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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国大潮20年 -- 万维有奖征文  
庆祝万维读者网创建20周年(1998年4月17日~2018年4月17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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起码货美国工科教授:美国退休前,帐上多少钱?
   


    万维读者网(Creadres.Net)20周年有奖征文稿件

  万维网正在开展大型有奖征文活动,贫道抽空也来凑个热闹,借这个海外华人精神家园里一块风水宝地,把我几十年来亲眼目睹的出国浪潮写出来,以此来庆祝万维读者网成立20周年。与此同时,顺便和同期出国的同学们把几十年来的经济帐目,以及大家所拖欠的“人命问题”彻底结算清楚。


  (1) 霸王难过乌江畔,英雄难过美人关


  1977年,中国开始自行打撈“阿波丸”,工程中死伤了几个潜水员,暴露出了不少技术短板。交通部长叶飞同志决定联合石油部,在上海成了“交通部石油部海洋水下工程科学研究院”。我浙大毕业后就分配在那里工作,当时海科院正在龙华建造办公大厦,我们临时借住在“零三单位华东办事处协作站军人服务社(零三站)”。这个地方是国防科委的招待所,大院里除了住宿楼房,礼堂,会议室,办公室,食堂,老虎灶,小卖部以外,什么军事机密也没有。部队招待所的伙食费比较贵,因此海科院每天给我们发九角钱市内出差补贴。我当年工资是60块左右,加上肥皂,草纸,汽车月票等各种补贴,每个月的毛收入超过了一百只大洋。

  1983年,五届全运会体操预选赛在上海举行,女运动员们就住在万体馆附近的“零三站”里。她们每天穿着超短比赛服装在各幢大楼之间的过道上翻跟头,为比赛作准备。那年头的运动员都是身材匀称、发育成熟、脸蛋漂亮、身手不凡的。连三、四十岁的教练员和领队们扎着马尾辫,一个个也是飒爽英姿的。国防科委各个基地都是在西北、西南的深山老林里面,干部战士难得有机会到上海出差。我们发现几个穿四个口袋军服的解放军干部,平时打开水一次可以拿五个热水瓶。自从女子体操运动员进驻以后,他们就改变了“战略战术”,五瓶开水要分五次去打,每次都走得很慢,一边走,一边就近“观摩”。毕竟几百条白花花的大腿在草地上翻来翻去的风景在山沟里面是欣赏不到的,看来“英雄难过美人关”,是放之四海而皆准的真理啊!


  (2) 家家户户煮猪头,有吃不吃猪头三


  树挪死,人挪活。八十年代初,无论是成功人士还是普通百姓,都想向外跑。当年限于政府的财政实力,国家公派和单位公派留学生每年大约只有两千多人,因此,“嫁出去”成为了出国的主流,在这第一波外嫁出国浪潮中,形成了“上海女婿遍天下”的说法。1983年,国务院出台了一个自费留学政策,自费留学生只要有国外的亲属的经济担保,就能去申请护照。我姨夫朱宕潜教授是美国宾州印第安那大学(IUP)刚退休的教育系主任,因此我顺理成章地去上海公安局办好了护照。

  中国是没有隐私的,单位里面的一大批“出国迷”三天两头跑过来问我“为什么不去办签证?为什么还不出国?”弄得我心烦意乱,非常讨厌他们。我只好推托说要结婚,暂时不出国。当年出国是非常困难的,具备了出国条件而不出国,是不是身上哪里一根神经搭错了?单位里的北京同事说我是在“装蒜”;苏州同事说我是“筹头麻子”;上海同事客气一点的说我在“发嗲”,不客气的就直接了当的说我是“有吃不吃猪头三”。擦那!侬爷叔是猪头三?侬嫖我么!发乱咯嗲啊?有了护照,爷叔就是不出国,侬哪能?急死你!

  为什么我有了条件而不敢出国呢?说穿了只有一个字⋯⋯“钱”。我拿到自费留学I-20表的学校是IUP,这个学校号称学生总人数排名全州第二,学费很便宜。该校外国学生顾问抛掉了原配白人大奶,找了一个年轻漂亮的台湾女留学生。他设法弄来了大批台湾、新加坡、马来西亚和中东各国的留学生,总共有好几百人。他们搞了一个什么项目,居然可以把外国留学生的学费降低到和卅内学生一样多,每年学费两千美元还不到一点,住宿费和伙食费最多也就两千出头。当时人民币换美元是二比一,对我来讲,如果手里有一万块人民币,留学一年就够了。


