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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篇小说《人生舞台》之五《过门》第一章
   

篇小说《人生舞台》之五《过门》 作者:弘魁

宫商角徵羽  天上人间曲     高山流水疾  凄风加苦雨

表的手眼身法步   演的悲喜忧思怒    你方唱罢我登台  好歹迟早都谢幕


                                                        目录:                                           

第一章:天然的果子不上色,懂事的孩子不用说

第二章:你吃亏,你受气,管你乐意不乐意

第三章:有人养的没人管,没人管的现了眼

第四章:花钱买酒的不喝,喝好酒的不花钱

第五章:千思万想没想到,有个儿子不能要

第六章:麻子敲门坑人到家,坐在家里祸从天降

第七章:都说好死不如赖活,其实赖活不如好死

第八章:不愿人知可瞒不住,人若知道又活不了

第九章:别把你爹千刀万剐,人家那是舒服死啦

第十章:长江后浪追前浪,早晚拍在沙滩上

 

第一章:天然的果子不上色,懂事的孩子不用说

自从那回在大杂院买金项链,金婶儿让大儿媳妇儿许淑英闹了个下不来台,心里便对她产生了几分气恼,谁叫你不争气?你要是“棒叽”一下子生个大胖小子,生个长子长孙,我能这样对待你吗?谁让你生的是丫头呢?话说是现在只许生一个,生男生女不由人,那也是人家二儿媳妇儿王桂仙赶的丁对,你要是怨你就怨你的命不好,碍不着我这个婆婆。我就是喜欢小子!我还生了俩小子呢!而且我还儿女双全。这种事虽说是命好也得说是本事,我给老金家接续了香火,我就是有功之臣!气死你也是白搭。你说当老家儿的有偏向,多废话呀!谁叫你不会来事儿,谁叫你不会哄人?老家儿有偏有向,这太正常啦,我还就是偏向!你能把我怎么着?金婶儿虽然让耿大妈数落了一顿,但是她心里一点儿也不服气,不过是看在老街坊的面子上,不得不给耿大妈留个脸面。住的是前后院两家没有红过脸,耿大妈的儿子们比自己的孩子大,但是从来没有欺负过自己的孩子,金婶儿就是冲这一样,才忍着十二分的耐心听耿大妈数落了一顿。

拆迁的时候金婶儿早就想好了,把自己的两居室给二儿子大雷,老两口儿住大雷那套一居室,闺女小雪迟早都是要嫁人的,她走后老两口住一居室也足够了。所以当她把这想法跟老头子说时,并不指望征得老头子的同意,而且为了避免不愉快,金婶儿先给老伴儿打上了预防针儿:我已经跟大雷两口子说了,你要是不同意那就是你去得罪人。所以金叔听了老婆子的决定以后,虽然有些不快但是也没有说什么。金叔知道这辈子只能事事都听老婆的,因为人家是有功的,不仅生得儿女双全,而且还生了两个儿子,只冲这一样金叔这辈子就没有发言权了。想得开也好想不开也罢,事实确实如此,还是想开点儿吧。所以家里大小事情金叔一般从来不开口,都是金婶儿说了算。往好了想呢也不错,省的操心,往坏了想呢无非就是惧内。但是如今这个世道时兴怕老婆,怕老婆的男人更光荣!所以金叔早就什么事情都不争竞了,随她去闹腾爱咋咋着。

自从决定跟大雷换房以后,有一个困扰金婶儿的问题是小雪睡在哪儿?十六平米的卧室倒是不小,老两口子住没问题。但是把一个大闺女放在客厅里睡,终是不太稳妥,恐怕让人说三道四。可是让闺女睡卧室,老两口儿睡在厅里,金婶儿又嫌老头子打呼噜;好不容易住上楼房,还得跟他挤在一起,金婶儿当然不甘心。自己和闺女睡卧室,在厅里摆个单人床,让老头子睡外边吧?肯定老头子心里不高兴,咳,管他高兴不高兴呢,眼下只能这么办。卧室里买俩单人床,就算小雪结婚走了,老头子进卧室睡觉,也只能是睡个觉而已,金婶儿对老头子那种生理要求,早就没有耐心烦儿了,住平房的时候是没办法,现在趁这个机会,正好给他断了念想!闺女跟自己再住几年,还没准儿他就再也干不动了呢。

原先住平房的时候那是多挤呀!金家本来房子不少,两间半大北房,孩子们小时很宽敞。但是儿女们长大以后,大儿子大雨结婚,给他分出一间去。二儿子大雷结婚,又给他分出一间里屋。老两口子加上闺女住在半间外屋里,实在是太别扭了!好在那时小雪上大学,在学校住了三年解决了很大困难。那也有节假日回家的时候,虽然给小雪搭了一个单人床,老头子十天半个月的就要闹腾一回。但是只要闺女回来金叔就忍着,等女儿走了再说。而且他也不是年轻的时候了,一闹就是一个钟头;眼下也就是三、五分钟,十下八下,一出水儿就拉鸡巴倒了。何况屋子那么窄气,金叔有时候想闹,因为跟大雷两口子是里外屋,金叔多少也有些顾忌,只能是暗地里拉拉金婶儿的手,金婶儿早就没了性趣,睡意上来了使劲儿一甩手,金叔也只能自己安慰自己。

所以搬进楼房以后,金婶儿就和闺女小雪睡在卧室里,金叔在客厅里睡在单人床上。逢年过节吃团圆饭,这张单人床还能坐俩人,也算不浪费地界儿。要按金叔的想法,就是赶紧让小雪找对象,结婚嫁人快点儿过门子。但是金婶儿不着急,有闺女和自己睡在一起,耳朵根子还能落个清静。

因为金婶儿抱孙子心切,俩儿子结婚都早,大雨和大雷结婚都是二十二岁。眼下小雪都二十五岁了,可是还没有对上象。要是拆迁的时候她有这么大就好了,那就铁定能给一套三居室,或者和拆迁办申请申请,没准儿可以换成一套两居室和一套一居室;把两居室给二儿子大雷,自己住一套一居室,把大雷那套一居室给小雪,那就没有眼下的麻烦了。可是什么事情能由人呢?拆迁的时候小雪才十九岁,那是真没辙呀!现在小雪二十五啦也不见她搞对象,金婶儿不由得有些纳闷儿,晚上拉灯睡觉的时候,娘儿俩就说了几句悄悄话。金婶儿问:“雪呀,你也老大不小的了,怎么也看不见你搞对象呢?”

