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境

（Anna Zhao 空因）

我家的樓房在一個小森林前面；隔壁有棟樓也在小森林前面。我們兩棟樓之間隔着一片不太寬的草地，草地上有一個水泥做的小平台，平台前面就是茂密的森林。

我散步後總喜歡在那平台上打打坐，一邊跟那些松樹，柳樹和一些叫不出名字的樹木說說話。今天剛打坐了幾分鐘，忽然聽到身後一個人扯着大嗓門用英文嚷着：“Get out of here, it is private property! (走開！這是私人場地！)” 我一驚，趕緊站起來，只見隔壁樓房的三樓陽台上叉着腰站着一個彪悍的西人婦女在怒氣沖沖地指着我。

我愣了一下，然後才意識到：雖然這個小平台看上去在我們兩棟樓之間，但很有可能是屬於她那棟樓的，不屬於我們這棟樓。她在命令我走呢。儘管我不過是面對森林打一會兒坐罷了。我忽然憶起曾經有一位中國來的阿姨，也是住在我們這棟樓的，她告訴我曾有人不許她在這裡打太極拳，把她趕走了。

我想，理既然在人家那裡，是我不對，為什麼這麼多地方不坐，偏偏要坐在他們那邊呢？於是，我朝她笑笑，大聲說（因為她在三樓，不大聲說，她也聽不見）：“Sorry, I didn’t know this was your building’s private property. Might you tell me where is the border between the two buildings？(對不起，我不知道我闖到禁區了，您是否可以告訴我這兩樓的界限到底在哪裡呢?”

她大概沒想到我會跟她回話，而且我滿臉笑容的樣子一定讓她覺得有點嬉皮笑臉，她用更惡劣的口吻說：“Don’t argue with me(你敢跟我吵!)”

我笑得更謙卑了，“Argue? Oh, no！ I am just asking you where the border is so I can get out of your way (吵？當然不。我不過是在問您邊界在哪裡讓我以後不礙您的事罷了。)”

然後，我天真地邁開小小的一步，問，“是這裡嗎？”

“NO！（不！）” 她咆哮。

“Is it here（這裡）?” 我又邁開一步，嫣然一笑。

“ NO！“她的聲音更大了。

 我一步步挪到我家樓房的這邊，”Is it here then（那麼是這裡嗎）？”

“YES！”她看上去氣得要跳樓了。

我笑着揮揮手：“Very well, I shall meditate here(好，我就在這裡打坐好了。)”

於是，我就站在我們樓的這邊，面對着樹木站樁。我也不知道過了多少時間，期間她的門開了好幾次，她貓着腰朝我看看，似乎在偷窺我是否還在那兒。我暗暗好笑，乾脆朝她搖搖手，“I am still here. Am I allowed to stay here?(我還在這兒呢;您允許我呆在這裡嗎？)”

然後，一個白人男的從我們樓出來，他看到我在練功，趕緊說：“Sorry, did I disrupt you”？(對不起，我打擾你了嗎? )

我故意大聲說，”No, not at all. I am afraid I might have disrupted a lady in that building for trespassing their private property (您一點兒都沒打擾我，我恐怕我剛才把那棟樓的女士打擾了，因為我不小心闖入她那樓的地盤了。”

這個鄰居氣憤地看着那棟樓，大聲說：“Nonsense, from now on I dare her not use the path on our side(真是胡說八道! 從今往後我倒要看看她是不是會走我們這邊的小道！” 他說這話時，我看到那個女士的房門悄悄關上了，直到我站完樁後一直沒有再開過。

離開時，我朝快落山的夕陽行了一個合掌禮，謝謝它照耀我時從來不問我有沒有越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