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積行成習”,跑步成了習慣不跑會難過。與室內跑步機上跑相比我喜歡戶外跑。燦爛陽光之下邊跑邊隨意看看路邊綠色草坪後面的各式洋房。中途經過的皇后公園裡大樹參天,聽一個家裡養了幾隻貓的鄰居說那公園裡從前有郊狼(coyote)出沒,說是寵物狗或貓一不小心沒看住被郊狼叼走吃了剩下條尾巴就隨意丟棄在那公園的樹林裡,聽着毛骨悚然,但現在那裡郊狼仿佛已經絕跡,常見有人在那公園旁邊的路上遛狗。一路許多櫻花樹,春日裡鮮花怒放匯成花海。與日本的櫻花不同,加拿大這裡的櫻花開足了也不凋謝,依然呆在枝頭上,如劉曉慶一樣青春長駐。愛跑馬拉松的日本作家村上春樹寫過一本《跑馬拉松時我都想什麼》,那書我讀過,可惜村上君想什麼我已想不起來了。但記得他仿佛提到某次跑步時看到一條死狗橫屍路上,使他差點嘔吐。我跑步時死狗倒未遇見過,郊狼吃剩的貓尾巴狗尾巴也從來沒見過,但我看見過一隻死烏鴉,大概從空中電線上栽倒下來的,躺在人行道旁的長條草坪上無人搭理,在那裡躺了數日之後又不翼而飛了。 跑完步總是一身汗,前胸後背濕漉漉,但感覺神清氣爽。我的同事喜歡蒸桑拿,告訴我說蒸出一身大汗來也很舒服。但我不喜歡蒸饅頭似的感覺,還是戶外自由自在地跑跑舒服。 說起來時斷時續跑步至今已有幾十年。當初開始跑步時還是剛進中學那會兒。幾十年前的事情了,回首望望好像就在眼前。中學裡那時候有田徑隊,男男女女,一幫穿着校運動服的學生常在學校操場上訓練,跑跑跳跳投擲標槍手榴彈什麼的。我家住的離學校近,進中學前我就曾去那學校里看過田徑比賽。當時那個田徑隊裡有兩個傳奇人物,一個至今記得叫金正華,名字與當年為搶救被洪水沖走的電線木杆而丟了性命的知青英雄金訓華一字之差。那人跑短跑,在終點處看他跑兩百米,遠遠看到高高舉起的發令槍里飄出白煙,等槍聲傳入耳中時,早見他已一躍而起豹子似地飛奔,那姿勢和速度頗有幾分博爾特的閃電俠風采,但那時自然還沒有“閃電俠”。另一個不知姓名,只知外號叫做小獵狗。“小獵狗”跑中長跑,據說有一回比賽要起跑時,他還若無其事地站在一邊吸煙,發令槍響後其他人爭先恐後跑出去,他卻不緊不慢再猛吸一口煙,扔掉煙屁股才從後面追趕,然而到終點時他依然將所有對手甩在了身後。 我剛進中學那會兒時常有低燒,母親擔心我有炎症,逼迫我跟她去醫院檢查這個那個,使我覺得很麻煩,後來跑跑步,低燒莫名其妙就自己跑掉了,這是我開始跑步的“緣起”。那時候中學裡春秋兩季開運動會。有一回秋季運動會時老師動員我參加1500米中長跑比賽。與我分在同一組裡比賽的有一個住讀生是校田徑隊裡跑中長跑的,那次比賽我被那個住讀生遠遠甩在後面,等我氣喘吁吁跑到終點時,先已到達終點的那個住讀生正被他班裡一幫男女學生和班主任圍在中間比手劃腳地說話,無意間我聽到他說“走讀班的那個赤佬(就是本人)被我甩了有兩百米吧”。那使我感覺奇恥大辱。回家後在年曆上悄悄記下“恥辱”二字,之後便開始每日晚上去家附近F大學的大操場練習中長跑,三弟那時還在小學讀三年級,常常被我拉差去替我拿衣服和記時間,我們沒有跑表,三弟手裡抱個鬧鐘站在跑道旁,我每跑一圈便脫下一件衣服扔在他懷裡,他則告訴我用了多少時間。等我跑完上身已是赤膊,頭上冒熱氣,三弟卻縮着小身子瑟瑟發抖。有一天晚上我正跑時,聽得遠處三弟叫喚,急忙衝過去,三弟告訴我附近國權路的兩三個野孩子要搶他手裡的衣物和鬧鐘,聽他叫喚又跑走了。那以後三弟不願意再給我當差,我也儘量趕在天黑之前跑完。如此跑了幾個月,第二年春季又開運動會。我只報了800米,仍與那個住讀生分在同一組(按年級分組),起跑後我緊跟在那個住讀生側後半米左右毫不費力,他加速試圖甩開我但完全無效,跑過最後一個彎道進入直道後,我發力衝刺反將他甩在身後最先到達終點。那次比賽我是年級第一,全校第二。回家後在年曆“恥辱”二字下面寫上了“雪恥”二字。(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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