小雪沉了一会儿才说:“没有合适的。”

金婶儿问:“你想找个什么样儿的呀?”

小雪说:“至少也得是个大学毕业生呀。男的不比女的高,起码也得一般齐,我总不能下嫁给一个高中生吧,那还不叫人笑话死!”

金婶儿问:“你还非得找个大学毕业的?不是大学毕业就不要?”

小雪:“那是当然了,要不我也太贱啦!哼,别人不拿我当回事,我自己再不拿自己当回事,我怎么那么贱呀!”

金婶儿听着这话有些刺耳,难不成这是女儿埋怨自己呢?金婶儿不愿意在睡觉之前,闹得情绪不好影响睡眠质量,第二天整天无精打采。所以金婶儿什么也不想说了,管她呢,爱找不找,金婶儿翻身睡觉一会儿就着了。

 

此时小雪反倒睡不着了。难得母亲还想着问问自己的终身大事!母亲一辈子重男轻女,小雪不是不知道,本来有了两个儿子,金婶儿就想节育不生了。但是那时候还没有计划生育这一说,因为父亲愿意要个闺女,所以才有了自己。从小就是父亲喜欢自己,这一点小雪心里非常清楚。眼下有个事情,她不知道跟母亲说不说或者是怎样说。二哥的儿子思思又跟自己要钱买手机,一个中学生买手机干嘛?除了玩游戏还能干什么?小雪本来不想给他钱,但是她知道这个侄子在家里的地位比自己高!全家人都宠着他,什么事都得由着他,他想怎样就怎样,他要怎样就能怎样!其实大伙儿心里都明白,这不过是:不看僧面看佛面,因为在金婶儿眼里这个孙子就是活祖宗!甚至比老头子都重要!

为什么说思思又要钱买手机呢?因为这已经是思思的第二部手机了,第一个就是自己刚工作时给他买的。当时母亲很高兴还说了一句:“看,还是你老姑疼你吧?长大了别忘了孝顺你老姑啊。”但是二哥只咧嘴笑了一下,二嫂更是连个乐摸样儿都没有,好像该她的欠她的就应该给她儿子买一样!所以小雪买了以后又后悔了。今天思思又跟自己说,手机太旧了他想换一个新的,跟自己要六千块钱。小雪不清楚这是他自个儿的主意呢?还是他妈给他出的主意?或者直接就是母亲的主意。但是不管是谁的主意,这回小雪都不愿意掏这份冤枉钱了,因为她知道即使自己出了钱,最后也是闹个情不搭义不知,还不如给了街上的乞丐,起码人家还知道说声“谢谢”。

可是不给他行吗?小雪又感到有些为难,别人都扯淡,母亲这一关就过不去!更何况自己还没成家,一是挣的钱没有什么用项,二是在母亲身边住着,天天得看母亲的脸子!但是小雪也想好了,这回就得让二哥二嫂表个态,看他们怎么表态然后再说。反正我得把丑话说在前头,不是我舍不得给你们儿子花钱,而是你们儿子整天就知道玩游戏,这个学还打算不打算上了?别回头饶是自己花了钱出了血,思思学习成绩下降,自己还落一身埋怨!这种事不是不可能的!二嫂这个人小雪是了解的,可以说是很了解!仗着自己生了一个小子,在这个家庭里她简直就成了蜂王!甚至有时霸道得超过了母亲!在有些事情上真的就是这样!连母亲说话都没有她说话硬气!母亲是心甘情愿她活该!她乐意我可不乐意,我凭什么忍受这个呢?

本来在拆迁时母亲擅自做主调换房子,小雪就有意见。自己一个大姑娘,跟父母住一套一居室里多不方便,怎么住得下呀?反正自己不能住在客厅里,小雪虽然嘴上没有表态,但是心里却有个老主意。结果让老两口子分居了,小雪虽然心里也很别扭。但是因为母亲心甘情愿,自己也不敢说什么,连父亲也不敢说话。拆迁本来是凭户口,母亲自作主张把三个人的两居室,让给了二哥二嫂。将来父母老了没了,这套一居室还说不定怎么着呢!没准儿母亲还会给二哥的。但是这又不是父母自己挣的私产,是房管会和拆迁办凭户口分的,拆迁户人人有份,母亲凭什么这样做?但是拆迁已然是这样了,现在说什么都不管用了。以后其他事情上如果自己一再忍让,就会让二嫂越来越猖狂;小雪不想再谦让了,因为越谦让二嫂就会得寸进尺!

在这个家里大哥是个好好先生,什么话都不说,烟酒不沾,到家就干活儿。大嫂因为生的是女孩儿,在母亲面前也是忍气吞声。那次为了一条金项链,大嫂在大杂院里哭闹起来,母亲迫不得已只好拿出给自己买的那条给了大嫂。但是大嫂让母亲在大杂院丢了脸面,婆媳俩从那时起就结下了疙瘩。好在侄女楠楠是个争气的孩子,为了减轻家里的负担,本来学习成绩很好的楠楠没有上普通高中,而是念了职业高中,学的是外贸英语,假期在琉璃厂古玩店当导购,连基本工资加上奖金和提成,一个月能拿七、八千块钱,比家里任何人的工资都高。但是这孩子懂事,什么开销都没有,挣了钱都交给大嫂。随便有几件衣服换着穿就行,从来不买名牌。有时候大嫂实在看不下去了,强拉着楠楠去商场,想给她买两件好点儿的衣裳。楠楠不是说着个不好看就是说那件穿不出去,到头来还是空着手回来。闹得大嫂是又生气又高兴,思来想去,还是养闺女好!闺女知道心疼妈!

二哥喝点儿小酒,抽个小烟儿,因为二嫂卡得严,他也花不了几个钱。二嫂自己则是花枝招展,什么时兴穿什么,什么时兴用什么。在这个家里她是最时髦的,不说别的,光珠宝首饰就不知道她有多少!可以这么说从礼拜一到礼拜天,她可以不重样地轮换戴。金的银的、红宝蓝宝、珍珠翡翠、钻石和田玉、红珊瑚祖母绿,虽然都不是很大很贵重的,但是样样她都有。别人不知道,小雪却知道的很清楚,那些首饰几乎全是母亲给她买的。自己还没有结婚,母亲早已把自己当成泼出去的水了。母亲给二嫂花了多少钱,父亲当面虽然不敢吭声,然而背地里却都告诉了闺女。父亲曾经劝过母亲要尽量一碗水端平,母亲理直气壮地对父亲说:“我怎么不对啦?老二媳妇儿穿什么我不管,她自己买去。她戴的虽然都是我花的钱,但是她不过是戴一戴美一美,将来都是我孙子媳妇儿的!她不过是个保管员而已!我置的都是老孙家的产业!我有什么不对?”

