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赵的计划简单粗暴,那甚至不能被称作一个营救计划。冯佳欣将于明天出席在温哥华的BC省高等法院召开的保释听证会,按照老赵的说法是:进法院找到冯佳欣,出法院一走了之。 刘风看着老赵,还在等着他的下文。 老赵点着一根雪茄重重地嘬了两口,看着刘风,吐出一股浓烟,问道:“有啥问题吗?” 刘风眨了眨眼,说道:“就这么简单?” 老赵不屑地笑了笑,说道:“那你觉得呢?” 刘风说道:“听您这意思,好像这法院是您家自己开的似的。那是高等法院,不是家庭旅馆,说去就去,说走就走。那么多警卫都是吃干饭的?就凭咱们四个人……” 老赵打断刘风的话,说道:“三个。” 刘风惊讶地说道:“仨人儿?” 老赵点了点头,说道:“你待在外面,只负责开车接应,我们哥仨儿进去。” 刘风无奈地说道:“好!我知道您当过侦察兵,有两下子。可那都是老黄历了,咱能不能现实一点儿?” 陈卫东说道:“瓜娃子!当年越南特工好凶的哦!格老子还不是一个对三个,一分钟就解决战斗。” 陆红旗说道:“就是,法院那帮雏儿,还不够咱老陈一个人消化的,对吧?” 陈卫东得意地笑了笑。 刘风看了两人一眼,对老赵说道:“法院的安检怎么混过去?别说是把枪了,连裤腰带的铁扣儿都能给您检出来,您可别跟我说就这么赤手空拳地进去救人哈。那些法警可都是配枪的,您再牛B也不能刀枪不入吧!” 老赵三人相视而笑。 老赵拍了拍刘风肩头,说道:“知道你为啥都快瘦成麻杆儿了吗?心事太多。把你分内的事儿干好就行,不该你想的别操那没用的心,到时候可别给老子掉链子。” 说着,老赵从身旁的博物架上拿下一瓶商标已经泛黄的茅台酒,放到茶几上,对陈卫东和陆红旗说道:“这瓶八二年茅台是当年咱们突击队出征前喝的,我偷着留了一瓶,一直带在身边,今晚咱们给它整了。” 陈卫东憨笑着说道:“连长,一瓶不够嗦。” 老赵一瞪眼,说道:“就你那酒漏子,多少瓶也填不满。明天的事儿不能出差错,咱们死活也要把佳欣救出来,先喝点儿意思意思,以后有的是机会喝酒。” 陆红旗说道:“连长,你就把心放肚子里吧!当年在田蓬端掉越南鬼子炮兵阵地那一次算是场恶仗吧?还不是手到擒来的事儿吗?这次小菜一碟。” 听了这话,老赵的脸上露出一丝微笑,他的目光穿过升腾在面前的雪茄烟雾,落到天花板的一角,似乎在回味着往日的荣光,若有所思地说道:“是啊!多少年没打仗了,兄弟们闲的身上都快长出草来啦。” 刘风看着茶几上的那瓶茅台,突然想起了当年出国前在家里和父亲喝的那瓶茅台,还有父亲在火车站送行时悄然泪下的样子。他的眼圈一红,一把抓起酒瓶,四下看了看,对老赵说道:“酒杯呢?” 老赵三人又笑了起来,陈卫东从刘风手里抓过酒瓶 ,拧开瓶盖,对着嘴喝了一大口,说道:“哈儿!婆娘喝酒才用杯子撒,兄弟伙要吹瓶嗦!” 说完,陈卫东把酒瓶递给了陆红旗,陆红旗如法炮制,又把酒瓶传给了老赵。 刘风的酒量一如既往的差,三口下肚就开始天旋地转地找不着北了。他勉强支撑了10分钟后仰靠在沙发背上,不停地喘着粗气,竭力控制着胃里往上翻腾的酒劲,眼前变得模糊起来。老赵三人却像喝白开水一样把一瓶高度茅台干了个底朝天,又兴致勃勃地在办公室里唱起了卡拉OK。 陈卫东扯着嗓子高声唱着中国人民解放军军歌,外面酒吧里的酒保被他高亢的歌声吓了一跳,开门探头进来看了一眼,又缩回去关上了门。老赵和陆红旗随即加入进来,老赵一只手搂着陆红旗的脖子,另一只手挥舞着空酒瓶,三人在办公室角落里的大屏幕电视前站成一排把一首军歌演绎得慷慨激昂。 一曲歌毕,陆红旗从陈卫东手里抢过话筒,用纯正的粤语唱起了“人间路”。当他唱到“人生路,快乐少年郎”时,刘风跟着轻声哼了起来:“路里崎岖,崎岖不见阳光。泥尘里,快乐有几多方向,一丝丝梦幻般风雨,路随人茫茫……” 不知不觉中,在加拿大这片广袤而又陌生的土地上,刘风已经度过了16年的光阴。从移民的第一步开始,他都在努力地想要摆脱固有的生活,去寻找属于他的快乐。