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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回 漏网之鱼困兽斗 神剑武仙展奇功
   

第五回  漏网之鱼困兽斗   神剑武仙展奇功

 

化名金禅法师的棋盘僧陈团苦心经营了数年的报恩寺最终毁于一旦,为了掩护他们撤退,族兄陈刚率领区区几十名伤残僧兵,侠士,死守大殿,与数十倍强敌血战,想必已经为国捐躯了,悲痛之余,他暗自庆幸,僧兵骨干力量十八罗汉尚存,另有随行十一名燕京侠士,日后仍可以这些残余人马为基干,招兵买马,尚有东山再起的希望。为了掩人耳目,陈团脱下袈裟,换上一领道袍,盘起双腿,趺坐在两轮马车的车厢里,在他两旁,坐着两个俊秀道士,乃是武月仙、汪丽妆扮。阎罗佛陆横也已经不再是玄通和尚,他头戴暖帽,身穿棉袍,翘着腿坐在车辕上,不时挥动长鞭,驱赶马车,俨然就是一个车夫。杨雍扮成押运草料的蒙古军校,带领几辆堆满草料的马车,不远不近地跟在后面,车上草料堆里,藏着各种兵器。余众扮作挑夫、马贩、军卒,三人一群,两人一伙,稀稀拉拉走在燕京西郊偏僻小路上。道路蜿蜒崎岖,马车颠簸摇晃,发出嘎吱嘎吱振响,汪丽撩开窗帘,向外望了望,娇滴滴地说:“大师傅呵,姆们这是去往哪旮呀?奴家又转向了。”陈团答道:“西山。”汪丽觉得奇怪,娇声说:“不是说好去保州吗?应该向南走才对呀。”陈团狡黠地笑了笑,说:“老衲料定鞑靼以为吾等南下,必然派兵在各个路口堵截,咱们却偏要反其道而行,向西走,然后取道王平口,再从蔚州南下,如此行程,最为稳妥。”武月仙忧心忡忡地说:“但愿几路友军能够及时接到飞鸟投书,否则后果不堪设想。”陈团轻声叹道:“贫僧这两天眼皮总是跳,看起来凶多吉少啊。”武月仙愤恨地说:“老贼木华黎真是命大,如此周密的刺杀计划,居然没有成功,以后再想找机会取他狗命,恐怕是难上加难了。”她停顿了一下,又轻轻哀叹一声,说:“我们这次失败得十分窝囊,若非昨晚在卢沟桥消灭了一小队蒙古兵,怎能消减我胸中恶气!?”陈团痛心疾首地说:“蒙古人并不足惧,最可恨那些背叛大金国的无耻恶徒,他们甘当蒙古人的鹰犬,残害国人,尤甚于鞑虏,此等败类不除,国无宁日。”武月仙咬牙切齿地说:“这些卖国求荣的逆贼,绝无好下场!姑奶奶我迟早要跟他们算总账!”陈团语气沉重地说:“这一仗,我们没有打好啊,失去了许多好兄弟,老纳有何面目去见护国公主?”武月仙连忙安慰他,说:“大师切莫过分自责,胜败乃兵家常事,此番失利,并非大师过错,实乃鬼使神差,正所谓,谋事在人,成事在天。试想,若无狸猫引路,整个刺杀计划怎会败露?若不是李瘸驴叛变,蒙古人焉知城中隐伏抗蒙死士?”说着,她扭过脸白了一眼汪丽,怪罪道:“都是你观察敌情不细致,误判老贼木华黎的伤势,否则也不会败得这样惨。”汪丽满腹委屈,辩解道:“木华黎老奸巨猾,故意装作受重伤,看他奄奄一息的样子,换了别人,也会误以为他快要死了。依我看哪,这次失利的主要原因,乃是行刺计划有疏漏。”武月仙自视甚高,素来厌恶狐门中人,尤其鄙夷汪丽,对她那副妖里妖气,冶艳狐媚的样子,看了就来气,但是护国公主完颜兰却偏偏派她扮作王丽的丫鬟,对此她感到十分憋屈别扭,内心充满抵触情绪,却也只得遵令行事。经过一番精心策划,去年元宵之夜,汪丽、秀云随少王爷出府赏灯,其间,几只吊挂在空中的花灯突然冒烟失火,瞬间烟雾弥漫,笼罩街头,人群惊慌奔走,混乱之中,相互拥挤推拉,汪丽趁乱以迷魂帕将秀云迷住心窍,接着就上演了一出掉包戏,等到烟雾飘散时,秀云已被武月仙替换,而真秀云从此消失。武月仙明为金奴的丫鬟,暗中却是她的上级,白天她伺候汪丽,晚上加倍使唤汪丽,非得把白天伺候汪狐狸的损失找补回来。就连穿戴服饰上,她也要比汪丽高贵,正因这些细节,使得她俩不正常的主仆关系露出了马脚。当时,金朝已经十分腐朽,官场繁文缛节,掣肘羁绊,社会各个阶层等级制度十分严格,护国公主完颜兰试图聚集多方力量,抵抗蒙古,尽管她大胆改革旧制,精简机构,摒弃繁文缛节,但她组建的护国军,也承袭了这个没落王朝诸多弊端,比如说,服装用料、色彩,式样,皆有详细规定。狐门中美女众多,虽然一个个外表光鲜,但在江湖人眼里,她们的地位却是十分下贱,俗话说,人靠衣裳,马靠鞍。狐门那些女弟子原本就生得妖娆多姿,若再穿上高贵华美的袄裙,势必对官兵产生无可抵抗的诱惑力,将造成军心浮动,严重消弱战斗力,因此,完颜兰规定,狐门女弟子只许穿絁绸、绢布、毛褐、花纱、无纹素罗、丝绵衣裳,皮袄用羊、犬、猫、兔等毛皮,服色只能选择银灰、红、紫、绀、黑等颜色,对于汪丽的限制更为苛刻,颜色只准绀、黑,皮毛只许猫皮或兔皮。完颜兰也料到如此严苛的规定,必会引起一贯将外表美看得比命还重要的狐门众姐妹的抱怨,她于是想出了一个冠冕堂皇的借口,声称国家危难之时,服饰不宜奢华,穿着应该简朴,将节省下来的银两,资助抗蒙大计。狐门虽然仅属于江湖底层门派,但姐妹们平日里却可以穿金戴银,穿绸裹缎,也从未听到任何人非议,更没有受到过官府追究。现如今,银狐大仙萧妃为了保存实力,不得已加入了护国军,使得狐门受到诸多限制,但眼下逢此乱世,为了生存,姐妹们虽然心里不服,却也无可奈何,只好遵守规矩章程。汪丽乃是娼门花魁,为了不使她的过分妖艳惑乱军心,因此对她的穿戴就有更多限制,冬季连羊、狗皮袄也不够资格穿,偏偏汪丽又爱慕虚荣,平日非常刻意穿着打扮,既然不能够穿戴名贵服饰,只好注重衣裳式样和工艺,力求穿出新意,体现出价值,她那件白兔皮袄,就是高薪聘请金国知名裘皮工匠,专为她设计、选料、剪裁、缝制,用了十六张白山白兔皮,这种白兔皮毛,质柔,毛短,平密,纯白,手感极其绵软滑腻,单是工本费,就花去二百贯钱,另外,这件白毛兔皮袄也是她独家用于挑逗男人性欲的淫物。汪丽秘密接受完颜兰指令,成功卧底蒙古太师王府,因为逢场作戏需要,可以破例穿戴名贵服饰,绸缎团衫,貂皮袄,锦绣裙,随她挑选,这使她的爱美之心暂时得到了充分满足,可是武月仙一来,不但对她言行百般挑剔,而且苛刻限制她的穿戴,就连蒙古太师国王木华黎赏赐给她的华贵服装也不准穿,常言说,官高一品压死人,何况武月仙在护国军中官品比她高出四品,她也只有对武月仙的故意刁难忍气吞声,穿戴回原来最低等级的服饰,因此她俩矛盾十分尖锐,她恨透了武月仙,毒死她的心都有,只是不敢付诸行动罢了,可以说积怨已久。武月仙坚信刺杀计划天衣无缝,认定失利主要原因是由汪狐狸这个丧门星招来里厄运,她早就窝了一肚子火,正没处发泄,岂能容忍汪丽反驳,立时脾气发作,横眉立目瞪着汪丽斥骂道:“你个饽大脑小的淫贱臊货!你懂得甚么?却在这里信口胡说。”汪丽被她当众辱骂,感到羞愤难当,气得粉面通红,也把眼睛回瞪武月仙。武月仙冷笑道:“怎么?你还敢不服气?”陈团劝解道:“两位休要争执,老纳以为,此次失利,怪不得金凤小姐。所遗憾者,护国公主精心设计诱惑蒙古大汗沉湎于酒色的美人计也因此落空了。”武月仙不屑一笑,讥嘲说:“就凭她?连老贼木华黎都难以迷惑,还想勾引蒙古大汗,简直是痴人说梦。”汪丽平素被男人娇宠惯了,何曾受过这般羞辱?实在难忍受,但却又惹不起刁蛮成性的武月仙,虽然不敢明着顶撞,却在暗中念动摄魂咒,偷偷作起邪法,嘴里还要哀哀怨怨地分辨说:“我又没有受命去诱惑木华黎,否则…”武月仙打断她的话,呵斥道:“你给我闭嘴!还轮不到你来狡辩。抗击蒙古强寇,还得用刀枪说话,焉能把希望寄托在狐门娼妓身上?”说话间,她的思维渐渐迟钝起来,感到神志恍惚,心中暗叫:“不好。”连忙运功,极力排斥昏睡之意,却看见汪丽在一旁不怀好意地看着她,表情似笑非笑,颇为阴险,她立刻意识到她正在以摄魂术报复,不由怒不可遏地骂道:“汪狐狸,你无耻!你怎敢以妖术害我?”说着抽出短剑,欲杀汪丽,汪丽也取出梅花针筒,对着武月仙就要发射,却被陈团厉声喝止:“都给我住手!强敌当前,你们却要相互火并,成何体统!老纳现在知道了,此番失利,原因固然很多,但你俩不顾大局,勾心斗角,确是败因之一。”这时候,正在赶车的陆横忽然冒出几句话:“孔老夫子早有定论,怎么说来着?哦,对了,大凡女子和小人,都很难养活,为什么呢?因为呀,这两种人皆是气量狭窄,天生嫉妒心强,专爱搬弄是非,实属成事不足,败事有余。”武月仙最反感男人轻视女子,听了他的这番话,大声斥骂道:“陆横,你放屁!别以为姑奶奶我不知道你当初是怎么出家的,你有何资格评论女人?”汪丽也娇声嗲气帮腔说:“就是嘛!古有花木兰,今有完颜兰,都是巾帼英雄,谁说姆们妇女不如你们爷们?”武月仙道:“若在唐朝武则天时代,就凭你这话,就得砍头。”汪丽娇滴滴地说:“男人最为好色,却又最爱喜新厌旧,表面上装作是正人君子,其实上一肚子花花肠子,薄情寡义,明明做错了事,却要瞪眼耍赖,死不认账,还硬要把罪责推给姆们女人身上,姆们招谁惹谁了?”武月仙道:“所以咱们女人更要自重、自爱、自强,坚决不做男人的附属品。”汪丽接话说:“回去后,应召开控诉会,让姐妹们声讨那些表里不一的臭男人。”武月仙听了这话,立刻来了兴趣,赞同道:“完全同意。”她俩刚刚还是敌对,转眼之间却又站在一起,陆横被她俩轮番数落,全无还嘴之力,觉得既可气,又好笑,一声不吭闷头赶车。陈团装聋作哑,闭目养神,只当作什么也没听见。