小雪心里非常清楚母亲最是重男轻女,大哥比二哥大两岁,二哥却比自己大一轮,为什么?因为母亲有了两个儿子本心不想再生了。按说一般人家庭里有俩男孩一个女孩,应该是女儿受宠。但是从小到大,小雪总觉得自己在母亲眼里可有可无,儿子是最重要的。以前是大哥最吃香,二哥差点儿劲,自己最靠后。后来二哥有了思思这个孙子,大哥大嫂生的是女孩儿,大哥这才降了地位。连小雪的同学和同事都想不通,就这么一个闺女,在母亲眼里反倒不如儿媳妇儿!她就是生个金孙子,那也是婆婆媳妇儿两层皮,哪有亲娘儿俩近呀?俗话说:闺女是妈的小棉袄。哪有闺女不如儿媳妇儿的?别人不明白,自己心里非常清楚。所以自打上班挣了钱,小雪除了交伙食费,再就是给父亲买两瓶子好酒,逢年过节给母亲几百块钱,余下的都自己存上。

对于这一点金婶儿早就心知肚明了,闺女到底是外人,金婶儿并不感到意外。所以那次大雨媳妇儿闹起来,本来是给小雪买的金项链,金婶儿又毫不犹豫地拿去给了大雨媳妇儿。那时候小雪还上学呢,所以她也不知道,那是母亲唯一想到了自己的一次,不承想又被大嫂闹走了。小雪想:找个对象赶紧走人吧,家里没人待见。但是这套房子是拆迁时凭户口分下来的,只要父母百年以后,即使婆家有房子,那我也把它卖了,我的就是我的,谁也甭惦记。到底是年轻人,想着想着小雪就睡着了。

 

拆迁时后院只有东厢房的老姑和西厢房的何大爷、多余家和金家,这四户人家分在了一栋塔楼上。别看何大爷只有三口人,因为何宝芬虽然结了婚,但是她的户口没迁走,所以何家分的是三居室。老姑家是两套两居室,一套是老姑的儿子毛淘三口,老姑的孙子超过了十一岁所以是两居室。另一套是老姑老两口和闺女小燕,没办法规定是女孩儿二十四岁没结婚给三居室,小燕那年二十三岁,一家人跟拆迁办恳求半天也白搭,最后还是两居室。多余家虽然只有一间西厢房,但是多余超过了二十六,所以他家分了一套三居室。但是多余家并没有在那儿住,领了房子钥匙马上就把房子卖了,后来再也没见到这户人家。按说不要房子领钱的话,三居室是二十五万,据说多余家那套房子卖了二十八万,这就是为什么他们不要现金要房子的道理,要房子多拿了三万块钱。在一九九八年那时候,这三万块钱可不是个小数目呢!

这几家住的社区跟每天美、见天贱和何塞丽是一个社区但不是一个楼,跟那几家一样也是一栋四方形的高层塔楼。金婶儿原想给大雷争取一套两居室,跟拆迁办交涉了好几天。但是为了拿那八千块奖励基金,一看没希望就赶紧签了协议书。全家人原本说好的都要同一个楼层,不想大雨媳妇临时改了主意,她不愿意跟婆婆住得太近,金叔金婶儿要的八层,大雷当然也是八层,大雨要的却是十一层,老姑家两套房子也在十一层,跟大雨的门挨着。何家按说应该早走,但是何宝强想给父母要一套位置好、南北朝向板楼的一层,但是到最后也没满足,拆迁办说没有板楼只有塔楼。房子位置倒是好,朝向也好,是塔楼的东南角,即所谓“金角”,何大妈老两口很知足。何大妈怕住得高了眼晕,就要了一套二层,想的是即便停了电,爬楼梯也还爬得动。虽然是塔楼何大妈图的是离儿子近,反正是新楼房,反正一辈子也没住过楼房,所以只要满足她离儿子近这一条,何大妈就十二分地心满意足了。十八号大杂院先走的都是塔楼,只有后边当“钉子户”的才分上了板楼。

 

礼拜天早晨,金叔和金婶儿下楼去买菜捎带着遛弯儿。走出楼门口碰见了何大妈,于是三个人一起向农贸市场走去。边走边说闲话,说起小雪还没对象何大妈也很焦虑地说:“她金婶儿,您说现在这孩子也不是都怎么了?我们这个宝芬也是,都四十啦,结婚这么些年就是不要孩子!我是说也不敢说,恼也恼不得,您说多让人着急呀!”

金婶儿撇着嘴笑了一下说:“那也就是您,我才不着那份急呢,换上牟们小雪爱要不要,我可不参加意见,免得让她说我容不下她。”

何大妈没听明白奇怪地问:“谁容不下谁呀?”

“哼哼,”金婶儿冷笑一声说:“还能有谁呀?胳膊肘朝外扭的亲闺女呗!”

“哦,我还当是谁呢?自己个儿的亲闺女怎么能那么想呢?她金婶儿你多心啦。”

“亲的?咱觉着是亲的,人家是黄瓜鱼——外打稍,从来跟我也不一条心呀!由打参加工作挣工资起,什么时候也没给我交过一分钱呀!您的宝芬是这样吗?我早就听您说过,宝芬自从参加工作就把工资全都交给您,即便结婚后逢年遇节还是给您送钱。您养的是闺女难道我养的不是闺女?更何况您的宝芬还是抱------

金叔跟在后边一声不吭,听见老婆说这话马上咳嗽一声转过头去。

何大妈赶紧拦住了金婶儿说:“那倒是,那倒是,我们宝芬孝顺,早先月月开支都把工资交给我,花钱买什么再跟我要。我说你也老大不小的了,身上不能没有钱,给我交个伙食费就行啦,剩下的自己个儿留着吧。可是不行,说了也白说,开了支她还是全交给我。后来结婚了,她也是截长补短地给我送,我怕姑爷有意见,她说他俩的钱她掌管,姑爷压根儿不管。她金婶儿,您说我有什么法儿?”何大妈掩饰不住内心的喜悦,脸上很是舒展。

金婶儿撇一下嘴说:“哼,其实不给我也好,省的我操心!结婚的时候我还省得花钱呢!再一说了,闺女到底是闺女靠不住,甭想指望她!我怕什么?我有俩儿子呢,孙子我都有啦!我怕她什么呀?结了婚滚了蛋我还落个宽绰哪!何大妈我跟您说,不用指望闺女,到底是外人。有个闺女不过是多一门子亲戚,养老还得靠儿子!”