  (3) 一钱逼死英雄汉,有钱能使鬼推磨


  土豪们可能要笑话了,一万块人民币算个球啊?让贫道泡好一杯龙井茶,慢慢给同学们上一堂中国历史课吧。当年的人民币那可是真的叫钱啊!一块多就可以到乡下去买一只老母鸡了,你有千把块人民币那就不是吃白宰鸡的问题了,而是可以娶老婆办喜事了。当年贪污一千块,少不了要吃五年官司。如果你胆敢贪污一万块,捉到以后,马上枪毙,绝对没有商量的余地。简而言之,当年的一万块可以折算成一条中国的人命。因此在贫道的亲朋好友圈里,常常把一万块人民币简称之为“一条人命”。

  我如果手里有“一条人命”(一万块人民币)是够我留学一年了,但是,对于公费留学生来讲就完全不同了。当年美国一流大学的学费是五千到八千,公立大学可以稍微便宜一点。公费生的机票和置装费等都可以报销的,国家每个月还给他们发400美元生活费,扣掉医疗保险后,实际可以到手380美元左右。一个公费生每年要花费人民政府两到三万块人民币。在富裕的长江三角洲地区,当年一个人民公社每年的教育经费也就只有万把块人民币。一个公费生每年的费用要相当于中国西部地区一个贫困县全年的教育经费。现在正在万维网上指点江山,激扬文字的公费留学生们,当年哪一个屁股上不是拖欠了两到三条“人命”,才能到美国来留学的?

  别人家里是不是拿得出“一条人命”我不清楚,反正我家是勉强拿得出来的。上大学前,我在乡下集体所有制小工厂打工,厂长非要盯着问我的家庭收入。我只好如实告诉他们,我父亲是复旦大学副教授,高教五级,186块。母亲是上海中学教师,120块,其中30多块是解放前的保留工资。姑母是小学教导主任,60多块。哥哥和嫂子都是机械工人,每人工资40多块,再加上我自己的30多块。这个阿土厂长吃饱了撑的,居然在附近乡镇大肆宣传说我家工资有五百块,似乎我家比毛主席他家的工资还要多了,让我成为了乡下几十里内的一个知名人物。难道这个JB厂长想借着我家的经济收入那个乡下小工厂扬名气?擦那!拉块妈妈的!计算家庭经济收入有这样算法的吗?筒直弄得我哭笑不得。

  容国团说过“人生能有几回搏?” 亲属们都支持我出国博一搏的,但是,我就是不敢去办签证。我这个人从小就没有出息,小学打乒乓球只会防守,中学踢足球也是后卫,大学下围棋也是防守为主。我实在太懒了,不想冲锋,不想承担“一条人命”这么重大的使命。如果出国一年,一事无成,灰溜溜地回国,你让我怎么去向凑钱给我的家庭成员们去交帐呢?


  (4) 向阳花木早逢春,近水楼台先得月


  潜水员在深海潜水时,如果还是用氧气和氮气混合气体呼吸的话,就会得潜水病。海科院试验成功了302米深海饱和潜水,试验中潜水员是用氦氧混合物气体来呼吸的。中国非常缺少氦气资源,必须要把用过的氦气回收过滤以后重复使用。课题组领导安排我每天到上海科技情报研究所去查阅氦气回收的英语资料。当时查找资料是极其花费时间的,我査到了有用的资料就复印一些回来,课题组其他成员就翻译成中文,在海科院的期刊上刊登。几个月后,我碰巧查到了四川省化工研究院用中空纤维反渗透法来进行氦气回收的实验报告。我们马上放弃了原来的低温工程的方法,出发到四川去和对方协商合作,既游览了名胜古迹,又赚到了出差补贴。只要把他们的实验小型化,验证可靠性后,就可以放置到我们的潜水船上,这样一来,大大减轻了课题组的科研压力。

  美国领事馆就在科技情报所附近,近水楼台先得月,我常去领事馆附近的复兴路三角花园。这里每天人头攒动,自发形成了“新闻角”,相互交流着有关出国的各种信息。当时有护照就可以进领事馆拿空白的签证申请表格的,因此我也到里面去过几次,每次出来时,都会围上来几十个出国迷,问长问短。附近的黄牛们的各种生意十分兴隆,可以寄存包裹,可以复印文件,咨询填表服务,还有兑换美元的黑市生意。

