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思聰的歸國路

馬思聰教授去世30年了，他的去國曾轟動一時，這位不懈的民族主義音樂家為什麽始終沒有回歸故國，也是老話題了。最近一面聽《思鄉曲》，一面查閱了馬老生平的資料，得到解釋，記在博客里，作為札記。

馬思聰是法國巴黎音樂學院歷史上第一名中國留學生，他在小提琴演奏藝術，音樂作曲和教育方面的成就應是中國第一人。他一生專研民族藝術，民族音樂是他作曲的無盡泉源，家國於他不僅是情感問題，也是他的藝術生命。 這當然不是“極端愛國主義”，民歌就是生活的藝術，向生活尋找靈感是康莊大道，否則西方音樂也不會有那麼多匈牙利舞曲，斯拉夫舞曲。

文革中他的出走美國可以說不可避免，否則他很可能早已離世。但終其一生，即使身處異邦，馬老也一直走在民族音樂的演奏和創作的道路上。1985年，中國政府對他的問題徹底平反，並補發多年的工資，一再派人邀請他回國，馬老也已答應，全家期待著回國的那一天。結果卻是遲遲不歸，病逝於美國。

他的老友李凌在回憶文章中稱，馬思聰曾託人向他解釋未回去的原因。從文字上看，李沒有全部轉達馬的說法，公開的是馬不滿當時大陸一些文章的過度讚揚，和對他的境況的無根據的推測。據一位和馬老家人有過多次來往的人回憶，馬老不滿可能包括一些待遇問題，他的夫人曾向北京中央音樂學院提出歸還原來的住房和經濟賠償問題，而官方答應的不爽快，這也許是李凌未公開的內容之一。

更重要的原因可能在國共鬥爭的繼續。馬老有兩則日記，提供了線索。一則日記紀錄到，在傳出他考慮回北京的消息後，美國的《世界日報》發社論罵他。另一則又紀錄，《世界日報》再次發文議論他歸國的事；馬本人稱要大家討論，不是他個人的事，顯示他已無能為力。

馬老在國共內戰時就是名人，重慶談判時和毛澤東談音樂達三小時。蔣介石為了聽他演出，禁止聽眾飲食的陋習。1948年，美國大使司徒雷登約見馬老，告訴他中國將是共產黨的天下，建議他到美國教音樂，美國方面為他聯繫好學校，並訂飛機票，馬老不肯。49年，蔣介石親自動員馬去台灣，中共則安排他北上出席開國大典，任中央音樂學院首任院長。

馬老1929年就去過台灣演出，1946年再去台灣幫助建立台灣第一個管弦樂團。文革出走後到台灣演出，蔣介石親自見他，蔣經國邀他長住台灣，答應專門給他蓋房子，馬老婉拒。馬在美18年，多次去台灣演出，他的民族化曲目在美國發表和演出都有難度，在台灣卻受到歡迎和重視，每次去台島巡迴演出都有收入。北京文革後補發他工資，他除了交代贈款感謝幫助他出國的友人之外，還要求寄一部分到美國去，可見他在美並不寬裕，台灣演出的收入對他的生活是有幫助的。更重要的是台灣也是中國文化的地方，有阿美族等少數民族的音樂，使馬思聰在漫長的域外18年，可以繼續他的民族音樂事業，如寫作《阿美組曲》等。

就在85年北京給他平反後，馬還去台灣演出兩次，全家還去過了一次春節，可見台灣也抓緊工作。  除了世界日報公開施壓外，台灣還出版馬在台灣的所謂“反共”言論，讓北京為難。在美國，台灣有專人觀察馬思聰的動向。 馬應該因為兩難，留在了費城，沒想到兩年後就病逝了。

不能歸省故國，應是馬老的憾事。 周恩來對他一向關照，不但工作生活處處照顧，在反右邉訒r還保他過關。周曾在他在場時對陳毅說 ：“我們三人都留法，人家馬思聰就學到了東西，我們兩人什麼也沒學到“ ，可見交誼。  基辛格訪華時，周恩來托他帶話：”我最遺憾的兩件事之一，是馬思聰50多歲了還流亡海外“，基辛格回去後派人專程轉達，那是極高規格的慰問和召喚。而馬老去國後最想見的就是周恩來和喬冠華。

馬思聰在中央音樂學院16年是結下碩果的，例如中國小提琴的名師盛中國就是13歲時由馬老批准錄取的，中央音院最負盛名的小提琴教育家林耀基也是這樣；享譽世界的鋼琴家殷承宗，劉詩昆，也是在學生時代由馬老親自帶到蘇聯參賽，面授機宜，而得國際大獎。50年代大陸兒童必唱的少先隊歌也是馬老譜曲的，歌詞已忘，但曲子至今仍徘徊在一代人的耳里。

馬老的子女2007年將父親的骨殖奉送回國是明智之舉。廣東是馬老的故鄉，音樂啟蒙的地方，在廣州設立馬思聰藝術博物館也是適宜的。馬老曾在原中央大學即後來的南京大學，和中山大學任教。這兩所學校是我求學和工作過的地方，聽說馬老生前對這兩所學校的學生很有感情。寫完這篇札記後，最想做的就是去廣州麓湖瞻仰馬老留下的曲譜和樂器。南國花市應節的時候又要到了，應該很快就成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