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子街29号旧事 (1)
1964年到1973我家住在成都市童子街29号院内。
当年曾经在该院子里住过的一个孩子,画了以下这张童子街29号院子的平面图,在这个院子里当年院里孩子们的微信圈里传开了:
我家的住址是童子街29号1栋1单元1号。1栋1单元2号就是发小老勇家,我家与他家门对门。
1栋就是图中间篮球场下面的那栋楼。那是一栋分为两个单元的3层楼房,每一个单元6家人住,每层楼两家,三层楼就是6家。我家位于1栋最左边的位置,在一楼。
除了1栋,2栋,3栋,4栋,5栋都是宿舍外,所谓的教学楼学生楼也是宿舍,并不是教学用的楼和学生住的楼。据说此地以前是一所学校,以后改建为宿舍院后,以前的老建筑教学楼学生楼虽然改为宿舍楼,但仍然沿用了过去的老称呼,而1栋到5栋则都是1964年新建的楼,就按照新的编号称呼。
这张图有一点与我的印象有差:我印象中4栋5栋的位置应该再朝图的右边移动一段距离才对,4栋5栋不是与教学楼对齐,而是在教学楼右边。我记得我学骑自行车从我家门口图的右边走,走到1栋的尽头还不到5栋,就可以左转到教学楼右边尽头,再左转到教学楼左边尽头,再左转就到我家门口,可以不断按照此路线循环练习骑自行车。可按照此图,我家门口朝右边走到1栋尽头后,没有路朝教学楼方向走,而是要走到5栋楼的最右边尽头,才可以朝教学楼方向左转。是我记忆有误还是图有误?
那段时间在我家周围发生的一些事深深留在我的记忆里,永远难忘。
篮球场
我家门前有个篮球场。
我在十岁时,学习骑自行车,就是围绕着我家门前篮球场那块四方形地不断绕行学会的。
我母亲当时有辆上海永久牌女式自行车,我用这辆车学会的骑自行车。我练习骑自行车就围绕着我家门口篮球场那块四方形地不断绕行 。我骑自行车技术那时练习得很高,我可以推着自行车奔跑,奔跑中双脚一跃,飞起身子坐到自行车上,觉得自己很酷。
我母亲1965年到1966年文革爆发前有一年的时间出差在北京。这段时间母亲那辆自行车就成了我的玩具。我在院子里和小朋友们常用那辆自行车表演杂技,我骑自行车,前轮连接车体的两个螺丝钉上站一个人,车龙头上坐一个人,我背上背一个人,后座再坐两个人,后轮连接车体的螺丝钉处也站上人,可以载上六七个孩子。等到母亲从北京回来时,那辆车被我糟蹋得不成样子,母亲花钱去车店做了很大维修才恢复原来的状态。
我在那个篮球场上曾经打过一次架。
我家楼上二楼陈家有三虎,4个孩子中大姐以下是三兄弟
陈家大哥比我大2岁,但那个时候感觉他高大威武,比我大很多,是和我同龄孩子们的偶像。他不怎么与院子里其他孩子玩,很酷很清高。
陈家老二比我大一岁,小学与我同年级不同班,身体比我壮实。 我们班里有个姓刘的孩子非常顽皮打架也很厉害,可有一次我在学校里看到陈家老二教训那个姓刘的孩子,把那个孩子的手反剪到后面,那姓刘的孩子不断告饶,当时我就记住了陈家老二很厉害。
陈家老三比我小一年级,与我年龄相仿,因为是最后一个孩子,估计家里比较溺爱。
有一天我和陈家老三在我家门前篮球场上打球发生冲突,那孩子本来打架不是我的对手,那天不知怎么来劲了,主动来惹我要我和他打架。我极力避免与他冲突,因为他的大哥和二哥就站在边上看着我们,我没有兄弟,我与他打架,他大哥二哥一起上来帮他,三兄弟联手,那不把我打扁。可他一再挑衅,不能不迎战,如果不应战,当了虚哥子,我在院子里的孩子们中间会永远抬不起头了。我连续把老三打倒在地多次。每次把他打倒在地,我都会用眼角余光很紧张地观察他两个哥哥,结果两个哥哥始终没有出手。以后陈家母亲和我母亲都出来把我们拉回家去,打斗才结束。
