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有一个请求,你今天晚上驱离学生时,不能流血,若有学生流血,我要跟你拼命。 ——国立台湾大学校长傅斯年对国民党陆军一级上将、台湾警备总司令彭孟缉说
从民国成立到抗战结束,这段乱世,恰是中国学术上的一个黄金时期,其伟大辉煌堪比战国春秋时的百家争鸣。生逢“世界大战者二”的陈寅恪,原抱定“河汾之志”,为民族培养一批优秀学子,尔后通过他们济世救民,改变世道人心。但他的愿望显然破灭,从而使得陈寅恪对当代人的影响也被一笔勾销。 陈寅恪在生命的最后20年,一直担心“以夷变夏”。他在晚年的“发覆”之作《论再生缘》与《柳如是别传》中,又心存另外一份的清醒:历史之变,文化和文明的血脉凶多吉少。陈氏认为,“无自由之思想,便无优美之文学”。如此易见之真理,世人竟不知之,可谓“愚不可及”!又,暮齿之年,膑足眼瞽的陈寅恪,以皇皇80万言长篇大论,追述明末清初一个“出于婉娈倚门之少女,绸缪鼓瑟之小妇,而又为当时迂腐者所深诋,后世轻薄者所厚诬”的柳如是,并为这位“被污辱与损害”的一代奇女子立传。陈氏这样做的目的很清楚,这便是“以表彰我民族独立之精神,自由之思想。”其用心之良苦,可感日月。 然而,陈寅恪不幸生在一个“独立”与“自由”说来容易,做起来却是难上加难的时代。尤其是陈寅恪生命的晚年,过得相当孤独与哀愤。“文革”爆发后,其一生倡导的“独立之精神,自由之思想”成了资产阶级的价值观和“革命者”们开批斗大会的口实。被誉为“三百年来仅此一人”的史学大师陈寅恪,作为“国家的敌人”被打翻在地,并遭到“国家的主人”们人格的污辱,精神的摧残和肉身上的折磨与蹂躏。临死前,老朽之躯浑身上下被贴满了大字报,继而被赶出中山大学居住了多年的康乐园一号楼,进入一所四面透风、摇摇欲坠的平房存身。历史的无情在于,这个时候的陈寅恪已被折磨得说不出话,身体虚弱得进一点流食都很困难,但“革命者”仍逼其交代问题,直至泪尽血泣,赍志以殁。这个悲怆结局,倒也应了曹公雪芹大师那“白茫茫大地真干净!”的预言。 遥想当年,王国维自杀后,有人给他写悼词、挽联、纪念碑;傅斯年在台湾大学校长任上撒手人寰时,有学生冲击议会厅为老校长讨公道,另有隆重的纪念活动与傅园、傅钟以兹纪念。可是陈寅格先生呢?经过“革命”洗礼,连他自己的学生都背叛了他。一个一生都抱定“河汾之志”的自由主义知识分子,竟落得如此凄凉结局,实在令人扼腕。或许,从陈寅恪的生命历程与政治遭际的夹缝中,我们可找到“大师之后再无大师”的一丝印痕与缘由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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