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巴黎教中文的念头始于十几年前与当时同事的闲聊。那时我刚来法国没几年,在一家犹太人开的贸易公司做职员。厌倦于每日的朝九晚五,同事间的勾心斗角,商场上的尔虞我诈,极想换一种方式生活;而且那时小孩未满一岁,我和先生两人天天上班,都没有时间和小孩一起成长,小孩完全由婆婆照料。同事告诉我法国的教师职业很受人尊敬,虽然收入不高,但很稳定,有所有的学校假期和一大把自由时间。这样的工作对于当时想回归家庭的我来说很有诱惑力,不免心向往之。
从贸易公司出来后,我就开始留意周围的机会。当时我的法语很不好,好在我家附近有一所巴黎国际学校,于是就毛遂自荐,写了一封英文自荐信并附简历,信中讲了一下在读大学四年间我在夜校教英文的经历。没想到隔天就收到该校校长的回复,告诉我虽然目前学校没有职位空缺,但将来有的话会联络我,让我颇感安慰。几个月后,巴黎西郊的一个天主教美国学校联络我,问我愿不愿意去那里做中文老师。原来这个学校的教导主任是巴黎国际学校校长的太太,她学校的中文老师突然离职,她从她先生那里拿到了我的简历,天助我也,于是乎我就如愿迈出了当中文老师的第一步。
这个美国学校和巴黎其他国际学校一样,是完全在法国教育体制外的。法律上来讲,它是一个公司,而不是一个学校,老师是公司的职员。学校完全是美式管理,美式教育,学费大约是三至四万欧元一年,视年级而异。学校的学生非富则贵,很多是各国大使的小孩,或在巴黎工作的外国高管的小孩,还有体育娱乐明星的小孩等等。进校第一天,教导主任就告诫我千万不要给学生F,我心领神会。在这样的学校教书其实就是陪太子读书,教书是其次,最主要的就是把孩子们哄的开开心心的。我每周分两次共工作三个小时,薪水很好还有医疗保险。这样相安无事工作了四年,第五年开始学校想要节省开支,问我是否愿意薪水减半,我当然不同意,而且也厌倦了这个讨好富二代,官二代的工作,于是就和学校和平解约了。
离开这个学校后,我想去法国学校试试机会。我随机投了几所家附近的私立学校,其中一所学校让我去试试。这是一所由法国教育部管辖的天主教私立学校。学校的老师是由教育部付薪水,但管理等各方面都是自主的。校长把中文课作为兴趣小组推广,深受家长欢迎,报名者众。奇怪的是校长一直不和我谈薪水,等到要开学了,也就只通知我上课时间。我想天主教学校应该不会骗人的,于是就先去上课。等上了几周课,才拿到工作合同,不仅薪水少的可怜,而且写明学校假期期间不付薪水,这样的待遇完全在我意料之外。这时的我骑虎难下,手里又没有其他机会,只好忍气吞声,继续教书,同时找其他学校。好在很快就找到了另一所学校,这次我先谈合同,再上课,总算没有吃哑巴亏。
这又是一所由法国教育部管辖的天主教私立学校。我认真工作,在两年内把报名的学生人数由80人提升到超过200多人。以每个学生约450欧元的学费来看,学校的收入应该很不错。这时主管中文课的法国同事打起了小算盘,她找到了一个由她朋友介绍的中文老师做主管,不由分说把我以前的学生调到这个新老师的名下,给我重新安排工作内容,处处为难我。我的那些法国同事纷纷为我抱不平,大家都目睹我这两年来的努力,为我仗义而言,对此我至今都心存感激。胳膊拧不过大腿,我最终败下阵来,虽然心有不甘,但也无可奈何,法国人的人际关系有时也是极其复杂的,这位打小算盘的法国同事和校长及校董有着极密切的关系,他们任人唯亲,于是我再次离职。
这次的经历令我身心疲惫,本来以为学校是一处出淤泥而不染的清净之地,想不到竟然也是乌烟瘴气。唯一的收获是感受到了法国教师朋友们的真挚情谊和学生们的纯真可爱。同事们告诉我,在法国做老师,就一定要做由教育部付薪水的有教师执照的老师。这样的老师即使是在私立学校工作,在行政上也由不得学校管,连校长也奈何不了他,不用理会所谓的办公室政治,只要对学生负责,对教育部派出的学监负责就好了。教师执照分公立和私立两种。公立执照考出来就是国家公务员,所以一定要法籍,只能在公立学校教书,很容易考。私立执照每年招的人数很少,只能在私立学校教书,不强求法籍。我考的是私立执照,虽然年年都认真备考,但无奈法语不过关(法语需要达到翻译家的水准),所以至今还在努力中。
今天的我已经不再对教师职业存在幻想了。就学校而言,隶属于法国教育部管辖的那一范围还是有规有矩,有条有理,按部就班的,而属于学校自主的那一范围则往往充满了铜臭味,让人不敢恭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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