燕京城西去六十里,马鞍山东麓,山岭起伏,野田空寂,沿着进香山道进入山沟,可以通往戒台寺。只要陈团等人与山里金军会合,便可脱离险境。此刻,陈团心情非但没有放松,反而生出一种无可名状的不祥预感。他环视四周高耸群山,心说:“不好!如果敌人将山道两头堵死,两侧山上滚下巨石,我们这些漏网之鱼岂不成为只有坐以待毙的瓮中之鳖?”他觉得有必要派出几个游动哨,打探一下四周情况。陈团刚要传话,突然间,山谷中号角长鸣,从前面山坳旁的树丛里,杀出一支蒙古军,大约五百多人,盔甲闪亮,腰里插着一长一短两口弯刀,背背大小两张特制硬弓,箭袋里插着二十支箭狼牙箭,一个个弓上弦,刀出鞘,身手矫捷,封锁住进山道路。陈团一看便知,遇到了蒙古军中最精锐的怯薛军。进山之前刚刚被甩掉的那八个装束古怪的尾随之人,此刻又都出现在山口,而且一字排开,截断了陈团等人的退路。气氛顿时紧张起来,汪丽暗自叫苦,心里不停祈祷:“菩萨保佑!”武月仙手扶剑柄,静观其变。陆横怪眼圆瞪,时刻准备厮杀。陈团与武月仙低语了几句,约定好行动暗号,然后慢慢钻出车厢,稳稳当当走到蒙古兵面前,手打问讯,口念佛号说:“无上天尊。列位施主,因何拦阻贫道去路?”从蒙古军阵列的后面,传来一声女人的冷笑,蒙古兵左右一分,让出一条通道,只见一队蒙古女兵簇拥推出一辆四轮輦车,车前罩帘左右挂起,里面端坐着一位服饰华贵的蒙古贵妇,只见她生得弯眉凤目,高额峭腮,头戴穿坠各色宝石,玛瑙,美玉的姑姑冠,身穿貂皮袄,外罩狐裘斗篷,她的模样虽然称不上美丽,但却很庄严,她语气略带嘲讽地说:“金禅法师,路途辛苦,本公主已经在此等候多时了。”单从她有蒙古怯薛军作为护卫这一点看,这个女人必定大有来头,又听她自称公主,陈团因此断定,她就是成吉思汗的三女儿,蒙古监国公主阿刺海别吉。