  附近派出所的警察经常要来管理疏散这些黄牛和出国迷,一天下午,一个警察不知道为什么得罪了一个上海小姐。她浑身上下穿着米色紧身衣裤,高高扬起了她那张刚刚拿到的美国签证,对着那个有崇明口音的警察破口大骂:“我擦那娘一只皮鞋!你们这种不要面皮的中国人……!”当年几乎没有人会穿那种紧身衣裤的!据老中医说穿这种紧身裤,容易导致气血循环不畅,上海小姐以此为生的皮鞋上的轮廓线看得清清楚楚的。那个警察手里又没有枪,面对的又是一个马上就要出国的“美国人”,他只能一脸苦笑,傻傻的挨骂,一点办法也没有,威武霸气的警察在“美国人”面前顿时成为了一个十八代灰孙子,丢尽了上海执法人员的脸!贫道对此印象极其深刻,刻骨铭心,三十几年后还是栩栩如生,历历在目。

  第二年,单位里有几十个人吵着要报考研究生。刚开始院里不同意,后来出台了一个“土政策”,凡是上大学前有五年以上工龄的人才有资格去考。我正好符合这个条件,因此我就更加有理由不出国了。我立刻花了十块大洋报名费,报考了上海同济大学。如果能在中国先读三年研究生,然后再出国,这肯定是我的最佳选择。


  (5) 此处不留爷,自有留爷处


  同济大学有个奇怪的土政策,不管考得取,考不取,所有考生都先要去同济大学医院检查身体。上海这么多医院都不行,必须要去他那个JB(奇葩)医院,十块大洋报名费里面已经包含了体检费。体检那天,医院里非常安静,几个医生都是一副高高在上样子。我们这批八字还没有一撇的“研究生”,一个个紧张得胆战心惊,大气都不敢喘一口。排在我前面的一串十几个人中间,居然接连有五个人的血压超过140mmHg, 要进另一间房子里去等待复查。我轻轻对后面的一个考生讲,医生通情达理一点,写上139mmHg不就可以了吗?谁知道被那个JB医生听见了,她两只像刚刚死掉的鲫鱼那样的眼睛,对我翻了一翻白眼。轮到我时,她讲:“你的血压问题很严重”,也把我送进了那个小房间。半小时后,“白眼鲫鱼”又装模作样地帮我量了一次,在我的体检表上划了一个X,血压不多不少,正好写上了140mmHg。我连考卷是红的还是绿的都没有看见,十块大洋报名费被就他们这样白白的拿去了,抢钱啊?

  大家知道,文革中的医生是有生杀大权的,普通的走资派,一般的反动学术权威只要肯低三下四,有门路开到医生证明,就可以在“牛棚”里干比较轻微的体力劳动,甚至免于被斗,少吃点苦头。邓小平上台以后,实行了在分数面前人人平等,政治审查人员,体检医生手中掌握的这一点点可怜的权力,已经逐步旁落了。“扫帚不到,灰尘不会自己跑掉”!在历史发展的洪流中,这批人是决不会自动退出历史舞台的,他们一定要顽强地表现他们的存在。

  体检回来后的当天晚上,我母亲、舅舅和我三个人不得不一起去敲了街道医院医生家的门,连续帮我测量了三次血压,结果完全正常的,这样全家人才敢放心吃晚饭睡觉,这条“白眼鲫鱼”实在是害人不浅啊!也许是那个女医生前一天晚上夫妻反目?也许是她正处于“高端更年期”,性格反复无常?也许是她男人是同济大学文革中的“三种人”,正在被邓小平路线追查?也许校医没有市区里的医生奖金多,非要弄这么多人去体检,赚点可怜的体检费?


  (6) 乌龟爬门槛,但看此一番


  想起了那个“高端更年期”医生,我心里就有一股气,接连放屁也放不干净。除了你“白眼鲫鱼”所把持的同济大学,侬爷叔就没有地方去读研究生了吗?一个单位,一个国家都是由人组成的。如果你处处都受到了别人的冒犯,选择暂时离开也许是一个不错的选择。此处不留爷,自有留爷处,处处不留爷,爷当个体户!贫道一咬牙,一跺脚,从此以一个光棍王老五的身份,走上了出国留学“叛国投敌”的不归之路。

  去美国领事馆办签证那一套程序我早就熟门熟路了。在签证处进口的玻璃窗里,我看见一个上海外语学院雇来的老女人,人称王(黄)老师。她已经做了几年买办了,一副“拿摩温”的嘴脸,她趾高气扬地指挥着底下的几个年轻中国雇员。这个瘦得象猴子一样的上海老女人长得极象同济大学那条“白眼鲫鱼”。她们害得我现在落下了一个终身无法治好的疾病:凡是看到头颈很长的,戴着眼镜的,白白瘦瘦的上海老女人,听到她们嘴巴里“哪能哪能”的声音,我神经就会莫明其妙地高度紧张,浑身上下就会情不自禁地燥动起来。进入签证厅,隔着玻璃窗和洋人进行了五分钟简短的英语对话,交流上并没有什么困难,很快就拿到了签证。

