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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篇小说《人间舞台》之四《反串》 第一章
   

长篇小说《人间舞台》之四《反串》

   酸甜苦辣咸  一年复一年    人生苦短须奋斗  从来莫问难不难

   都爱色与钱  欲壑最难填    命中有福及时享  管他身后与生前

 

第一章:好不容易生个二尾子

 

王连第唯一的儿子、六神儿要做变性手术,这下差点儿急疯了王婶儿!但是她可不敢告诉丈夫,因为王连第患有脑血栓,全靠每年输两次液活着。如果让他知道好不容易得的儿子,好端端的非要做手术变成女人,断了老王家的香火,那王连第肯定就得踹腿儿,是非死不可的。

可是,怎样才能阻止六神儿这个念头呢?王婶儿左思右想,前思后想,苦思冥想,没有别的办法,她只能去找几个闺女,坐下来一起共商大计。王婶儿掰着手指头算计,胖丫儿和二丫儿肯定参加,三丫儿够戗。拆迁的时候老两口子没有帮助三丫儿,让胖丫儿占了便宜,三丫儿一直不上父母这里来,跟断绝关系差不多。四丫儿压根儿就不是个有主意的人,五丫儿岁数小,心里任事不装,谁也不疼谁也不想,这一点王婶儿心里很清楚,自己的闺女自己知道,找她们俩没多大意思。但是,不告诉四丫儿和五丫儿显然不行。别的不说,六神儿要做变性手术,这可不是小事情,谁也甭想瞒得了,与其让她俩事后知道落个便宜怪,还不如事先告诉她俩,多一个人总是多一份力量,纵然成不了什么气候,可也坏不了大事情。

所以,王婶儿就抽王连第出去打牌的空,给几个闺女一一打了电话,叫她们礼拜天都过来一趟,有事情要跟她们商量。地点当然不能在自己这里,最好是大闺女胖丫儿那儿,她那儿屋子宽绰。王婶儿给五丫儿单位打电话的时候,五丫儿问:妈,这事儿您跟我三姐说了吗?

王婶儿说:咳,跟她说不说的不吃劲,归齐她也不会来。

五丫儿:您怎么知道人家不来?

王婶儿想了一下说:那你就告诉她一声吧。

五丫儿冷笑一声说:我凭什么告诉她?要告诉还是您告诉吧。妈我告诉您说,不管怎么说,拆迁的时候,我大姐办的那事儿都不地道!我爸一推二六五,您连个屁也不放,我三姐有怨气,也是在所难免的。我觉得,好歹就着这件事儿,把我三姐叫回来,认错儿不认错儿的搁到一边,什么事儿还能没结没完?再者说了,我爸现在到了用人的时候,多一个闺女不比少一个强?这个账怎么都算不过来呢?您可真是老糊涂了!

没想到五丫儿这回倒挺明白,居然还说自己是个老糊涂。王婶儿一想,老丫头说的也有道理,于是她又给三丫儿打了一个电话,刚拨通三丫儿的电话,王连第就端着茶缸子回来了,见老婆在打电话就问:你给谁打电话呢?

王婶儿赶紧挂上了电话,说:我问一下天气预报,明天多少度。

明儿最高温度多少?王连第端起暖壶瓶往茶缸子里蓄水。

啊……三十三度,夜里最低二十六度。

王连第了一声,撂下暖瓶,端起茶缸子,转身又出去了。

王婶儿跑到门口,听着王连第下了楼,把门关好,又按了一下电话的重拨键,铃声响了好几遍,那头儿就是不接。王婶儿想:莫不是三丫儿不在?三丫儿跟她对象郝春阳还没结婚,但是俩人已经住到一起了,这房子虽然是郝春阳他们家给买的,地址却是三丫儿自己选的,因为离她上班的公司特别近,房子装修好之后,三丫儿就搬了过去。此前,三丫儿住的是拆迁办给她的廉租房,住到新楼房里之后,三丫儿就把那间廉租房转租出去了。王婶儿刚想挂上电话,那头儿忽然又通了,三丫儿问:谁呀?干嘛呀?语气中透着十二分的不耐烦,因为有来电显示,三丫儿知道这个电话是母亲打的,有心不接又怕母亲有急事,三丫儿只好接了。

王婶儿赶紧说:三丫儿呀,是我,是你妈。

有事儿吗?是您病了,还是我爸要死呀?三丫儿问。

缺德地!这是怎么说话呢!有这么说你亲爹的吗?啊?不懂人伦!三丫儿呀,是这么档子事。要是小事情我也就不跟你说了,说了怕你着急;可这件事儿非同小可,说出来你非吓一跳不可。再者说,我要不跟你说呢,往后你知道了又该埋怨我了。你说我左思右想,前思后想,归齐呢,我还是得找你……按说应该说是缺德的,但是王婶儿总是说成缺德地,大半辈子的口音和习惯是改不了啦。

三丫儿不耐烦了:行啦!我说您这是卖什么关子?愿意说就快说,不愿意说就拉倒,我可没工夫听您瞎叨叨。

王婶儿急忙改口:愿意说,愿意说,怎么不愿意说呢?三丫儿,你听我跟你说啊。六神儿呀,唉,六神儿他要做手术,他要变成一个女人!你说,这是小事情吗?

电话里三丫儿沉默了好一会儿,然后问:那您跟我说是什么意思呀?

王婶儿:哎呦,我的好闺女!我能有什么意思呀?还不是想跟你们姐儿几个商量商量,咱们怎么办呀?我又不敢告诉你爸爸,让他知道了还不得要了他的老命!我可活不了啦!好闺女,亲闺女,你快回来救救你妈吧!你说你妈命多苦,生一个是丫头,生一个是丫头,人前抬不起头,你爸手里我也翻不了身。我盼星星、盼月亮,四十五上才得了六神儿这个宝贝儿子,还是你耿大妈给取的名儿,叫六神儿,不就是要像留住神仙一样留住他吗?真是顶到头上怕摔了,含到嘴里怕化了,抓屎抓尿,好不容易把他养到二十六,千没想到,万没想到哇,他闲的没事儿,吃饱了撑的!他不当老爷们儿,要当老娘们儿!你说,这可怎么办哪?我的好闺女呀!他要是当真变成女的,三丫儿,你说你妈我还活得了吗?我苦巴苦业大半辈子,养了五个闺女,才养一个儿子,没了儿子,我还活着有什么意思!不如死了好哇……王婶儿一边诉说一边哭,把这几天来心头堵着的那口气,总算吐了出来。

三丫儿听到这里马上答应下来,说礼拜天她肯定回去。

王婶儿跟别的闺女说的,都是直接上胖丫儿那儿去,只跟三丫儿说到自己这里来,因为三丫儿和胖丫儿有矛盾,必须先把三丫儿的思想工作做通,否则的话三丫儿是不会到胖丫儿那儿去的。打完这几个电话,王婶儿这才暂时放了心。想想再没有其他的事,王婶儿怕王连第回来看见她脸上的泪痕,赶紧到卫生间擦了一把脸。忽然听见有人按门铃,王婶儿赶紧扔下毛巾把门打开,来的不是别人正是对门的邻居刘老师,王婶儿随口问了一句:她刘姨呀,今儿怎么没补课去呀?

刘老师疑惑地盯着王婶儿的眼睛,问:王娘您怎么啦?我怎么听见好像您这边有人哭呀?咱这房子一点儿都不隔音。

王婶儿忙说:没有哇,谁哭啦?什么事也没有,哭的哪门子?

刘老师不太相信地说:是吗?兴许是我听差了。那什么,我今儿犯懒,没去。王娘借您家面箩使使,我们家棒子面长虫了。

王婶儿到厨房里找来面箩,刘老师接过去转身走了。

 

王婶儿坐在屋里发呆,什么心思也没有,眼瞅到了做晚饭的时候,王婶儿脑子里还是六神儿这档子事。想起那天六神儿跟自己说这事的情景,屋里没有别人只有他们娘儿俩,六神儿对王婶儿说:妈,我跟您说件事儿,您看怎么跟我爸说吧。这事儿我考虑好长时间了,绝对不是一时脑子发热。我想……那什么……我想做变性手术。

当时王婶儿没听明白,随便问了一句:什么变形手术?变哪儿呀?你哪儿哪儿长得都比你五个姐姐强。她以为是拉个双眼皮,或者垫垫鼻梁子之类的美容手术。

不料六神儿却说:不是变形是变性,简单说,就是把男的变成女的。

王婶儿大吃一惊:啊?什么?男的变成女的?那……那能变得了吗?

