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籍华人很“爱国” “爱国”其实并非“主义”,而就是一种情感。“国”之可“爱”,其实并没有什么道理可讲。大国、富国、古国、强国可爱,小国、穷国、弱国、新兴国对其国人来说不也同样可爱么?这犹如人爱其母,不是因为她富,她美,她聪明,而就是因为她是我的母亲,别人不是! 但是爱国不等于爱母亲,因为母亲不可选择,而国籍是可以选择的。因此爱母亲是必然的,爱国则未必然。 爱国与爱母亲都是一种情感,但两者也有不同之处。不同在于母子之间有实在的骨肉关系,有明确的抚养—赡养义务,母子关系除了亲情以外,还有这种权利—义务纽带,它不仅是感情联系,还是法理联系,不是说割断就可以割断的。 我们所讲的“国家”,相当于西方语言中三个概念的合一:state(国家机构或曰政府)、nation(国族或曰国民)及country(国土)。其中,state并没有养育国民(恰恰相反,是国民供养着政府)。而nation就是国民本身,无所谓自己养育自己。country是个地域概念,也不能成为养育行为的主体。因此无论从哪个意义上讲,“国家养活国民”都是说不通的。 “爱国”的表现既可以无限具体,也可以极其抽象,但无论在世界上哪个国家,很少有人会否定爱国主义是一个崇高的概念和高贵的行为,相信在中国也是如此。但在中国,对所爱的“国”的定义的争论却持续了几十年。 1979年文艺月刊《十月》上发表由白桦和彭宁创作的一部电影文学剧本《苦恋》。1980年彭宁将其拍成电影,更名为《太阳和人》。影片描写了一位画家凌晨光一生的遭遇。凌晨光少年丧父,家境贫寒,但很有才华,得到不少人的器重,生活上也处处得到人的照顾。到青年时代,凌晨光被国民党抓壮丁,被渔家姑娘绿娘搭救,两人彼此相爱。后来凌参加“反饥饿、反内战、反迫害”运动,被特务追捕,躲进轮船到了国外,并在国外发展,有了洋房、汽车等,在举办个人画展时,巧遇绿娘,两人结为伉俪。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后,两人抛弃了在国外的一切,毅然回国。50年代,画家度过了他时有苦恼但却幸福欢乐的时光,但随后到来的文革摧毁了一切,一家三口被迫住进一间没有窗户、没有阳光,到处是蜘蛛网的破屋。在他生日时,甚至被打得遍体鳞伤。后来,女儿也跟着男友去了国外。女儿离开时遭到了凌晨光的反对,但女儿反问:“您苦苦留恋这个国家,但是这个国家爱您吗?”凌晨光无言以对。1976年为悼念周恩来,他在天安门广场贴出了《屈原问天》的画,人们寻找这位作者,却被他认为是便衣跟踪。他逃出首都,藏身芦苇荡,成为一个靠生鱼、老鼠粮生活的荒原野人。最终冻死在荒原之上。死时,他用最后的力量在洁白的雪地上画了一个问号,问号的那一点就是凌晨光自己已经冷却的身体。 爱国是不是意味着爱执政的中国共产党,在许多知识分子心中出现了疑惑;白桦的《苦恋》中的那句台词“你们爱祖国,可是祖国爱你们吗”,在中国引发了对爱国定义的大辩论,而“爱国即爱党”则是老邓(邓小平)和小邓(邓力群)之间的一个众所周知的争论。 这句台词引发了当时中国各界的“爱国主义”讨论,丁学良教授回忆说,当时有很多人表示,他们爱的祖国是一个有着几千年历史的中国,不管它在什么政治制度下,也不管是否受到过当局的虐待,他们爱的就是这个从古到今的国家。 尽管邓小平等人把爱国主义讨论看作是最重要的团结人心的讨论,并且主张不能把爱国和爱党划等号,当时的中宣部长邓力群却在一次会议上说:“在我们中华人民共和国,爱国就必须爱党,不爱中国共产党,你爱的是啥子(什么)国啊?” 今天世界上,外籍华人已经有几千万,他们不向中国而向别国纳税,不当中国兵而当外国兵,他们入籍时已经宣誓效忠别国,他们对别国尽公民义务享受别国的公民权利;不对中国尽公民义务也没有中国公民权。 他们如此选择有的是被动的,有的也是主动的。中国政府并不承认双重国籍,因此也是支持他们加入居住国籍、效忠入籍国的。然而他们在血缘上仍是华人同胞,文化上也可能仍然认同中华文明。他们中的很多人有了成就中国也为之高兴,就像他们为中国的成就高兴一样。 一个外籍华人对居住国而不是对中国承担公民义务,但他对中国完全可能仍有某种亲近的情感。而一个正常承担公民义务的中国人,在情感上也并不必然是个“爱国者”。其实,人们也只能依法要求他履行公民义务,他心里是否“爱国”,别人事实上是不知道,也管不了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