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青回忆录:《曾骥》(朋友的分享;未署名;谨供参考) 记得是1974年的秋冬,有一天我在北京王府井突然看到一个人,试着叫了一下他的名字:‘曾骥’,结果果然是他,我的中学同班同学。 还是在大约7~8年前,当时由于文革,学校都不上课了,但大家没事还是每天都到学校,坐在教室里三三两两的侃大山,也到球场打打球,运动运动。有一天曾骥一脸恋恋不舍的和大家说:‘我要走了!’大家问他,‘走哪去?’他也不说。从此以后大家就再也没见过他了!直到我在王府井认出了他。 那天,曾骥穿了一双系带的老式棉鞋,一身破旧的学生装,戴着一顶蓝色的带两个耳朵的那种老式棉帽,精瘦精瘦的。他也认出了我,并热情的邀请我去他家坐坐,并说他家很近。 曾骥的父亲是田家英(原名曾正昌),毛主席的秘书;母亲是董边,全国妇联付主席。文革前,一家人是住在中南海里的,我们这样的是没资格到人家家去做客的。我跟着曾骥走了没多远,就到了东四附近的一个大杂院。从一个破旧的院门进去,靠左一排平房,曾骥把我领进这排平房靠头的一间房子里。屋里共2个房间,一里一外。里间好像没有窗户,黑黑的。外头一间还摆了炉灶。里间一张大床,外间搭了一张简易小床。曾骥告诉我,他妈和他姐姐,妹妹睡里面,他就睡在外间的简易小床上。我们俩就坐在他的小床上开始叙旧。 原来,文革开始不久,曾骥的父亲就在毛主席的书房里,在两排高大的书架之间,用‘上吊’的方式自杀了。第二天,他们全家就再也进不去中南海了。 田家英是成都人,曾骥又是田家的独子,曾骥和我说,他妈当时就想保住田家这点骨血吧。思来想去,托人在四川洪崖的大山里找了个知青点,就把他送走了,还嘱咐他:不能告诉任何人去哪了!这就是他当年不辞而别的原因。 他妈安排了他之后,他姐姐和妹妹均做为知青,一个到了內蒙古一个到了山西,而她妈妈自己也被送到江西的干校。就这样,他们一家四口,天各一方! 曾骥在四川洪崖的知青点设在一个大山的山头上,老百姓给他们盖的房子。一共有差不多20多个知青。曾骥不敢暴露自己的身份,每天和大家一起劳动。他告诉我,他在那里劳动特别肯出力,很快,他就掌握了那里的农活,而且和其他的知青比,他的农活样样都第一! 几年后,农村开始给城里招工的推荐知青了,一批一批的知青开始陆陆续续的离开,到最后,那个山头上只剩下他自己了!孤独开始了,每天连个说话的都没有。他自己经常对着大山狂喊,狂叫,也只有大山的回声与他做伴! 直到我和他相遇的前不久,他终于接到了他妈的一封信,信中说,她妈已经从干校回到北京,全国妇联给他妈找了个房子,从中南海拉出来了他们家的一点旧家具,这就算是在北京落了脚了。她妈已经分别给他,他姐姐,妹妹写了信,希望全家回北京团聚一下。他找当地的村民借了一点路费,这才回到北京。不曾想,这么快就遇见了我。 那天我和他聊了几个小时,说到伤心处,他忍不住嚎啕大哭!后来他说他妈快回来了,我就告辞了! 几天后,我们班有个同学会,地点定在大工家里。因为大工的家最宽敞,她父亲是外交官,中国首任驻联合国代表,她家就住在当年的外交部长乔冠华家楼上。那天我把曾骥也拉来了,在大工家宽大的客厅里,我们聚了差不多20个同学。大家见到曾骥都感到万分吃惊!因为都分别了好多年了,没人知道他的音信! 那天的主题是每个人都说说这么些年的经历和如今在干什么。大家一个接一个的都说了。轮到曾骥说了,他开始结结巴巴的讲述他的故事,没有一个人插嘴,大家都安安静静的听。曾骥讲到自己一个人在山头上那一段时,怎么一个人对付山里的野兽,怎么的孤独……突然,他又一次的嚎啕大哭起来! 聚会后的几天,我和同学胡嘎犇儿相约,又去了曾骥的‘家’。一进门,曾骥就和我俩说,他又要离开北京了。我俩很吃惊,怎么这么快就走了?他说,他已经在家里待不下去了,必须得走了。 原来,有一天,他妹妹在里屋睡午觉,枕头边放了一本书。他在家没事,想找本书来看看,就到他妹妹的枕头边去取那本书。没想到,他妹妹忽然醒了,猛然看到一个人在她的床头,立刻大叫了起来,并称:曾骥要强奸她!起身到外屋抓起灶台上的菜刀要杀曾骥!邻居听到他家那么大的动静,急忙跑来劝阻,并夺下他妹妹手里的菜刀。他妈妈回来后,他妹妹立刻告状,哥哥要强奸她!不容分说,他妈妈立刻让他滚出去!僵持了几天,曾骥在家里就这样没法待了,必须尽快的离开北京,再回到他那孤零零的山里去!我们只有安慰他,以后总会有办法的!还能说些什么呢? 就这样,第二天,曾骥一个人孤零零的去了北京火车站,(他没有告诉我们他第二天就走)又走向他的大山,他那孤零零的山头! 没成想,我们的这一别,竟成了这辈子的永别! 后来听说曾骥回到洪崖的大山里以后,终于忍受不了这世界带给他的这一切,他,自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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