彭運生談藝錄（230）

1、詩與酒

“愁極酒難降”，這是許渾的詩句，“降”的意思是制伏。

一個人去喝酒，因為他“愁”，更因為他有“酒可以制伏愁”這樣的知識，只是不曾想，這一回，他喝下酒之後，愁並沒有被制伏。這個人堅持到底，也就是喝下更多的酒，終於，他心中的愁被制伏了，接着又意識到今天的愁難以被制伏，原來是因為它比往常更強烈，是最高度的愁。堅持到底讓這個人如願以償地制伏了心中的愁，也讓這個人深化了已有的知識，從而形成了新的知識——“愁極酒難降”：愁越是強烈，制伏它所需的酒就越是多。“堅持到底”受到了隱秘的肯定。

因為有蘇東坡的推崇，陶淵明的詩在宋以後的中國身價極高，但陶淵明對唐代詩人的影響或許更加深刻，只不過陶淵明影響唐代詩人的，不是陶淵明的詩，而是陶淵明對酒的愛好。唐代以後，似乎沒有詩人好意思說自己不喜愛酒。唐是中國的盛世，是詩的盛世，但首先應該是釀酒業的盛世。一進入宋，我們難以感受到那種夾雜着豪邁的醉醺醺了。《紅樓夢》中的人物天天飲酒，但全部《紅樓夢》都缺乏唐代的那種醉醺醺。

2、容易誘發靈感的事物

“雨晴巢燕急”，這是許渾的詩句，其字面含義當是：雨過天晴，燕子行動迅速地築巢。

如果說詩中的燕子象徵“完美”，則完美是不多見的，此燕子堪稱完美，首先是因為它有飛行和築巢的天賦；其次，是因為此燕子足夠聰明，此聰明表現為此燕子在雨過天晴之後快速築巢——土壤因為雨而成為泥，適合用來築巢，但天晴容易讓泥變硬，燕子加速築巢，就能最充分地在泥變硬之前使用這些泥。“完美”受到了隱秘的肯定。

據我有限的閱讀量，在所有動物中，燕子、鶯（黃鸝）和白鷺等幾種鳥，在《全唐詩》裡是最耀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