悼念李文亮 看到这一纸训诫书,想到善良的医生坐在公安人员面前,听着那些可怕的词汇,“违法活动”,“ 不思悔改”,“法律制裁”,“. . .”,说,“能”,“明白”,然后签字,我想哭泣。 我们不是天才,我们不是贵人,我们不是高官,我们不是富豪,我们不是哲人,我们不是网红,我们也不是强盗,不是土匪。像一粒可以延续生命的草籽,我们来到这世界上,就为享受一点点阳光,吸吮一丝丝雨露,轻触一下友善的同类,感叹一下生命的延续。我们没有那样多高贵的品质,伟大的哲理,害人的毒计,我们就想平平静静地生活一下而已。这点卑微的要求,如此宽的天,如此广的地,不会不允吧!你是我们中的一个,所以我们知道你,但你比我们更善。你是医生,你听说有致命的病毒活动,你知道自己对之无能为力,于是你告知亲友,要人们警惕防范。这是何等基本的人性,何等正常的伦理,就像那些大官大款大X们,尿来了要去马桶一样自然,更不须用医生的希波克拉底誓言,“本着良心与尊严行医,病患的健康生命是我首要顾念”,来拔高你的职业道德水平。但是你被无情抓进公安局,你被“训诫”,你被指认犯了法,因为“你的行为严重扰乱了社会秩序”。一个弱小,善良的医生,如果能以此行为,轻而易举就“扰乱了社会秩序”,那么这个社会是多么的没有秩序! 1976年4月5日的天安门事件后,我也被训诫过,尝过“扰乱了社会秩序”的滋味。当时还是大学生的我,从收音机中听到了“美国之音”关于天安门广场事件的报道,在一次班里的学习会上,说了一句,“北京的形势很紧张”,这话不知道被哪位同学反映到系里。系里专门派了一位副主任,来我这里“追查政治谣言”。首先问我说了这句话没有,我知道抵赖是没有用的,只能“好汉做事好汉当”。接着问我,从哪里听来的,这就比较麻烦。坦白收听敌台,会有更大的“替敌人宣传”的政治问题,便随意扯道,“听人说的”。想不到这又引出更为严谨的逻辑结果:“听谁说的,告诉我们细节。”我慌了九神。这位副主任也看出了点什么苗头,说,回去好好想想,明天来告诉我。当天回去便找了好友串通,他说自己的厂是个十分不正规的单位,不会有人来管这些屁事,“把我的名字报给你们学校。” 第二天,把好友的名字报给系里,便等着坏事来临。 坏事没有来,因为“四人帮”倒台了。 那位副主任后来告诉我,“我也不想来查那种事,我知道的谣言可能比你还多,学校盯着要搞,我有什么办法?”于是我就想象,校长此时也会说,“省里盯着要搞,我有什么办法?” 今天,李文亮的训诫人一定也像当年的副主任一样的处境,一级一级往上走,谁都没有责任,责任只存在于那些才思横溢的,在法制社会中难于理解的段子,笑话里。 44年过去了,为什么一切还在重演,且愈演愈烈? 再过44年,这样的事还会发生吗?我们这一辈人是看不到了,但有人想得到。这就是为什么那位世界有名的华为老板,在奋斗之余,把女儿孙辈全都安放到这种事情发生的几率较低的地方去的原因吧。 我不想称李文亮为英雄,就像在纽约哈德逊河上拯救了155人的沙林博格机长,不愿人称自己为英雄一样。今天的英雄都像是些收割点击率的好手,而有良心的平凡人,才是正常社会的根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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