六神儿平静地说:变得了,现在科学这么发达,当然变得了,您同意啦?

王婶儿怒不可遏地瞪起了眼睛,骂道:同意你奶奶个臭脚丫子!你吃错药啦!啊?放着好好的大老爷们儿你不当,去当老娘们儿,你怎么那么贱!缺德地!难道你有那……下边难听的话当妈的实在说不出口,王婶儿只好把那半截话咽了下去。

六神儿只说了一句:反正我的决心已经下定了,跟您说说不过是打个招呼,您做好思想准备吧。说完他就起身走了。

 

一连好几天王婶儿茶不思饭不想,脑子里就是这一档子事。凭良心说,要论长相还数六神儿长得标致,柳叶眉杏核眼儿,细皮嫩肉小白脸,要身架有身架,要模样有模样,要是个女儿身,定是个美人坯子。可他不是女儿身呀!想起生六神儿的时候,王婶儿每次生孩子都去友谊医院,一连气儿生了五个闺女,那里的大夫和护士都认识王婶儿,见王婶儿又挺着大肚子来了,就笑嘻嘻地问:又来啦,您可真是不见儿子不罢休。

当时王婶儿曾下定决心,这回老六如果还是个丫头,那就给了人,绝不抱回去,省得看王连第的脸子。孩子噶啦一声下来时,护士抱着孩子给王婶儿看,笑着说:这回可好啦,是个小子!您看呀,带把儿的。

王婶儿一眼瞥见孩子两腿间那个黑糊糊的小零件时,忍不住呜呜地哭了起来,终于生了个带把儿的!这回,王婶儿总算可以抬起头来作人了。想起五个闺女出生时的情景,生胖丫儿的时候,婆婆从老家赶来给自己伺候的月子。生二丫儿时婆婆就没来,只让人捎来一套小孩衣裳。生三丫儿是娘家妈伺候的月子,生四丫儿婆家娘家谁也没来,王连第还骂大街,说自己是个歪屁眼子母鸡,难揍,净下不出鸡的蛋!生五丫儿的时候,王连第索性逼问自己:你为什么不死!想起来真让人寒心!

可是说来也是,连王婶儿自己也恨自己,怎么这么没出息?人家耿大妈帮叽帮叽帮叽,一连气儿生了三个大胖小子;后院张大妈虽然也生了五个闺女,可是人家中间还花插着生了三个儿子呢,后来死了一个落了俩;就算每天美、见天贱和老姑生的都少,那人家也是一儿一女,花搭着生。谁也不像自己,没皮没脸,没羞没臊,没结没完!“突鲁”一个是闺女,“突鲁”一个又是闺女。总算生五丫儿时候,科学发展了,报纸上和电视上,都说生男孩儿生女孩儿,是老爷们儿的事,不是老娘们儿的事。有政府给王婶儿撑腰,王连第也就是在屋里跟王婶儿呲牙咧嘴,不敢在外边说三内道四。这回,王婶儿终于给王连第生了一个小子,可把王连第给乐坏了!一切都是他自己亲自动手,不让王婶儿洗褯子,不让王婶儿沾凉水,热奶、做饭、买东西,王连第开了三张假条,请了四回事假,整整一个月没上班。这一个月子下来,王婶儿净长了二十斤肉!像是变了一个人儿!空肚子打嗝的毛病没有了,多年产后无奶的症状也好了。小六神儿吃得白白胖胖,人见人爱。过了满月过百天,过了百天过生日,哪一样都不落趟。六神儿会坐着的时候,王连第只要下了班,进门儿头一件事就是举着儿子,“吧唧吧唧”地嘬儿子的小鸡儿,一边嘬一边嚷:真香真香。王婶儿担心丈夫把儿子嘬坏了,抢过儿子来,王连第还不住地摇晃脑袋咋吧嘴儿,亚赛吃了蜜蜂屎一样。

现在可好,儿子好端端的要把那传宗接代的宝贝割了去,然后变成个女儿身,他是想干什么呀?王婶儿百思不得其解,难道他不喜欢女的?不想结婚娶媳妇?有点儿像,因为他从来没有往家里带过女孩子,也没发现他搞过对象。可是他既然不喜欢女孩子,那他干嘛还要变成个女的呀?王婶儿有一回听每天美说,耿大妈的三儿子疙瘩包子,没准儿是个同性恋。当时,王婶儿不知道同性恋是怎么回事,还怨每天美净瞎说,因为没见过他同情谁呀。每天美就说:不是同情恋,是同性恋。您可真是木头脑袋!难道您看不见,他从来不交女朋友?难道您看不见,他没事老往金老头儿屋里跑?他们俩关系不一般。疙瘩包子不是个正常人,他不爱女人爱男人,他是同性恋!可是,人家疙瘩包子爱男人,也没把自己变成个女人呀?这个六神儿到底是怎么回事呢?他这样的算什么人呢?拿刀子把宝贝割了去,那人还活得了吗?即使死不了,那不就成了太监吗?

王婶儿正在胡思乱想,门铃又响了,原来是刘老师来还面箩,王婶儿忍不住问了一句:他刘姨呀,您进来坐会儿,我跟您打听个事儿。

什么事儿呀?王娘您说,我听着呢。刘老师顺势坐下了。

王婶儿想了一下,问:您说……有变身子的事儿吗?

刘老师莫名其妙地反问:什么变身子呀?

王婶儿犹豫了一下说:咳,我也说不好,可能是男的变成女的,女的变成男的吧?
    刘老师拍了一下大腿说:哦,您说的是变性呀,有哇,男的变女的,女的变男的,都有。如今这年头儿,这事儿不新鲜。不过,男的变女的简单点儿,女的变男的比较难。我知道有一个叫什么星的,是个跳舞的小伙子,就变成女的了,还挺漂亮呢。

沉了一会儿王婶儿才说:哦,还真有这种事儿。

刘老师纳闷地问:谁要变呀?王娘,是你们家人还是您的亲戚呀?

王婶儿连忙摆手说:没有没有,不是,我瞎打听着玩儿呢。听见有人说这事儿,我纳闷儿。

是吗?刘老师不太相信,但是她见王婶儿不愿意说,只好起身告辞走了。

这时候王连第回来了,进门头一句就是:晚上咱吃什么呀?

王婶儿一看座钟,哎呦妈耶,都快七点了,还什么都没准备呢。吃什么呀?吃点儿省事的得了,想到这儿,王婶问:吃面条行吗?

王连第有点儿扫兴地说:有什么不行的?给我捎二两猪头肉,我得弄口儿喝。

王婶儿听罢拿上钱下楼奔超市去了。

 

到了礼拜天,王婶儿先把王连第支出去了,用一张李世济《锁鳞囊》的戏票,把王连第打发到虎坊桥湖广会馆听戏去了。这个主意是二丫儿给王婶儿出的,当然,戏票还是王婶儿掏钱买的。王婶儿一心一意在家里等三丫儿,她担心三丫儿不去胖丫儿那儿。等到九点钟才把三丫儿等来,三丫儿见两个姐姐和两个妹妹,一个都没来,不由得心生懊恼,沉下脸来埋怨王婶儿:这都什么时候了?她们怎么一个都不来呀?真是的!

王婶儿赶紧解释说:不是她们不来,她们早都去你大姐那儿了,咱们不能在这儿说这个,回头让你爸爸知道了,可是了不得!

三丫儿撇着嘴说:哦,和着还得上老大那儿去呀?我可不去啊,真是的。

王婶儿哀求道:好我的闺女吧,这都什么时候啦?你还跟你大姐闹这个?我就知道你不乐意去你大姐那儿,所以我就挨家等你。好三闺女,不看僧面看佛面,看在你妈的面儿上,跟妈走一趟,啊。妈这会儿呀,死的心都有哇!好闺女,别让你妈着急啦。

三丫儿见不得母亲流眼泪,只好答应下来,于是娘儿俩锁上房门下楼走了。

 

本来坐六一三路车倒六十六路,没多远。但是这年头儿,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都是北京公交运输公司,同是一个总站,七零五路三分钟发一趟车,六一三恨不能半拉钟头发一趟,而且七零五是新车,六一三是旧车,服务态度还极其恶劣。娘儿俩着急,只好坐九三七路绕个弯儿到洋桥,换六十六路在终点站嘉园下了车,拐过嘉园三里的两座塔楼,来到胖丫儿住的七号楼前,还没走到楼跟前,就听见楼上有人叫喊:哎,妈,三丫儿,你们怎么才来呀?