  当年一张到纽约的单程飞机票是1370人民币。贫道省吃俭用,从66年文革开始到83年出国,十七年里的全部个人积蓄就是这一张飞机票,我口袋里的那200块美元现款还是靠亲友接济的。飞机到达纽约JFK机场后,外嫁女们都是有人接机的。我人生地不熟,非常紧张,幸好同机的苏州杨先生探亲回来,带我上了中国领事馆接机的中巴车,住进了领事馆里便宜的低档大统铺。第二天一早,杨先生还送我到长途汽车站,并帮我买好了到lUP的灰狗汽车票。我一直是从心底深处感谢杨先生的,杨先生当时是康州某大学公费留学生,希望在庆祝万维网成立20周年之际,杨先生碰巧能够看到这篇文章。在我离开中国领事馆前,顺便到教育组的窗口去填表了一张表,正式向领事馆报到了。万万没有想到,这张表后来居然让我凭空赚了两万多块人民币。为什么可以白赚钱?且听下回分解。


  (7) 万元不算富,十万刚起步


  我到达IUP时是83年7月中下旬,在我姨夫和姨母的精心安排下,时差刚倒过来,我的生活就走上了正轨。我住进了学生宿舍,暑假整天在 Campus Planning Office描图。当时法定最低工资是3.25美元一个小时,我是研究生,可以多拿五角。到开学时,我已经工作了四个星期,学费可以分期付款,开学上课就没有问题了。不过开学后,学校要把有限的联邦经费平均分配给尽可能多的学生,只能让我每星期工作10个小时,我就去食堂收拾盘子,在食堂工作还可以免费吃一顿饭。

  我们住的这一幢六层学生宿舍楼是台湾林教授家族拥有的,位于校区边上,每年轮流空关一层,用以整修和油漆。我是F-1签证,不能在校外工作。不过我姨夫和林教授协商好了,我周末干点油漆活,抵掉部分房租,不拿现金,因此并不违反移民局的规定。油漆工作、食堂工作、描图工作,再加上每星期九个小时的课程,我的日程排得满满的,年纪轻轻的就点有心律不齐了,台湾来的蔡校医多次嘱咐我要注意劳逸结合。当初我不敢来美国的原因就是不想承担有“一条人命”的重大使命。现在既然来了美国,我宁可把自己的“一条老命”搭进去,也不愿意象公费留学生那样去拖欠中国人民的“人命”。半年以后。我申请到了TA,不用再付学费了。就把描图和食堂工作都辞掉了。

  “深挖洞,广积粮,晚称王”,为了多混点钱,我转换了一个专业,这样又多争取到了一年时间。我可以有更充足的时间来挣钱,来准备托福和GRE,来申请读博士的学校。我花了三年时间拿到了硕士学位,同时申请到了三个机械工程系的奖学金。我毫不犹豫地选择了奖学金最高的学校,该校每年TA奖学金是九千多美元。

  我扬眉吐气地写信告诉家人,我暑假三个月挣到的钱相当于复旦大学教授三年挣的工资。我声称自己已经进入了邓小平的小康社会,正在奔向“中康”,进一步向“大康”奋斗。我极其精确地向家人报告,去掉三年里的生活费开支,我实际净挣了9688美元。按1986年的汇率,相当于三万块人民币。家里回信说,我的一个同学参军复员后,开厂里的卡车压死了一个人,后来工厂出面,通过法院调解,赔偿了两万块人民币,就不吃官司了。亲友们郑重提醒我,中国的人命己经开始逐步升值了,我的那些钱大不了也就值“一条半人命”。


  (8) 十万贫困户,百万起码货


  “手中有粮,心中不慌”,申请到了奖学金,转学就比较容易了。我读博的学校有一百多个大陆学生学者,后来大约有一半回中国去发展了。有两个现在担任中国大学的副校长,还有担任美国公司派驻中国代表的。人生在世,不能仅仅混在同学圏里,九流三教都要结交。贫道长期浪迹江湖,周旋于土司番邦之间,斯混于白番黑夷之中。贫道“走过南,闯过北,长江黄河喝过水,波音公司里压过腿,还跟傻子亲过嘴,香港揍翻过洗头妹,王母娘娘要和咱拉郎配,春风吹,战鼓擂,白人黑人(咱)谁怕谁”?读博士前,我已经有了三年洋插队的生活实践经验,粗通美国江湖上的黑白两道。每逢寒暑假,贫道到处流窜,广泛深入基层,访贫问苦,进行社会调查,与美国社会的贫下中农,同呼吸,共命运,压根就没有定下心来认真读过书。

