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港回归,是九七年里最令人兴奋的事情了。想想也是,一百多年来,从来就是把领土给别人,从来就没有拿回来过。即便是四九年以后也没见好到哪里:抗美援朝是在外国打仗,跟领土无关。上小学时外蒙古独立了,中国地图凹下去一块。上中学时跟印度打了一仗又退了回来,还是按原来的麦克马洪线守着。文革时的大字报说刘少奇把鸭绿江边的几个小岛送给了朝鲜。珍宝岛之战和对越的自卫反击战也不知道最后算是多了一点还是少了一点。报纸上只是宣传战士们的英雄事迹,从来没有详细介绍过领土方面的情况。而这次,香港回归则是把这一千一百多平方公里的土地货真价实地要回来了!虽然不是很大,但确实是把一百年前被英国佬占领的属于自己的领土还了回来。怎么不叫人高兴? 当然,全国人民在这段时期一定也非常兴奋。不过对深圳而言,无疑比其它地方更加激动。因为深圳和香港有那么长的边界。回归前,能看到对面的香港插着英国的米字旗,长着大胡子的印度雇佣兵在边境上站岗。回归后,那里将会换成中国人。每个人都在盼望那个时刻的到来。 在我刚来深圳时,这里到处都是穿着制服的人:边检、海关、动植检、卫检……。有人戏称:在深圳,戴大盖帽的人比老百姓还要多。凡是从内地来的人都一定对此有很深的印象。有次武汉的学生来深圳,看到边境口岸忙碌的官员,不禁好奇地问道:“过两年香港回归了,你们会不会就把边境往前一推,到香港去办公啊?”大家都哈哈大笑起来:“香港回归可不是解放香港!邓小平不是说一国两制五十年不变吗?到时候香港还是香港,跟我们这边是不一样的。” 然而深圳人也很好奇:将来能去香港看看吗?那是算出国还是不算出国?会很方便吗? 不管是好奇也好,不好奇也罢,九七年七月一日一天天逼近了。动检局的人都开始紧张地准备。一是准备七月一日那天的庆祝活动,二是准备回归后的工作程序安排。 回归前两天,深圳局就精心挑选了一些人高马大的年轻帅哥靓妹,准备六月三十日晚上到口岸去,列队欢迎驻港部队从深圳开进香港。要求大家穿上崭新的制服和帽子。衣服好办,本来天天就穿在身上,而帽子则成了大问题。原来,这里天气很热,几乎没人戴帽子上班,时间一长就不知道放哪里去了。我赶快回家把自己刚发了不到一年的大盖帽拿来放在办公桌上,看谁能用。小陈看到帽子,高兴地赶快一把抢过来戴在头上,不禁诧异地问:“这是你的帽子?怎么这么大个脑袋,我把辫子一起塞进去都还有空隙!”我笑笑说:“先凑合着用吧,要不连这个也没有啦。” 六月三十日晚上,深圳和香港都热闹非凡。前半夜是英国佬在使劲的表演节目,大概想给香港人留下最后的印象。后半夜则是中国人的天下。虽然不是打下来的,那也真的是扬眉吐气啊! 回归庆典结束后,慢慢恢复了平静。但深圳则切切实实地感受到了变化。特区政府的官员越来越多的来深圳商讨有关事情的处理和协调。特别是检疫部门,几乎隔几天就要会面,讨论各种问题,彼此间变得非常熟悉。内地的人要去香港是几年后才开始放松并简化手续,而香港人要来内地则变得非常方便。拿着一张卡片轻轻一刷,几秒钟就能过来。于是来深圳买房子的,住在深圳去香港上班上学的也越来越多。 当然,也有些叫人心烦的事情。其中最闹心的就是香港记者。自从香港回归以后,香港的记者来往就变得非常方便。我们在实验室工作的时候,经常能接到某个香港记者的电话,问你几个很奇葩的问题。而最要命的是他们会断章取义地拿你说的某句话掐头去尾,然后大做文章。还煞有其事地放出你的录音,以示“真实可靠”,其实原话不是那么回事。所以吃了几次亏后大家都变得非常谨慎。一旦接到这样的电话,不跟他们讲什么,也不敢直接拒绝,而是想方设法很婉转地说自己很忙,或者不清楚,请他们去问别人。再后来干脆安个来电显示,谁也不去接了。 香港回归了,它的神秘感逐渐消失。在深圳人的心里,它慢慢变成了一个邻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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