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间的风，倏忽而来，倏忽而去。风里，裹着贫富、荣辱、兴衰、昼夜。世人失去本性，五官分心于物质世界，多不能置生死于度外，自然认为荣上辱下，富上贫下。而努力保有赤子之心，立志以信望爱立足于世的，又往往受惑于与世界分割还是融合。取舍有无之间，就有条条人生道路被创造了出来。

秦淮河边午饭后，三人打车去明孝陵景区转转。车开在路上，乔治又想起来今天在宝成的经历，对石溪说：“以前没发现，小姐您竟然是个直脾气，太单纯了，啥都敢问。”

工作状态的她，乔治的确没有见过。

石溪：“真是匪夷所思，今天见面才几分钟，那个董事长就邀请咱俩加入他们公司。他完全不清楚我们的背景是不是他们公司需要的，是草率，还是说话不负责任？”

小宁：“随便说说的吧，别当真。”

乔治：“管它随便还是真的，反正我不去民企，哪怕是再土豪的民企，我也不去。说出去怪难听的。我想创业，就是上班也是去五百强那种高大上的地方。”

小宁一笑：“乔治你不知道吧，石溪刚据了两个高大上的offer呢。”

乔治唱戏一样，拿腔拿调甩出来一句：“你老婆的傻，我早就知道的了。”

石溪被逗得噗哧一笑，解释：“我们这行属于基础设施，政府是最终客户。外企在国内打不进市场，拿不到像样的工程项目，生存空间不大。你看，我上个月在上海面试过的那家美企，全球范围里都是行业内数一数二的，可是，这些年在中国还是一直以投入为主。早先还想在中国市场拿项目获得盈利，但最近这十年，看起来他们也不报太大希望了，于是整体战略干脆做了大调整，在国内开始发展研发了，想通过利用国内较低的人力成本来增加总体上的盈利。”

乔治若有所思：“那看起来，自己创业还真是条路子。对了，别说，我那网游生意这两天还真有人在玩。而且，我看老冯他们公司的AO系统忒烂，我们网游公司也能帮忙开发开发。”

石溪：“可能，市场驱动比较强的行业里，创业是值得考虑的。”

然后，石溪看了小宁一眼，说：“小宁你看，乔治脑袋确实灵活。从生物到网游，跨度这么大，都能做。”

小宁：“是啊，我就不行，只会做纳米材料研究，还是里面的一个小分支，别的什么都不会。”

乔治：“哎，哎，石溪，好歹咱也是同生死共患难的朋友，你是夸我呢，还是损我呢？”

石溪逗他：“看你怎么理解了。”

乔治：“其实干啥不是为挣钱？”

然后他对着出租司机说：“您说是不是，师傅？”
出租司机点点头，没吭声。

小宁觉得乔治说得貌似有理，可是又少点什么，是什么呢？他慢慢地想着，对乔治说：“可能，除了挣钱，还是要做点什么事情吧，比如我研究的那些课题，就挺有意义的。我想，我这辈子都会去研究那些问题的。”

乔治：“你走的那个科研道路，能让你温饱，衣食无忧，但是挣不了大钱。你算算吧，就算平均一年30万，你再干30年，也不过900万，在上海连一套好点的房子都买不起。不行不行，我要挣大钱，所以，我……”

乔治停住了。

石溪和小宁看着他少见的沉默的样子，也没搭理他，随他发着楞。

“我决定了”，乔治突然大叫，“我决定了，我得创业，我得找个能让猪都飞起来的风口去创业，我要挣钱。”

小宁：“支持你创业。以后你发财了，记得资助些经费给哥们儿纳米材料行业。”

乔治点头：“那是自然，哥们儿支持科研，支持基础研究。”

小宁：“行，冲着你这句话，今儿晚上的饭我请了。”

想明白的乔治冲着石溪：“您呢？还是水世界遨游？”

石溪点头：“这是目前我能找到的最适合我的行业，把自然文明和人类文明链接起来，还能用到我的知识。Larry让我知道我擅长做这个，我也喜欢这个。只是……”

她停顿一会儿，想了想，说：“只是，这样的工作，不能单打独干，要有几个合得来的同伴，比如当初Beck的那些同事，还有Jeff他们。”

乔治：“石溪，你是身在中国心在美利坚。”

石溪：“你说的是。这些日子，我感到方方面面的不适应，很怀念在美国的日子。”

小宁：“你这阵子到处奔波，太累了，先休息一下，好不好？”

石溪：“可是，我想我还是会继续走下去，我想在中国市场实实在在做一些项目，借此形成对这个世界的新的体验。可能，唯一的驱动力，是我的好奇心吧。”

小宁看着石溪的眼睛里，有关心、有担心，有柔情。

三天后，在上海的家里。石溪收到老冯的电话。

老冯：“石溪啊，我是老冯。”

石溪：“老冯你好，谢谢前几天接待。”

老冯：“怎么样啊，我们董事长说的你考虑过没有？”

石溪快速回忆董事长说过的话：“您指的是？”

老冯：“就是我们董事长爱才心切，你看你们刚走没几天，就催着我跟你们联系，说想让你们加盟宝成。”

石溪：“我想知道，目前正在进行的项目有哪些？有什么我一进去就可以入手去做的项目呢？”

老冯：“有个我们现在正在追踪的马来西亚项目，有个三五千万美元吧好像，已经谈得差不多了，你来做最合适了。还有，宝成正在筹划跟985高校振华大学的合作，建立一个研发中心，这个你看也不错吧。当然还有其它项目，你来了就知道了。”

石溪：“宝成的发展真是挺不错的。”

石溪听到有切实的项目做，而不是先前外企了解到的边边角角的事情，心下安定。

老冯：“待遇嘛，尽管提。”

石溪：“我知道国内跟国外不一样，合理就可以了。”

老冯：“你在国外是什么收入是否方便告诉我，我向董事长争取。”

石溪：“国内外薪酬有差异。我前阵子在京沪拿到的两个offer，基本都是国外的2/3左右，我觉得可以接受。而且，薪资最终要跟贡献挂钩，才可持续。我还没有证明自己，所以，起薪如何，我并不在意。”

老冯估摸着向石溪建议一个数字，石溪认可。

石溪没有跟他说的是，那个数字，相比先前她在上海拿到的offer，少了近20%。她更不知道的是，后来乔治听闻她如此跟人谈薪水，为她不值到捶胸顿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