2008年回成都,陈家老二请我喝茶,还和他笑谈起此事。
收发室
图中左下角的收发室我印象很深,有一段时间我常去那里拿我家专门给我订的牛奶。头天晚上把盛牛奶的一个大杯子放到收发室里的一张桌上去,还要附上一张牛奶票。第二天下午去收发室取回盛满牛奶的大杯子。
关于收发室最深的印象的一件事是:文革中我和老勇在那里守夜后偷跑出去看热闹,然后,老勇被打成反革命。
1966年夏天成都文革初起时,造反派学生到处冲击各级政府机关。童子街29号宿舍院把大门关上了,不准闲人进来也不让孩子们出去。院子里组织家属干部在收发室里守夜看守大门,小孩子也加进去。我和我家对面的老勇被编在一组, 记得有一次在收发室值夜班,我们值班组里还有曾希聖的夫人余叔,她穿一件黑色毛衣外套,坐在我对面的椅子上,还问我是谁家孩子。
每天晚上在收发室值班时,可以看见新玉沙街方向灯火照亮天边, 也可以听见人声鼎沸, 还伴有广播喇叭的声音和喊口号的声音,我们都很好奇外面到底发生什么事。有一天大约凌晨两三点钟值班结束交班后,我们几个孩子不想回家睡觉,就约着偷跑出院子大门,来到了新玉沙街1号院子门口看热闹。
新玉沙街一号院外人山人海, 热闹无比。宣传车上喇叭放着《大海航行靠舵手音乐》和语录歌《下定决心不怕牺牲》,大街上的人围成一圈一圈的在辩论什么。我们接着顺着新玉沙街朝西北方向走,来到成都旅馆门口那个十字路口,看见十字路中间摆了一个由桌子搭成的台子,有个成电学生正站在桌子搭成的台子上接受围着一大群人的批斗。那个学生就是不认罪,他慷慨激昂地用普通话说:“我以我父亲一个老工人的名义保证,我不是反革命,我绝不会反党反社会主义。”
我和老勇以及同行的其他孩子们站在人群外围看,老勇对批斗没有兴趣看,就手里拿着一把小水果刀玩, 把刀抛到空中接住,再抛到空中再接住。这时,旁边站着一个戴红袖套大约30多岁批斗学生的革命群众,问老勇, “你玩刀干什么? 你想杀人吗?” 老勇不加思索地回答:” 该杀人的时候是要杀的啊。比如杀坏人“。这个革命群众突然大喊起来, : “同志们,大家快过来,这个人说他要杀人!”。革命群众们蜂拥而上,把老勇按住, 有个戴红袖套的女性,手里高举那把从老勇手里抢过来的小水果刀,高喊:“这是血淋淋的阶级斗争!”接着把老勇押上台去与那个被批斗的成电学生站一起,斗争对象从成电学生转到了老勇。其他孩子赶紧都跑回家去报信,我没有走,在下面看着老勇被批斗,当然是一面看一面浑身发抖,太恐怖了,转眼之间,老勇居然被打成了现行反革命。
批斗完后,老勇被革命群众双手反剪在后, 押送去附近的成都市公安局。我跟着也去了,我记得我双手一直紧紧抓住守夜值班用的一条毛巾被跟着押送队伍走。到了公安局, 革命群众把老勇交给公安局值班人员后就离开了。在接受公安局人员问话时 ,我记得我还拿出机关食堂饭票来证明我们的身份。正在盘问之中, 值班室里电话响了, 老勇母亲接到先跑回去的孩子的报信,打电话到公安局来,很快我们就被释放了。我和老勇回家路上一句话也没有说,走到大院门口,老勇母亲站在门口等我们,老勇一看见母亲,哇哇大哭起来,要知道我们那时才是12岁的孩子。
第二门诊部
