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中学那会儿,学校里打架的事儿时常发生,稀松平常。当时社会风气就那样,并不觉得打架是丢人的事儿,打架厉害的让人刮目相看,打不过人家的低头认怂,如果谁都打不过,老是挨别人揍,就会让人瞧不起,不仅没人搭理,也越发容易受人欺负。 打架有一对一打的,就是所谓“单挑”;有几个打一个,像刘关张三兄弟群殴吕布那样,以众欺寡的;也有各自拉上几个甚或更多伴儿打群架的。我们学校当时打群架比较厉害的是一帮部队子弟,他们是四平路上空四军大院里的,那帮人的父亲大小都是军官,最大的好像是军长。军长的儿子在我们年级,姓程,那倒是个并不张扬的孩子,文文静静;比较嚣张的是我们上一届的一个外号叫“豁嘴”的兔唇,但凡他们那帮人里有哪个与别人起了冲突,让他知道了,便会拉上一帮“绿军装”,手里挥舞着宽皮带来打群架,那呼啦啦一大帮的阵仗儿先就压倒了对手,通常对手要不就是闻风而逃,要不就是赶紧装孙子低三下四服软讨饶,如果还敢顽抗到底,就只有死路一条了。有时“豁嘴”太过放肆,校领导不能装聋作哑假装不知道,有一次校党支部书记工宣队喇师傅刚好遇见“豁嘴”打人,决心治治“歪风邪气”,上前大声呵斥“豁嘴”,不料“豁嘴”全然不把喇师傅放在眼里,眼一瞪问道:你算老几?喇师傅义正词严说:我是校党支部书记。“豁嘴”“哼”一声,说:党支部书记算老几?我爸是团政委,比你大一点!后来“我爸是团政委,比你大一点”就成了那时学校里一句流传一时的名言,犹如前几年国内广为流传的“我爸是李刚”。 但若论单打独斗,厉害的则另有其主。当时学校里打架最出名的有三个,复旦宿舍海军宿舍(又叫4306厂)铁路新村各占其一。那三个原本都是我们上一届的,后来两个留级到了我们这一届。海军宿舍那个外号叫“海棒”,会摔跤,我曾见他与住读生打架,打了几拳扭头就跑,对方追上去扯住他的后衣领,被他向前一猫腰,就势一个大背包“倥咚”一声从肩膀上扔到前面地上,背着地仰面朝天倒在那里懵懵懂懂半天爬不起来,而“海棒”则整整衣领扬长而去。我那时常听海军宿舍的同学说“海棒”如何如何厉害,说他的师傅更加了得,曾经徒手把缠在身上碗口粗的蟒蛇活活掐死云云,后来在书里看到南宋名将韩世忠年轻时徒手绞杀大蟒的故事,想起同学说的“海棒”师傅,觉得古往今来中国人的传奇故事都一样,就那点想象力。 但“海棒”打不过另外两个,那两个一个是复旦宿舍的,叫L建民;另一个是铁路新村的,叫W建国。L建民外号“小阿逼”,与我来自同一个小学。那小子比我高一届,在小学时是人见人怕的打架王。他上面有两个哥哥,“中阿逼”和“大阿逼”,也都是打架出名的主儿。L建民在小学就是留级生,而且留了不止一级,有人说他那时已经17岁,也有的说15或16岁,到底几岁不得而知。他是个结实的矮胖子,捏起拳头掌关节处没有凹凸,好像带着肉手套。L建民是个小坏蛋,见到哪个打那个,打人凭心情不要理由。但他也做大快人心的事儿,比如那时候复旦宿舍院子里的孩子都惧怕国权路上的野孩子,但L建民有一次一打三把国权路上三个经常欺负宿舍孩子的野孩子打得连连告饶。L建民也有“柔情似水”的一面,他那时候迷恋上他们班一个姓蒋的长辫子女孩,但他表达爱慕之心的方式有点奇怪。他弄顶破草帽戴在头上,假装是那个女孩,草帽里夹着根草绳拖到屁股上,扭着腰儿学那个女孩样子走路,他的几个小跟班跟在后面嘻嘻哈哈叫:蒋某(女孩名),L建民找你。他便在前面回头将假辫子一甩,翻一白眼,尖着嗓子说:叫人家干嘛啦,讨厌。小跟班们哈哈大笑。“小阿逼”把草绳甩到胸前两手攥着歪着头假作嗔怒说:下流。 L建民矮胖但结实,打架凶狠而身手矫捷,常将别人打的满脸是血。他即便遇到比他强壮厉害的也从不害怕逃跑,拼命三郎似地负隅顽抗,使别人觉得这小子是亡命之徒不怕死惹不得。有一次看到他头上包缠着纱布去学校,只有一个眼睛露在外面,照样嘻嘻哈哈满不在乎。听人说他那次是在复旦大学乒乓房被一帮大孩子堵住了群殴,他也不讨饶,嘴里还叫:共产党人决不投降。那是阿尔巴尼亚电影《地下游击队》里的台词,结果他脑袋上被那帮人切西瓜似地用球拍砍出好几道口子,倒在地上血流四溅。那帮人散去后,过了许久,他爬起来用冷水冲去头上血迹,蹒跚回家,第二天裹了一脑袋沙布又去学校调皮捣蛋。 L建民在复旦小学打架没有对手,于是开始征讨周边地区,国权路整肃路上的野孩子不少与他打过,单挑不用说没人是他对手,两三个打他一个也打不过,后来那些野孩子也开始惧怕他几分,他便有些洋洋得意。但那时候有人告诉他铁路新村有个外号叫“邋遢”的,打架十分凶狠,从未遇到过对手。那个“邋遢”就是W建国。铁路新村在四平路附近,与邯郸路那里的复旦小学相隔较远,原本没有什么交集。但这两个小学的学生中学都去复旦附中读书,如此“建民”“建国”为了好好学习天天向上的共同目标,终将走到一起去。L建民进中学前便放出豪言:进中学后第一个要摆平的就是“邋遢”W建国。(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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