怯薛军乃是蒙古大汗的御林军,人数在一万左右,都是经过成吉思汗严格选拔出来的草原勇士。这是一支战斗力最强的蒙古军队,军纪严明,享有特权,一名普通怯薛军士兵的品级相当于千户长,除了成吉思汗本人,任何人无权调遣。成吉思汗率军西征之前,从怯薛军之中抽调出五百人,专门负责保护三公主。

陈团先是一惊,随即又镇定下来,他明知很难从这位精明睿智的蒙古女人面前蒙混过关,他现在唯一可以做的就是要用最短时间查探对方虚实,设法突围,同时也盼望山里金军能够及时前来接应,于是他故意装傻充愣,东扯一句,西拉一句,尽量拖延时间。陈团慢条斯理地说:“金禅法师是何人?贫道不认识。女施主一定是认错人了,贫道乃是燕京城西白云观全真道士,欲往山西平阳玄都观校刻道藏。”说话时,他眯缝双眼,观察蒙古兵阵列情形。三公主看见一缕紫烟从草料车上冉冉升起,她知道这是求援信号,不由微微一笑,讥讽地说:“金禅法师,你不必在本公主面前演戏了,尔等今日身陷绝地,插翅难逃。本公主不妨明白告诉你,本公主手下有三百名传音使者,这些人每天骑快马往来传递消息,方圆百里之事,本公主一览无余。本公主派遣东海八仙,一直暗中监视金奴、武月仙的一举一动,他们在金奴居所门口遍洒药粉,只要她俩出行,鞋底必然沾上药粉,无论走到哪里,都无法摆脱受过特殊训练的蒙古猎鹫和牧犬的追踪。”陈团仍然坚持装糊涂,矢口否认道:“贫道的确不是金禅法师,女施主若不信,贫道有度牒为证。”说着从怀里掏出一本小册子,呈递过去,一名蒙古女官接了,转交三公主。

经过迅速观察,陈团发现几个令他颇感头痛之人,他们就是三公主车旁站立的四位诡异人物,其中有一个涂脂抹粉的胖和尚,还有一个满脸杀气的驴脸道人,第三个是一位勾瘘着腰身,面皮皱纹堆垒,嘴巴干瘪,睁着一双空洞瞎眼,相貌丑怪的老太婆,她右手拄着拐杖,左手牵着一个奇丑无比,浑身脏兮兮的小娃娃。陈团暗吃一惊,心想:“不好,漠南四怪全来了。”阴阳和尚、野驴道人、毒手婆婆、血手童子,合称漠南四怪,无论其中哪一位,都足以令江湖中人胆寒,这四个人一同出现,震慑力之大,可想而知。漠南四怪身后,站着两个魁梧壮士,都是笠帽低压,身穿灰色绸布长衫,两个人手里分别拿着一杆金枪和银枪,正是塞北沙家堡沙氏兄弟,江湖人称金银双枪,若论单打独斗,金禅法师不把这两人放在眼里,但若他俩联袂使出八卦连环枪,却是威力骇人。蒙古军队伍后面还站着一个不起眼的中年黄脸妇人,满脸病容,拄着拐杖,很憔悴的样子,却隐隐发出一股阴森之气,让人觉得很有些邪门,不可轻视。

三公主翻了翻度牒,随手丢到地上,冷哼道:“佛门有五戒,其中之一就是不打诓语,你这和尚甚是不合格,我劝你休要磨蹭时间,这样做完全是徒劳的,你盼望的援军,早已做了我们蒙古勇士的刀下鬼。”说着,她打了个手势,就有一员蒙古将官走出队列,高举一颗血淋淋人头,陈团一看,正是护国军中都西路游击将军王禄的首级。三公主继续说:“眼前的形势想必你也看到了,尔等落入我军包围,休想侥幸逃脱,人数上,十比一,我们十,你们一,在高手数量上,北武林排名前五十名,我方占了十位,你们不过区区两三名高手而已,就算你棋盘僧是铁打硬汉,又能碾几颗钉?尔等唯一出路,就是放下武器,归顺我蒙古大朝。”陈团双手合十胸前,口诵佛号,说:“阿弥陀佛,多谢三公主美意,想要贫僧归顺不难,但须答应贫僧三个条件。”野驴道人闻听,冲冲动怒,以鎏金量天尺指点陈团,怪声喝骂道:“你这不知死的凶僧,尔等已成瓮中鳖,焉敢跟俺家三公主提条件,若非三公主仁慈,早已乱箭齐发,将尔等这群该死的金狗射成刺猬。”他的模样象驴,脾气象驴,叫声更象驴。陈团嘿嘿一阵冷笑,说:“阿弥陀佛,善哉,野驴道长有话好说,何必口出不逊呢?嗳,时逢乱世,百妖群集,都跑出来助纣为虐,祸害人间。”此刻,阴阳和尚伸出兰花指,指了指陈团,笑嘻嘻向三公主献媚说:“这个贼和尚不识好歹,实在讨厌之极,待洒家将他秃头拧下来。”他那酸嗲扭捏的古怪样子,看了直教人浑身起鸡皮疙瘩。三公主轻声呵止跃跃欲试的一僧一道,和颜悦色地对陈团说:“金禅大师有何条件?不妨说来听听。”陈团道:“还是三公主明白事理,不似那两个不通教化的衣冠禽兽,贫僧的条件其实很简单,第一,蒙古军队立刻停止南侵,归还掳掠人口,牲畜,财物;第二,尔等从哪儿来,滚回哪儿去;第三,让你爹负荆请罪,接受吾皇陛下审判。”三公主听罢,脸色铁青,气得浑身发抖,立眉决眦,银牙咬得咯咯作响。陈团就是要让她动怒,只要她怒气冲天,就会丧失理智,这样才好趁机突袭。陈团见动手时机到了,伸右手,从背后包袱里拽出鎏金棋盘,忽地一抡,六十粒黑棋子破风飞出,击向敌阵。与此同时,武月仙、陆横各持兵器,蹿出马车,直取三公主。那些乔装打扮的僧兵、侠士也随即发难,一声呐喊,拔出兵刃,冲杀过去,山谷中一时间杀声震天,刀光剑影,血肉横飞。

