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丕有言:观古今文人,类不护细行。老曹位居九五之尊,说话含蓄,以委婉语气批评文人无行。颜之推、杨遵彦就不那么客气了,直斥文人“多陷轻薄”,“负才遗行,浇薄险忌”。
“文人无行”这种中国社会现象,可谓古已有之,于今为烈。现代文豪郭沫若,昨天当众献诗,满怀敬仰地朗诵“亲爱的江青同志,你是我们学习的好榜样”,今天就愤怒声讨“还有精生白骨,自比则天武后,铁 帚扫而光”。变脸之快,堪比川剧大师。至于老郭为保官禄万无一失,竟不惜将亲生儿子推向死路,更是不仅可耻,而且可悲。再看当代文豪余秋雨,四川地震后,面对死难儿童父母追讨公道的呼声,非但不思仗义相助,反而摆出“御用”架势,板起面孔,要求蒙受丧子之痛的人们闭嘴,不为别的,只为营造一种“难得的气氛”。余氏之“无行”,即便算不得登峰造极,也是可恶可憎之极。
说完文人无行,再说政客无信。奥巴马竞选期间做出承诺,倘能入主白宫,一要立即着手废除对最富阶层的减税,二要在一百天内关闭关塔纳摩羁留营。当时,奥巴马面相庄严,音调铿锵,观者闻者莫不动容。2001年,布什上任伊始,便忙不迭地把最富阶层的所得税从百分之三十九点六降为百分之三十五,致使国库大损,富人减税成为美国财政赤字剧增的最大因素,百姓怨声载道。关塔纳摩羁留营屡屡曝出虐囚丑闻,国际社会声讨连连,美国灰头土脸。奥巴马看准时机,做出两项承诺,高擎格旧布新大旗,深获选民赞许。
然而,奥巴马当选之后,尚未宣誓就任,已经改变口风:对富人增税,固然要增,然而兹事体大,不可妄动,只能从长计议;关塔纳摩羁留营固然要关,但其难度远远超出一般人的想像,因此百天之内碍难实行。小奥做事周到,不忘交待几句场面上的话:富人增税,原则不错,仍需坚持;任期之内,定要关闭关塔纳摩羁留营。
不履行承诺,原是古今中外政客的行为常规。倘若奥巴马对其竞选承诺一一照办如仪,反会成为怪物。依照“法不治众”老例,失信政客统统无可深责。毕竟,美国建国二百余年,信守竞选承诺的总统,有谁见过?
文人无行,多半缘自操守缺失,而政客无信,大抵出于局势因素。所谓“文人无行”,只是概而言之,正直端良的文人所在多有。反观政客,必须随时审时度势,只说当时当地该说的话,只做当时当地该做的事,要他永远信守承诺,不啻缘木求鱼。据此,或可下一断语:文人未必无行,政客必然无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