听了金婶儿这番话何大妈不吭声了,她只敷衍地点点头没说话。到了农贸市场,何大妈借口要去买卤水豆腐,跟金婶儿两口子分手了。

金叔见何大妈走开了就小声叮嘱金婶儿说:“你以后别动不动就跟外人说小雪的不是,孩子还没成家呢,你说多了影响不好。”

金婶儿理直气壮地说:“这是我说她不好哇?啊?你难道是聋啦?没听见人家何大妈怎么夸他们宝芬孝顺呀?人家闺女孝顺当妈的能不夸吗?咱们养的是闺女吗?啊?月月开支给你买两瓶子好酒就把你灌迷糊啦。我哪?她给我买什么啦?”

金叔说:“逢年过节从来也没空下你呀?挣得少时给你三百、五百,挣得多了给你一千、两千。你还要闺女怎么着哇?”

“多废话呀!她还在家住在家吃哪!就算是住店也没有白吃白住的道理呀?”

“你看你说的多难听!闺女是你生的是你养的,又不是抱来的,一个亲妈有你这么说话的吗?”

金婶儿一听这话更恼了,说:“本来就是那么回事儿!还真不如抱来的亲哪!”

金叔叹了口气不说话了。

俩人买了两条黄花鱼、一只白条鸡,还买了点儿青菜,本来想买俩油饼人家今天不炸,因为上午要查卫生,只好买了一屉小笼包子,然后俩人就往菜市场外边走。何大妈也买了一些东西,看见金家老两口子正往外走,她就假装买花生米没跟他们一起走。等他们走远了,何大妈才走出菜市场。一路走一路想,怎么想都想不通,亲生的闺女怎么会不跟妈亲呢?自己的俩孩子都不是亲的,自从宝强八岁那年闹了一回找亲妈,前院耿大妈给说和了一回,后来宝强再也不提亲妈了。而且何大妈连宝芬也没隐瞒,他们都长大了就对他俩说了实情,俩孩子都是要的,要不怎么哥哥和妹妹长得一点儿也不像呢。倒是俩孩子都听话也特别要强。宝强现在当上了车间主任,宝芬也是一心扑在事业上,要不是这样,也不至于耽误到三十多才找对象结婚。金婶儿为亲闺女不跟她亲生气,自己为这个不是亲的闺女老没有孩子着急,真是家家有本难唸的经!

其实何大妈可没少为宝芬找对象,又是托人又是找婚姻介绍所。宝芬总觉得不合适,这个孩子性子肉,何大妈也不敢深催,她自己出身妓女当然懂得,感情这种事情没法儿说。比如自己年轻的时候何尝没有中意的人呢?但是因为自己出身卑微,即便心中相中一个人,也只能是暗中爱恋和思念;倘若发现对方也爱恋自己,甚至有些时候还要违心地往外推,或者狠心推脱不见!为此既得罪客人自己也很受伤,只好以后对谁都不流露出半点儿真心实意。好人家的年轻男子如果留恋妓院终究不是好事情,象杜十娘一样到头来害人又害己,竹篮打水一场空。常言道:婊子无情,戏子无义。这其实也是无奈。

再比如说解放后自己跟了何大爷吧,何大爷是个穷光蛋,甚至家是哪儿的他自个儿都不知道,小时候他是要饭来到北京的。长大后拉洋车,经历跟骆驼祥子一模一样,只不过解放后他又改了蹬三轮车,反正干的总是苦力活儿,要不是新社会他连媳妇儿都娶不上。因为妓院关张政府不让妓女卖身了,自己身不由己地嫁给了姓何的。自己琴棋书画样样都行,男人是大字不识一个,连名字还是自己教给他,他才认得。相差这么悬殊,俩人能有什么感情呀?不过呢,他是个老实人也是个苦命人,正是因为同病相怜,俩人倒也过得平平安安。后来有了宝强和宝芬,老两口子什么念想都没有了,就是一心一意帮衬儿女,把孙子、外孙拉扯大。虽说俩孩子都不是亲生的,但是自从儿女们懂事以后,谁也没让父母生过气。但是着急还是免不了的,也没有别的事,就是宝芬不知为什么老没有孩子。何大妈打听过两回,何宝芬总是遮遮掩掩,不愿意直截了当地说,所以何大妈知道今天儿子媳妇儿会带孙子过来,她就早早出来买菜。等他们来了,何大妈想跟儿媳妇念叨念叨宝芬的事,让她们姑嫂俩搭钩搭钩,问问到底是怎么回事,因为这是何家眼下最大最重要的事情了。

 

金婶儿和金叔回到家,看见小雪坐在卧室里化妆,金婶儿奇怪地问:“干嘛呀你?今儿还出去呀?”

小雪说:“同学约好的,一块儿上颐和园。”

金婶儿说:“我今儿买的黄花鱼,那你可就摸不着吃了。”

小雪说:“咳,我吃不吃的不当紧,只要您的宝贝孙子吃上就得啦。”

金婶儿本想给小雪几句不好听的,但是她深吸了一口气没说话。心里话说:爱他妈吃不吃!不吃更好!你不吃,我孙子还能多吃几口呢。

不料小雪站起身来回头对金婶儿说:“思思又跟我要钱呢,要六千,您说给不给?”

金婶儿问:“干嘛呀?”

小雪说:“买手机。”

金婶儿哼了一声不冷不热地说:“那就是你的事儿了,爱给不给你看着办,反正谁也不能强迫你。”

小雪说:“我是他姑姑,给他钱既应该而且我也拿得起。问题是您的孙子要是整天玩游戏,学习成绩下降了,将来考不上大学,这个责任我可担当不起!”