野驴道人一声驴叫,横身挡在三公主车前,轮转一对金光闪闪的量天尺,使了一招吞云吐雾,大圈套小圈,外尺顺转,聚气,内尺逆转,发气,此乃大道教独门内家武功破解暗器秘法,整个气场呈漩涡状,先从外围吸收打来暗器,再将暗器从漩涡中心回击对方,但这些棋子却与其它暗器不同,乃是磁铁磨制,借着收势,劈劈啪啪啦吸附在量天尺上,仅凭野驴道人的功力,还无法令棋子脱离尺身,野驴道人只得将量天尺用力一甩,克服磁铁棋子吸附力,呜地一声,将一串棋子逆袭陈团,却因甩动量天尺时用了额外内力,并非顺势借力打力,致使棋子反击时间耽搁了一刹那,虽只丝毫差别,却影响了动作的连贯性,野驴道人就势前蹿,量天尺挂着疾风,照陈团劈面就是一尺。陈团喝声:“来得好。”以棋盘收下棋子,抖擞精神与野驴道人斗一处。野驴道人的功力气场只能防护一丈范围,因此仅收下四十枚棋子,剩下的二十枚,之中十枚在野驴道人功场作用下改变方向,另外十枚直奔蒙古弓手迎面而来。

三公主急忙喝令:“放箭。”前排几名蒙古弓手待要射箭,却见眼前忽然黑点乱飞,紧接着便有几名弓箭手被棋子击中,纷纷倒地,余者不由心里一慌,手上一哆嗦,射出的箭失去准头,再想射第二箭时,敌人已经冲到近前,于是只好撇下弓箭,抽出腰刀奋力应战。阴阳和尚见一个使双剑的女道姑杀奔三公主,他怪叫一声,双手在空中一挠,变戏法一般,眨眼间,十个手指已经套上四寸长锋利指刀,张牙舞爪跳过去,拦住武月仙撕杀。沙氏兄弟舞动金银双枪双战陆横,双方杀得势均力敌,一时难分高下。毒手婆婆使一根拇指粗细盲人杖,戳戳点点,会斗燕京城德威镖局老镖头大刀马守忠,她在平日里看似颤颤巍巍,动起手来却灵快似猿猴,蹿蹦蹲伏,闪展腾挪,身形如鬼影,飘忽不定,斗不到十合,马守忠被累得气喘吁吁,晕头转向,毒手婆婆裂开皱瘪的猴嘴,露出稀稀拉拉歪七扭八的几颗尖尖黑牙,发出一声干笑,恰似刀刮锈锅底,比老鸹叫还要难听好几倍:“哈哈,老东西,不行了吧,老身这就送你见阎王。”马守忠闻听大怒,奋力兜头一刀劈下,毒手婆婆将身一闪,却又脚下一拌,踉踉跄跄,眼看就要扑身跌倒,马守忠心中暗喜道:“老毒婆,去死吧!”岂能错过良机,抢步跟上,斜肩带背就是一刀。岂料毒手婆婆故意卖了一个破绽,待对方大刀劈入来,却将臀部一扭,身体忽地平空横移,动作虽然不雅,却恰巧避开刀口,与此同时手头一转,那根盲人杖从腋下反刺出去,而且整根杖杆猛然间伸长了半尺,就是这多出的半尺,要了马守忠老侠客的性命,只听噗地一声,尖尖的杖端刺入马守忠的咽喉,马守忠登时龇牙凸眼,喉咙嘶嘶作响,手脚一阵抽搐,然后扑倒在地,绝气而亡。张铁匠见结拜义兄马老镖头惨死,撇下面前正与之厮杀的几个蒙古兵,转身冲过来,大吼一声,抡起大锤,照毒手婆婆搂头盖顶便砸,毒手婆婆嘎嘎怪笑道:“你也活腻歪啦,跑过来送死,别急,老身这就打发你,你的马老兄才上黄泉路,你去追他,还赶趟。”一抖手中盲人杖,与张刚杀作一团。

血手童子看见金银双枪战陆横不下,一抹大鼻涕,跳过去,在陆横腿膛里一滚,伸出一双小脏手,抱住小腿肚子,狠咬一口,幸亏陆横冬天穿着厚棉裤,但还是差点咬下一块肉来,陆横疼痛难当,飞起一脚,将血手童子踢飞,却因略一时分神,肩头中了一枪,鲜血直冒,他“哎哟!”痛叫一声,拉了个败式,倒拖禅杖,往回便走。眼看血手童子就要撞向石壁,但见他小腰一折,身体异常灵巧,轻飘飘一个空翻,双脚一蹬陡峭山石,嗖地一下,箭一般平飞出去,一头躜入马车车窗里,耳听车厢里传出一声尖厉惊叫,紧接着,汪丽云鬟散乱,从车厢里滚爬逃出,她身上的道袍多处撕破,左半截袍袖也没了,露出里面白兔皮袄和麂皮裙,样子十分狼狈。片刻之工,血手童子就象喝醉酒一般,晃晃悠悠,头重脚轻,从车厢里踉跄钻出,没走两步,两眼一翻,口吐白沫,一头栽倒在地,不省人事。正当此时,十几个蒙古兵逼迫着几个受伤僧兵、侠士退到马车旁,却被一股令人窒息的浓烈臊香狐臭味熏得差点背过气去,恶心得哇哇呕吐,一个个捂着鼻子撒腿逃开。毒手婆婆瞥见宝贝孙儿昏倒在地,无心恋战,虚晃一杖,逼退发疯进攻的张铁匠,纵身飞掠到血手童子身旁,抱起孙儿,三蹿两纵,跳出战团,奔入山林,找寻一个安全僻处,救治孙儿。

汪丽惊魂未定,朝四下里望了望,山沟里双方打成了一锅粥,进山道路已被蒙古兵封死,后面又有东海八仙率领几十名黑衣人牢牢把住山口,再看己方,残余僧兵和侠士,眼看就要抵挡不住了,蒙古兵包围圈越来越小,情势万分危急,她稳了稳心神,认为不能呆在这里等死,当务之急,逃命要紧,她仔细观察敌情,发现东南方山坡下蒙古兵防守比较薄弱,大约三十个蒙古兵正在围攻七八名僧兵和侠士,似乎可以从那里突围上山,从东南坡逃出去,然后钻入树林。王丽拿定主意,心惊胆战地躲避开横飞的箭矢、暗器,小心翼翼地从战场空隙溜出去,一路躲躲藏藏,跑到离东南坡切近,从兜囊里摸出一颗毒气烟幕弹,也顾不得敌友,胡乱投了过去,毒气烟幕弹撞在一块山石上,触发引信,噗地一声闷响,爆开一团火光,顿时毒烟弥漫,交战双方立刻感到头眩目眩,肢体酸软,扑通通,纷纷昏死在地。王丽屏住呼吸,疾步跑上山坡,钻入树林,不多一会儿便不见了踪影。

