單位臨時放假,我回了趟老家。由於事先沒給家裡打電話,對於我的忽然而歸,父母顯得既驚喜又有些意外。
吃完晚飯,全家人坐在客廳里聊天。忽然,母親對着電視屏幕點歌頻道上滾動的字幕兀自念叨了起來:“……祝爸爸生日快樂!身體健康!”
我簡直都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和耳朵了!在我的記憶中,只上過兩年小學的母親不認識幾個字的。記得小時候,母親每次帶我逛街時找公共廁所,她都分不清哪邊是男哪邊是女,拉着我幫忙確認呢。可這會兒她竟可以很溜口地讀字了,怎能不讓我驚訝呢?
我看着一旁的父親,問:“爸,你什麼時候開始教老媽認字的?我怎麼全然不知啊!”
父親笑:“我只是在旁邊指點一下,基本上都是她自學的?”
我更覺得不可思議了:“老媽沒事學認什麼字啊?”
父親瞥了母親一眼說:“還不是為了能看懂你寫的家書嗎?你不知道,自從你上次寄回來一封信我讀給她聽後,她便暗自較勁着要學習認字了,說什麼我念的聽着不舒服,要自個兒看才有味,還說她認識字後,你以後的家書都由她念給我聽!沒辦法,我只有幫她買了本新華字典,她沒事的時候就自己在那裡琢磨研究!”
“家書?”我疑惑道:“我什麼時候寫過家書啊?”
“怎麼沒有?”父親肯定地說:“那封信現在還在你媽的枕頭下面壓着呢。”
我忙走進母親的臥室,掀開枕頭,還真有封信呢!可是,這哪裡算得上是家書啊,這是幾個月前,我在單位入黨時有一封調函需要父母所在居委會的簽字,我郵寄調函的時候想起剛好過幾天就是母親節,就順便找了張信紙給他們寫了幾句言簡意賅的祝福語,不過區區百十字———原來,母親口中所謂的家書就是這啊!
我好奇打開信封,不由震驚了:只見皺巴巴的已經發黃的信紙上,每個字上面都被母親密密麻麻地標註了拼音,儼然一個小學生的作業!我的腦海中忽然浮現出這樣的畫面來:昏黃的燈光下,我那身體日漸佝僂的母親,戴着老花眼鏡,正坐在床頭,邊逐個地對照着信紙上的字,邊認真仔細地翻閱着厚厚的字典,臉上蕩漾着幸福的笑容……
我的眼睛頓時濕潤了!在我那樸實憨厚的母親心裡,原來兒子一封無心的信竟能帶給她如此大的動力,讓她一個年近六十的人,去開始一種新的學習和生活!她還幻想着,等她學會認字了,她的兒子還會給她寫信,那時,她就可以真正地品味只屬於自己的那份溫暖和幸福了!
可是,她不曾想到,她那不孝的兒子我,早已被世俗的觀念所污染和蒙蔽,從未想過再寫一封哪怕很短的家書回去,也從未體會到,原來他的母親是如此的愛他,為了他甚至可以不辭艱難地開始一種新的生命和學習!
返程的時候,我在火車上暗自給自己規定了一項任務,那就是:每個月末準時給家裡寫封家書。我要讓父親和母親坐在家裡也能熟知兒子在外的一切,讓他們分享我的快樂和幸福;我更要通過那字裡行間的文字,讓他們也深深地感覺到,兒子也是如此的愛他們,為有他們這樣一對平凡而又偉大的父母而自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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