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站米原产于天津小站地区。小站自明朝以来就种水稻,到光绪年间通过改良稻种和引进,圆粒的梗米最终取代长粒的籼米,小站稻这个品种也诞生了。袁世凯在小站练新军的时候,名扬遐迩的小站米已经成为贡米,连种稻人都吃不上,何况那些兵勇。新军没有吃到小站米,练出来也没有保大清,却做了大清的催命阎王。大清亡了没几年,新军也消失在军阀混战中了。唯独小站的优质大米,先是皇上吃,后来革命党也吃,一直传承下来,成了北方大米的王者。过去到人民大会堂宴会厅吃饭,听到的是悦耳的碗盘叮当声(上好的瓷器才有这种声音),闻到的是米饭的香气——那不是泰国香米,而是小站米。晶莹剔透的米粒呈淡绿色,盛在雪白的细瓷小碗中上桌,宛如一件艺术品。以前读到《西游记》里的猪八戒不等菜来便先吞下七八碗米饭,只觉得他没品,现在面对这香气扑鼻的小站米饭,突然也有先吃他几碗的冲动。这不是夸张——吃过什么菜早已忘怀,唯独这碗米饭仍不时在眼前浮现。在使用票证的年代,北京得首都之便,粮油和副食品供应远高于全国水平。就拿粮食来说,虽是粗细粮搭配,但细粮约占一半以上。细粮以白面为主,记得是一毛八分五一斤,要收“面票”。粗粮则收“粮票”(北京人称之为“粗粮票”),以棒子面(玉米面)和籼米为主。北京人不喜欢籼米,嫌其蒸出的饭干硬,称之为“机米”。逢年过节时,则会有少量“好白面”和“好米”供应。“好白面”就是“富强粉”,即用细箩筛去麦麸的精面,蒸出馒头包子来白瓷呼啦的挺好看,但营养反不如粗面。“好米”最早是小站米,后来也有其他品种的梗米,一斤两毛一,收“粗粮票”。后来“好米”供应改善,又单发了“米票”。记忆中,家里蒸的“好米饭”最初也有那种独特的香气,说明那是真正的小站米。后来那香气就消失了,显然不是小站米了。而且,小站米“淡出”后就再也没有出场,是不是成了首长的特供,阿拉就勿晓得了。在春节前夕,北京居民除了富强粉和好米之外,还会配给几斤瓜子花生以添加一点节日的祥和气氛。偏偏这时也是下乡知青返城过年的高峰期。没了北京户口的知青自然没有北京市民的待遇,只好蹭家里的吃食。这还不算,当年叱咤风云的小将们发现自己也成了清查对象。半夜闯上门来的居委会大妈和管片民警把他们当作外地盲流而盘问不休,临了还撂下一句话:明儿个去派出所报临时户口!这种做法引起了不小的民愤。那时北京几乎家家都有下乡知青,哪家的父母愿意看到自己的孩子被如此粗暴对待?好在那时当局还能听进民意,停止了这个不得人心的政策。知青回家不再被上门盘查,赶上春节还能和北京市民一样分得好米和花生瓜子呢。几年前在美国一家华人超市见有中国出口的“小站米”出售,很华丽的纸袋上画着一个“满大人”,还用中英文标明是“宫廷贡品”。我大喜过望,立即买了一袋扛回家中。上锅一蒸,原形毕露。饭粒不是淡绿色,口感亦不佳,更没有什么香气。不知是买了假货,还是现在国内的“小站米”就是这样。如果就是这样,那还真不如美国产的“红国宝”好吃。也不仅仅是“小站米”,很多今天仍然挂着老名称的特色食品,口味也和过去的不一样了。也不知道是它们变了,还是我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