女儿这话是金婶儿没有想到的。是呀,孙子思思的第一个手机就是小雪给买的,自从买了这个手机思思整天玩游戏,为这事情儿子大雷还打了他一顿,为此自己和大雷又吵了一架。当爹的管是应该管,但是人家现在不叫打孩子,应该实行科学教育,具体是怎么个科学教育法儿金婶儿当然不懂。但是就这么一根独苗亲爹怎么下得去手?看着孙子屁股上鲜红的大手巴掌印,金婶儿真是心疼死了!不由得搂住孙子思思,娘儿俩大哭了一场。眼下闺女说这话,不能说人家的话没道理,话说是应该给,人家要是不愿意给,谁也不能把人家怎么着。毕竟思思有爹有妈还有爷爷奶奶。姑姑给花钱是情,不给花也不是没有理。这样简单的道理金婶儿还是想得通的,于是她就说:“那你就先别给呢,回头我跟你二哥二嫂说一声。”

小雪冷笑一声说:“您还不知道呢吧,您的宝贝孙子跟我说了,不许告诉他妈他爸。”

金婶儿愣了一下说:“咳,小孩子的话也当真?你也真是的!”

小雪说:“我当然不当真了。可是您不是拿孙子的话当圣旨吗?”

金婶儿生气地说:“哦,合着你在这儿等着我呢!我满共就这么一个孙子,你怎么就那么容不下呀?我孙子怎么你啦?啃了你的心啦?”

小雪摆了一下手说:“得得得,我可惹不起!我什么也不说了。您爱怎么着就怎么着吧,我快点儿走了吧。”说罢跨上小包出门走了。

见闺女走了金叔这才开口说话:“就算是你跟大雷两口子说,那不是也把小雪搅合进去了吗?到时候思思跟他姑闹脾气,你管得了吗?”

金婶儿说:“我跟大雷说,让他爹管他,这事儿你甭管。”

金叔叹了口气说:“行,我不管!我还管得了谁呀?”

 

其实小雪跟母亲说的是气话,她今天哪儿也不想去,就是想上十一楼找大嫂去。因为她知道这个礼拜母亲要给思思过生日,这事情不仅她有想法,想必大嫂也有看法,小雪是想找大嫂聊会儿天,她不愿意在家里呆着。出了家门来到电梯跟前,回头望了望什么人也没有,小雪赶紧按了电梯的门,进了电梯可巧没有一个人,小雪按下了十一层的键。电梯在十一层停下,小雪走出电梯来到大哥的1108号门前,刚按下门铃,旁边1109号的门却开了,从里边走出大杂院的老邻居、老姑和外孙子张紫阳,小雪不得不随口叫了一声:“老姑。”

老姑马上眉开眼笑地说:“呦,雪呀,看你哥来了?”

小雪只好答应了一声:“啊。嘛去呀?老姑。”

老姑说:“上油画班学画画去。”

小雪看了一眼老姑身边身高马大的外孙子,正在低头呼囔呼囔地吃煎饼果子,画板和装颜料等乱七八糟的背包却在老姑身上背着,便说:“他都那么大了,比您还高一头呢,不说叫他自己背着您还替他背!你们这帮奶奶呀,孩子都叫你们给惯坏啦!”

老姑一边解释一边走进电梯:“他这不是吃东西呢吗,腾不出手来,我们走了啊。”

大哥的门开了,小雪赶紧进去了,生怕碰见熟人结果还是碰见了。

大嫂许淑英马上迎了上来,微笑着问:“今儿怎么想起上我这儿来了?”

小雪找座坐下说:“你说好不容易歇个礼拜天吧,你就甭想踏实一会儿!一大早妈和爸俩人就去农贸市场了,又是黄花鱼又是三黄鸡,还买了一大篮子菜;为了她的宝贝孙子,还不定怎么折腾呢!今儿个小祖宗过寿,一会儿二哥那三口子肯定过来吃饭,我看着麻烦听着心乱就躲到你这儿来了。”

许淑英担心地问:“那,妈知道你上我这来了吗?”

小雪说:“我没跟她说上你这儿来,我说是同学聚会,我们上颐和园。”

许淑英这才放心地说:“不叫她知道最好,要不她又该有想法了。”

大雨哼了一声说:“瞧瞧你们这姑嫂俩还是挺投缘,真是小姑贤!”

小雪叹口气说:“世上没有咱妈这样儿的,亲闺女怎么都看不上眼,孙子倒成了天王老子!整天供着赛神仙!哼,不信走着瞧,眼珠子都指望不上,眼眶子算个屁呀!”

许淑英接过话来说:“可不吗。你说上回咱妈住院,人家王桂仙管什么了?看一眼就走人啦,什么都不管。端屎端尿喂吃喂喝,白天黑夜地换班,还不是使唤咱们俩?末了怎么着哇?你妈还是拿咱不当人!我就没见过这么偏心眼儿的婆婆!这么偏心眼儿的妈!”

大雨不满地问老婆许淑英:“怎么说话呢?谁妈呀?不是你妈呀!”

许淑英哼了一声说:“当然不是我妈了!结了婚的人都有双重父母,这道理不用你说我也懂!因为她是我的婆婆,我是万不得已才叫她一声妈!我妈?我妈说的是我娘家妈!我是我妈的小棉袄,我妈是我最亲的人!当然比你妈强啦!这还不是我在小姑子面前搬弄是非,你让她自己个儿说说,你妈对她这个亲闺女怎么样?”

大雨看看小雪,小雪面无表情地垂着眼皮。大雨愣了一下说:“咳,人家大吃大喝,咱们也别淡着嘴,说吧,想吃什么我买去。”

许淑英笑了说:“哎,这就对啦!他们是人咱也是人。人家不待见咱,咱自己个儿找乐子。小雪你说想吃什么?叫你大哥买去。”

小雪想了一下问:“楠楠起来了吗?楠楠爱吃涮羊肉,咱就吃涮羊肉吧。”

许淑英说行,大雨就出门买菜去了。

楠楠睡眼朦胧地从卧室走出来,小雪问:“楠楠,昨晚上几点睡的?”

许淑英马上抢过来说:“又是夜里十二点!小雪你说说她,我说她不管事。”

小雪问:“干嘛老熬夜?”