娘儿俩抬头一看,原来是胖丫儿趴在窗户上喊,王婶儿答应了一声,三丫儿连答应也没答应。俩人钻进电梯上到十四层,一出电梯门,胖丫儿、苗小郎和他们的儿子墩墩,二丫儿、四丫和五丫儿,一群人都站在电梯门口迎接。大伙儿互相寒暄了两句话,就朝胖丫儿的房间走。

不料迎面碰见每天美,每天美一见王婶儿连忙扑上前来,一把攥住王婶儿的手,一边摇一边热情地说:呦,王婶儿吔,什么风把您给吹来啦?您可真是稀客!自打拆迁以后搬了家,我就没见过您的面儿!每天每我都想您,您说想的我呦,跟那什么似的!绝对不说一点儿瞎话,不信您问胖丫儿,王婶儿,我可真是想您哪!走,上我屋了坐会儿去。说着就拉王婶儿。每天美和胖丫儿住同一层,隔两个门。

王婶儿连忙推却:哎不了不了,改天再说吧,改天再说,我们还有事儿呢。

每天美看了看王婶儿周围的几个闺女,有些疑惑地问:噢,我说怎么全来到呢,原来您家有事儿呀?哦,那……那我就不打搅了。哎,什么事儿呀?怎么不见王叔来呀?

胖丫儿生怕母亲说走了嘴,忙说:回头再说,回头再说,牛大嫂,您忙您的。

苗小郎已经把门打开,二丫儿赶紧拉着母亲走了进去,一群人也相继进了屋。

 

每天美站在楼道里纳闷地自言自语:他们家出什么事儿了,干嘛这么兴师动众的?正好电梯门开了,每天美赶紧走进电梯。当电梯停在九层的时候,见天贱提着一袋垃圾也走进电梯,每天美随口问道:廉婶儿,您怎么又扔垃圾去呀?

见天贱说:谁说不是呀,我们九层垃圾口又堵上了,也没人去跟物业反映。别开门,一开门臭着哪!真是讨厌死了。大姐干嘛去呀?

每天美说:给我们小秀买箱可乐去,她每天每得喝两听可乐。

见天贱:小伟不喝呀?

每天美:他爱喝不喝,我还管得了那么多。

见天贱:呦,都是你的儿女,不多不少,一样一个,怎么还有偏有向呀?

每天美:我告诉您说,什么有偏有向?谁给我钱我就护着谁。我现在没辙啦,让他妈大牛坑的我,老了老了连个退休金都没有,幸亏我还有小秀,要不然我真得喝西北风去。

见天贱:那……小伟不给你钱呀?

每天美撇了一下嘴,说:他?他还给我?就他那点儿钱,连他自己个儿都不够养活,还给我?甭想!

见天贱哦了一声,想了一下说:那你也得给小秀买点儿牛奶呀,酸奶什么的,光喝可乐不行,那东西有什么营养?

每天美:小秀才不喝呢,凡是有营养的东西,人家一概不沾,减肥呢。

见天贱:哎呦,那哪儿行呀?一点儿有营养的东西都不吃,日子长了还受得了?这些孩子们呀,真是没法儿办。我们儿媳妇也是,她倒什么都吃,见天见吃完了东西,马上就吃泻药,拉的唏哩哗啦的。见天见这么穷折腾,拉得那张小脸儿呀,蜡黄!你说什么她也听不去,您说这可怎么好?

每天美道:我知道,您儿媳妇的单位,别看只是个街道办事处,但是人家算政府机构,他们都算公务员,在那儿上班一定要形象好,太胖了不行,弄不好就得让人家给辞退了。

见天贱纳闷地问:上班干活儿,好看歹看有什么用?

哎,您可别那么说,长得漂亮到底看着舒服。

那丑人还不得饿死?

每天美不以为然地说:饿死就饿死呗,这年头儿,市面上缺钱不缺人!我还告诉您说,女人不光要漂亮,还得能喝酒,酒量越大越好。

那为什么?见天贱更奇怪了。

每天美见多识广地说:好公关呀?

见天贱问:公官?什么叫公官?官儿不都是公家的吗?我倒是听说过父母官儿,难道除了公官儿,还有母官儿?

每天美有些嘲笑地说:咳,廉婶儿,您可真是什么都不懂。公关,说白了就是拿下。上级来了人或者是有什么难办的事得求人,就摆上一桌子酒席,叫俩能喝酒的漂亮姐儿上,摽着膀子搂住脖子,给他来一通猛灌,没有办不成的事。

见天贱瞥了每天美一眼:我们媳妇儿可不干这个!那不成了旧社会的窑姐儿啦。

每天美哼了一声,说:我也没说您媳妇儿呀,您看您倒吃心了!

 

电梯到了一层,每天美和见天贱一起走出电梯,看着见天贱把垃圾扔进垃圾箱,每天美仍然站在路边没有走,见天贱问每天美上哪儿买可乐去,每天美说去美廉美超市,见天贱说她也想去,于是俩人一起走了。一路走,每天美一边跟见天贱说闲话:今儿也不是怎么了,胖丫儿她们家来了一大帮人。

见天贱问:谁呀?都什么人哪?

每天美:还能有谁?左不过是她们家那姐儿五个呗,还有王婶儿,娘儿几个全来了。我说让王婶儿上我们家待会儿,王婶儿说她们有事儿,我就问了一句,有什么事儿呀,胖丫儿马上说没事儿没事儿,然后赶紧拉着她妈进屋了。叫我说呀,她们家准是有事儿!而且,还肯定不是小事儿!廉婶儿您信不信?

不愁吃不愁喝的,能有什么事儿呢?见天贱疑惑地望着每天美。

每天美瞟了见天贱一眼说:得了吧,廉婶儿,您准不知道吗?您忘了拆迁的时候,胖丫儿把三丫儿给坑了,胖丫儿背着三丫儿签了字,她闹了一套两居室,把三丫儿闪得没地儿住了。这回呀,一准是三丫儿找胖丫儿算账来了,而且还把王婶儿搬来,弄不好今儿就得打一架,不信您瞅着。再者说了,还有人家二丫、四丫和五丫呢,哪一个是吃素的?

见天贱说:我干嘛不知道呀?本来她们姐儿俩要是一条心,王婶那间房闹两套一居室,绝对没问题。但是这个胖丫儿心太黑,抢先签了字。她倒合适了,独吞了一套两居室,弄得人家三丫儿没了安身之地。当时三丫儿搞成了对象,正好需要一个住处,结果让胖丫儿给算计了。你说这叫什么姐姐?有这样儿的吗?可是王叔王婶儿都不管,也难怪三丫儿想不开。

每天美摇摇头说:我跟您说吧,这年头儿瞎子拉胡琴儿——自顾自。谁长好心眼儿,谁就吃亏!您就说田家吧,何赛丽那个小娘们儿,可不是东西了!仗着田雨浓是政协委员,一个电话就把原来给我的房子撬走了,她占了东南角,把我挤到了西北角;她占了十八层,把我挤到了十四层。我现在是不跟她争竞,我要是跟她争竞,我就上拆迁办给她反映去,把她在颐和园那块儿有房的事,给她捅出去,我就不信她能住得长!

见天贱息事宁人地说:唉,大姐,算了吧。俗话说得好:冤家宜解不宜结,这可都是在论的。原本你们两家在大杂院的时候,就弄得关系不太好,现在搬到楼房里,你住十四层,她住十八层,谁也碍不着谁,何苦来的又闹矛盾?况且都已经住上了,怎么闹恐怕也不管事了。再说了……下边的话不太好开口,见天贱本来想说,你男人如今蹲了大狱,可不是先前扬眉吐气的时候了,你还跟人家闹什么?真是不觉孽!

