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逃離》之十:來了,我的愛人 乘客幫忙將他的破舊自行車推下公交。雨停了,天空依然陰沉沉輸送着壓抑。不遠處就是南開大學的學校大門。門衛只是例行公事的問了問,哪裡來,幹什麼,找誰,再看看渾身依然濕漉漉的他,就放行,還給他指了指方向。他對這裡已經相當熟悉。找到女友所在的宿舍時,遠處鐘樓上正午的鐘聲剛好敲響。 將自行車靠在門口台階的柵欄邊,他整理了一下衣服,想讓自己儘可能有種輕鬆的神態。溫暖得多的公交車,早已讓他原本凍僵的身子恢復到屬於自己的感覺。他不知道她是不是還在宿舍,甚至是不是還在學校。做事如此的盲目,對於他還是人生第一次。特殊時刻只能使用特殊策略,是對自己冒失行為選擇的安慰。 如果找不到她,他就將自行車留在這裡,直接去火車站,看看能不能坐火車回北京。如果火車走不了就再回來,再騎車回北京。他已經將所有的可能性都想好了,心中不急。大家都將此時的北京描繪成魔窟,他卻不覺得真的有那麼可怕、可怖。數百萬的北京人能過他也能。而且共產黨畢竟是中國的政黨代表着中國的政府,他有信心。 走上昏暗的三樓,長長的樓道上空無一人,剛才的膽識和氣定神閒,慢慢的被可怕的寂靜侵占。越向前走,感覺希望越來越渺茫。就在希望幾乎消失殆盡時,他猶猶豫豫的敲響了她所在的臥室門,結果沒人回應。他轉身想離開,卻又心有不甘。猶豫之下,他輕輕的用力一推,門居然開了。黑乎乎、空空蕩蕩的宿舍,角落裡還有一個人正坐着在發呆。 真的是她,他的她,他心的愛的女人。開門相見的一剎那,她滿臉的憂愁,像撥雲見日,愁眉快速被拉扯開,驚喜之中她先是遲疑,隨後是快速的奔來,緊緊的擁抱,滿含熱淚。 全身濕漉漉的,快鬆開鬆開。他說着,身子還打着哆嗦。他覺得,就此大病一場看來是在所難免,不過,為了此時此刻這份愛的相逢,一切的付出現在看來是值了。 我還以為你已經走了,回家了。看得出來,你那些昔日不離不棄的酒肉朋友,現在都走光了吧,就丟下你孤單單的一個人。獨自住在這,你不害怕嗎?他說。 夜裡我和瀟瀟一起睡,白天在這裡等你。你再不來,我明天也得走。整個樓里已經沒有幾個人。她將頭靠在他的肩膀上,說的很真誠。隨即她繼續說,怎麼會丟下你,自己逃走。嬌滴滴的聲音,帶着難以抗拒的誘惑力。他顧不上濕漉漉,轉身抱住她的頭,將嘴唇緊緊的貼在她的嘴唇上,兩個舌頭快速的糾纏在一起,火熱,伴隨着熱淚。 我還是帶你去朋友家,先洗澡,換身乾淨衣服再說。這裡是女生宿舍不方便,而且朋友家還有熱水,有洗衣機和烘乾機。他覺得,她說的應該就是瀟瀟家。 她的朋友瀟瀟,是同年級的安妮(英文名),年級里唯一的已婚,已經年多。安妮的情況比較特殊,屬於特批。瀟瀟和她同齡,在研究所讀碩士,主攻國際政治。大學畢業後嫁給了一位搞外交的小伙子,對方經常性的在國外待着。上次來時他見過安妮的新房,布置的很時髦、有品位,小小的空間裡,大三件應有盡有,電視還是彩色大屏幕的。她很羨慕安妮的擁有,也期望有一天自己也能滿世界的跑,見識外面的風景,當個外交官。他對物質上的期待卻不高。 在他眼裡,瀟瀟漂亮,有氣質有品位,說話溫柔大方,分寸把握到位,情商智商都不錯,有股外交家的氣勢,是個很有魅力的女人。只是不明白,既然他的丈夫長年外駐,為什麼不帶着她一起,這麼漂亮可愛的女人,要是我,絕對不會丟在幾千里之外,空耗青春搞浪費。只要是個男人都會珍惜,為什麼她的男人卻視而不見?難不成,那傢伙就不喜歡女人?不喜歡的話,為什麼又要害人家和她結婚呢? 他經常回來的,每年一兩次。每次回來,都不會在家待幾天,都有事,回家時也多是醉醺醺的。我也覺得,他似乎不是很愛她,你說的可能是真的,是性別喜好差異造成的。瀟瀟自己也很掙扎,外表高興,內心深處的難受只有她自己知道。她說,很多夜晚睡不着,自個自的難受。我還時不時的來這裡陪着她守空房。就是她,我們這些人才有沒玩沒了的舞會和深夜不歸。 你們在陪她消滅寂寞,但是那種消滅只是暫時的。青春短暫流逝快速,誰都經不起浪費。你是她最好的朋友,應該勸勸她,這樣下去對她不好,學生還是應該好好學點知識。虛度歲月未來會後悔的。她完全沒有必要依賴一個男人,她有能力獨自打出一片艷陽天。而且你應該儘可能的保持距離,她會影響你,無形之中帶壞你。 