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 妻 粉墨是梦 一 秦峰的山脚,折折拐拐盘旋着一条上山省道,两边的民舍排列整齐,沿山依靠。八月初秋,我刚调到这个不足百人的小学校,还有些陌生和不适应,无聊时,总想出去认识几个人。看见学校对面,有一家小超市,信步迈进去,我暗暗赞叹商品的齐全,日用百货,饮食烟酒,新鲜蔬菜,应季瓜果,一应俱全。 这时一个男人扛着一捆PC管子从后院走出。我举起一盒麦片问他:“这个多钱?”他用眼瞟了后面一下,出门走了。 “18!”从货架那边传出脆生生的声音。( 文章阅读网:www.sanwen.net ) 我转过货架,看见一个三十七八的妇人,穿着一件大红波西米亚长裙,苗条紧致的身材被恰好的勾勒。乌黑的烫发头,在鬂间编了两个小辫,再拉回来用孔雀发饰扎束了,薄施粉黛,真像开艳的一朵石榴花。我暗暗又一惊,这里竟有这般文青璧人儿。 我放回了东西,准备出门。她走了过来笑着说:“你是新来的老师吧?”她有一双好看细长眼,眼角稍向上斜翘。 “是,你怎么知道的?” “听我女儿说的,她就在你的班上。” “叫什么名字。” “马小容。” “噢,我知道她。一个聪明,勤奋、文气的女孩。” 她高兴的说:“以后请老师多费心,多关照。” “那是自然。” 马小容在后面房子听见我们的谈话,端出一盘洗干净的西红柿,放在柜台上,说了一声“老师好。”笑眯眯的站在一旁。 “去,给你老师端条凳子来。”妈妈命令她。 “哎。”马晓茹灵巧跑到后院去了。 “不用,不用”我抱歉的说。这时有人进来买面粉了,我赶快告辞。 “老师,把西红柿拿上。”马小容端着西红柿追出来。 “不了,你们吃。” “自家种的,尝个味。” ………… 我不知道,人生意外就这样在看似美好中藏着。 二 “知道不?马小容他爸今早出车祸死了?”同事神情庄重的告诉我。 “咋可能?”我吃惊的说:“我今早坐班车时还看见他把超市的推拉门打开。我还和他打了招呼。” “是今天早晨九点左右的事,现在人已经在太平间里放着哩。” 我懵了,看看时间是十一点四十。 “他母亲还不知道呢,没有人敢告诉他……”同事说的什么,我已经听不见了。我头脑里出现一个六十多的妇女,穿着一件绿色外套,棕色裤子,剪着齐耳的短发,一丝不乱的用卡子扣着,拄着拐杖,站在房子前边的马路边,眼睛望着儿子归来的方向,一会儿又折返回来,坐在自家廊下的连椅上,眼睛还是望着哪儿。儿子回来进屋,她也跟着进屋。是啊,这个时候谁敢同她说这件事。 我默默的退回在座位上,回忆着昨天下午和他们一家摘辣椒的事。 学校旁边有一条靠山的镇级水泥公路,蜿蜒的向红花沟伸展,路下是一条清澈潺潺的小河,两岸是苍翠的青山。过往的车辆很少,吃罢晚饭,村人们都愿意在这条路上散步。我慢慢的走着,一边观赏山景:天青宁宇,黛青的远山像一座座着墨浓郁的屏风,夕阳下的田野一片金亮 “饭后走一走,能活九十九。”一个愉快的声音拉住了我的脚步。正是马小容的妈,只见她扔穿着那件长裙,站在一大片辣椒地边,红红的辣椒挂在翠绿的枝上,很是鲜艳。我向她走去。 “摘辣椒不进地!”我笑着戏谑。 “不用,有人心儿善良,不让我摘,只让我提篮看。”她咪咪笑着把篮子向地中间一挥。我嗅到空气中有一种甜香的味道。 这时,从辣椒树绿丛行里直起一个四十岁模样的男人,穿着一件紫色T恤,一点都不像农民。这两个人真是般配,男的伟岸,高个四方脸,凤眼。女的小巧,瓜子脸细长眼。 “老师散步啊。”他走过来递给她一把红彤彤的辣椒,女的用篮子接了。男的温柔的眼神像水,她用幽幽眼神回看。 “是啊,你们幸福的!”我赞叹着。 “他不让我下地,把我急得。”女的仍咪咪笑着晃着篮子。 “就这么点活,一会儿就干完了。你就站在那儿接,也是一样的。”男的一边往地中心走,一边说。 一个过路的妇人说“不管干啥活,他俩都要在一起。” “谈恋爱哩么!”我笑着说。 “都啥年龄了,还谈恋爱哩。”女的羞红了脸,抢白我。 我也觉得我这话有些不妥,赶紧顺河堤下到河边,清粼粼的河两岸,杂草翠绿,翠绿间一葱葱的夜来香开的格外清秀,穿着白裙子的马小容,手握一把黄色的夜来香 ,赤脚站在水中戏水。一个穿着蓝色牛仔裙的女孩,捧着一把粉红的夜来香,她像小鹿般跳跃着,马尾一甩一甩,我猜是马小容的姐姐。我很奇怪居然还有粉红色的夜来香,我追上了她们,也加入采花的游戏中。我满心的喜悦。 三 经过昨天一天的阴雨,今晨天空露出它晴朗的心情。空气清亮透明。 马小容的爸吃了一块煎饼,喝了一碗米粥,提起桌子上妻子为他准备好塑料袋,急匆匆往出走,妻子追出来说:“热了就早点回来,凉快了再去干。” “知道了!”他一边往前冲一边回应。 天蓝的如同宝石般耀目,阳光明媚,却不燥热,真个是劳动的好天。这两天要多干些活,石场来电话催了好几次要石头,石头不多了快要停产了,他心里着急。再说了,大女儿今年刚考上大本,快开学要走了。过两天自己请一天假,带上一家人去市里的九龙山泡泡温泉,顺便给货架上补一些配给车不送的商货。 她今天的心莫名的慌乱,总感觉会有什么事发生。会发生什么事呢?大女儿在整理房子,小女儿在洗锅,婆婆坐在前面椅子上和邻居拉家常,一切和以往一样。可能是太空闲了,胡思乱想,还是上货吧,收一收挂在丈夫身上的心弦。 突然手机铃声响了,她惊了一跳:“……马红军和挖掘机从山上滚下坡了……”她的头嗡的一声,她听不清,她愣了半秒,立即反应过来:“人怎么样?”她高叫。 “不知道,我们需要镰刀……。” 她跑进放农具的屋子,抓起两把镰刀往出跑,一边跑一边喊出大女儿照看生意。 一辆摩托车飞快的骑过来,停在门口,她坐上去,摩托车调转方向,向出事点疾驰。 “人咋样吗?”她的声音变调了。 “不知道,人在刺架下,我们没法救。”沉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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