根子这天早上一起来就是一脸的懵逼,昨天晚上折腾了他一宿的那个梦让他感到不安,此该连他自己也弄不清到底这梦是怎么做的,感觉上也象就跟真的一样!梦中有数不清的狐们占有据了孟家集,孟家的所有一切都陷入一种无政府状态之中。狐们敲锣打鼓,挥舞着漫天遍地的彩旗,充斥在田间,路上,甚至桔子里的房了里,屋顶上,俨然一片狐的世界!他梦见自己被狐们所控制,将他扔进无底的深渊,他想喊,但是却怎么也发不出声音,他想跑,但是两只腿象灌了铅一样的沉重,竟然是一步也挪不动。他挣扎着,在炕上扭动着,喉咙里象塞了棉絮一样发出“咕噜咕噜”的低嚎,直到惊动了旁边熟睡的妻子,把他从梦中推醒。妻子看着他满头的汗珠,只是问了一句“魇住了?“ 然后又叮嘱了一声:“侧身睡!别把手压到胸口上。“ 接着又转过身沉沉睡去了。 根子在炕上喘息了一会儿,又用手抹了抹额头的汗珠,不由得回想起刚才所做的梦,梦中的场景是那样的清晰,他不由得觉得日怪日怪地,怎么没有来由的做了这么个梦?他在内心里自己问自己。通常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白天思虑的事太深刻了,晚上梦见也是正常的,可是这个关于狐的梦却是这么没来由的。他想了一会儿,觉得头越来越大,也是弄不明白到底是怎么回事真有点百思不得其解的感觉。这一通折腾过来,他反而觉得一时间睡意全无,怎么也睡不着了,只好在黑夜里睁着两只大眼,看着黑不咙统的屋顶,发起呆来。时下的孟家集,倒也没有什么大事,麦子早就收过了,公购粮的任务也早已经完成了,离收秋还有点早,眼下不过就是浇水施肥的事,若是天要一直这么晒下去,那就得考虑抗旱的事,等看大渠里放水浇田的事。要说每年最难处理的事,那就算是这浇地的事了,常常因为浇水的事,村与村之间。队与队之间,少不了要起些争执,下游的生产队比较可怜,要等到上游生产队彻底浇完了之后才能轮到自己。眼巴巴地看着天旱无雨,玉米苗的叶子在地里在地里拧成了绳子,却得等上游的生产队浇完之后才能轮到自己,于是就不断地给大队里提意见,大队里又给公社里反映。于是领导们有的时候就来个折衷,这一次上游的生产队先浇,下一次下游的生产队先浇,但是下游的生产队仍然还是吃亏,虽然派人去巡渠,但保不齐上游 有的人仍然在晚上偷水。因这类事打架的也不在少数,有时候还会形成大规模的械斗。根子想到这些事就头痛。根子越想越睡不着,越睡不着偏想睡,眼睛一会儿闭起来,过一会儿又睁开了。就这样折腾到快天明还是没有睡着。就在根子为失眠而难受的时候,他身边的老婆遇到了和他一样的问题,也给魇住了,他看见老婆在旁边两只胳脖乱抡,还差一点儿打到根子,根子用手推了推老婆,“咳,干啥呢,怎么睡觉也不老实,打谁呢!” 根子老婆被推醒后,大叫一声扑进根子的怀里,就把根子紧紧地搂住,根子到一时间弄不清咋回事,便问道,“咋了?” 根子媳妇喘了口气,望着根子那不解的面孔,说到:“我梦见狐狸了,那么多的狐狸,抒整个孟家集都占了,还把你扔到沟里去了!” 此刻根子不由得吸了口气,心里暗暗叫到,真是见了鬼了。 其实根子还不知道,这个晚上,不光是他和他的媳妇,整个孟家集的男女老幼都沉浸在同样的一个梦里,狐已经占领了孟家集!许多人和根子一样,被梦惊醒之后就再也没有睡过去,在黑暗里睁着眼睛一直挨到天明。 一声雄壮的公鸡打鸣的声音打破了长夜给孟家集所带来的寂静,四下里不断地响起了鸡叫声,东方终于泛起了一丝鱼肚白色,渐渐地,那丝鱼肚白色在拉长,变大,晨曦慢慢地升腾在东方的天空,五彩斑烂的云霞挂在东方遥远的天际,就象一副巨大的油画,乳白色的晨雾笼罩在大地上,覆盖着远处田野里正在拔高的玉米,犹如一片乳白色的海洋。