  他们公费留学生是阳春白雪,胸怀大志,放眼全球。我们自费留学生是下里巴人,鼠目寸光,见钱眼开。一年暑假,我在一个旅馆打工时结识了两个偷渡过来的福建同胞。在一股又一股的出国浪潮中,他们以全体家族的身家性命作担保,高利借贷五万美刀,经港澳台美跨国蛇头组织一条龙运作,直接送到美国的中歺馆来打工的。他们只有初中文化程度,对外面世界一无所知,勉强能讲几句普通话。歺馆老板在旅馆里包了一个房间,每天接送他们象奴隶一样的去打工。每天夜里回到旅馆,他们都要到旅馆的前台来对我高叹一声“苦闷啊!”时间长了,他们把如何借高利贷,如何请经济担保人,如何偷渡,如何申请政治避难的故事全部告诉了我,这些都是贫道今后写作的极其宝贵的原始创作素材。

  几十年来,经过我对美国江湖上黑白两道的社会学研究,贫道发现了起码货第一定律:八十年代的上海外嫁女人和七十年代的中国乡下女人“农转非”在基本性质上是完全相同的。贫道还研究发现了起码货第二定律:自费留学生和福建偷渡人员在基本性质上是完全相同的,区别仅仅就在于出国前是否已经欠下了五万美元左右的巨额偷渡债务。但是,正象刘学伟博士指出的那样,中国人民是不一样的人民,他们中的大部分是愿意拼死拼活的去劳动的。只要没有意外的天灾人祸,只要不去吃喝嫖赌,奋斗十几年以后,甚至都不用等到下一代,大部分自费留学生和偷渡者都是有可能翻身的。用小百合博士的佛教术语来讲,这就叫做现世报。

  90年代初,我探亲回到了阔别已久的苏州。在观前街中国银行里,亲眼看到一个美国歺馆打工仔,提出了两万美元交给边上的女人。这个苏州年轻美女拿到了大笔美元,而且又能出国了,眼睛里顿时放出了光芒,当场高兴得手舞足蹈,浑身上下的骨头似乎酥软了,显然己经被彻底打倒了。那一年,虽然上海交大和上海大学都给了我工作的机会,但是在当年“造原子弹的不如卖茶叶蛋”的大环境下,连一些高校教师自己都想辞职下海,或者自费留学呢!亲眼目赌了这新一股疯狂的出国浪潮,贫道心潮澎湃,热血沸腾,当时的我是绝对不可能安心在上海安顿下来的。

  刚来美国时,我到领事馆教育组登记过的,这次为了买八大件,我又去领事馆开了一张“回国留学人员证明”。回到上海后,有人怕我不熟悉上海的情况,而上当受骗,自告奋勇的陪我去上海回国留学生服务中心去登记。我们去的那天,门口人山人海,服务中心一个工作人员看到我的留学生证明,脸都变色了,他对我说:“你过几天多带点钱再来吧”!其实里面的人已经用BB机发信息给外面的黄牛了。我们两个人刚走出大门,三只黄牛包围上来,拉我们进了一条小弄堂里面去谈生意了,黄牛们自称是日本半工半读回上海的,还在日本背过死人。他们称呼我为“大阿哥”,称呼陪我去的上海第四人民医院张医生为“大阿姐”。因为我出国近十年,可买四十大件,我这一张“回国留学人员证明”特别值钱。但是我必须一次性花十几万人民币,开一张发票,一次性去提货,不能分几次买的。我一下子买四十大件有什么用呢?如何运输?放在哪里呢?在黄牛们的反复劝说下,我们两个人只好同意了那三只黄牛的意见。经过反复讨价还价,我们就把这张留学证明以两万四千块人民币的价格卖给了黄牛。