楠楠说:“老姑来了,我考英语八级呢。”

小雪问:“你们那个专业用得着考八级吗?你也不嫌累得慌。”

楠楠说:“哎,艺不压身吗,我这不是有备无患未雨绸缪吗?”

小雪撇了一下嘴说:“嗬,简直成了诗人啦!啃了破碗啦?满嘴的瓷儿!”

楠楠冷笑一声说:“我不努力不行!我奶奶对我死活看不上眼!别说是满嘴的瓷儿,我就是啃破了嘴,啃得满嘴是鲜血,我奶奶照样儿不心疼!老姑您说我不努力行吗?”

小雪不禁解释了一句:“你奶奶一样就一个,对你还是心疼的,你别不知足。”

不等楠楠开口,大嫂许淑英马上抢过话去说:“你快拉倒啊!你倒是一个呢!怎么样啊?不也得靠边站吗?你这眼珠子都不行,我们这眼眶子不更是痴心妄想!快点儿拉倒吧啊,尽早靠边站吧,省得碍人家眼!让人家看着嫌烦!”

楠楠进洗手间洗漱去了,许淑英说:“她不是偏向吗,哼,天然的果子不上色,白搭!思思光初一就唸了两年, 我看他将来怎么考大学!牟们楠楠考上了大学,你猜奶奶是什么表示?才给了牟们楠楠一千块钱!皮笑肉不笑地说什么:你考上了大学,这是奶奶的奖励。还让牟们楠楠去买电脑。一千块钱够干嘛的?买个空壳还差不多!”

小雪说:“楠楠不是有电脑吗?要不那什么,我给买个新的。”

许淑英挨着小雪坐下说:“不是,小雪你听我说。有是有,暂时也还能用,我就说这事儿。跟你说吧小雪,我就没见过这么偏心眼儿的奶奶!一样一个又不多,怎么这么偏呀?这不,又该给她孙子过寿啦!孙子是年年过,就没给牟们楠楠过过一次生日!唉,我这儿正发愁呢,不知道给他进贡点儿什么东西好哇,我正想跟你商量商量呢。”

小雪说:“他妈怎么想我不知道,咱妈怎么想我更不知道。倒是思思这孩子跟我说了,他想换个新手机。”

许淑英急忙问:“那得多少钱呀?”

“五千八。”

“呦呵!顶我们俩人一个月的工资还多哪!”

“问题不是钱的事儿。问题是他整天打游戏,根本没心思念书,初一他就蹲了班,多唸了一年。我要是再给他买个新手机,影响了他的学习成绩,说不定我二哥还不高兴呢!你说我这不是没事儿找挨骂吗?”

“那你就跟咱妈说,让咱妈拿主意。”

“我跟你想的一样。我说别回头我是饶花了钱还得找挨骂,我怎么那么贱呢?”

“咱妈怎么说呀?”

小雪发愁地说:“大嫂你说,现在这孩子怎么学得这么坏呀!他饶跟我要钱吧,还不许我跟咱妈说。你说这不是冤死我啦!合着我这六千块钱就打了水漂啦?我翻来覆去地想,最后我还是告诉咱妈了。道理我也跟她讲了,不是我舍不得花钱,我怕的是找挨骂!谁让她是老家儿呢?这件事让她做主吧,我就听她的,我依着她,她爱怎么着就怎么着,我只管掏钱就是了。”

许淑英撇撇嘴说:“看来这行市是越来越涨呀!千儿八百的是出不了手啦,你出六千是你还没结婚,还没成家你有这个能力。你说叫我们出六千,我们这日子还过不过啦?”

“大嫂你不用跟我比,你们还供着一个高中生呢!这又不是藏着掖着的事。”

“我们当然不能跟你比啦!不光是供楠楠上高中,话说是职业高中,那是闺女心疼我们,想早点儿找工作早点儿挣钱养家。可是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人家楠楠的学校毕业以后能考大学,我们楠楠成绩好要是真考上啦,我们还得给她攒上大学的钱呢!这不刚给楠楠买的古筝吗?八千八呀!又是学钢琴吧又是学电脑,学校老师变着法地坑人!中学更比小学狠!高中更比初中狠!小学时候不过是多做几身校服,几百块钱就打发了。初中学古筝一堂课几十,一学期大几百;好家伙了,上高中学钢琴,不算买钢琴两万多,光一个课时就是二、三百!老师在课堂上不好好讲,让学生放学后去他家里补课,补一堂课就是一百!谁要是胆敢不去,老师挣不着你这笔钱,他就专门给你小鞋穿!小雪,你说这年头儿养个孩子容易吗?都得用钱票子象堆雪山一样堆起来!老天爷,猴年马月是个头儿哇!”

小雪说:“大嫂,就这你还得知足。为什么说呢?你还得看咱们楠楠是个争气的孩子,虽然花了钱但是钱花的不冤枉,学什么象什么。二哥那边的思思,你说什么钱没交过?花了多少钱还有个数吗?可是他学会什么啦?什么也没学会不说,现在学得更坏啦!说会了编瞎话,学会了在大人之间钻空子。更可恨的是白眼儿狼!你给他花多少钱也没用!情不搭义不知,你花钱是活大该!冤大头!我现在死眼看不上他!”

许淑英说:“小雪,这话你也就是在我这儿说说,可千万别让咱妈看出来。你再凑合几年,找个对象结婚走人得了。你还看不出来吗?咱妈已经不耐烦了!”

小雪说:“我怎么不知道呀?去年有一天我回家,看见思思在我们那间卧室里抽烟,咱爸咱妈就那么看着谁都不管。这才多大呀?刚十五就学会了抽烟喝酒。我只说了一句话:思思,你爸爸可是上了班挣了钱才开始抽烟的。嗬,咱妈还不高兴啦!”

“那当然啦!人家的孙子人家管,你一个当姑的多余地管这闲事!往后哇你看着吧,吃喝嫖赌抽,坑蒙拐骗偷,学得五毒俱全,那可就有好看的啦!”

小雪说:“哼,那也是孙子好!”

许淑英:“对,孙女再好也白搭!”