然而,直到今天为止,除了他所向往的自由以外,刘风依然不知道有什么可以令他得到心灵上的平静。大多数时间里,他就像一只飞在空中的风筝,不断地向蓝天挣扎却始终无法逃离那根一直在牵引着他的线。仿佛是上帝安排好的宿命,每一个爱他和他曾经爱过的人都成为生命中的过客,随着流逝的岁月只是在刘风的记忆深处留下深深的划痕,那些曾经的音容笑貌逐渐模糊成梦里的滴滴泪水和梦醒后的无限怅惘。 刘风在劝慰遭受挫折的朋友时,经常会说过去的只是经历而不是负担,而他自己却是最不能放下的那一个。被难以排解的情感所困扰,刘风失眠的次数与日俱增,那不是任何药物或者治疗可以解决的问题,而是由性格所注定的顽疾。如同写进血里的基因决定了他的人生一样,除了面对与承受,别无他法可以逃避。在一个又一个清醒的黑夜中,刘风时常会有抑郁症患者般的烦躁和焦虑,他很清楚地了解自己的状态但又无能为力,只能寄希望于新的一天可以使他暂时忘却过往。 刘风原本以为醉酒可以给自己一个安睡的夜晚,可是陆红旗的歌声却一遍又一遍地在他耳边回荡着,折磨得他似乎更加清醒。夜深人静时分,所有的人都安然入睡后,伴随着老赵三人此起彼伏雷鸣般的鼾声,刘风躺在沙发上辗转反侧,无法入眠。 这时,从远处传来一阵细微而又清晰的脚步声,一个长发女人的身影出现在办公室里。她走到刘风身旁,停下了脚步。刘风在恍惚间闻到一股熟悉的香水味,那味道淡雅却沁人心肺。他依旧闭着眼,努力回想曾经在什么人身上闻到过这香味。终于,刘风想了起来,那是凯茜身上的味道。从他和凯茜相识的第一天起,这味道就没变过。刘风曾经好奇地问过凯茜用的是什么牌子的香水,凯茜告诉他这是沈爵士家族高价请来的调香师专为整个家族女士定制的香水,没有牌子也不可能在市场上买到。当时,刘风还开玩笑地说要凯茜偷出配方给他,他要开家专卖店销售这种豪门专用香水,赚取的利润可以分给凯茜一半。凯茜煞有其事地帮刘风起好了专卖店的名字,叫“铜乳乡”。刘风曾经读过这个典故,知道凯茜是在讥讽他唯利是图,便一笑了之。 想到凯茜,刘风猛地睁开了双眼,正看到面色苍白的凯茜站在面前,低头看着自己。 刘风用力眨了一下眼睛,问道:“凯茜,你……你怎么跑这儿来了?” 说着,刘风打量了一下四周,确定自己还在酒吧的办公室里后,心中更是充满了困惑。 凯茜轻轻叹了口气,说道:“我要走了,给你打电话你又不接,所以只好来找你,跟你道个别。” 刘风惊讶地问道:“你什么时候打过电话?” 凯茜淡淡地一笑,说道:“那已经不重要了。” 刘风问道:“你要去哪儿?” 凯茜抬头看了一眼空中,说道:“我要回到主的身边,带着我们的儿子。” 刘风仔细品味着凯茜的话,猛然醒悟过来,从沙发上坐起身,凯茜伸手拦住了他。刘风身不由己地躺回到沙发上,怔怔地看着凯茜。凯茜爱怜地用手轻抚着刘风的脸颊,长久地凝视着他。 刘风喃喃地说道:“你……是不是碰上什么事儿了?” 凯茜微笑着说道:“没事儿,我只是觉得累了,想回家。” 刘风说道:“你别这样成吗?咱能不能正经说话?” 凯茜顽皮地一笑,说道:“怎么?你怕了?没想到刘先生您也会有害怕的时候。” 刘风认真地说道:“我是害怕,害怕失去你……” 凯茜的眼神里流露出一丝哀怨,说道:“你终于承认了,可是那天为什么走的那么绝情?你都没有回头看我一眼!” 刘风说道:“你已经做出了选择,我不想勉强你。” 凯茜说道:“你还是不懂女人的心……” 刘风凝神看着凯茜的眼睛。 凯茜又叹了口气,说道:“算了!一切都过去了,你多保重吧!别再抽那么多烟了。” 刘风刚要说话,凯茜用一根手指轻轻按住他的嘴唇,微微摇了摇头,转身离去。 刘风挣扎着想要站起身来,可是无论他怎样用力,身体却始终纹丝不动,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凯茜推门离去。刘风奋力蹬了一下双腿,正踹到了躺在另一张沙发上的陈卫东。 陈卫东被踹醒了,大吼道:“狗日的,闹个锤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