此刻双方人马都在全力拼杀,正当生死攸关之时,男人们焉有闲心贪看美色?所以谁也没有注意汪丽的动向。三公主全神贯注观注战局,不停发号施令,及时调整攻防部署,因此也没有留意汪丽趁乱逃走。唯有那个隐蔽在三公主辇车后面的黄脸婆,一双阴森的眼睛,一直死死盯住汪丽的一举一动,见她逃入山林,黄脸婆的嘴角勾起一抹冷酷的狞笑,她并不作声,手提盘龙拐杖,悄然离队,身形一晃,人已在坡上,再一晃,身影已然消失在山梁树丛之中。

僧兵和侠士只剩下十几人,虽然杀死了不少蒙古兵,但形势对陈团等人越来越不利。此刻,陈团受到野驴道人、阴阳和尚,金银双枪走马灯般的猛烈围攻,他已力战多时,感到非常疲惫,应对招式也显得顾此失彼,尽显败象。武月仙和陆横则被从后面杀过来的东海八仙团团围困,一时无法脱身。

眼见残敌已经被重重包围在一座石崖之下,三公主脸上绽放出几许胜利的笑容,她正在考虑如何速战速决,务求全歼以棋盘僧陈团为首的这伙顽敌。还没等她想好,忽然听到身后传来一阵异常响动,几声惨叫,噗嗵嗵,扑噜噜,她急忙回头一看,只见后方不远处掠过一道虚飘青影,以惊人的速度,在蒙古兵队列当中穿梭游走,所过之处,寒光一闪即逝,蒙古兵人头腾地离体,脖腔里喷出两道二尺高血柱,尸身仍然站立,须臾,才直挺挺倒下,十颗血淋淋的蒙古兵人头,顺着山路轱碌碌一直滚到她辇车车轮前,三公主定睛一看,认得其中一颗乃是十夫长罕敦的人头,吓得她惊叫一声,这才意识到,后面压阵的一小队蒙古兵已经全部被杀。剩下的蒙古兵面对这一突如其来的打击,不免有些惊惶失措,纷纷退却下来,聚集在三公主周围,重新排列成一道阵列。

忽然听到西面山头上一棒锣响,霎时间,山谷深处,灌木丛中,跃出数百青衣喽啰兵,一个个匝巾箭袖,犹如生龙活虎一般,呐喊着冲杀过来,沿着山路顺势排成一字长蛇阵,队首一面黑色帅旗呼啦啦迎风招展,旗上绣了一个金色斗大的“武”字,队列前,青罗伞盖下,一个身材颀长中年道长,生得长眉细目,面如冠玉,三绺长髯飘洒前胸,头戴纯阳巾,背背宝剑,手拿拂尘,道袍随风飘荡,颇具仙风道骨,在他身旁,站立着一个气宇轩昂的魁梧后生,身穿一件青衫,手提长剑,剑上沾满鲜血,顺着剑尖滴滴答答滴下,他俩身后,紧随四名彪形大汉,各持一支禹王槊:指、掌、拳、横,都是满脸杀气,虎视眈眈地盯着蒙古兵,继而又隐约听到虚无缥缈的道家音乐。起初,三公主还以为听差了,两军对决,剑拔弩张,何来悠扬音乐声?过了片刻,却见从远处山弯里转出一班鼓乐队,鼓、号、钟、罄、笙、管、笛、箫,一应俱全,缓缓走到距离阵前一箭之地开外,原地踏步,继续演奏。只听那个中年道长对身旁后生说:“游魂十三剑,要领是:意念空灵,似幻非幻,人剑合一,剑随意动,游荡曲折,飘忽无定,一十三招剑式,必须一气呵成,不得有丝毫迟疑,按说应该斩下十三颗人头,而你却只杀了十人,问题就出在反手剑上,还有,剑上沾血太多,原因是出剑不够迅疾,不过进步还是有的,你已经练到游魂剑七成火候,还要继续苦练喔。”后生抱拳施礼,毕恭毕敬地说:“孩儿谨记爹爹教诲。”三公主听了这些话,不由得怒气填胸,居然有人敢拿蒙古怯薛军勇士演练剑式,这两个人也忒狂妄了。

放眼天下豪杰,在两军对阵,生死未卜之时,还要摆大谱,讲排场之人,唯有金国河北真定府帅武仙。

武仙乃是河北威州人,原名无可考,据传曾经做过道士,遇高人传授道术,剑诀,后来游走江湖,所过之处颇有神迹,时人呼之为仙。蒙古兵南侵,武仙率乡勇保卫威州西山,慕名前来投附者甚众,朝廷封他威州刺史。金将石海占据真定反叛金朝,武仙挥军攻下真定,斩了石海,收降其部众,武仙兵马从此驻军真定,朝廷乃授他威州刺史,兼真定府治中,掌管真定府军政大权,后来他又官升洺州防御使、兼同知真定府事,遥授河平军节度使。

武仙为人行事,常有惊人之举,令人难以捉摸。他的剑术造诣,在金国,唯有白玉峰,王予可,左春秋,等几位身怀绝世武功的世外高人,可与之比肩。此番武仙率部北上,半道遭遇伏击,他立即感到中都情况有变,于是排摆香案,以三枚金钱,卜问吉凶,所得卦相扑朔迷离,虽隐含大凶之兆,却又有峰回路转之意。之后他又接到武月仙求救密信,遂决定留下兄长武贵镇守真定,命骁将葛铁枪率部据守满城、中山、完州,等处城池,武仙亲率五百镖营兵,取道太行山麓,翻山越岭,前往中都接应武月仙。

不一日,人马抵达中都西山极乐峰,遇见数十名败逃金兵,拦住一问,才知道是护国军西山游击军残部。原来游击将军王禄探知蒙古三公主将从西京去往燕京,途中必经王平口,遂设伏截杀。没想到三公主机智过人,事先早有提防,故意让一名女官假扮她的模样,乘坐辇车,引百余名蒙古兵前行,她则率部远远跟随在后。王禄看见一队蒙古兵簇拥一辆辇车路过,敌兵人数不多,他立功心切,率军冲下山。蒙古兵人数虽少,却以一当十,勇猛异常,反将金军死死缠住,恰在此时,三公主率军赶到,金军两面受敌,渐渐招架不住,混战中,王禄被一个涂脂抹粉妖僧摘走人头,金兵溃败,各自逃散,武仙所遇,便是其中一支败兵。武仙下令分头寻找失散金兵,又陆续收拢二百多败兵,遂将王禄残部编成一队,约三百人,跟在镖营后面,又派出八名游动哨,四处打探蒙古军消息。路过戒台寺时,忽闻前方传来喊杀之声,武仙急忙传令停止前进,部队暂时隐伏在半山腰树丛之中,他与义子武毅去前面察看敌情,看见山沟里武月仙等人被数百蒙古兵围攻,正在拼死抵抗。武仙一向不把天下英雄放在眼里,对于眼前那些充当蒙古鹰犬的漠南名剑更是不屑一顾,他立即作出作战部署,决定亲率镖营从背后攻击敌人,又命六十名弓箭手,分成两队,从两翼山上向蒙古军放冷箭,使其不能从容应战。武毅初生牛犊不怕虎,请缨打头阵,武仙非常高兴,叮嘱几句,站在后面观阵。

