鍾念風是我的高中同學,那個時候流行小虎隊、林志穎,他長得比那些明星都好看,高瘦、白淨,一身的書卷氣,還總帶着淡淡的肥皂香。 小楠是我鐵磁,要多鐵有多鐵,我倆從小住一個大雜院,從幼兒園到高中就沒分開過。她俠骨柔情,外表萌妹子,內心女漢子。不說話的時候,追她的人從大雜院排到美術館后街。一說那些不着調的話,呼啦一下全跑了,就剩我。 就這麼一個心縫大的女孩,不知怎麼也成了顏控,從高一入學開始就栽進了鍾念風這個天坑。為什麼說他是天坑呢?因為當時我們學校三個年級的女生無比團結,接頭暗號就是——念風如此多嬌,引七中女生競折腰。 作為鍾念風的同桌,我常年目睹這片戰場上硝煙瀰漫死傷無數的慘烈,心裡留下了無窮大的陰影面積。因為鍾念風的桌兜里總是被人偷偷塞進各種顏色的情書、各式小禮物,但他從來都不看,放滿了就丟出去。於是我對自己說,將來長大了,無論心裡喜歡誰,打死也不能說。不然碰到鍾念風這種終極冷血殺手,絕對是自取其辱。 別人喜不喜歡鍾念風我不在意,但小楠居然也加入了寫信行列,氣得我連飯都顧不上吃,把小楠揪到學校後花園一通數落。 我說:“你知不知道,鍾念風就是個冷血動物,沒感情的。那些情書都陣亡在他的桌兜里,屍骨無存。他整抽屜整抽屜地丟進垃圾箱,你還寫它幹嗎?” 小楠卻滿不在乎地說:“他對別人越絕情越好,因為我有可能就是那個特例。” 她覺得我不理解她,打壓她的士氣。總之,小楠變成了另一個人,在她的世界裡似乎只有鍾念風了。 我唯有祝福她,但鍾念風還是巋然不動,對所有人都一樣,沒有例外。小楠開始不安於被動等待,她自學了很多追男生的妙招:苦肉計、美人計、欲擒故縱、聲東擊西,把三十六計里三十五計都使遍了,就差走為上計了,可依然毫無進展。 在大家熬夜奮戰的高三,小楠把時間和精力都用在了攻克鍾念風上,像我們這樣的縣城中學,不考年級前十,根本上不了知名大學。眼見小楠的成績下滑,她的父母急得要死,央求我再找小楠談一談。 一模成績剛出來,我正暗暗欣慰自己新的名次。小楠忽地衝進來,站在鍾念風面前,一邊哭一邊說:“我到底怎麼做你才能喜歡我?” 那個年代,很少會有女孩子如此明目張胆。同學們“喔”一聲炸開了鍋。 我看着小楠,不知不覺中,她變得高挑纖細。眉眼那麼清秀,腰肢那麼柔軟。可是鍾念風,絲毫不為所動。 “我從沒有回應過你,現在我不會喜歡任何人。”鍾念風冷冷地說。 忽地,同學們都散開了。我拉着小楠出去,她歪着脖子,斜着眼睛看着鍾念風,淚水像斷了線的珠子噼噼啪啪地落下來,怎麼抹也抹不乾淨。我永遠忘不了她的眼神,那麼悽苦那麼無助。 我勸慰說:“追不到就追不到,天又不會塌下來。我們眼下最重要的是好好備戰高考,進入好的大學。到時候,會有更好的男孩在前面等着你。” “可是鍾念風,全世界只有一個!”小楠衝着我嘶吼。 大學錄取通知書來了。我們學校有9個人考到了北京。我和鍾念風上了同一所大學,小楠決定復讀。我們約定在北京見。 後來,小楠沒有考到北京,她常寫信來詢問鍾念風的消息。有了手機後就經常打電話了解他的近況,後來便問得少了,再後來才知道小楠戀愛了。 再回憶起這段經歷是在歡送鐘念風的聚會上。他如願去了美國讀研。飯桌上,大家喝得特別開心,男生們唱着歌提醒他,一定要抵禦帝國主義的糖衣炮彈,香車美女。鍾念風一邊笑一邊陪着大家胡鬧。 回宿舍的路上,他第一次在我面前提到小楠。他說那時候自己年輕,沒想過別人的處境,他知道小楠是真的喜歡他。如果傷害了小楠,請我代他道歉。 我笑說沒事,因為現在的小楠很好。只是我很好奇,當年他就沒為一個女生動過心? 鍾念風解釋:“我從來沒見過父親,是媽媽含辛茹苦地把我養大。這輩子讓媽媽過上好日子,是刻在我心上的一排字。我的每一分付出必須得到回報,我的每一次努力必須看見成效。這麼說吧,我的人生就像一台精密的儀器,哪個時間驅動哪個齒輪早已定好。那些女孩都很好,可惜都出現得太早。” 我看着鍾念風的背影,不知該說些什麼。 只是忽然理解了,在錯的時間裡,你一出場就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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