 

每天美是什么人,当然听出见天贱的话外音儿了,但是她仍然咽不下这口气,她说:什么叫谁也碍不着谁呢?东南角是什么角?那是塔楼的金角!西南角是银角,东北角是背角,西北角就是死角!她何赛丽占了我的金角,把我换到死角去,我能乐意吗?换上谁也不乐意呀。再者说了,她占了十八层,把我挤到十四层;十八多好听呀,十八就是妖八,妖八就是要发呀!十四就是妖四,妖四就是要死!她在十八层,每天每坐在我的头顶上;我在十四层,每天每被她踩在脚底下,您说我能甘心吗?不过是我现在不如人,有朝一日我要是翻过身来……

忽然,见天贱用胳膊肘子捅了一下每天美,小声说:别说了,何赛丽出来了。

每天美一抬头,果然是何赛丽从美廉美超市里走出来,手里拎着好几个大塑料袋子,里边装的鼓鼓囊囊的,看见每天美和见天贱在一起,故意喜气洋洋地叫起来:哎呦,廉婶儿耶,您也来啦。早不说,要知道您也来,我就拉上您,咱一块儿就伴儿多好啊。您买的东西搁我车上,我顺路连人带东西,都给您送回去,那多好呀。何赛丽瞥了一眼每天美,却没跟她说话。

见天贱不好意思地解释说:咳,下楼的时候碰见大姐,她说她要来,我就跟她一块儿来了。今儿有什么减价的?买了这么多。

何赛丽:洗衣粉和洗头水是减价的,熟食也有减价的,但是我没买,吃的东西绝对不能买减价的,减价的东西没好货。

见天贱:我们孙子就爱吃台湾的速冻饺子,就是那个女演员做广告的那种,我忘了她叫什么了,听说那个牌儿的饺子今儿减价。

何赛丽赶紧说:我告诉您说,廉婶儿,进口的东西可不能含糊,绝对不能买减价的!回头吃坏了肚子不上算……再者说了,演员做广告的东西,绝对不能买!您想啊,他们整天就是演戏,说哭就哭,说乐就乐,睁眼就活,闭眼就死,镜头一转打个挺儿他又蹦起来了,那纯粹是演戏!他们的话哪有真的呀!相信他们那才瞎掰哪!您可真是的……

不等何赛丽说完,每天美就插了一句:廉婶儿,我先进去了,里边等您啊。说完看也不看何赛丽,昂首挺胸从何赛丽身边走过,径直走了进去。

何赛丽回头望了一眼每天美,扭过头来对见天贱说:廉婶儿,您瞧瞧,还是那么趾高气扬,还是那么盛气凌人!男人都进监狱了,说不定哪一会儿就得枪毙,还有什么可牛气的?磕瓜子磕出个臭虫来,什么人儿都有,真是可笑死了。接着又故意大声说:廉婶儿您看,如今咱们的日子是多好呀,住上了新楼房,换上了新家具,我们抢先一步买了汽车,老田和我也都考下驾照啦,今儿这车就是我自己个儿开来的。廉婶儿,我还告诉您说,如今这年头儿不怕挣得少,就怕死得早,咱可得争强赌气好好活着,好日子还在后头哪!老田说啦,马上牟们就换车,买一辆哎呦喂,开着越野去旅游,到时候我叫上您啊。

每天美临进超市的门,扭过头去地一声吐了一口淬沫,恶狠狠地说:臭德行!政协委员有他妈什么了不起?不就是开大会时候举举手吗,比交枪投降还少举一只呢,那谁他妈不会呀?有本事当国家主席去,你要能当了国家主席我就服了你!土老帽儿!什么他妈哎呦喂呀?那叫SUV,傻逼!

何赛丽听见这话,回头看了一眼每天美,见每天美已经进去了,就“扑哧”一声笑了,对见天贱说:廉婶儿您瞧呀,这我横是没招她、没惹她吧?她又骂我。她这人哪,就是气人有笑人无!容不得别人比她过得好,看见别人过得好她就生气。那可没法儿,横不能因为让她高兴,我们就败家,我们就不过了呀……

见天贱可不愿意搀和这个,连忙说:买这么多东西提溜着怪沉的,快家去吧,改天再说,改天再说。说罢赶紧转身走进超市。

何赛丽知道见天贱谁也不愿意得罪,高兴地摇了摇头,把买的东西放进后备箱,转身钻进了汽车。

 

王婶儿一家人来了,苗小郎赶紧拉着儿子墩墩要走,因为他知道今天讨论什么内容,自己是个女婿汉,说也不好,不说也不是,还是走人最好。可是,已经十一岁的儿子不愿意跟他走,苗小郎瞪起眼睛,墩墩一看父亲着了急,只好十分不乐意地答应了。胖丫儿赶紧掏出一张五十元钞票,犹豫了一下又掏出一张五十元,一起塞给苗小郎,对他说:给你钱,想着给孩子买点儿吃的,一定要有营养啊,去吃肯德鸡吧,晌午饭可别瞎凑合,听见没有?

苗小郎连忙答应一声拉着儿子往外走,从小就有点儿大舌头的墩墩,闷声闷气地说:我还想看大长鸡呢,回来晚了就看不见了。

姐儿几个心里明白,一听这话忍不住“扑哧”一声都乐了。

莫名其妙的王婶儿,瞪了一眼苗小郎和胖丫儿,说:缺德地!看谁的大长鸡呀?孩子多大啦?你们怎么什么都让孩子看呀?有你们这样儿当爹妈的吗?啊?真是不像话!

一听这话姐儿几个乐得更欢了,四丫儿捂着肚子直哼哼,五丫儿一个劲儿跺脚。

胖丫儿摆了一下手,忍住笑对王婶儿说:咳,我的妈耶!牟们墩墩说的是那什么……啊对了,是《大长今》,韩国电视剧,您看您,想到哪儿去了。

那父俩走了,这娘儿几个都坐定之后,王婶儿先开了言:今儿把你们姐儿几个叫到一块堆儿,因为什么呢,你们都知道了,我也懒得说了。你们快点儿合计合计,给我出个主意,我可真是活不了啦……王婶说不下去了,竟呜呜地哭起来。

二丫儿不耐烦了:您看您这是哭的哪门子?我觉得,有事儿说事儿,哭管什么用?

王婶儿边哭边说:我着急,我委屈,又不能跟你爸爸说,我憋得慌。

胖丫儿冷笑一声说:那您就哭吧,您哭够了咱们再说。

这话吓的王婶儿又不敢哭了。

四丫儿看见三丫儿穿了一件黑色小西装,还是山羊皮,就问:哎,你这衣裳哪儿买的?

三丫儿美孜孜地说:我朋友给我买的,从香港捎回来的,说是什么英国名牌rospaeher,我老记不住,后来我朋友说那什么,你就记肉死皮黑,这我倒记住了。我朋友说那什么,这是绝版,就这几件,别的地儿买不着。

五丫儿又羡慕又嫉妒地说:嗬,还是煤黑子有钱啊。三丫儿对象家是山西的煤老板。

三丫儿翻了五丫儿一眼。

四丫儿说:你脱下来,我那什么试试。

三丫儿脱了下来,四丫儿接过来一看牌子,撇了一下嘴说:什么英国名牌呀,冒牌货。真是的,蒙你哪,你个怯勺!随手扔给了三丫儿。

五丫儿抢到手说:我看看,可不是吗,三姐你看,这儿不是标着吗?没的,硬,拆哪。连这个都不会看,真是乡巴佬!还绝版呢,我看呀,绝户版还差不多。

三丫儿接过来不高兴地说:“哪儿呀?不是,那什么,哪儿哪?没的硬?”

五丫儿用手指着标签说:“这不吗?瞎呀你!”

二丫儿不耐烦地嚷起来:你们还有完没完?咱妈叫咱们干什么来啦?住了吧啊!让大姐说正事儿,没事儿老跟这儿瞎扯淡玩儿,谁有这闲工夫。

大家静下来了。

胖丫儿慢条斯理地说:都闭嘴,都听着啊。要说六神儿想变成女的,我觉得这事儿,讲比说不象是那什么……怎么说来着?啊对了,空洞来风。为什么这么说呢?你们难道看不出来,他有一点儿阳刚之气吗?唯唯诺诺,哼哼唧唧,讲比说,他那个性子慢得出奇,脾气蔫得要死,这哪儿像个大老爷们儿呀?讲比说吧,我要是个女的,我是绝对不会嫁给他的,没有一点儿男子汉味儿。

三丫儿马上给了胖丫儿一句:“穴!空穴!饶不懂还瞎拽,可真是的。”

胖丫儿哼了一声,没理三丫儿。

四丫儿笑了:大姐,难道你不是女的呀?男人什么味儿?臭脚丫子味儿!

二丫儿推了四丫儿一把说:得了吧,性子慢脾气蔫的老爷们儿有的是,难道你没听耿大妈说过:蔫萝卜辣心,蔫鸡巴操死人!你别以为蔫人好惹,蔫人更有主意。百人百性,这有什么奇怪的呀?哎,我倒是想起一件事来,听牟们家白挺说过,他的一个发小……我说这话你们可都别乐啊,四丫儿五丫儿,你们虽然还没结婚,但是你们也都搞过对象了,我不信你们不知道男人是怎么回事。你们猜他那玩意儿才多大?说到这儿二丫儿竖起大拇指来说:就这么大,真的就这么大,硬起来才这么大。你们说这能管什么用?还不够挠痒痒呢,搞了好几个对象都给吹了,一到真刀真枪真功夫的时候就掉链子。我觉得呀,该不是咱们六神儿也……不行?也太小?妈,要不您抽空偷着观察一下,看看他那玩意儿到底多大,是不是……

不容二丫儿把话说完,三丫儿就开了腔:我说二姐,你快拉倒吧啊,这叫什么事儿呀?有当妈的偷着看儿子那东西的吗?亏你还是个姐姐,竟然说出这种话!真是的!

