立衡没有去实验室,
整整两天与美丽厮守在房间里, 尽情地放纵在感情与肉体的癫狂享受中。 张立衡与美丽在没有白天与夜晚的昏厄迷乱中度过离别前的最后两天时间。 然后离别的日子终于到了。 清晨起来,仍然有些头重脚轻的张立衡收拾停当后,下楼去叫了一辆出租车,然后请司机一起上来和他一人一只大箱子扛到了楼下,塞进出租车的后备箱。 那天正好是周日, 街上很安静, 没有拥挤的赶着上班的自行车队伍,也没有横穿马路急匆匆上学的学生, 公共汽车,出租车也没有平日里的多。天色有些灰蒙蒙, 预报说会下小雨, 秋天的天气向来如此, 阴雨绵绵的时候居多。 公路上畅通无阻地顺当而辽阔。黄色的出租车在清晨寂静的公路上平稳地行使, 张立衡与美丽并肩坐在出租车的后排座位, 张立衡的手紧紧地攥着美丽的手, 两个人不时地相视一笑, 却无言。 三十分钟后, 到达了机场,张立衡给了司机钱, 司机帮着把行李从后备箱里拿出来, 车就开走了。 然后, 张立衡拉着两件巨大的行李箱, 大步流星地走进了机场大厅。 美丽跟在后面, 他们走到服务台, 办理好登机手续和行李托用手续后, 离别的时刻终于到了。 张立衡犹豫了一下说: “你还是很快准备考一次吧, 我去了那边先看看能不能帮你找到导师。” “嗯, 过去后, 你就马上准备探亲的申请材料, 寄过来。”美丽说。 “那肯定, 我一到那边, 就给你写信。”张立衡说。 似乎该说的都说过了, 该吩咐的和该交代, 都也吩咐和交代过了, 他们沉默不语地相互凝视, 千言万语, 都藏在那一缕深深的注视里了。 片刻后, 张立衡终于说: “我得进去了。” 然后与美丽迅速拥抱了一下, 就走进了通道。走了一段, 是一个拐弯处, 张立衡回过头来与美丽招了招手, 转弯离去。 美丽一直看着张立衡的背影远去, 最后在一个拐弯处, 挥了一下手, 再一拐弯, 就消失在了人流中。 在看不见张立衡的那一个瞬间, 美丽的心情突然变得沉重了起来, 一种不知是什么的思绪缠绕着她, 似有若无的, 一下一下地, 把她的心慢慢地抽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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