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港人民争取司法独立和民主自由的斗争已经持续到了第十二周。这次抗议活动中有一个很显眼的特征:很多青年抗议者都戴着口罩,表明他(她)们并不想让自己的真实容貌在媒体上广为传播。 对于这一现象,不同的人有不同的解读。听说一些在美国支持中国政府的反香港人"反送中"游行的中国人要求香港人搞下口罩,并或明或暗地将"口罩"和"暴力""暴徒"挂起了钩来。这让我想起了三十年前在北京的夏天发生的那起大屠杀后,我在南方一个城市亲身经历过的一件小事。 那是在北京大屠杀发生之后的第二天,远在我生活的一个南方城市并没有感到立即的生命威胁的大学生们发起了最大的一场抗议活动。我们学校的的学生们到附近的一家大型国有企业门前游行,希望能说服工人以罢工的方式对学生们的游行示威活动予以支持。隔着铁门,我虽然能看到一些工人同学生们有所交流,但在中国生活阅历更加丰富的工人们并没有响应大学生们的号召。 在示威活动中,不知哪位参加游行示威的同学突然发现有人在街边的一栋楼房上对着游行的学生们录相。于是很多同学们一涌而上,将那位录相者堵在了房间里,并要求其将录相带曝光。我不知道当时那位录相者是何人、录相带是否得以保存。从今天的眼光来看,这些录相带也许是对那场运动的一个很好的历史见证。然而,也许只有亲身经历过那场运动的人才能体会到当时同学们内心的恐惧:害怕自己会遭到"秋后算帐"!因为大学生们面对的是一个对自己的工作、住房、甚至结婚生子都有生杀大权的强力的政府。事实证明,参与这场运动的人或多或少都受到了一些影响,或被开除了学籍、或失去继续深造的权利、或失去了工作、更有甚者是被关入了监狱。我认识的一名大学生(不象王丹、吾尔开希那么有名)就是因参加了1986年所在学校的小规模游行活动被开除学籍的。在通过改名换姓、托人找关系伪造学籍档案、弃理从文后,该同学才得以重新参加1987年的高考,进入中国最著名的官僚培训大学完成大学学业。 也许正是由于这一经历,我对香港抗议青年戴口罩的感觉同那些要求香港人搞下口罩的国人的感觉完全不一样。我感受到的是他们内心对那个强大的、力求改变自己生活方式的中央政府的恐惧:他们可能会象何韵诗一样丧失去大陆旅游和做生意的机会;可能会象那几位书商一样被绷架到大陆的电视台上去忏悔;或者会被元朗的黑社会无缘无故地暴打或消失…… 确实,我希望中国人(包括香港和台湾人,虽然他们比大陆人的状况略好)都应该从阴影中走出来,能在街上抗议自己的政府而不用戴口罩,能够光明正大地用自己的真实姓名发表自己对不同事件的观点和看法,向世界人民展现自己的学识和民族自信。然而,要做到这一点,实非易事,这需要人民不再对自己的政府充满恐惧,需要整个社会不再用异样的眼光对待不同的观点,需要当人们愿意去倾听和学会理性的思辩,需要人们不再把阿谀奉承不是一种社会时尚而是加以唾弃……。然而,这种情景离我们还很遥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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