二丫儿当即反驳说:这有什么呀?我又没说让咱姐们儿看。我觉得他是咱妈生的,是咱妈养的,他是咱妈身上掉下的肉,咱妈看看怎么啦?

三丫儿说:那也不合适。小时候可以看,谁都可以看。大了就不能看了,谁也不能看。而且别人也不应该看,那是人家的隐私,看人家那个就等于是侵犯人权。

二丫儿不服气地说:呦嗬,您再搬个大点儿的帽子,别把我给压死!

四丫儿望着三丫儿说:要不,让咱妈那什么一下,再问六神儿一下,问问他是不是这回事,是不是因为这个变性。不看那什么,问问总可以吧?

三丫儿撇撇嘴说:问也不行。我说你们可笑不可笑?啊?真是世界之大,无奇不有。不相信的话,你们上外边打听打听去,哪儿有当妈的问儿子这种事的!怎么开得了口?真是的!

胖丫儿立刻还了三丫儿一嘴:胡说呢!噢,照你这一说,看也不能看,问也不能问,讲比说,那咱们挨这儿瞎掰什么呀?

三丫儿:本来就是,叫我说呀,本来就是多此一举,真是的!六神儿的事儿,是他自各儿的事儿,他爱怎么着就怎么着,谁也管不了,谁也管不着!

二丫儿“哼”了一声说:对,走自己的路,让爹妈哭死吧!

胖丫儿瞪起了眼:胡说呢!反了他啦!我告诉你们说,做手术讲比说,没有直系亲属签字,医生不会给做的,讲比说,何况是这种变性手术,你以为那么简单哪!

二丫儿小声嘟囔了一句:“能死了!这个犟逼!”

四丫儿惊讶地:哎呦大姐,你可真那什么,真逗!你还知道这个哪,那什么,你听谁说的?

胖丫儿理直气壮:那还用听谁说,做什么手术,不得直系亲属签字呀?讲比说,没有规矩不成方圆,医院可不是不讲规矩的地方!

三丫儿:你拉倒吧!现在的医院只认钱,只要给钱,换肝儿、换肺、换腰子,真是的,什么手术都给做。除非是他没能耐,反正没钱是什么都做不了!

二丫儿冷笑一声说:其实,我倒觉得三丫儿说的有道理。这个事儿呀,终归是六神儿自己的事,如果六神儿铁了心要干,我觉得别人拦也是瞎扯淡。

四丫儿奇怪地望着二丫儿,问:哎呦,二姐,我说你这儿翻过来倒过去的,一会儿这么说,一会儿那么说,你到底是怎么回事儿呀?那什么,看你这意思,难不成你是支持六神儿的?六神儿可是咱家的独苗哇!他要是做了这个手术,那什么,咱这一支可就绝户啦,咱妈和咱爸还活得了吗?我说你是怎么啦?你可真是说得出口!

二丫儿:你说怎么拉?脱了裤子蹲下拉!天王老子也不能站着拉!他能办得出来,怎么着?我还说不出口?实话跟你说吧,我觉得,感情用事没有用。我还告诉你说,你不让他做,他就不做啦?你挡得住他吗?再者说了,你知道他是因为什么要做变性手术的吗?啊?他为什么要做,你知道吗?

胖丫儿扭过头来问二丫儿:看来你是知道啦?

二丫儿摇摇头:我也不知道。但是我觉得,外因是条件,内因是关键。我觉得,他要是一意孤行,铁了心要干,那,咱们还是真不好办。

胖丫儿哼了一声:胡说呢!不好办就甭办,这不结了吗。

在一旁等得着了急的王婶儿开了口:我的活姑奶奶们!我说你们就不能说点儿有用的?啊?我老婆子打了一圈儿电话,好不容易把你们攒到一块堆儿,来了不说一点儿有用的。归齐我这儿都快急死了,你们可倒好,净挨这儿瞎扯淡,拉闲篇儿,谁为我想想呦!

众人你看我我看你,都闭了嘴。

 

半天不开口的五丫儿开了腔:其实我觉得呀,还是三姐说的比较靠谱儿,咱们着急也是白着急,是吧?不过呢,咱们倒是可以好好问问六神儿,看是不是还有回旋的余地。其实,主要是应该问清楚,他到底因为什么?是吧?是生理上有问题?还是心理上出了差错?不管怎么说他这都是变态,是吧?咱们应该对症下药,否则的话徒劳无功,你们说是不是?

二丫儿:你看,绕来绕去还是应该先问清楚呀。其实毛主席早就说过,没有调查就没有发言权。我觉得,问题不在于有没有权利发言,主要是发了言管不管事。可是谁去问呀?当妈的不能问,我觉得,咱们当姐姐的去问,不是更不合适吗?

三丫儿:问题是问得出来吗?姐姐问弟弟这种事怎么张嘴?真是的。

二丫儿:谁说不是呢,问不出来不等于白问吗?

五丫儿:大姐二姐,我还想起一个问题来,我觉得啊,咱们这个宝贝兄弟,他该不是心理上……换句话说,他是不是得神经病了?啊?难道你们就没往这上头想?

三丫儿马上提醒五丫儿:是精神病,不是神经病,真是的,不要混为一谈。

二丫儿哼了一声说:我早就考虑到这个问题了,我觉得首先应该带着他去一趟安定医院,检查检查,如果是精神上有了问题,那就先住院,然后对症治疗。无论怎么说,家里出个精神病,我觉得,那也比出一个变性人名声好听,你们说是不是?

三丫儿冷笑一声说:二姐,你这个人是怎么回事呀?现在根本就不是名声不名声的问题,他要是真的就想变性,老天爷也没办法!就算咱爸咱妈活着的时候阻挠,他变不了,咱爸咱妈死了以后他还是要变的,无非是迟早的事。

王婶儿忍不住了:我说呀,你们帮我想想,看有没有什么办法挡住他,让他死了这个心。啊?谁有好办法?

三丫儿冷笑一声:就怕是死了这个人也死不了这个心!哼,真是的!

胖丫儿瞥了三丫儿一眼:你这人可真够讨厌的!让你干嘛来了?说来说去,讲比说,什么主意都拿不出来,光给大伙儿拔气门芯!讲比说,吃炒豆喝凉水,闲着没事儿放屁玩儿!那张大胖脸沉了下来,眼皮一抹搭,活像一个大白屁股。

三丫儿立刻回击胖丫儿:又不是我要来的!老太太请我来的!真是的,换上你呀,八抬大轿抬我,八辈儿五我都不来!你以为你是谁呀?真是的!

胖丫儿扭过头去,咬着牙根说了一句:想死你!我抬你?抬到半道儿一翻个儿,我他妈摔死你!

三丫儿撇了胖丫儿一眼也扭过头去,干脆不搭理胖丫儿了。

 

二丫儿问三丫儿:怎么样?你跟郝春阳什么时候办?

三丫儿抻了抻酸疼的脖颈说:快了,等他拿下硕士学位我们就办。

胖丫儿撇了一下嘴,不屑地说:还他妈硕士呢?天天说事,年年说事,说吧,都他妈三十多啦,还不着急。少说点儿吧啊,不论好歹找个主儿,讲比说,能把自各儿嫁出去就不错啦。还他妈说事呢,再说事连二婚头都找不下了。

三丫儿恼了:我愿意!你他妈管得着吗?

王婶儿用手拍着大腿哀求道:活姑奶奶们!别呛呛啦!饶了我吧。

俩人这才闭上嘴不说了。

二丫儿看了看墙上的石英钟说:呦嗬,都快十一点了,我觉得啊,咱们说了大半天,也没说出个子丑寅卯来。我给总结一下吧,第一,先认真观察一下六神儿,看他是不是得了精神病,这个任务交给五丫儿吧,因为她住在妈跟前儿。第二,还得跟六神儿好好谈谈,找一找他想变性的原因,咱们也好对症下药。这个任务,我觉得还是老妈出面好,因为什么呢?既然是六神儿先跟咱妈说的,那就说明起码在六神儿看来,老妈是不必忌讳的,对吧?第三呢,我觉得这事儿还是跟咱爸说清楚好,因为这不是小事情,迟早咱爸都得知道,我觉得与其晚知道,不如早知道,敢不兴许老爷子还有高招呢。我觉得,眼下就是这三条,你们说是不是?