  凭空白赚了中国人民两万多块钱,我心里真的有点过意不去,不过想起了公费留学生屁股上拖欠的“两至三条人命”,贫道就既来之,则安之了。我对这笔飞来横财受之有愧,却之不恭,立刻请亲朋好友们去吃了一顿便饭,并得意忘形地在饭桌上向他们宣称:我转战北美洲两所大学,前后转换了三个专业。历经了八年坚苦抗战,除了第一个学期和最后一个学期以外,我的TA和RA资助整整拿了七年,我不但勉强混到了工程博士学位。而且还混到了将近四万美元的存款。饭桌上认识了一个日本的远房亲戚,她在苏州开了一家日本美容商品专卖店。她的日本儿子和苏州打工妹之间碰撞出了爱情的火花,不当心把打工妹的肚皮搞大了。门不当,户不对,不能结婚。最后通过法院的调解,付了二十万块人民币现款,一次性买断了这条小性命。90年代初美元换人民币的官价汇率是一比五点几。亲友们再一次严肃地提醒我,中国的人命价格又升值了。我在美国拼死拼话地打拼了近十年,口袋里面仍然只有一条“官价汇率人命”,最多只有一条半“黑市汇率人命”,而且还是在女人肚皮里面的,暂时还没有发育成熟的“小人命”。


  (9) 百万元无产阶级,千万元富裕中农


  眼睛一眨,十年过去了,进入了新世纪,贫道已经在美国混了20年了。读书的八年不算,好坏也有10来年工作经验了,小孩也长大了,假期也长了,回国旅游的机会也多了。每次回国与朋友们聚会,大家都会开自己的豪华车来,即使没有,也会去借。带上打扮入时的太太,或者女朋友、二奶等,然后就是把手机和提包放在桌面上,相互比较各自的品牌。接下来就是各自介绍自己最近的职位高升、股票收入、豪宅方位、学历学位等等。大学的同学们一般混得都还可以,但是中小学同学就有点贫富不均了,富的可以富得流油;穷的真是穷得“溚溚滴”。有一次中学同学聚会,大家都喝高了,富婆富翁们还在使劲地吹牛B,一个穷得“溚溚滴”的同学,突然大喝一声,“擦那娘只皮鞋!人都要死的。你们烦只乱啊,人都死了,钱有卵用!”话糙理不糙,很有点唯物辩证法,不过,贫道受此刺激和惊吓以后,从此不敢再参加中学同学会了。

  就像刘学伟博士研究指出的那样,东亚经济发展有个规律,日本比四小龙早十年,四小龙比中国大陆早15年,东南亚各个国家都大同小异地先后经历了:逐步开放自费留学、外嫁女浪潮,民工偷渡浪潮、政治避难、非法移民、盗版造假、卖淫嫖娼、本币升值、房价股市飙升、小留学生浪潮、老年人来美国吃劳保浪潮、大肚皮女人赴美国生产、成群结队出国旅游、留学生大量海归、金融危机、房价暴跌、经济调整恢复的过程。不少台湾人在台湾错过了前一波经济浪潮,后来都到大陆去补回来了。苏州闹市区最早的按摩院、美容店等,不少都是港台老板开的。物竞天择,适者生存,跟上了历史发展的潮流,你就会像台湾应昌期、应明皓先生一样,坐在几十层高的上海应氏大厦的顶上,翘膀搁脚地做人上人;跟不上潮流,你就只好在楼下流血流汗地去搬砖头。象贫道这样的对经济发展的潮流无动于衷,对经济形势判断失误的人基本上是不会发财的。我的好友中凡是有港台亲戚的,都在这第一波经济暴发的过程中获利非浅,毕竟人家港台同胞有经验在先,是过来人,他们知道如何应对这种经济浪潮的。

  随着高科技的发展,同学们可以在电脑上用QQ群随时举行聚会了。大家不停地晒旅游照片,晒夫妻恩爱照片,晒汽车照片,晒房子照片。有一天晚上,我实在被同学们晒崩溃了,一个冲动,把我退休帐号里面的那几十万块美元的单子拍了一张照片,晒到了QQ群里。一个同学立刻向我不客气地指出,革命形势早就已经彻底改变了。他上传了安徽省副省长王怀忠被执行死刑的新闻,洞中方七日,世上己千年,从前贪污一万块枪毙,现在己经涨价到517万了。这个同学嘲笑我说,“你那点钱撑死了也只值大半条人命”!气得贫道当场吐出了一口又红又浓又腥气的鲜血,侬嫖我么!擦那!我拼死拼活在美国奋斗了20年。钱怎么会越来越少了呢?我的存款现在居然连一条人命都不到了!难道是因为贫道还不够吃苦耐劳?难道说我还不够艰苦朴素吗?冤枉啊!贫道吃喝嫖赌一样也不会,省吃俭用的连香烟也不舍得抽一根的啊!反来复去的思考查证,贫道终于恍然大悟,豁然开朗了,“死生由命,富贵在天”,“马无夜草不肥,人无横财不富”,贫道是不当心陷入了阿妞不牛博士研究指出的“中产阶级陷阱”里面去了。我这一头钻进去了以后,今后就永远也不可能再爬出来了!