这乡村的早晨一片忙碌,家家的烟囱里飘起一缕缕和炊烟,向遥远而又空旷的天空飘去。 这是一个八月间乡村的早晨,位于渭北高原上的孟家集此刻正浸沉在这一幅恬静而又优美的画中。根子起床后从家里出来向大队部走去,但见东方刚刚升起的朝阳血红血红地挂在东边的地平线上,象一个巨大的火盆,根子感到日怪日怪地,这日头看起来怎么象下午要落下的夕阳似的,他还从来没有见过早上的太阳如这般血红,回想起昨晚的梦来,他似乎有一种恍恍乎乎的感觉,如同在梦中一般,他在心里暗暗地骂了一句,照直朝大队部走去。直到后来根子被罢官,揪斗,游街,批判,以及官复原职,根子始终忘不了那个晚上的怪梦和那天早上血红血红的太阳。 也就是那天上午在大队部里,根子接到了公社白书记打来的电话,这可能也是根子最后一次从电话里接受白书记的指示,因为在此后的不久,公社党委书记和大队党支部书记根子一样,被将来临的无产别无产阶级革命洪流所洗涤和扫荡,被划到“走资本主义道路的当权派那一堆里去了!顺便说一句原来的公社党委徐书记,早在四清运动以后就上调到县里去主持工作了。白书记还是用他那种根子熟悉的声音告诉根子,说是省城里的红卫兵要来了,红卫兵的主要任务是宣传毛泽东思想,于是也叫毛泽东思想宣传队,来帮助大队里进行和开展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这是政治任务,孟家集生产大队务必要搞好接待工作,要确保红卫兵的工作顺利开展!一切工作都要政治挂帅,都要为宣传毛泽东思想让路,为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的顺利开展让路。 公社白书记是那种典型的乡村干部,说起话来嗓门大,根子在电话的这头都觉得听筒被震得嗡嗡直响,他不由得把听筒向处稍微移动了少许,不然的话,震得他的耳膜都疼。白书记讲话又善于抓重点,提纲掣领,把复杂问题简单化,对于他们这些基层干部来说,听白书记讲话,那可是真有醍醐灌顶,茅塞顿开的感觉!最让根子感到亲切的是白书记那永远象火一样燃烧,海一样澎湃的热情,他那种风风火火的激情,即使不在你的面前,隔着话筒也能感到它扑面而来,刹那间仿佛给他注入了一种无穷无尽的活力,给他打气,催促他奋进,似乎在他的面前是一条宽广的大道,鼓励他一直向前奔跑下去。白书记不象以前的老书记徐怀玉,老书记也给他鼓励,也给他打气,然而更多的是象一个慈祥的父亲或者兄长,不断地引领着他向前走,在更多的情形下,徐书记更喜欢循循善诱,不厌其烦地给他灌输革命的理想,也给他描绘那些遥远而又无比美好的理想和前景。可是自从徐书调到县委工作以后,他再很少有机会去聆听老书记的教诲了,此刻,根子心头一酸,不由得在心底里暗暗地有点想念老书记了。 红卫兵毛泽东思想宣传队是大约在中午时分来的孟家集,这是一群年龄大约在20岁左右的年轻人,七男五女,共十二个人。年轻人脸上洋溢着青春的活力,丝毫看不出长途跋涉的疲惫和倦意,通身黄军装,腰系武装带,胳膊上戴着红色的袖章,上面有 “红卫兵” 三个黄色的大字,显得分外鲜明,只是没有解放军的帽徽和领章,否则的话,人们还以为是解放军进了村子。大队妇联主任雷兰英代表孟家集大队全体革命群众,对红卫兵革命小将的来临表示了热烈的欢迎! 一个带着眼镜的叫做徐东的大男孩是这群红卫兵的负责人,他有点不好意思地握着妇联主任雷兰英同志伸过来的一双大手,并随着妇联主任的手上下使劲地摇动着,红着脸激动地说着,互相学习,互相学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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