陈团力敌四大高手,此时已累得筋疲力竭,难以招架,正在危急,忽然发现敌人后方一片大乱,远远看见武仙站在伞盖下,心中大喜,高声叫道:“弟兄们!援兵到了!随我冲!”也不知从哪里冒出一股激劲儿,将棋盘狂舞如风,罡风激烈,棋子漫天呼啸横飞,打得野驴道人、阴阳和尚、沙氏兄弟手忙脚乱,东倒西歪,众僧兵和侠士登时精神倍长,呐喊一声,冲杀出重围。三公主急忙指挥预备队封堵,坚决阻断两股敌人汇合,她正在调动蒙古兵,却有一道凛冽剑气从她身后疾速袭来,尚未触及肌肤,却已令她感到寒冷刺骨,三公主不由打个寒颤,尚未弄明白到底是怎么一回事,辇车后帘哧地一声,被剑气垂直割裂开,眼看就要伤到三公主,千钧一发之际,眼前黄影一闪,一只大手忽地探入车帘,一把揪住三公主皮袄肩头,将她拽出辇车,抛出老远,未等她落地,那人已转身飞奔赶上,两只手轻轻一托,将她扶稳,然后放下她站立在地上。与此同时,但听得镬地一声,辇车震动了一下,晃晃悠悠,然后左右分成两半,歪倒在路边。许多高手都感觉那道骇人剑气是从武仙剑锋射出,却无人看到他究竟如何拔剑、攻击、收剑。武仙看了一眼劈作两半的辇乘,表情颇为遗憾。若非黄袍人及时援救,三公主必死无疑。此时,武仙目光转向黄袍人,能在他的剑下救人,此人决非寻常之人。

只见那个救驾头陀身长七尺,脸色淡金,刀眉,狼眼,狮鼻,阔口,头戴金箍,耳戴金环,披头散发,身穿黄袍,腰束牛皮板带,腰间斜插一口一尺三寸长凝钢弯刀,墨绿色鲨鱼皮鞘,足蹬棕色牛皮靴,正是蒙古太师国王木华梨御前一等护卫,禁军统领铁手快刀王野霆,难怪出手不凡。

翻开王野霆的历史,可谓劣迹班班,他本是南宋第一悍匪,曾经排名第一的头号黑道杀手,他早年间纵横湘鄂一带,左手善使一口牛耳弯刀,刀身为玉钢锻造,锋利无比,因他出刀如电,右手戴玄铁手套,能避刀剑,江湖人称他铁手快刀。王野霆生性多疑、残暴,一向独来独往,从不合伙作案,也从不准时赴约。他纵酒好色,既怜香惜玉,又冷酷无情,曾经为了给流落襄阳的北国歌妓董红莲打抱不平,斗杀衡山派名剑范践,也曾一夜狂欢之后,掐死了鄂州名妓柳茂花,他喜怒无常,心黑手辣,只因话不投机,便将把兄弟潭州小张三大卸八块,沉入洞庭湖底喂了鱼鳖。嘉定三年,他纵横南宋南五路,抢劫钱庄、贡品、赌场,接连犯下十桩巨案,共劫得金银财宝折合白银数十万两。他的杀人价格皆超过万贯,而且颇有讲头,江湖盛传,他有三不杀:赌徒,酒鬼,飞贼,不杀。有一回,川西龙虎堂欲出两万贯,教他去杀梁王吴不可,他接下这桩杀人买卖,当他接近吴不可之时,却因发现对方是江南盗党魁首而临时变卦,结果他倒赔龙虎堂两万贯。一年后,吴不可闻得此事,专程千里拜访王野霆,感谢他的不杀之恩,两人结拜为异姓兄弟。从此,他不再接受杀人订单,转而专门去干一些惊天巨案,还自鸣得意地宣称,唯有如此,方显他的英雄本色。嘉定五年三月初,南宋临安府皇宫失窃,宋皇传国镶金玉玺被盗,内皇城禁军副统制,神抢震八方丁百春,巡夜时遭遇飞贼,命丧勤政殿,尸体旁,树干上,发现飞贼留下刀刻字迹:“神抢震八方,武功稀松平常,玉玺暂借观赏,日后再睡娘娘,湘西王野霆到此一游。”同年六月间,南宋皇城后宫梅妃被飞贼奸污,淫贼粉壁留诗:“贵妃娘娘,玉体软香,梅花绽放,唯我独享。奇哉妙也!湘西王野霆不虚此行!”九月下旬,户部侍郎赵京暴毙豪宅卧室床榻之上,心肝内脏皆被凶手掏出,挂于床帐金钩之上,白绫帐上,血字斑斑写道:“民间传言,赵京狼心狗肺,吾深疑之,今日将他开膛破肚,观其心肺,与常人一般无二,可见江湖传言,不可轻信也。杀人者,湘西王野霆是也。”三桩天字号巨案,宁宗皇帝龙颜震怒,却也十分害怕,心想:这个飞贼夜入皇宫如入无人之境,可见他本领高强。宋廷皇族对国玺失窃案和梅妃被奸案秘而不宣,只在暗中加强皇城保卫力量,暗地里秘密调遣各省精兵强将,悬赏二万贯,限期三个月,务必将江洋大盗王野霆缉拿归案。江南各门派大侠名剑闻风而动,联手搜捕江湖败类王野霆。无论是谁,纵有天大本领,若是犯了众怒,便会厄运将至,性命大多不能长久。王野霆已成为南宋军民人人喊打的过街老鼠,终日东躲西藏,神经高度紧张,随时高度戒备,说不好什么时候就会有灭顶之灾。据说梅妃与淮阴梅庄有着某种亲缘关系,因此王野霆也是梅庄的仇敌,而梅庄在江湖中人心目中从来就是个既神秘又恐惧的地方,如果有人故意惹上梅庄,除了等死之外,似乎没有第二条出路。等到梅庄出四万贯买王野霆项上人头的时候,王野霆逃亡的日子变得越发艰难,整个南宋到处都是警惕的眼睛和严密的盘查。很显然,江南已无王野霆立足之地,他不得不改扮成头陀,北渡淮河,流窜到金国。但他恶习不改,一路上仍然杀人越货,并且放出狂言,声称要凭他一己之力,替宋朝一雪靖康国耻,誓将金国皇帝后妃、公主一一奸杀。为了对付王野霆这个穷凶极恶杀人狂徒,金朝调集各路高手,布下天罗地网,张网以待,终于在中都醉仙楼将他擒获。为了防止他逃脱,给他钉上一面二百斤重枷锁,戴上一百斤重镣铐,囚禁在刑部死牢石室里。但王野霆也算是一条硬汉,无论金人以何种手段威逼利诱,严刑拷问,却都无法让他说出宋皇玉玺下落,以及皇城内宫建筑布局。女真人最终失去了耐性,判决他秋后凌迟处决。在世人眼里,王野霆是一个十恶不赦的疯子,所以听说他将被残酷处死,大江南北,士农工商,无不拍手称快。也合当王野霆命不该绝,蒙古兵攻占中都,把他从死牢里放了出来,蒙古元帅木华黎爱惜他一身本领,特命军医为他疗伤,并在他伤愈之后任命他担当蒙古军前锋营百夫长。木华黎知道王野霆性情顽劣,难以管束,遂对他约法三章,并同他煞血为誓,发毒誓,永远效忠蒙古大汗。