  (10) 九九归一黄粱梦,盖棺论定结总帐


  又是十年过去了,眼睛一眨,我已经在美国做了20多年教书匠了。20多年很长,沧海桑田;20多年很短,只在弹指一挥间……20多年间,大浪淘沙、潮起潮落,20多年里,钱生钱,利滚利,20多年间,我帐号里的钱越来越多。20多年后,我才终于弄明白了老美为什么要把钱称之为 currency?原来钱是会象自来水一样自动流进我的账户里的。90年代初期,二万美元可以打倒了一个顶级苏州美女,那么我现在银行里的存款能够打倒几个苏州美女呢?两个美女班呢?还是一个加强美女排?正当我在做着甜蜜的黄梁美梦的当口,电话铃声响起了来,我读博时的同学会负责人突然发病去世,家属通知我周未去参加追悼会。

  周末,附近一千多英哩范围内的几个老同学都赶到了Z城西南角上的一个殡仪馆,参加了由华洋杂处的教会主办的土洋结合的,简化的追悼会。教会里白人老美很多,配有中英文翻译。小舞台上庄重的放着一只特殊设计的棺材,半个棺材盖是打开的,他们把死人化妆得栩栩如生,还要在死人脸上打彩色灯光,弄得和活人一模一样。么东格健胎!唔督格娘啊!死人很象是背靠在大角度的沙发上休息那个模样。参加追悼会的亲朋好友和同事们,围绕着死人,有说有笑。有几个白人老美同事甚至还在死人边上,一边喝饮料,一边吃东西,一边交谈,他们谈论着一些死人生前的趣事,时不时的哈哈大笑。

  虽然我到美国三十四年了,但至今还没有完全弄明白美国人的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我猜想,美国人的意思大概算是同事,教友,亲朋好友,家人们,在说说笑笑的欢乐气氛中,和死人共渡最后一段时光,为死人生命的最后一段路程送行。但是,当我在这样不阴不阳的气氛下,莫名其妙的看着象活人一样的死人,我情不自禁浮想联翩。我联想到那一条通向阴曹地府丰都城的黄泉路,联想到黄泉路是否在刘志军同志的领导下拓宽拆迁并提速了?我耳朵里莫明其妙地响起沪剧清唱【碧落黄泉】,“我此去黄泉成永别,你勿必悲哀,勿用伤心流眼泪。每年逢到清明节,侬要拿束鲜花到坟上来祭一祭”......我联想到了在这一条阴阳交界的国境线上的各个名胜古迹:哼哈祠、天子殿、奈河桥、望乡台、药王圣地,鬼门关、十八层地狱、阎王殿......

  看到这样不死不活,不土不洋的死人,我汗毛一根根都倒竖起来了,进去象征性的付了一百美元追悼金,签了一个名,喝了一杯水,连死人都没有敢走近去多看一眼,找了一个借口,提前溜出来了,坐到门口我的那一辆起码货汽车里去玩我的那个起码货手机了。我年纪老了,实在经受不起这种不阴不阳的奇怪气氛的刺激啊!


  (11) 廿年折算全家利,多少酸心默语中


  追悼会结束后,我们护送逝者到了火葬场。在火葬场门口举行了最后的教会祷告仪式。然后同学们分别开车对穿Z城来到东北角上另一个同学的家里。同学们还是象当年读博时那样亲密无间,大家将就着躺在客厅沙发上和地毯上。其中一个同学还是特地从中国赶过来的,他的合伙公司刚刚在深圳上市,“腰缠亿万贯,骑鹤下伊卅”,他一个电话叫附近中餐馆送来了丰盛的外卖,主人拿出了特大玻璃瓶装的加州葡萄酒。光阴似箭,人生如梦,对酒当歌,人生几何?大家尽情地喝酒吃饭。吃着吃着,有人把手机接到了电视机上和世界各地的其他同学一起分享追悼会的照片,当然现在做大学副校长的同学是不会参加这种浪费时间的微信聊天的。

