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庆唐云
1991年12月24日平安夜,上海下着很大的雪,我和国政系的一个同学老肖沿着松花江路走来走去,因为有两个同济的朋友说今晚来参加南区的舞会,我们想去接她们。那时,松花江路两边还是田野…… 当时南区舞厅在周围高校里很出名,因为很大,可以容纳人很多人……而且似乎是周围高校里唯一一个较成样子的舞厅,因此同济、外语学院、财大以及体院的学生都愿意来跳舞。 令人高兴的是,外校来的大多是女同学。 这是一段毫无必要的回忆,但那天的大雪和第二天的消息好像真的有一点什么联系—— 雪下得很大,背后舞厅的音乐阵阵传来,我和老肖走在大雪里,怀着某种期待。但是直到音乐消失,我们也没有等到所谓的朋友。我在雪中突然对老肖说,这个天象预示着某件大事要发生了,我们这么莫名其妙地走了一夜,没有等来戈多,肯定有问题…… 我这只是一句玩笑话,也是对自己傻逼兮兮行为的一种自嘲。 但老肖似乎并不觉得好笑,他说听VOA说,北边帝国真的可能有大事发生了! =====================
其实,进入12月,莫斯科就开始闹粮荒了。尽管物资供应的匮乏从去年就开始,但现在似乎已经到了不可收拾的地步! 街头上乱窜的市民不仅仅是那些急于买到面包的家庭主妇,而且大多数壮年人、青年人从示威中回到了寻找粮食之旅,人们有目标地寻找食物的行动变成随机寻找排成的长长队伍,因为电视台发出这样的提示:如果你在莫斯科街头发现任何一支排得长长的队伍,请你毫不犹豫地加入进去,如果走运的话,你可以买到粮食、肉类等…… 他们,曾经的工程师、演员、教授、工人、艺术家或者诗人以及所有市民,如果真的遇见了一个还在供应奶酪或面包的商店,他们会倾尽阮囊,能买下多少就买下多少,因为谁都不清楚明天是否还有这么幸运。 …… 我想说的是,如果信念只能聚拢少数人的话,那么,饥饿的感受和对未来的恐惧,一定会聚合所有的人!1960年的墙国例外。 货架上空空如也,而排队的人还在增加!
=================== 12月25日晚上七点, Gorbachev在全世界电视观众(鲜国和墙国除外)面前宣布辞职。这意味着这个僵化的、坚如磐石的共和国正式解体。而此时,Yeltsin从自己办公的地方出发,准备前往克里姆林宫去接过那个威力无比、象征冷战按钮的核手提箱。细心的人发现这个黑色的、加上一把金锁的箱子,品牌是美国的新秀丽(Samsonite)。当跟随Gorbachev六年多、负责保管这个手提箱的两个上校,跟随Yeltsin离开并回头向Gorbachev告别时候,Gorbachev拉紧脖子上的围巾,像看见一出让人笑不出来的喜剧一样,嘴角轻轻地咧了一下。 他清楚地记得这两个少校向他汇报手提箱有关数据的情况: 一共控制着27000件核武器,其中11000件装载在能够发射到美国的导弹上,每一枚都足以摧毁一座城市。是的,每一枚! 七点半,克里姆林宫绿色圆顶上,两个工人冒着严寒在做一件他们此生中之前从未想到的工作,那就是取下那面绣着两种劳动工具的红旗。由于旗杆冰冻得厉害,他们戴着厚厚的手套,动作十分笨拙,因此他们折叠这面旗子的时候就很潦草,几乎是胡乱地一折,然后匆匆地从活动板钻进圆顶里面去了—— 特么的,傍晚的天气太冷了! 莫斯科很少有市民看见这一幕,甚至连一个摄影记者都没有,这是一个落寞的场景。当时大多数莫斯科人还在担心明天的面包,而Gorbachev的同僚们,或许正躲在某些角落,忙着瓜分这帝国最后的遗产,那些“男儿”们最明白,只有此时以后的财产,才可能是永久属于自己的! 多年以后,Gorbachev接受路易威登的邀请,拍了一支广告:一辆轿车从柏林墙旁边驶过,坐在后座上的G氏怀里抱着一个LV的手提包!他这个姿势,比当年那两个工人抱红旗的姿势要严肃正经得多…… 那个包包行销世界已经超过了一百年,而且还在继续被追捧,而那面旗帜只不过飘了74年,从大概率上来说,它以后再也不会飘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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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什么是这一天? 当整个西方都在庆祝圣诞节的时候,советский союз悄没生息地退出了庆祝活动。我们在前几天的收音机里收到的最后消息是8人临时委员会软禁了G氏,保守派好像占了绝对的上风,改革者为他的改革付出了惨重的代价。但我们没有收到的消息是,那个来自西伯利亚的高大汉子Yeltsin,他本来一直与G氏有矛盾,居然在8月的某一天里跳上了坦克振臂一呼,整个莫斯科都傻眼了。西方世界以为这样的仪式感极强的过程,注定会迎来一场盛大的狂欢,至少,在某个时辰,这座伟大城市的市民会奔走相告,狂欢于街头! 但事实是他们并没有!他们并不是因为过久的期待而丧失了热情,或者他们根本不在乎,而是他们觉得这一天是注定的,而且他们当时正饿着肚子…… 2年前,当柏林墙倒下的那一刻,整个柏林都沸腾了,人们从四面八方涌来,纷纷登上砖墙或者布兰登堡的大门,呼喊着积蓄已久的心声!然而这样的场景没能在莫斯科重现,整个世界的判断都失误了,正如前一段时间的判断失误一样:莫斯科市民居然倾巢出动挡在坦克面前!
结论只有一个:有时候,沉默或者无视,是葬送一个王朝的最佳姿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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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人为这场大戏的开场混编了“一声炮响”的开场锣鼓,一时之间吸引了不少观众的眼球。大量“忠心耿耿”的追随者,在北方吹来的十月风中,顺便把工农一并收割了。历史已经记载了这样的盛况:十月熏风所至之处,满地稻茬,好像世界的一半都进入了丰收季节。 只是,冬天来得太快,一场平常普通的霜降,就把所有的种子冻死,问题还在于,稻茬自己不会长出新芽—— 这让人想起崇祯皇帝。在他最后一天临朝的时候,看见诺大的太和殿里,居然空无一人,曾经誓死效忠的大臣们早已不知去向,而城外的硝烟已经浓得化不开了——这个诗意满满的抒情,伴着他走向煤山。 这个剧情是他临时加的,没人为他编排。 四周一片沉寂,那个叫历史的总导演俯瞰着一切,无声地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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