王野霆虽然恶名远扬,却也懂得知恩图报,木华黎不但救他命,还如此器重他,令他感激涕零,唯有尽心效命,才能报恩。每当攻城冲锋,他总是奋勇当先,右手执盾,左手挥刀,冒着箭雨、滚木、雷石,第一个杀上城头。由于他屡立战功,木华黎奏请大汗授予他巴图鲁称号,并奖励他一面用蒙汉两种文字书写的勇士金牌。

后来成吉思汗西征,蒙古太师国王木华黎坐镇云、燕,金朝刺客组织了几次暗杀行动,使蒙古将领生命安全受到严重威胁,木华黎将王野霆从前锋营召回,担任太师王府禁军统领。

而今的王野霆再也不是曾经那个臭名昭著的黑道巨匪,他洗心革面,成为一员令人敬畏的蒙古军勇将。此时的他踌躇满志,渴望继续建立更大功勋,以求飞黄腾达,光宗耀祖。但却没想到会栽在一个美艳妖妇手里,几乎断送太师国王性命。他依稀记得,就在三名刺客行刺太师国王前一日,他中了掺杂在灯油里燃烧发出的迷幻毒气,导致神志昏乱,接着又在幻觉中被一个假扮仙女的妖妇用麻醉散迷醉,等到他醒来时,已是翌日午后,听说太师国王被刺成重伤,后又得知木华黎安然无恙,蒙古军围剿报恩寺,金禅法师、武月仙、汪丽等要犯逃脱。他对自己因贪色而失职深感耻辱,也极为愧疚,对那个使他迷醉误事的妖妇更是切齿痛恨,发誓一定要将她捉拿归案。

王野霆深感无颜去见木华黎,更不愿意受到同僚的鄙视和奚落,认为唯有立下奇功,才能挽回颜面,才有面目回来向木华黎请罪。他料想那些漏网要犯就隐藏在燕京城郊某处,待风声缓和,再伺机南逃。燕南地区主要道路已被严控,往北是塞外,向东去通州,这些地方都有蒙古军重兵驻守,因此金禅法师等人逃往这三个方向可能性不是很大,剩下唯有取道西山王平口,去往蔚州,或走飞狐道,或进入山西南下。于是他出了燕京城,怀着撞大运的心态,往西追查下去,挨村寻问,仔细观察路人,几天下来一无所获,心里不免有些焦躁。继续一路西行,来到马鞍山东麓,前方山势高耸,层峦叠嶂。他坐在山脚下一块盘石上,歇脚打尖,心里正盘算下一步去何处查访,却见东北方向不远处山前小路上,十几个蒙古兵押运几辆草料车,从一条支路拐出,正往山口里走。这些人衣甲多不合身,并且沾有血迹。按理说,草料应该运往燕京城,却为何运去山里?他感觉这些人有点可疑,于是暗中尾随进山。后来看见蒙古兵与这伙人激战,更确信是金禅法师一干逃犯。王野霆隐伏在灌木丛中,起初他看见蒙古军占优势,他觉得无需露面,避勉落得一个抢功之嫌,非要等到三公主遭遇凶险,事无可解之时,方才出手救险,以显露他的能为。

武仙将小红旗在半空一招,鼓乐声再次响起,魔王四将挥舞四杆禹王槊,冲锋在前,一字长蛇阵随着音乐节奏屈伸摇摆,忽而分兵包抄,忽而缠绕绞杀,时而刀牌手突击近战,时而长枪手排枪挺刺,蒙古兵中枪挨刀者甚多。陈团突出重围,与武仙会合,但武月仙、陆横却仍被东海八仙团团围困。

东海八仙居住在东海神仙岛,属于海派剑宗。那一时期,东南沿海海盗猖獗,海盗劫掠商船,洗劫岛上渔村,东海八仙则专门劫杀海盗,获取巨量财宝。三公主为了对付抗蒙侠剑,许高官、出巨金,招纳天下各路英豪。为了结交东海八仙,足足花了四万贯钱。提起东海八仙当中李瘸子的铁拐,王厨子的菜刀,古货郎的蛇形锥,王学究的铁戒尺,黄仙姑的月牙刃,刘财主的大铁钱,张县令的鹰爪挠,马师爷的一对大铁球,以及这八个人的所作所为,江湖中人皆感惊恐,即便单打独斗,东海八仙的武功也属上乘,他们的招式怪异狠辣,专走偏锋,与中原武术大相径庭。他们若列阵迎敌,八仙阵加上八件古怪兵器,即便是顶尖高手也会一愁莫展。八仙阵呈旋环状,顺转阵形收缩,对被困阵心之敌发起猛烈进攻,逆转则阵环扩散,东海八仙可以轮流调息养气,恢复精力。此刻被困阵中的武月仙早已体力不支,剑法散乱,气喘吁吁,陆横负伤几处,哇呀呀怪叫,苦苦硬撑,两人被迫随着阵圈移动,一步步退向山口,接近八仙阵的真定府镖营兵将,非死即伤。武毅按捺不住,就要前去破阵,解救武月仙和陆横,却被武仙喝退一旁,武仙一是担心义子有闪失,二来也想当众显露一手,拿东海八仙做剑靶子,好让天下人知道他武仙的利害。只见武仙掣剑在手,山沟里打了一道雳闪,寒光夺目,行家一看便知这口宝剑乃是宝中之宝,有明白人识得这剑乃是旷世神兵映日剑,相传此剑乃是唐朝造剑师张鸦九以大林国神铁锻造的两把名剑之一的长剑,顾名思义,就是若在阳光下亮出此剑,剑身光华夺目,另有一把与之同期锻造的名剑叫做掩月剑,相传若是在月夜观赏掩月剑,其放出的寒光,足以使得月色为之黯淡,但不知此剑后来归于何人?这一对映日剑、掩月剑与当时的名剑火精剑齐名。武仙看似迈出两步,却已跨出十丈,瞬间踱到八仙阵外,他手掐剑诀,步罡踏斗,身体似会变形,从八仙阵刀光剑影空隙间游刃钻入,紧接着,八仙阵内剑光陡长,耳听得叮叮当当一片密集的兵刃交击声,似乎奏响了一曲壮烈激荡之音,紧接着,有人“哎呀”一声痛叫,八仙之中一人受伤倒地,阵环随之破裂,三条人影掠出八仙阵,回归武字帅旗之下。神剑门与海派素无恩怨,武仙也不想与之结仇,以免树敌过多,因此只是稍加惩戒,并不想取东海八仙任何一人的性命,若是开了杀戒,必然会激起东海八仙其余七人的复仇怒火,以至于以死相拼。他只将之中武功相对较弱的一人刺伤,这样一来,对方的同伙一定会全力救护伤者,从而大大削弱了八仙阵的威力。

