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俺爹就是饿死的
   


俺爹就是饿死的

 

   我的这个表哥和我同岁,都是属马的。遗憾的是,他比我早出生一个多月,因此,他是表哥,我只能是表弟。

   第一次知道他是我表哥,还是我上小学三年级的时候。那天,妈妈和五妗子站在一块说话,我和他都在旁边玩(我早就认识他)。突然,妈妈一把拉过我来,指着他说,“小灿,他是你的表哥,知道不知道?”“他怎么能是我的表哥?不是。”我身子一扭,挣开了妈妈的手,跑了。

   他怎么能是我表哥?根本不可能。第一,他的个子比我矮,起码要矮半头;第二,我上三年级,他才上二年级;第三,我有好几个表哥,他们和我相处得都很好,天天凑在一块玩,而他,从来也没和我一块玩过,印象中他也没来过我们家。平常没有什么来往,怎么能是我的表哥?再一个不想认他这个表哥的理由就是,他说话有点结巴(口吃)。一个结巴子,怎么能成为我的表哥呢(虽然几年后发现我弟弟也出现了这个方面的毛病)。

   虽然我从心里不想认这个表哥,但妈妈的话还是让我一直惦记着。表面上,我和他,依然是井水不犯河水,走路碰了个对面,也不说话,更是从来也不曾叫他一声“哥哥”。但私下里,自己也是不断的嘀咕:他真的是我的表哥吗?我曾经悄悄地问过几个和我要好的小伙伴:“我妈说他是我表哥,你们看像吗?”

   第二年,他就做出了一件事,让我更不愿意认这个表哥了。

   那时候已经到了1964年,阶级斗争的弦绷得越来越紧。学校里不断地组织“忆苦思甜”的报告会;不时地组织同学参观阶级教育展览。“听妈妈讲那过去的事情”的歌声在校园里回响;“不忘阶级苦,牢记血泪仇”的口号在我的心头激荡。阶级仇恨的烈火越烧越旺,我恨死了那些早已经被打翻在地的地主、老财、资本家。

   一次“忆苦思甜”的报告会后,同学们回到教室。老师不失时机地对同学们进行继续教育,以巩固教育的成果。他回顾了刚才那位老大娘在旧社会的苦难经历,然后说了这么一段话:“在万恶的旧社会,人民吃不饱,穿不暖,不少穷人饿死街头。解放以后,人民当家作主了,就再也没有饿死人的事情发生了。”老师的意思很明白,就是要用对比的方法,说明“新旧社会两重天”的道理。如果大家只是静静地听他说,就不会有什么事情发生了。

   没想到,我的这个表哥突然从座位上站了起来。他结结巴巴地大声说:“老,老,老师,你说,说的不对!”他这一突然的举动,使得全班的目光都集中到了他的身上。老师这时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低下头来问他“怎么不对?”只见我的这个表哥脸憋得通红地说:“俺爹就是饿死的!”话音未落,嗡的一声,全班就乱了起来。老师尴尬地站在讲台上,不知说什么是好。

   第二天的全校师生大会上,校长就点了我的这个表哥的名。说这就是阶级斗争的新动向,是恶毒地攻击新社会。当我从校长的口中听到表哥的名字时,羞愧地低下了头,并偷偷地看了看几个和我要好的小伙伴,生怕他们把我和我的这个表哥联系起来。

   幸亏那时才是1964年,而不是1966年;幸亏我的这个表哥那时还不到10岁。这件事在我们学校里虽然也哄动一时,但最终还是不了了之。

   长大之后,我才逐渐从大人那里了解到了事情的真实情况:

   我的这个表哥是我五舅的第二个儿子。我的这个五舅,实际上应该是二舅,只因按他们家的大排行是行五,所以就不叫他二舅,而叫他五舅。

   五舅从小读书,据说字写得很漂亮。抗战开始后,就积极投身抗战。因与国民党暂编30师参谋长有亲戚关系,曾在国民党山东十一专署当了一段时间的军需。1942年在潘庄战役中,这位亲戚殉国,五舅也离开了专署。战后,民主政权建立后,五舅也一直参与街道工作。解放后,五舅和大舅一起考上了银行。被分配到外地工作。在53年的整干运动中,五舅如实地向组织上汇报了这段历史,结果却被开除回家。没办法,只好到农村去种地。由于自幼读书,不会种地,结果,地也种不好。一家6口人,有4个未成年的孩子,全靠他这一个劳动力养活,他的辛苦就可想而知了。公社化后,五舅的生活更加艰难,挣的工分根本就不够养活全家的。为了给他减轻负担,1959年,在妈妈的帮助下,他未满16岁的大儿子被送到东北去支边,替他减少了一张吃饭的嘴。但日子越来越难过,五舅又是一个不愿意向别人叫苦的血性汉子,挣到一点吃的东西都是先让孩子们吃,自己却总是饿着肚子去干活。结果,1960年农历二月初一日,他饿死在了去外地送货的路上。

   五舅死后,五妗子一个人带着三个孩子生活。妈妈、大舅等虽然也不时地给他们一些帮助,但由于五舅不在了,孩子们和我们的来往就少多了。

   五妗子被街道上安排看自行车。从那时起,几十年的时间里,我经常在电影院、戏院或者街边的百货公司旁边,看到她看车子的身影。

   就是靠五妗子看自行车的微薄收入,表哥渐渐地长大了。

   表哥三年级时所引起的那场轩然大波,最后却奇迹般地不了了之。后来文革兴起,大家都不上学了。再后来,随着年龄的逐渐长大,我还是认下了这个表哥,但来往还是不多,心里总觉得和他不如和其他表兄弟亲。

   1971年后,我去了兵团,表哥也被招工到了县里集体性质的铁业社。那是一个小作坊式的企业。临街的几间门面里,工人们各自手拿木锤,把白铁皮砸制成水壶、水桶等生活用品。我曾经几次在门外看到过表哥坐在小板凳上,认真地对付着手中的白铁皮。这样的企业,当然抵抗不了市场经济大潮的冲击。结果,还没有挺到90年代,铁业社就垮了。

   表哥虽然家境贫寒,但却不乏聪明。早在铁业社还没有垮台的时候,他就跳了出来,自己建起了一个塑料制品厂,生产窗纱。开始的几年生意还不错,也可能挣下了一些钱。但据他自己说,这几年的生意却不好。想想也是,窗纱这玩意,养家糊口还可以,要想靠它发大财,却是万万不可能的。

   五妗子今年85了。早就不看自行车了。常年的风吹日晒,反而使她的身子骨格外地硬朗。除了有点耳聋,没有什么大毛病。每天都要和邻居们打上12圈麻将。这次清明节我和母亲回家,因为事忙,没能在她家吃上一顿饭,临走时还老抱怨我们。

   清明时节,回乡扫墓,几个表兄弟,把酒叙旧。说起小时候表哥的那件事,大家都还记忆犹新。醉意朦胧中,我说,明天我要好好地采访采访你,把这件事贴到网上去。表哥说,这都是过去的事了,还提它干什么。我又问,既然你现在的生意不是多好,那你现在干什么?表哥回答:

“我在思考一些问题。”

   

   首发时间:2007-4-7 17:36: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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