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年前的罪恶，加州到底应该赔偿谁？

解滨

革命时代的美国，无奇不有。处在革命风口浪尖上的加利福尼亚州，日新月异。每次当我们看到一件令人惊掉下巴的事情发生在加州的时候，都以为这场革命已经到底了，但很快又被加州出现的更新的革命事物惊愕地说不出话来。不久前，加州议会几乎是全票通过了一项新的法案，在全美最先开始筹划对蓄奴时代的罪恶赔偿黑人（African American Reparation Bill）。  

我看到这一则消息的时候怀疑我自己是不是看错了，这怎么可能？蓄奴跟加州有何干系？ 加州有过蓄奴这种罪恶吗？虽然我不是历史学家，但作为一个普通老百姓我也听说过蓄奴时代很多黑奴从蓄奴州拼命逃跑到自由州，这其中之一就是加州。从1820年到1860年这一期间，以下15个州是法律允许蓄奴的（Slave State）：

Alabama, Arkansas, Delaware, Florida, Georgia, Kentucky, Louisiana, Maryland, Mississippi, Missouri, North Carolina, South Carolina, Tennessee, Texas, and Virginia.

请瞪大眼睛找一找，这里面有没有加州？

加州是怎么造出来的呢？ 当时的那个年代是北美群雄割据的wild west，为了争夺领土还有其它利益，北美的几大势力动不动就开打，谁输了谁就割地赔偿。 赔就赔呗，领土反正都是从土著印第安人那里抢来的，不心疼。 加州就是这样作为墨西哥1848年的战败赔偿被于1850年划给了美国。 那时美国只有30个州，其中15个州的法律允许蓄奴，另外15个是不允许蓄奴的自由州（free state），加州是作为一个“自由州”并入美国的，也就是说加州并不存在蓄奴制度。

1851年，也就是加州归并美国的第二年，一个名叫“Frank”的前黑奴被他的前主人在旧金山抓起来了。Frank 不服，一气之下把他的前奴隶主告上法庭。结果怎么着？结果法官判奴隶主败诉， Frank重获自由！这个案子告诉我们加州当年的状况。

但话又说回来，加州确实有过那么一段蓄奴的丑恶历史，不过那是发生在其隶属于墨西哥的年代，而且蓄的不是黑奴，而是土著印第安人。 发赔偿金的理应是墨西哥政府，而发放对象也应是加州印第安人的后代。 这么简单的道理有谁还不懂？

加州并入美国后虽然不存在蓄奴制度，但对于华人来说，加州却是美国历史上作恶多端、十恶不赦的一个州。 您不必听我胡说八道，下面这段历史记载来自于美国国务院的正式历史档案，我只是翻译一下，里面是这样说的：

“......为了解决这些日益加剧的社会紧张局势，从19世纪50年代到19世纪70年代，加利福尼亚州政府通过了一系列针对中国居民的法案，从要求中国企业或工人获得特殊许可，到阻止入籍，不一而足。因为反华歧视和阻止中国移民的努力违反了1868年美国与中国签订的《浦安臣条约》，美国联邦政府得以否定这项立法的大部分内容。

到了1879年，反移民的倡导者成功地在国会提出并通过了一项立法，将每艘船抵达中国的人数限制在15人。共和党总统海耶斯否决了这项法案，因为它违反了美国与中国的条约协议。尽管如此，这仍然是排外主义者的一个重要胜利。以西方支持者为首的民主党人主张全面排斥中国移民。尽管共和党人对西方的担忧基本上是同情的，但他们致力于建立一个自由移民的平台。为了安抚西方国家而不得罪中国，海耶斯总统寻求修改《浦安臣条约》，中国同意限制移民到美国。”