古货郎衣襟被血染红,幸亏武仙手下留情,剑锋贴着心脏右侧刺入,如果稍微左偏一厘,定会取他性命。蒙古怯薛军不愧是蒙古军之中头等精锐部队,虽然死伤惨重,阵形却不溃乱,遗留下二百多具尸体,一边后退,一边以弓箭还击,协同众侍卫保护三公主安全退出山口。

武仙又将一面蓝旗在空中一挥,鼓乐声随即变调,一字长蛇阵变成了二龙出水阵,从两侧超越截击,想要围歼蒙古兵,蒙古军一时稳不住阵脚,且战且退,武仙率领镖营追出山口二里多地,望见远方烟尘飞扬,似乎开来一支蒙古铁骑大军,遂传令鸣锣收兵。

山沟里,武月仙指挥部众打扫战场,布置疑兵,她来到那辆被劈作两半的辇车旁,捡起散落在地上的貂皮帽、短剑、玉珠串、以及被剑气割下的一张狐裘皮,作为向朝廷报功的凭证,接着她又清点人员,却发现少了杨雍和汪丽,喊了几声两人的名字,忽然听到一辆草料车中有人哼哼,掀开草垛一看,只见杨雍撅着屁股,埋头草窝之中,屁股上插着两枝箭和一支镖,众人连忙将他拖出来,拔除箭头、飞镖,在伤口上敷上止血金创药,痛得杨雍瓷牙咧嘴。金军又分出数队人马,四处寻找汪丽下落,却毫无她的踪影。

武仙收兵回到山沟,听说汪丽失踪,他倍感焦虑,欲待加派人手,扩大搜寻范围,忽有探哨来报,无数蒙古骑兵从燕京方向杀来,王平口也有一千多蒙古汉军朝这里逼近,两翼山区也发现大批蒙古兵向这边运动,观其动向,大有包围西山坳之势态。武月仙说:“叔父,撤吧。”武仙道:“没有寻到金凤,这可咋办?”武月仙气哼哼地说:“就数她事多,骚狐狸死了活该!”武仙仍在犹豫,武月仙道:“叔父啊,情况紧急,也顾不得那个贱货了,再不撤离,想脱身就难了。”见叔父面有难色,武月仙不悦地说:“她只不过是个下贱娼妇,难道叔父还对她不舍?”武仙正色道:“不是这等说,我是怕她一旦落入敌手,恐怕会泄露许多我军机密,既然情况紧急,也只好听天由命,撤!”不多时,金军便消失在山岭林木之中。

三公主见武仙引兵退走,焉肯善罢甘休?命令怯薛军尾随跟上去,咬住不放,决不让敌人轻易逃走。却见山沟里空空荡荡,不见任何金兵踪影,三公主正要下令纵深追击,忽闻山头几声炮响,两侧山腰锣鼓惊天,树丛中,山石后,隐约埋伏了许多金兵,三公主以为中计,急忙再次退出山口。

这时候,数千蒙古骑兵奉木华黎之命从燕京城赶到西山口,为首一员大将,饼子大脸,皮肤黑里透红,三角眉,牛蛋眼,络腮胡须,体格健壮魁梧,头戴镔铁盔,身穿镔铁连环甲,外罩大红袍,坐骑卷毛狮子马,手提一口古月象鼻刀,乃是木华黎麾下五部探马赤军前部先锋都元帅阔阔不花,在他旁边,一名白衣儒生骑着一匹银鬃马,正是绝命书生楚炎凉,两人远远看见三公主,连忙传令停止前进,然后下马步行来到三公主马前拜见。

昨夜,陈团等人在芦沟桥附近消灭了一小队蒙古巡逻兵,丢尸河中,时隔不久,便被蒙古巡夜骑哨发现,立即飞马回营报告,木华黎认为极有可能是金禅法师等人所为,急令阔阔不花与楚炎凉领兵追捕,一直追踪到西山脚下,却与三公主相遇。

蒙古军害怕中金军埋伏,不敢冒然进入山谷,三公主传令兵分三路,一队从正面佯攻山口,其他两队从侧翼绕道山梁后面,迂回登山,合围山上金军。过了许多时间,待蒙古兵来到山腰,近前一看,才发现中了金军的疑兵计,隐藏在灌木丛中的根本不是什么金兵,却是用稻草捆扎成人形,套上金军军装,戴上头盔,毡帽,另有十几只猴子,被拴在树旁,身上绑着锣鼓家什,猴子受惊,蹿蹦跳跃,带动鼓槌敲打锣鼓山响。

三公主闻报,气得半晌无语。此时天色已晚,料想金兵已经远遁,药粉气味当天有效,现在已经余味殆尽,即便放出牧犬、猎鹰,也无济于事,若调遣大军进山围剿,一是还要耽搁许多时日,二是就算将西山围困,要想抓到武仙等人,犹如大海捞针,只能徒劳军力,不见得会有什么收获。三公主于是传下命令,全军在距离西山口十里的王家庄安营扎寨。

时近三更,夜空飘雪,三公主尚未安寝,坐在银顶牛皮帐篷内,面对孤灯,满心烦愁,她原以为胜券在握,必能一举消灭金禅法师等人,没想到半道杀出一个武仙,使得蒙古军反胜为败,折损许多人马,身边三位高手,毒手婆婆、血手童子、宁氏夫人等,下落不明,王野霆、楚炎凉等进山寻找,夜半未回。三公主正在闹心,突听辕门外一阵喧哗,接着女官萨仁跑来禀报说:“禀告三公主,王统领、楚参随、毒手婆婆、血手童子、宁氏夫人回营交令,还押回来一个年轻美貌妇人。”三公主大喜,急忙传召五人速来见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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