这时大雨买东西回来了,进门就说:“我在电梯里碰见咱爸了,我问他干什么去?咱爸叹了口气,说是思思过来一看没给他买大虾闹气,正在哭闹呢。咱妈吩咐咱爸,赶紧去给思思买大虾去。”

“贱!真是一对子老贱骨头!”小雪气得瞪起了眼睛。

许淑英说:“爱怎么着怎么着,咱眼不见心不烦,支桌子摆锅子,咱们也开涮吧。”

楠楠也从洗手间出来了,几个人忙活着准备吃涮羊肉。

 

等金叔把大虾买到了家,思思那儿还没完呢。金婶儿赶紧对思思说:“宝儿呀,你看,这不是给你把大虾买回来了吗?你说怎么吃?你想吃什么味儿的奶奶给你做。”

思思说:“我要吃一虾两吃!”

金婶儿看了一眼儿子大雷疑惑地问:“什么叫一虾两吃呀?我可不会做,你会做吗?”

大雷不耐烦地说:“上回他舅舅请我们吃了一回南来顺,他舅点了一盘一虾两吃,他挺爱吃的,一个人吃了多半盘子。其实就是一半红烧一半油炸,还是我做吧,您做不好。”

金婶儿长出了一口气说:“唉,我们这样儿的活着还有什么用!连我孙子爱吃的菜我都不会做,我连听说都没听说过,难怪孩子不高兴。”

金叔瞥了她一眼没说话,坐到一边抽烟去了。

思思看见爷爷抽烟,转身进了卧室,还把门关上了。

大雷媳妇儿王桂仙有些纳闷儿,她扭头看了一眼卧室门然后问婆婆金婶儿:“妈,他上您屋里干什么去了?怎么还关门呀?”

金婶儿摆了摆手示意王桂仙别说话,但是王桂仙没搭理婆婆,她立起身来推开婆婆的卧室门,看见思思正趴在窗台上抽烟,王桂仙当下就急了:“哦,我说你关的什么门?闹了半天你是偷着抽烟哪!哎,大雷!你管不管呀?你儿子抽烟哪!”

大雷只好从厨房里走出来,王桂仙拉着思思的胳膊,把他拉到客厅里对大雷说:“他从什么时候开始抽的?你到底知道不知道?”

不等大雷回答金婶儿赶紧说:“没几天,也就是这一、两天-------

容不得金婶儿说完,王桂仙一把推开了金婶儿,厉声说道:“这儿没你的事儿!我管我儿子呢!你少插言插语!”

大雷脸色不好看了,对王桂仙说:“我说你是怎么回事呀?我妈招你惹你啦?有火你冲我发,你跟我妈耍什么混蛋!”

王桂仙高声叫喊起来:“谁混蛋?你才混蛋呢!你儿子周岁刚十几?啊?他就开始抽烟,你这当爹的不管。怎么着?还不许我这当妈的管?天底下有这样的道理吗?”

大雷解释说:“我没说不让你管!我说的是你不能那样对待我妈!”

金婶儿赶紧劝架说:“得啦得啦都是我不对,我不该把你们叫过来------

王桂仙打断金婶儿的话说:“一码归一码,您别胡搅蛮缠行不行?我可没说您叫我们过来不对。我指的是您孙子抽烟!其实我说您不对也没错儿!思思在我屋里他怎么就不敢抽?他跑到您这来抽,您怎么就眼看着不管他呀?再者说了,抽烟有什么好处?您这么大岁数的人,不应该不知道吧?哦,您儿子抽烟,您还纵容孙子抽!您就眼睁睁看着不管,天底下有您这样儿的奶奶吗?”

金婶儿解释说:“我说他来着,你看你都不容我把话说完。我说过他:别抽烟,你还太小,等你大了上了班,那时候再抽奶奶就不说你了。你现在不挣钱等你挣了钱------

王桂仙更生气了:“我说老太太,世上还有您这么糊涂的人吗?我是在说钱吗?”

思思冷笑一声说:“掐!狠狠地掐!真好玩。”转身又回卧室继续抽烟去了。

王桂仙瞪了婆婆一眼,拿起自己的外套转身推开门腾腾地走了。

金婶儿说:“趁早滚蛋!爱他妈吃不吃,没你更好!”

大雷叹了口气看了父亲一眼,无可奈何地进厨房继续做饭去了。

 

十一楼上,大雨一家三口和小雪已经把一切都准备好了。许淑英对大雨说:“今儿个是小祖宗过寿!你拿上一千块钱给送到八层去,交到咱妈手里。人家要是留你,你愿意在那儿喝,你就跟咱爸和大雷喝两口儿,别呆工夫大了,快点儿回来,咱们一起吃涮肉。”

大雨接过钱来,换了鞋出门走了。

许淑英对小雪说:“咱们甭等你哥了,开涮吧?”

小雪说:“不着急,待会儿一块儿吃。”转过头来问楠楠:“你今年该毕业了吧?”

楠楠说:“啊。我不想考大学了,我想先干两年,到社会上实习实习,长点儿实际工作经验。然后我再去考大学,我觉得那样会有目的地学习。”

“那你想好了干什么工作了吗?”

“想找个大一点儿外企,因为我学的也是商务英语,所以想找个外企去应聘翻译或者文秘。大公司要是不行,小一点儿也可以,主要是锻炼一下我的口语发音。”

许淑英插了一句:“她老姑,你有没有认识人呀?”

小雪想了一下说:“我倒是有同学在外企,回头我可以给你问问。”

楠楠说:“老姑,你别忘了跟人家说,我在琉璃厂古玩店干过导购。”

小雪说:“这个我知道------

不等小雪的话落音儿,大雨忽然拧开防盗门,红头涨脑地闯进来,许淑英纳闷地问:“怎么啦?这是------

大雨一屁股坐在椅子上长出了一口气,说:“这孩子太他妈混蛋啦!”

三个人互相看了看,齐声问大雨:“思思怎么啦?因为什么呀?”

大雨说:“思思嫌他爸给他炸的虾,火大啦,炸糊了,他就死活不吃。大雷刚跟王桂仙闹了一肚子气,他也没好话就说了一句,爱吃不吃,不吃滚蛋。思思这下就躺到地上打着滚儿哭闹起来啦,说什么:爷爷奶奶抠门儿,不给他在大饭店过生日,也没给他买大蛋糕,让他不好意思请同学参加他的生日派对,哭得哇哇的。大雷上去要打他,咱妈哪干呀?他们娘儿俩又呛呛起来了。你们说我这酒怎么喝?我就赶紧回来了。”

许淑英说:“叫我说呀,思思全是你妈给惯坏啦!本来多听话呀,小时候乖着呢!”