胖丫儿撇了一下嘴:什么都是你觉得!能死你了!

五丫儿看了一眼二丫儿说:我觉得也是。

胖丫儿马上瞪了一眼五丫儿:马屁精!跟人学{音:淆}变狗毛,跟人走变黄狗,跟人上大街,变个大土鳖。

五丫儿赶紧用手捂住嘴,不吭声了。

二丫儿没理会胖丫儿继续问大伙儿:怎么样?还有什么说的?

别人都说没什么可说的,胖丫儿说:那就到此为止吧。

王婶儿叹了口气:唉,说来说去等于没说,归齐还是我老婆子着急,还是我老婆子的罪过。这可真是:嫁出去的闺女,泼出去的水,谁跟我一条心哪?顿了一下又找补一句:“连没结婚的也饶上,都他妈一路货色!”

胖丫儿冷笑着撇撇嘴,说:谁叫您净生闺女呢!好不容易生了个儿子吧,还是个二尾(音:以)子!讲比说,您怨谁呀。

我他妈抽死你!王八蛋!你说这个缺德地!死大缺!缺德吧你!你个犟逼!王婶儿急了,站起身来就要打胖丫儿,姐妹们赶紧拉开了。

情绪坏了,胖丫儿留大伙儿吃饭,谁也不愿意吃。本来就不是真心实意,胖丫儿也不深留,于是众人就穿衣裳换鞋,准备起身回家。

二丫儿一边穿衣裳,一边问胖丫儿:“你这房多少米呀?”

胖丫儿骄傲地说:“九十八,两室一厅。”

二丫儿问:“月租金多少?”

胖丫儿:“二百零五。”

二丫儿:“哦,倒不是二百五。”

胖丫儿瞟了一眼二丫儿没说话。

 

何塞丽回到家,田雨浓正在书案前写字,写的是“奋起”俩字,写了多少张也写不好,地上扔了一大堆揉成团的废纸,心里正烦,见何塞丽又买回一大堆东西,忍不住说了一句:“冰箱里满得堆不下,又买这么多干嘛?”

何塞丽不高兴地说:“怎么啦?买多少又不是我一人吃,心疼是怎么的?”

田雨浓说:“你花多少钱我心疼过?说话老是胡搅蛮缠。”

何塞丽说:“什么叫胡搅蛮缠?不就是花你的钱吗?谁叫你让我辞工作的?我一天也没闲着呀?做给你吃做给你喝,你哪次写了字,不是我给你装裱?不是我给你收拾?别以为那些钱,都是你一人挣的,里边也有我一份!告诉你说,我可没有白吃你,白喝你!想清楚点儿啊,别他妈揣着明白装糊涂!”

田雨浓挥挥手说:“行了行了,该干嘛干嘛去吧。往后不用你装裱了,我可用不起你!”

何塞丽气哼哼地进了厨房,把买的东西一样一样地装进冰箱,然后使劲儿关上了冰箱。回到书房,见田雨浓还在不厌其烦地写,就说:“写不好,不会别写了。”

田雨浓说:“不行,这是书法家协会主席点名要的,说是要送给中组部的什么人,明天就得送过去。”

何塞丽没说话转身进厨房做饭去了。

 

是谁要的不要紧,给谁写的也不要紧,什么时候要更不要紧,要紧的是写完之后,不能署自己的名字,这是最关键的。这个书法家协会主席,根本就不会写字,只是练就了一个漂亮的签名,不知是凭什么路子爬上书协主席宝座的。他签名那几个字的书体,跟田雨浓的字体有些相似,所以他回回都让田雨浓替写,写完了他题名,就跟当年给慈禧太后画画当替身一样。其实,这就是批准田雨浓加入书法家协会的原因,不过田雨浓自己不知道。

但是,人家不知道是凭什么关系,反正当了书法协会主席,大事儿小事儿都管着你。你的字写得好,他就跟你白要,你还不许跟任何人讲,你说这冤枉不冤枉?因为人家是田雨浓入会的介绍人,田雨浓也不敢反抗。白白的替他人作嫁衣裳,这是田雨浓加入书法协会以后,第一件让他心里特别不平衡的事。第二件事是,田雨浓已经给他送了好多礼物,这礼物可不轻,有一箱茅台酒,有半斤藏红花,有十盒冬虫夏草,还有四根东北野山参。加起来,这得多少钱啊!田雨浓想让他给自己介绍一次跟启功先生见面的机会,但是他一直光答应,就是不办事,这让田雨浓急不得也恼不得。

这几年,光给他写“腾飞”、“拼搏”和“奋起”,就不知道写了多少张,弄得满城到处都是,可是大伙儿都认为,那是书法家协会主席写的,谁知道这是田雨浓写的呀?第三件事是,以前不入会的时候,写了字往各个画廊画店送的时候,多少都能卖点儿钱,卖了钱就结账,从来不赊账。现在可倒好,白写,就是一股劲儿白写,一个子儿都不给!钱只出不进,入会以来不但没挣着钱,反倒把前几年挣的钱都搭进去了,入这个会干嘛?好不叫田雨浓大大地心疼,大大地着急。早知道是这样,不如不入了。起码写了这些年,不说质量,光说数量,在北京这个有限的圈子里,也多少有些影响力,也有些名气了。好几千张呀,不是小数。

今天“奋起”这俩字,说什么也写不好,“奋”字还凑合,这个“起”字,怎么也起不来,说什么也起不来。走字边这一撇一捺,怎么看都没精神。说句难听的糙话,就跟阳痿的鸡巴一样,要不就是软了吧唧耷拉着,要不就象用棍支着一样,骨子里就没有正常勃起的那般精气神儿,气得田雨浓一把又将刚写的那张扯烂了。抽了根烟,歇了一会儿,田雨浓无聊地在纸上画了一根勃起的阴茎,这回倒画得神似形似,挺然翘然,血气方刚的样子。还别说,好像一下找到了感觉一样,看着这张不敢见人的画,忽然灵感来了,田雨浓赶紧把画涂黑,扯烂,扔到一边。然后,田雨浓又写了一张,这回终于让自己满意了。这一张“奋起”,那“起”的一撇一捺,有骨有肉,粗壮有力,雄武威风,看着让人两腿发烫,禁不住热血沸腾。

听了何塞丽刚才说的那话,田雨浓决定从今往后,不用何塞丽装裱了。一个男人不能自立,女人是瞧不起的。这种被女人瞧不起的日子,田雨浓不是没有经历过。三十几岁的时候,每次跟何塞丽过夫妻生活时,总是感觉何塞丽不能满足自己。这几年压力大,有时候何塞丽想玩儿,自己老感觉力不从心,一想那事儿就害怕。何塞丽如今四十岁,正如人们说的:三十如狼,四十如虎,站着吸风,蹲着吸土。田雨浓老感觉肾虚,何塞丽夜里一摸自己,自己就打个冷颤,越是这样就越是不行。何塞丽不但不体谅,反而还嘲笑自己,这让田雨浓时时产生一种愤恨的想法。好在白天在外人面前,何塞丽倒没表现过瞧不起自己,那田雨浓也不舒服。

看着这张满意的作品,就象看着自己的孩子,哪儿哪儿都好,就是不姓自己的姓,田雨浓心中那种压抑、那种忿恨,甚至还有些许仇视,不知怎么发泄才好。如果眼前就是那个主席,如果手里有一把枪,田雨浓真想一枪崩了丫挺养的!还是美国人好呀,人人手里有枪,中国什么时候能跟美国一样,人人手里都有枪就好了。田雨浓正在胡思乱想,何塞丽喊了一嗓子:“吃饭啦。”田雨浓只好答应一声,吃饭去了。

 

每天美买了一箱可乐,见天贱买了两袋洗衣粉和两瓶何首乌洗发液,俩人回到家,凑巧赶上王婶儿和她那群闺女下楼,每天美就可着嗓门儿冲王婶儿喊:呦!王婶儿耶,怎么刚来就走呀?着什么急呀?吃了饭,后晌再走吧,不就是一顿饭嘛,闺女不请我请。

见天贱也说:王婶儿,轻易不来,来了还不住两天?自打拆迁搬了家,见天见想您哪,想得我呀没法儿。王婶儿您别走,在这儿住两天,咱老姐们儿也说说心里话。

王婶儿摇着头说:不行不行,可不行。老头子离不开人,家里还好些个事儿呢。

每天美忍不住笑着说:您老两口儿能有什么事儿呀?左不过是吃了睡,睡了吃呗,这么大岁数了,还干得了什么要紧事?二丫儿三丫儿,还有你们俩,走,上我那儿待会儿去?