详见https://history.state.gov/milestones/1866-1898/chinese-immigration。

加州政府到底通过了哪些针对中国居民的法案呢？ 这其中之一就是1852年的《外来矿工纳税法》（Foreign Miner’s Tax Law）。这一法律从字面上来看是针对所有来自国外的（来自爱尔兰、德国、荷兰等国的矿工包括在内）矿工征税的。但实际上华工缴纳了其中90%之多的税赋。 

1875年，加州的议员们对联邦议会施加压力，逼迫联邦议会通过了一项名为“Page Act of 1875”的法律，限制有犯罪史的人，妓女，以及东亚裔移民入境。

下面是“Page Act of 1875”的宣传画之一：

由于自由州法律的限制，加州那时基本上未曾发生过集体屠杀黑奴的事件。 但加州确实发生过集体屠杀华人的惨剧。这就是血泪斑斑的“Anti-Chinese Massacre of1871”：

1871年10月24日，在洛杉矶的唐人街，19个华人跟屠宰牲口似的被一群暴徒当街屠杀。 这就是当年屠杀华人的地方：

Crime Scene: The junction of Los Angeles Street, Arcadia Street and Aliso Street was the site of a massacre of Chinese residents in 1871

不要小看“19”这个数字。那时候洛杉矶的那个地方的居民总共不过只有几千人，加上流动人口也不过一两万人，跟今天一个北方小镇差不多。那是一个很血腥暴力的屠杀。  这样的犯罪在今天就叫hate crime。 但那个时候人们并不这样认为。为了掩饰这个罪行，罪犯的后人居然设法把那个犯罪现场给抹掉了。我查看了地图，当年的犯罪现场如今大概是这个样子：

这些事情在当年只发生在加州。 前面说到的“Page Act of 1875”，就是1882年通过的《排华法案》的前身。 如果说1875年的法案限制华人进入美国的话，那么1882年的法案则是杜绝华人来美。 这些事情不需要我重复了，您可以随便搜一下排华法案出笼的那段小史就知道加州对该法案的巨大贡献和努力了。 有一篇叙述历史的文章的标题就是这样写的：“Before It Embraced Immigrants, California Championed the Chinese Exclusion Act of 1882” （https://www.kcet.org/shows/lost-la/before-it-embraced-immigrants-california-championed-the-chinese-exclusion-act-of-1882）。   该文作者不是华人，他叫Ryan Reft，是国会图书馆的一位史学家。我可以胸有成竹地说，如果当年没有加州领头，美国根本就不可能出笼那个臭名昭著的《排华法案》。

关于排华法案，不需要我多说了，前人已经说过一万遍了。 

我今天想弱弱地问一句： 既然加州对于在本州从未被当作黑奴对待的黑人都要考虑赔偿了，那么是不是更应该对加州当年血腥迫害、杀害、奴役、驱赶华人的罪行做出赔偿？

我今天还想斗胆地问第二句： 加州最近通过的ACA5，不就是明显针对华人的吗？这跟当年限制华人在加州发展的那些条例或法律到底有何实质上不同？不都是一回事吗？ 谁说ACA5不是新版《排华法案》？

我今天干脆放肆地说第三句： 那些公开支持ACA5的华人议员和华人组织（例如APAPA)，我不想问你们是不是华人，我只是想问你们到底是不是人！ 你们如果是人就应该有人类的同情心和理性还有最起码的正义感。 你们可以糊涂但不能故意健忘。你们难道真的对于加州在当年《排华法案》出笼前后扮演的罪恶角色一无所知吗？ 你们真的不知道当年的华工和华人所遭受的苦难和不平等待遇吗？你们真的需要我告诉你们1871年发生在洛杉矶唐人街的那场屠杀吗？你们真的不知道当年的排华今天还在继续吗？如果你们具有小学生的阅读水平，中学生的判断能力，你们就完全不应该忽略这些事实，除非你们是故意的！ 你们如果还有半点良知，就应该理直气壮地在加州议会做出正当合理的要求： 赔礼道歉，赔偿华人！ 

加州到底该对谁做出赔偿？这是个难题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