  聊着聊着,一个北加州自称是“双码农”的同学晒出了二百五十万的住房和他家三十万的“贫困线”收入。一个在上海的同学马上晒出了浦东新区的高端住房,毛估估也是二百五十万美元。人家是“双码农”,我仅仅是“一码半”,一个美国南方的同学甚至悲哀的自称是“刘半农”!让我们抛开二百五们吧!我们美国中西部的“码农”就和中国中西部的同学比吧。我想起了当年有人开车压死人,赔了两万块人民币的事。我对中国中西部地区的同学讲,我现在发大财了,在美国是洋豪,回中国就是土豪,开车不当心把你们全部压死都赔偿得起了。

  贫道的道法高深,还稍微有一点乌鸦嘴,人称“妖道”。我随便开个玩笑,总是会引起无穷无尽的争论。在韩国工作同学马上争论说,卢武铉总统因为家属收了600万美元的礼金,只好去跳崖自杀,他坚决认定一条人命的市场价格是600万美元,在河北省工作的同学争论说,被错杀的聂树斌家人只获268万元国家赔偿,他坚持认为一条人命的市场价格决不超过300万人民币。争论了半天,这一批“高学历普通老海华”才算勉强达成一致:这个世界上的“高端人命”的市场价格是600万美元,而“低端人命”则不超过300万人民币。那么我们这种“普通高学历老海华”的“中端人命”市场价格是多少呢?难道是250万美元吗?……怎么搞的?又是二百五?我现在的全部资产还是不到“一条人命”啊!我来美国六个月以后就进入了小康,三年不到就有了“一条半人命”以上的资产了。侬嫖我么!擦那!为什么三十几年以后,我的财产反而少了呢?反而不到“一条人命”了呢?怪怪里葛冬!拉块妈妈的!难道阿妞不牛博士的“中产阶级陷阱”真的是不可能被打破的吗?

  子曰:一命二运三风水,四积阴德五读书。人生下来就是不平等的,每个人所得到的经济、政治、智力和外貌的遗产是不同的,人和人是不能比的。天意不可违,识时务者为俊杰。贫道夜观天象:东方惊见甲乙木,西方喜显庚丙辛,中央隐现戊己土。天有不测之风云,人有旦夕之祸福,死生由命,富贵在天,人生就象自由电子碰撞一样,处处充满了偶然性。


  (12) 劝君更尽一杯酒,西出阳关无故人


  葡萄酒喝多了也会醉的,当大家还在和世界各地的同学们在微信群上胡砍瞎吹时,我似睡非睡地进入了梦乡。我的一生上半场在中国捣浆糊,交换场地后,跑来美国接着捣下半场。30年河东, 40年河西。留学移民大潮,潮起潮落,说实话,移民到哪里还不都是在捣浆糊吗?睡梦中我正在用青竹杆捣那一缸玉米糊……捣着,捣着,金黄色的玉米糊逐步转基因成了黄澄澄的米田共了,好像还有一些臭哄哄了,……捣完浆糊,我依稀拉上了老秃博士的手,一起走向了天安门广场……正在进行那最美好的升国旗礼仪……突然,最要紧的部位抽筋了!

  睡觉睡到自然醒,数钱数到手抽筋,自然醒了以后,我发现自己原来并不是在数钱,而是老年缺钙而引起的中指抽筋。公费留学生们关心国家的发展和人类的进步,我们自费留学生每天在睡梦中还在不停的数那几张花花绿绿的钞票。如果谁要来和我来争论世界和平,争论人类进步,我就和谁急!我为什么一定要去和同学们去争论?去比较呢?我为什么一定要赢呢?我们佛系老年们的生活越简单越好,踢足球踢平就好,下象棋不输就好。人生一世,草木一秋,死生由命,富贵在天,不必勉强!

  第二天早上,我从厚厚的地毯上爬了起来,梳洗以毕,稍作运动,喝了几口牛奶,拿了两片面包,告别了同学,马上开车回家,明天还要上课呢!平平安安上班,安安静静下班,有也行,没有也行,不争不抢,不求输赢。一路上迎着朝阳,心旷神怡,不知不觉地唱起了我三十多年前刚到美国时学会的第一首英语歌曲:

  It's a beautiful morning,

  I think I'll go outside a while,

  An just smile.

  Just take in some clean fresh air…………

  我再一次检查安全带是否系好了,小心翼翼地保护着自己这“一条老命”,我开着那辆起码货丰田汽车,打开了我那只起码货韩国手机,一边开车,一边唱歌,又开始了一天的好心情,这不,我正呼吸着清新而甜美的美国空气呢……!

  (庆祝万维读者网20周年大型有奖征文活动,以第一人称原创的文艺作品,内容完全虚构,如有雷同,纯属巧合。与历史、现实、政治、经济均无任何关系,特此声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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