童子街29号院大门出去,朝东也就是右手方向转过去,与忠烈祠北街交叉,忠烈祠北街上有个成都市第二门诊部,我因为一次急病,曾在那里住过院。
文革中某日我奶奶从康庄街买了些黄色的干杂菌回来,中午饭时炒了干杂菌吃。吃完以后,奶奶和小妹都没有事,而我却开始呕吐起来,一直不断地吐,停都停不住,不但中午吃的所有食物都吐出来,最后应该是连胆汁都呕吐出来了,那是一些苦苦的绿色的液体。估计干杂菌中混进了一颗毒菌,正好被我吃了。我奶奶很着急,从我家一口生锈的铁锅上刮下些铁锈要我吃,据她说铁锈可以止住呕吐,但我吃了后根本不管用。
父亲当时被关在汪家拐的毛泽东思想学习班,不准随便外出。姐姐在眉山插队当知青,大妹参加学校支农活动不在家。
母亲当时除了周日回家,平时都住在工作单位参加文革,是奶奶指派小妹去把她叫回家的。小妹当时大约7、8岁,自己一人做公交从成都东边到了西边母亲工作单位找到母亲告知了我病重的事。据母亲回忆说,小妹很懂事。母亲请好假后,对她说,要不要我带你找个地方先吃点东西再回家,小妹回答说:算了,还是赶紧回家去看我哥吧。
除了派出小妹去叫母亲回家外,奶奶还站到我家后面阳台上,对着对面住在三栋三楼我的好朋友小路大声喊叫:“小路!小路!小路”。小路听见喊声,赶到我家,这时母亲也回家了。小路背起我来,母亲一边搀扶着,送我到我到院子外边的第二门诊部去。我比小路发育早。那时小路个子应该比我小(以后小路发育长大后个子比我大很多),背我去第二门诊部应该是挺吃力一件事,我现在好像还有当时趴在他背上他摇摇晃晃行走的感觉。送到第二门诊部后,一闻到医院的气味看见传白大褂的医生护士,我马上觉得好多了,医生说我脱水严重,马上给我吊盐水打点滴。
到了晚上天黑以后,父亲也来了,是小路去汪家柺学习班把父亲叫回来的,据小路回忆请假很难,费了不少周折,父亲才被允许回家看望我。
当晚我喝了一碗稀粥吃了一颗腌制过的咸鸭蛋,这时有了胃口,吃得很香。
我奶奶从此一直记得小路的好,虽然我家以后搬离成都,小路家去了北京,我们两家以后联系没有以前那么紧密,可我奶奶一直记得小路,一提起小路,就会说到这件事。
统战部小礼堂
草图中的那个统战部小礼堂我印象也很深。
文革开始时那里面常开批斗会。晚上也开,我们小孩子就去看热闹。记得运动初期,机关干部夜里常在那个我礼堂开大会,曾希圣(原安徽省委书记,三年困难时期因为安徽饿死人太多,被撤职,以后到西南局任闲职的书记处书记。)周林(原贵州省委书记,1964年四清中被撤职,调到西南局当闲职的书记处书记)程子华(国家计委副主任,西南局书记处书记,西南三线建委副主任)都被叫去发言表态,我记得他们都上台发言表态支持革命造反派,打到李廖死党。
有一次那个礼堂里开大会斗争李大章(西南局常务书记,四川省省长)。我坐在舞台边上。当时是冬天,李大章身穿一件蓝布棉大衣,站在舞台下靠中间的位置接受革命群众的批判。会议开始前,先命令李大章回头向毛主席像三鞠躬。毛像就挂在舞台的正面墙上,而我正好爬在舞台边上李大章后面,李一回头,正好与我脸对脸,距离非常近,我们几乎脸碰着脸。他然后就开始对我后面舞台墙壁上的毛像三鞠躬,我感觉他就是在给我鞠躬似的。
(待续)
相关链接:
成都市通顺小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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