王婶儿知道自己嘴拙说不过每天美,干脆摆摆手不吭声了。

二丫儿有些挖苦地笑着说:牛大嫂子,改天我们姐儿几个再来,下回看看您的新房子,又买新家具了吗?您不是特别喜欢红木家具吗?现在仿古的传统样式特多,花梨紫檀什么料都有。您是不是又买了好几件呀?

每天美不好意思地一笑说:还买什么买?哪还有能力买呀。再说了,我那套巴西花梨硬木家具,还跟新的一样呢?你们搬家了吗?我听胖丫儿说你们要买房子啦?

二丫儿说:我们哪儿买得起房呀?除非我婆婆帮助我们,要不我们连想都不敢想。

王婶儿和其他闺女已经走远了,四丫儿回头喊了一声:二姐,你走不走哇?

二丫儿赶紧答应一声,追了上去。

 

每天美和见天贱走进电梯,开到第九层见天贱下去了,到十四层的时候,每天美也抱着可乐走出电梯,经过胖丫儿的门前,看见苗小郎正用钥匙开门,就凑到跟前问:墩墩他爸,你岳母她们干什么来了?出什么事儿啦?怎么连饭也不吃就走啦?

苗小郎回过头来警惕地看着她,说:我不知道,能有什么事儿呀?

每天美嘿嘿一笑说:还想瞒人呢,我告诉你说,纸里包不住火,迟早大伙儿都得知道。不信?不信咱就走着瞧。说完一扭身回家去了。

胖丫儿送母亲和几个妹妹上了车,回来一进门,苗小郎赶紧跟她说了每天美朝他打听的经过,胖丫儿一听就恼了,骂道:这他妈臭娘们儿是怎么回事?碍他妈你蛋疼啦!啊?管得着吗你!不行,我得上丫门口骂丫一通去,要不然的话丫就犯贱!

苗小郎劝慰胖丫儿说:咳,拉倒吧,别没事儿找事儿啦。她愿意打听她就打听去,咱不会不说?我告诉你的意思就是往后注意点儿,别老是嘴上没个把门儿的。

胖丫儿问:儿子呢?你怎么一人回来了?

苗小郎说:碰见他们同学了,我给了他五十块钱,他跟同学走了。

胖丫儿道:嚯,你还秘了五十,拿过来,怎么谁的钱你都赚呀?

我这不是赚,我这是省。苗小郎把剩下的五十块钱交给胖丫儿,一转话题说:我觉着啊,你们家六神儿这事儿,还真是不太好说,如果他死心塌地非要变性的话,恐怕谁也挡不住。要是那样的话,还就是每天美说的那话,纸里包不住火,迟早都得让人家知道。你说你还找人家闹腾什么?终归不是长人露脸的好事!到那时候,连咱们都抬不起头来,你还得罪人?维人都维不下!趁早拉倒吧啊。

胖丫儿一想也是,如果日后六神儿真的变了性别,自己还能在这儿住吗?不冲别人,就每天美这张破嘴,自己绝对在这儿住不下去了。每天美会传得整个小区全知道,自己在前边走,后边就会有人戳脊梁骨。这事不比别的,多让人笑话呀!自己的弟弟由男人变成女人了。虽然胖丫儿不太在乎谁说什么,这年头儿谁笑话谁呀?但是,那也得看是什么事。

古语说的好:笑贫不笑娼。如今这年头儿,只要你有钱谁敢笑话你?小区里三号楼五单元有一家姓刘,养了两个闺女,大闺女刘英今年三十六,二闺女刘美三十三,俩闺女都没正经工作,也都没结婚。但是,整天打扮得花枝招展,一到晚上就开车出去,干什么还用说吗?小区里尽人皆知。可是人家能挣大钱呀?美天美讲话:俩大闺女,一人买一辆逼丫的,开车饶世界去抓钱。刘大妈和刘大爷老两口子,整天山珍海味,满汉全席,变着花样儿吃。黄花鱼要吃活的,老人参要吃野的,粮食不吃撒化肥的,王八不吃世人养的,北京城的大饭馆都吃三圈了,比当年慈僖太后吃的都全和。谁不说刘大妈和刘大爷沾了养闺女的光?至于钱是怎么来的,还有人在乎吗?

可是六神儿变性这事,能跟人家相提并论吗?人家是为钱,六神儿是图什么呢?胖丫儿听母亲说过,六神儿在一家夜总会工作,干的是调酒师,每天晚上九点上班,第二天早晨五点下班,一个月工资五千块。这在王连第的子女当中,已经是最高的工资了,难道他还不知足?他还想变成女人,然后好挣大钱?胖丫儿想起有一回吃了晚饭,三口子出门去遛弯,苗小郎在一根电杆跟前看一张小广告,看半天也不走,胖丫儿纳闷儿也凑过去瞧,苗小郎指着上边对胖丫儿说:你瞅瞅,夜总会招男公关和女公关呢,他妈的,日工资就三千到一万!日!一天顶咱俩一个月都多!

胖丫儿奇怪地问:什么叫男公关和女公关?讲比说,他们为什么挣这么多呀?

苗小郎冷笑一声说:什么他妈公关呀,说白了就是鸭子和鸡!夜总会还能有什么好鸟儿?妓女是鸡,鸭子就是男妓!

胖丫儿哦了一声明白了,然后反驳苗小郎:胡说呢!那,他们这么明目张胆地招人,讲比说,大张旗鼓这么干,难道政府就不管?

苗小郎:管?谁给政府交钱呀?你别看咱们国家法律上禁止卖淫嫖娼,可实际上哪儿不卖、哪儿不嫖?我听说,河北省有个温泉城是澳门人投资的,人家公开地说,你只要让我有嫖有赌,我就投资,不上嫖和赌,我就不投资。地方政府为了吸引外资,乖乖地让人家上嫖上赌,还给人家派保安。什么扫黄呀,那不过是做做样子,给老百姓看的,根本不当真。而且只查小的不管大的,有根基有门路的警察敢进去查吗?叫我说呀,还不如人家西方资本主义国家呢,因为人家的妓院是公开的,政府到一定时间给妓女们做体检,体检合格的发给营业执照,政府收税妓院公开,嫖客还不会得性病,几头儿都合适……

胖丫儿奇怪地问:哎,你这是听谁说的?你怎么什么都知道哇?

苗小郎说:听那谁,原来你们后院张家二姑爷李建民说的,他不是给领导开小轿车的司机吗,人家什么不知道?上茅房蹲坑时候,我听他告诉我的,他们领导去国外考察的时候,去过红灯区的妓院,人家嫖娼回来还报销呢!

胖丫儿不太相信地摇摇头,然后用手指了一下说:哎你看,男的要二十岁到四十岁的,你不是挺能干的吗?又舒服又轻省,还能挣大钱,要不你也当鸭子去吧。

苗小郎疑惑地望着胖丫儿问:你真让我去呀?哼,我还是多活几年吧。

胖丫儿扑哧一笑转身走了,苗小郎赶紧跟了上去。

后来,在母亲那里看见六神儿,胖丫儿问他,在夜总会见过鸭子和鸡吗?六神儿含含糊糊地说可能见过,还问胖丫儿问这干嘛。胖丫儿用怀疑的目光打量六神儿,六神儿借口上厕所,转身躲开了胖丫儿。当时胖丫儿就有点儿怀疑,怀疑六神儿也是个鸭子。因为一是听母亲说,六神儿每月都把工资交给母亲,但是他仍然穿戴一身名牌,他怎么那么趁钱?他那钱是从哪儿来的?胖丫儿不能不怀疑。二是六神儿的身体状况,根本不像个二十多岁的小伙子,连苗小郎也说六神儿身子空了,小脸儿寡白,连嘴唇都没有血色。第三就是五丫儿问他,什么叫鸡尾巴酒,鸡尾巴酒怎么调,六神儿说起来磕磕绊绊,一点儿都不像业务很熟的样子。

不用多只凭这三条,胖丫儿就可以断定,六神儿肯定是个鸭子。那么,他现在想变性也就不难理解了。一定是他的身体状况,不容许他再干下去了。但是,如果他变成一个女人,他就可以换一种方式,接着干他的皮肉买卖,接着挣他的大钱。想到这儿,胖丫儿对于给六神儿做思想工作,制止他变性,已经没有一丁点儿信心了。

