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下电话，邱董闭目养神。这些年，南京上海两地里，各式各样的“海归”他也见过不少了，澳大利亚的，新西兰的，英国的，香港的，新加坡的，日本的，甚至俄罗斯，以色列的，墨西哥的。美国回来的也有一些，但他接触不多，这个行业的美龟，几乎都去了大学或是外企，轮不到他这儿接。他也见过几个被推荐人吹嘘得天花乱坠的“海归”，但大体印象都不过是一些在海外混不下去，回国来讨饭的。甚至有几个，脸上透着聪明，但一看就是自己家小倩这种，国内考不上个好大学，不得不选择出国上学的。当然那些进入学术界的美国“海归”，他在饭局上也颇认得了几个，那些人的机心，在他眼里自然一览无余。“不过就是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罢了。其实，也就是邱董日理万机，不愿意看闲书而已。否则，他一准儿会惊喜地发现，他的这些观察与思考，与半个多世纪前的老舍和钱钟书遥相呼应。

那老冯从哪儿弄了个稀有的美龟加盟呢？老冯这个公司里的半闲之人，心眼儿有，思谋有，但人懒，胆儿也不大，成不了什么事，常日里但求无过地混着日子。这次带石溪来自己这儿，倒未必是有什么太大的图谋。共事久了，邱董深知老冯的心，他无非是想在自己这儿讨个保险的稳稳的功劳，最多结个联盟罢了。可是，石溪自己又是什么心思呢？这姑娘带给他的最初的感觉虽说楞，虽说嫩，可并不傻，他不敢轻心掉之。毕竟还没有接触太多，谁知道那个“利”字藏在哪一层深处呢？想到此，他起身，推开办公室暗门，拨了个电话，说了几句。

十分钟后，老冯和石溪坐在邱董办公室的沙发上。

邱董和颜悦色：“石溪啊，欢迎欢迎啊。老冯这次把你挖来，老冯有功啊。”

石溪想起上次在Beck驻沪分部的经历，说：“宝成集团在行业内的名气我有耳闻，感谢您提供的这次机会。”

邱董：“上次见面，宝成的创业史呢，我也跟你说过一点。我们宝成人，不怕苦不怕累，靠着拼搏精神走到了今天。接下来是你们年轻人的天下，我老了，别的干不了，就只能在后头给你们保驾护航了。”

石溪一时不知道该如何回应。

老冯接过：“邱董，石溪刚刚受我所托，研究了小倩的大学申请材料，有一些想法，我们来跟您交流一下。”

石溪：“小倩材料原本就不错，学业背景很强。唯一就是过去这一年的经历要解释一下。”

老冯：“你说有个gap year？”

石溪：“对啊，美加还有北欧的高中毕业生，不少人都会在上大学前四处游历一番，长长见识，一年后再入学。小倩如果也是出于这种想法才推迟上大学的话，很正常的。”

老冯：“所以，邱董，小倩的材料按照gap year的思路，解释一下就没问题了。”

石溪：“小倩过去一年做了些什么呢？”

邱董和老冯都知道，这丫头吃喝玩乐，除了换几个男朋友，没做过什么事，但又不太好明说。略沉默一会儿，老冯决然地说：“支教，小倩去贫困山区支教去了。”

石溪眼睛一亮：“这样的经历很好啊，能为申请材料增色不少呢。真没想到，国内的小孩子也这么热心公益呢。”

邱董和老冯交换一下眼神。

老冯知道，邱董心里头的一块石头落地了。

老冯：“那就让小倩补充一下信息，补充完后，石溪再帮忙看看。”

石溪：“没问题。”

邱董：“嗨，老冯，工作时间你怎么总是跑题，说啥小倩的事情呢？对了，我上周就让你草拟的石溪工作职责说明，你怎么还没拿给我看？“

邱董当然是从来没有让老冯草拟什么子虚乌有的工作说明。老冯清楚，石溪这样的背景，在邱董的眼里，价值在哪里。老冯当然也知道，邱董突然提工作安排，是为了给他自己个台阶下，毕竟接下来不可避免地要说到石溪的工作安排。

老冯夸张地一拍脑袋，把这个无中生有的工作失误给担下来了，说：“真是对不起对不起，我这阵子好几件事情，给忙忘了。”

石溪不解地看着老冯。

邱董假装生气地叹了口气，然后对石溪说：“公司大，事情多，石溪，你不要介意啊。不过呢，我想了想，目前先让你从两个方面协助公司。第一呢，你就做我的助理吧，职位就叫董事长助理，我自己的一些事情会交代你做，有些跟外界接洽，还有出国访问你也跟我一起去；第二，你兼做研发总监，公司不是最近正在跟振华大学搞合作嘛，这事先前一直是老冯管，你来了就你接手吧。我打算啊，公司接下来跟振华成立一个合作的研究中心，研发一些新技术，就算是公司研发部门的雏形了。你就大胆地干吧。”

老冯频频点头，石溪完全抓不住状况，她问：“那么，具体的工作内容是哪些呢？汇报上级又是谁？可不可以有一份更详细的说明？”

邱董不知该如何回答。

老冯看石溪说话不太对邱董的路子，赶紧接过话头：“没事，石溪，具体内容就我来起草一份工作职责描述。邱董助理一职，当然直接向邱董汇报了。研发总监嘛，你自己担起来，有事情随时找我，咱们商量着来。”

邱董：“老冯，有人才加入宝成，不能只是你一个人用，看看肖总那里有什么难啃的骨头，石溪也可以帮帮忙嘛。”

老冯频频点头。

石溪愈发迷惑。她不喜欢做研发，她擅长的是具体的工程项目的规划和实施。而且，什么董事长助理的，还有给肖总帮帮忙这样的说法，更是莫名其妙。她还想再问，门开了，进来三个人，邱董跟他们打着招呼，并介绍石溪认识，他们是公司的另外几个副总。

刚寒暄完，老冯就悄悄拉了石溪一下，然后跟大家说：“那我们先走了，你们聊，你们聊。”

一头雾水的石溪跟着老冯走出邱董的办公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