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该文的作者是一位脑外科医生解剖过头颅千人以上 目前退休在德国开始对哲学研究并参加了北京的世界哲学大会。下面是他的文章和我们的对话。
========================== 存 在 之 无 心 言 我认为:一切只可能被提出却无论如何都不可能被回答的问题,其本身,该问题 本身的合理性便应该受到质疑。 最近重读了一本书,德国哲学大师马丁·海德格尔的《存在与时间》,在其中遇到 的,似乎就是这样一种问题。 尽管海德格尔在其导论中说,这本书不是为了追问存在者而是为了追问存在本身 所写,但我却觉得,整本书中应该没有也不可能合情合理地追问或言说到存在本身, 因为他想要追问和言说的那个存在,就其本身而言,其实完全不可思议。 在我看来,无论是谁,在作这样一个追问之前,首先都应该自问一句:我自己是 否为所追问的这个存在的一部分?我的身体,我的心灵,我的一切感知、记忆、思 考、意志和言说,包括“存在”这个字或词,是否都是这个存在的一部分?思想与存 在是否,如巴门尼德所说,同而为一?整个宇宙,无论在宏观上还是在微观上,无论 有生命还是无生命,无论是人还是物,是否都与这个存在同而为一?如果是(一元 论),则我们无法合乎逻辑地知道、思考、言说或改变存在;如果不是(二元论或多 元论),我们亦同样无法合乎逻辑地知道、思考、言说或改变存在。 记得道德经三十三章中有这样一段话:“知人者智,自知者明;胜人者有力,自 胜者强”。在作这一追问之前,我们似乎还应该再问一句:存在本身是否能自知,又 是否能自胜呢?对于一个肯定性的答案,德国另一位哲学大师黑格尔似乎很有信心, 但我,思前想后,所得到的答案却依然是否定性的。 其实当年释迦牟尼在菩提树下所悟到的也无非就是这个存在,然而他却说:“吾 法妙难传。”他还对须菩提强调说:“汝勿谓如来作是念:我当有所说法;莫作是 念!何以故?若人言:如来有所说法,即为谤佛,不能解我所说故。” 金刚经中还有这样一段话:“佛告须菩提:‘诸菩萨摩柯萨,应如是降伏其心! 所有一切众生之类:若卵生、若胎生、若湿生、若化生、若无色、若有想、若无想、 若非有想非无想,我皆令入无余涅槃而灭度之;如是灭度无量无数无边众生,实无众 生得灭度者;何以故?须菩提!若菩萨有我相、人相、众生相、寿者相,即非菩 萨。’”这段话,虽然说得罗罗嗦嗦,但意思却很明确,无非是引导大家超越实体、 个体、整体和主体之虚无缥缈,从而进入真实不虚的存在之中去。 显而易见,至少在我看来,一切说“存在”不言而喻、不证自明者,其实都毫无 道理,其实都不讲道理。“存在”,作为一个“最普遍”的形而上学概念,其语义所 表达的不过是一种意志而不是智慧,不过是一种宗教而不是哲学。 仔细想想应该可以理解:无论是“知道”还是“言说”,里面总是有一个知道者 与被知道者,言说者与被言说者的不同。如果知道者与被知道者完全相同,如果言说 者与被言说者完全相同,知道与言说又何以可能呢?说的更清楚些:人,如果是存 在,与其它任何存在相同的存在,那么怎么可能知道和言说存在呢?其实形而上学在 认知和言说上的困境并非源自维特根斯坦所说“我们对语言的滥用”。形而上学的困 境,在最根本上,来自存在自身的同一。我们可以在思维和语言中把存在的种种部分 分为表示行为的谓语和表示行为的发出或承受者的主语或宾语,而存在本身并无此区 别。先人为地制造可以脱离谓语的主语或可以脱离主语的谓语,然后再孤立地追问其 中之一的最普遍语义,最终自然难有什么结果。在存在中,不仅没有主语与谓语的区 别,没有实体与属性的区别,没有主体与实体的区别,没有精神与物质的区别,甚至 可以说,没有任何区别,而一切可以区分出来的实体或“存在者”都绝非存在,都绝 对没有在、有或存在。 诚如海德格尔所说,“存在”这个概念既是一个由人提出的问题又应该是一个给 予人的答案,应该是一个对人生来说有意义的问题和答案,因而,通过既是存在者, 对存在的发问者也同样是回答者的人来追问存在,似乎是一件最为合情合理的事情。 然而,在我看来,这种说法固然巧妙,但也只能说说而已,对形而上学的追问其实并 无任何助益,因为存在与其自身同一,因为存在本身并没有“存在者”之间的那些区 别,并没有人与非人的区别,并没有精神与物质的区别,同样没有思者与被思者之间 的任何区别。存在,无论是对有生命的还是对无生命的,无论是对人还是对其它生 物,应该都是一样的,因而是不可思议的。 由此可见,海德格尔在其书中并没有说到存在本身,他说的不过是存在的某一部 分,或存在的某个环节,都不过是人的获得性变化,例如:所谓“此在的在世”,所 基于的依然是人与世界的二分。所谓的“操心”,所基于的依然是现在的我与将来的 我之二分。所谓的“沉沦”,所基于的依然是我与人之二分。还有所谓的“对死亡之 畏惧”,所基于的则无非是生与死之二分。其实存在本身并没有人与物,人与人,前 与后,生与死的区别。即便这些区别都有,但也绝不是存在本身的区别。存在本身无 区别。说存在本身有区别,不过是思想上的不通和逻辑上的矛盾。 显而易见,既然存在不可说,我们何以能说“存在者”呢?又何以能说“人”或 “世界”呢?难道作为存在者的人可以知道、理解、言说和改变作为存在者的人吗? 难道任何自我可以知道、理解、言说和改变其自我吗? 存在不生不灭,人对存在之领悟何以会导致“被抛”的情绪呢?我们何以能对存 在“操心”?又何以会心存对“虚无”之畏惧呢?如果人可能对自己的“存在”操 心,那么其所操心的那个东西有可能是存在本身吗?如果存在本身不可能被人“操 心”,那么为人所操心的不就是些虚妄吗?先让人操心些虚妄,再让人对一切都终究 失望,这一番折腾如果有意义,那么,那意义又在哪里呢? 从另外一个角度说,人从什么时候才学会操心呢?又有多少人最终懂得操心呢? 人从什么时候学会对虚无的畏惧呢?又有多少人会对虚无畏惧呢?显而易见,无论是 操心还是畏惧,都是获得性的,都是后天获得的,都不是“此在”一存在或一出生就 已经具有的,既然如此,我们何以能用“操心”和“畏惧”来诠释此在的存在呢? 总而言之,因为人有生死存亡,所以,说“人非存在”,就如同说“一切个体、 整体、实体、本体、客体、主体,皆非存在本身”一样,说的只是“存在本身,作为 存在的存在,是不可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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