原以為是去瀟瀟的那間小平房,小雪帶他去的是卻是一棟看上去有點陳舊的公寓大樓。他已經將破車留在了她的宿舍前,兩個人一起走向校內的教工宿舍區,走上公寓的三樓,停在一間兩居室的屋子門口。敲門之後,屋子裡裡面走出一位氣質高雅的中年女性。 小雪說,這是瀟瀟的媽媽,她是武漢人,你老鄉。 在瀟瀟家洗完澡,吃着瀟瀟母親做的可口家鄉菜餚,小崔又感覺到生活的美好。瀟瀟的媽媽將他的髒衣服放進洗衣機,等飯吃完後,衣服也乾乾淨淨整整齊齊的疊着擺在他的面前。如此快速利索,讓他感覺,瀟瀟媽媽是個利索精幹的女人:做飯,洗衣,捯飭自己,教育女兒。 難怪瀟瀟那麼能幹,有氣質,應該都是來自母親的影響。估計她爸爸也是個帥氣有才的男人。九頭鳥名不虛傳。他對小雪悄悄說。 一直以來說話很沖的小崔,和瀟瀟的母親有段心平氣和的談話,雖然主題涉及到很容易讓人冒火的天安門廣場事件。這一次小崔講的特別有耐心,以理解的心情站在政府和學生的立場,分析了各自的過失。小崔說,大家都在一時的氣頭上,如果都選擇退一步,多點理解和諒解,事情也不會發展到這一步。冷靜一段時間後,再來做理智的判斷和處理,對大家都是好事。 他很喜歡這位阿姨。他還是第一次近距離見到打扮如此精緻的中年女子。年輕人中,打扮到位、優雅的女人,就是瀟瀟。中國的中年女性極少認真打扮自己。很多年輕人喜歡打扮,但很少有人有能力(經濟上和內在素質上的)將自己打扮的優雅到位,讓他感覺舒服的地步。 瀟瀟的媽媽講着一口標準的普通話,水準不亞於中央台的金牌播音員。滿身發在內在的藝術家氣質,讓小崔覺得,應該是在藝術團工作,而且還是個明星。優雅而又接地氣,擁有這樣的丈母娘也是一份難得的福氣,那個傻小伙真的是身在福中不知福。 考慮到住在人家家裡不是很方便,他決定坐晚上的火車離開。下午去火車站的路上,小雪說,你的表現挺好,阿姨也覺得你不錯:為人客氣,有想法,有理想。 他問:瀟瀟的爸呢? 她很小的時候就離婚了 。對瀟瀟的打擊挺大。她們夫妻間的不融洽,估計和這種家庭的變故也有關係。真是苦了瀟瀟,多好的女人,善良,溫柔,有求必應。小雪說。 他和她的相識在人大校園內,年前一個溫和的夏夜,一段浪漫的迷你愛情故事。 頭年夏天時的一個夜晚,打完球,在澡堂洗完澡,騎着自行車準備回宿舍的他,看見幾個年輕女子在途經的學生宿舍門口,站在路中間擋着去路,看上去是外校的,似乎在尋找什麼。 他不得不停下來,試圖穿越。這時一個一直在高聲咳嗽的女子引起了他的注意。斷斷續續的他只聽到幾個詞彙,天津的,福特班,找人沒有找着。 他推着車子上前,看着咳嗽得難受的女子問:感冒了吧,要不要藥? 你給弄點來?站在她旁邊的一位女士,帶着挑釁的口吻調皮的代為反問,像是守護神。 喔,你們是外地的吧,這時候也找不到藥。要不然你們在這等會兒,我給你們送來?他只是動了惻隱之心,想幫幫忙而已。黑暗中,他都看不清楚對方的長相,沒有多想。 很快,他就回宿舍找來了治咳嗽的感冒藥。遞上藥之後他就離開了。 當晚晚些時候,他在學校的舞會廳,也就是校食堂的二樓大餐廳,擁擠的人群中遠遠的看到站在一旁看着舞池的她,憑着衣服和陪伴在旁邊的幾個女人的模樣。在整個舞場,明顯的看上去屬於外地的人不多,結群的只有她們這一波。很顯然,吃了藥後她感覺好了很多,咳嗽已經輕微了不少。他走上前和她聊了一會兒。 問她為什麼不跳舞,她說,感覺有點累,還有點低燒,不太想動。 原本只是次偶遇,他沒有任何的期待,更何況她只是個過客,這樣的過客以前遇見不少,也沒在心。很少去澡堂洗熱水澡的他,偶爾去了一次卻有這樣的偶遇,他覺得有意思。 一個月後接近午餐時間,他再次在校園內偶遇她,這次她只有一個人。說是福特班結業了準備回天津。那天中午他請她在學校食堂一起吃飯。吃飯的餐廳就是那個二樓的舞池。她說,這段時間在福特班也一直在這個食堂就餐,這麼長時間兩個人卻一直沒有機會相遇。他相信這是上天賜予的機緣,必須珍惜。從那以後,他們就開始了書信往來,共同語言和共同愛好的擁有,讓他們慢慢的愛上了對方。 六十有餘的費雪兒教授也曾經在福特班教過她們,那時候他講微觀經濟學。 (原創,版權所有,不得轉載。虛構,請不要對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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