 

六神儿离开家已经三天了,这期间他在同事黄齐伟那儿借住。黄齐伟是湖北仙桃人,大学毕业后不想留在家乡,就去深圳寻找发展机会,投了几十份简历也找不着工作,身上带的钱也花光了。一次在大街上穷逛,偶然发现夜总会招聘公关人员,黄齐伟从大山里来,刚从学校毕业,他也不懂什么叫公关,就找上门去了,总经理介绍了一下具体工作,黄齐伟才明白是怎么回事,原来就是让他当鸭子。当下因为找不着工作,而且身无分文,喂嘴都成了问题,饥肠碌碌心慌意乱,情急之下黄齐伟就答应下来。干了一个月黄齐伟感觉还不错,吃的好喝的好,还有女人可以玩儿,尽管那些女人都是四五十岁的黄脸婆,并不是自己喜欢的,尽管玩儿的时候首先要伺候好人家,有时候甚至要忍受她们没完没了的纠缠。

但是,在找到更好的工作之前,夜总会也算是一个比较舒服的避风港,更何况工资还挺高,碰上出手阔绰的富婆,一晚上就能拿个三、五千、甚至是万儿八千块钱。后来听同学的召唤,黄齐伟又来到北京,但是原来所学专业早就荒废了,不能胜任同学给介绍的工作。更何况吃馋了呆懒了,人往高处走费劲着哪,往下出溜别提多利索了,黄齐伟只好重操旧业。经理给黄齐伟找的这间小房子,虽然是间平房,但是离上班的地方近,屋里还有上下水和空调,住起来还是比较舒服的。所以,六神儿经常到黄齐伟这里和他就伴儿。

 

六神儿的大名叫王小飞,这个名字既不是王连第给起的,也不是王婶儿给起的,而是大姐胖丫儿起的。当时,王连第给儿子起的名字叫王大庆,生了五个姑娘总算生了一个小子,应该好好庆祝一下。但是,胖丫儿说这是油田的名字,不是人名,不好听,而且五个姐姐又没有一个叫大寨的。王婶儿的娘家姓董,她给儿子起的名字叫王董强,以前净生丫头,在人前抬不起头,这回总算生个小子。人活着就得争强赌气,谁也靠不上,只有靠自己,这回可是给老董家争了气,自己也露脸,就叫王董强吧。二丫儿又开玩笑地说,这名字象锣鼓点儿,咚不咙咚强,光用后边俩字董强,没姓不全;全都用上吧,又比日本人的名字还长。王婶儿只好闭嘴了。胖丫儿提议叫王小飞,二丫儿觉得好听,坚决拥护。

但是王连第不赞成,觉得字音跟流氓阿飞比较接近。要是叫王大庆,小名就可以叫阿庆,将来娶个媳妇就叫阿庆媳妇,这多好听啊,《沙家浜》里不就有个阿庆嫂吗。要是叫王小飞,小名总不能叫阿飞吧。所以,虽然是大闺女和二闺女都坚持,毕竟她俩是十几岁的孩子,王连第没有采纳她俩的建议。但是,到了派出所报户口的时候,说到这几个名字时,警察们都说王小飞这个名字好听,比较新潮时尚,将来没准儿能当大明星,王连第当下就同意了。

自从几天前跟母亲说了要做变性手术的事,王小飞就一直住在黄齐伟这里,一是王小飞跟黄齐伟平日关系不错,二是做变性手术的事,事前跟黄齐伟商量过。下了班两个人回到宿舍,免不了又说起这件事。

黄齐伟说:你总这么抻着也不是个事儿,回家跟你妈你爸好好谈谈,说不定这几天你父母已经有想法了呢。

王小飞:我何尝不着急呢?你说我吧,现在根本不敢出台,一出台就控制不了自己,不是我控制不了自己,而是到时候根本不由人。也难怪,人家花了钱就想玩儿个痛快,人家能让你不出吗?可是咱这身子骨儿,哪儿还经得住这么折腾啊?这又不是自来水,老这么流谁受得了?你说不出台吧,少挣点儿钱,我倒无所谓,但是老板不高兴,嫌咱不卖力气。要不,我怎么想起要做变性手术呢。

黄齐伟:今天怎么样?我看你刚才走路,两条腿往外撇……

王小飞:可不是吗,老二又肿了。今儿这他妈娘们儿没完没了地吹,一弄俩钟头,弄得我真他妈难受……这活儿真不是人干的。

黄齐伟:给了多少?

王小飞愤恨地骂道:操他妈!玩儿了半天,末了丫他妈给我几张购物卡!我坚决不要。费了半天话,这才给了我两千块钱。唉,这活儿真是没法儿干了!快点儿做手术吧,我真是一天都忍受不了了。

黄齐伟摇摇头:但是这事情,我觉得你还是要想好了。咱这宝贝玩意儿一旦割了去,再想安上可就不能了,没有了这玩意儿,传宗接代不传宗接代的倒无所谓,你还管得了那么多?但是从此以后,你就再也别想享受做男人的乐趣了。而且据我所知,即便把身子变成了女人,你也享受不到女人的快感,只能满足一点儿心理需求,可你又不是心理变态。到了那时候,外表看着你是个女人,可实际上你还是男人心态,那可真是男不男女不女,罪过大了。

王小飞没理会这话,却问:你在家里是老几?你弟兄几个?

黄齐伟:我是老大,我们弟兄三个。

王小飞:你父母生你的时候多大年龄?

黄齐伟想了一下说:我父亲二十三岁,我妈二十一岁。

王小飞:怨不得你身体这么棒。我妈生我时候四十五岁,我爸都四十八快五十了。我当然不能跟你比了。

黄齐伟:身体棒不棒,跟父母的岁数有这么大关系吗?

王小飞没接这句话,却又问:你干几年了?

黄齐伟想了一下说:快一年了吧。

王小飞:那你还没到时候,省着点儿吧。你知道吗?我已经做四年了。按说一般人,最多也就是做三年,好几个哥们儿都转行走了,有的是钱挣的差不离儿了,有的是还要娶妻生子。我一没地儿可去,二也不想结婚,就这么耗着,一眨眼就是四年。前二年也不觉得怎么样,最近我真是力不从心了,早泄、阳痿全来了,不吃药不吹根本起不来,再就是肛门和小便之间那个地儿,好像是阴茎根儿,老疼。上医院一检查,大夫说是前列腺炎、前列腺肥大。你不知道,大夫看我那眼神儿,我都不敢抬头。还问我怎么搞的?年纪轻轻的前列腺肿这么大?要注意节制啦。我他妈倒想节制呢!由得了我吗?

黄齐伟瞟了一眼王小飞:是吗?那么严重?从年龄上讲你也并不比我大呀。

王小飞:这事情还在乎年龄?告诉你说,男人的滋味儿我早都腻歪啦,累个臭死,不就是射精时候舒服那几下吗?因为咱这是伺候人,所以更没有一点儿乐趣。不过话又说回来了,咱本身就不是图乐趣,咱图的是钱。可是挣钱也不能不要命吧,命都没了那钱还有什么用?你说转行干别的吧,咱这身子骨儿早就空了,还能干得了什么?不说别的,爬三层楼我就喘,爬到四层就是一身汗,完了,我这辈子算是完了。

黄齐伟笑了一下说:那你就改成女人,早先是你操人家,往后是人家操你,这倒也公平合理,冤怨相报。哎,今天晚上别跟我这儿住了,回家去吧,别让你妈着急。

王小飞问:怎么?你的姐们儿要来?

黄齐伟不置可否地摇摇头:你都在我这儿住三天了,不是我轰你,该回家去了。

王小飞哼了一声说:你可真是不知死,还有心思弄这个,悠着点儿吧。

黄齐伟笑着说:你才是想不开呢。难道咱就活该让那些黄脸婆折腾,咱就不兴找个小妞玩儿玩儿?挣了钱也得会享受,要不挣那些钱有什么用?

王小飞摇着头说:不见棺材不流泪。说完简单收拾一下自己的背包,出门走了。

黄齐伟自嘲地说:什么不见棺材不流泪?流泪有什么意思?我是不见鸡窝不流水儿,流水多舒服呀。




封底题词:当代文字版《清明上河图》

   四面八方来往 五行八作不同        人情世故耀眼  花花世界盛行

   记录城市变迁 刻画多彩人生       揭示道德沦丧  针砭时弊世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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