小雪说:“大嫂说的没错儿,就是咱妈给惯坏啦!”

许淑英对大雨说:“得啦得啦,人家爱怎么着就怎么着,关咱们什么事呀?别影响咱们的情绪,都端起酒杯来,咱们先干一杯,然后开涮。”三个女人喝的是干红,只有大雨喝的是二锅头,他是不逢年节滴酒不沾,过年过节要是喝酒大雨只喝二锅头。

 

老姑把外孙子送到美术补习班然后赶紧往家里赶,因为今儿是双休日,闺女和姑爷要过来她得回去做饭。到家一看儿媳妇和姑爷、闺女,三个人已经把饭菜准备得差不离了,只等到了点儿下锅一扒拉就得,老姑这才踏实下来。

老姑父名叫王礼贤,刚刚退休,在家里呆着烦又回单位返聘去了。闺女小燕大名叫王晓燕,姑爷叫张华章,俩人都在房地产中介上班,这段时间不忙就一起回娘家来了。见三个人都腾开了手,儿子毛淘沏好了茶,叫妹夫过来喝茶,和父亲一起聊天。

毛淘是五八年出生,赶上大跃进所以大名叫王跃进,三十多了才结婚。娶的媳妇儿叫杨红梅比毛淘小五岁,他们的闺女王紫薇正在准备考大学。闺女小燕的儿子叫张紫阳,刚上小学四年级,但是个子长得快追上他爹张华章了,每礼拜六要去美术补习班学画画,姥姥送姥爷接,主要是老姑得回家做饭。

今天姑爷和闺女来了,离吃饭的时间还早着呢,三个老爷们儿就一边喝茶一边聊天。

张华章问王跃进:“哥,听说咱们这儿要修地铁,要是真的话,咱们这儿的房子可就值钱了。”

王跃进说:“我也听说了,好像是十号线,跟二号线一样也是环线。”

王礼贤问:“从咱们这过吗?东边那一大片平房是不是就得拆呀?”

王跃进说:“肯定拆。他妈的,这些年北京城到处都是拆!要不人家外国人管中国叫拆那。扒了城墙还不算,又拆了多少好东西?咱们原先住的那个老院子,那是多好的四合院呀!据说曾经是状元府,不是说拆就拆了吗?”

张华章说:“拆这些平房倒也不可惜,可惜的是拆了北京的城墙。我们前几天去了一趟山西,去平遥县看城墙去了,人家那儿不光保留了城墙,还有老街道老宅院都保护得特别好,现在可值钱了!全国各地的人们都上哪儿旅游去,这可是一个金饭碗呀!儿孙后辈吃得清吗?可是他那一个小小县城的城墙,怎么能跟咱北京的城墙比呀?老北京的四九城那是多壮观呀!可惜的是都给拆了!连街道和四合院也拆光了。这一点就比不上人家上海,上海基本不动那些老的街道和石库门房子,人家也不展宽马路,不能走双向就单向行驶。老城区也就是浦西,十年前我去过,现在还那样儿基本上没变。”

王跃进说:“是啊,头些日子我也去上海出了一趟差,外滩比以前漂亮多了,但是那些老楼房一点儿都没变,街道也没变样儿,给人的感觉是比北京好多了。”

王礼贤问女婿:“我怎么听说以后出了四环就不算北京了,有这么回事吗?”

张华章说:“有,不过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但是,我听说以后就没有宣武区和崇文区了,内城就分东西两个区------

王跃进说:“凭什么呀?干嘛要灭了宣武和崇文呀?”

张华章说:“据说是精简机构。可是要留也应该留宣武和崇文,因为宣武和崇文原来是北京城墙的两个城门,是内城中轴线两边坐北朝南非常重要的大城门。城墙拆了门也没有了,已经够可惜的了。现在居然连名字也不给保留,也要消灭掉,这也太过分了!其实北京城任何一个城门的名字都是有讲究有说道的。比如宣武和崇文吧,它代表着我们祖国的外交政策和立国之本,那就是我们崇尚以礼相待,我们是拥有几千年文化的礼仪之邦;但是我们并不害怕任何侵犯,如果我们受到侵害,那么我们就会拿起武器保卫我们的祖国。东城西城,这样以方位命名的地方全世界哪里没有哇?它一点儿文化内涵都没有。合着我们以后不讲文武,没文没武就剩下东西,俩眼光看东西啦!哼,真让人想不通。”

王礼贤插了一句:“哼,真是神马东西!”

王跃进说:“真不知道这帮当头儿的是怎么想的?”

张华章说:“怎么想啊?还不是在那儿争级别,争地位,争利益,争名誉!因为历来东城西城住的都是大官儿,东城西城的级别也比宣武崇文高。所以只能是东城西城吞并了宣武崇文,不能叫宣武崇文吞并了东城西城。因为城南住的都是老百姓!这才是最主要的!眼下的共产党人净是没文化的穷棒子,有几个毛泽东、周恩来那样儿有文化的?”

王跃进:“你还说毛泽东,别提他了!要不是他不听梁思成的话,城墙还拆不了呢!”

王礼贤说:“你们俩说点儿有用的行不?净说那些咸不咸淡不淡的管什么用啊?老百姓管好了自己就得啦!净扯那些跟自己毫不相干的事,管他娘的蛋用!”

王跃进反驳父亲说:“怎么是跟老百姓没关系呢?要是当初不拆北京城墙,咱们这些住在城里的老百姓都,可以吃旅游这碗饭。整个北京城就是一个活的大博物馆。外国人来旅游参观,进城就得买票,进来以后吃喝玩乐看什么都有,管保他住俩月也看不够玩不够!那您说,咱们还用干什么?这得提供多少就业机会?大伙儿什么都不用干了,一点儿都不污染环境,而且子孙万代都吃不清!”

张华章:“是呀,皇宫有皇宫的故事,四合院有四合院的故事;城有城的故事,门有门的故事;大街有大街的故事,胡同有胡同的故事;东张西望抬头低头,到处都是故事!光名人故居就有多少?到处都是景致,到处都是历史!慢说住俩月,就是住上一年怕也说不清、道不明!八百年的古都呀!就这么毁得一干二净七零八碎!多么叫人心疼!八国联军没有毁成这样,小日本也没把北京怎么着。倒是这些不肖子孙自己拆起来了!有何面目去见祖辈先人?又有何面目面对后世子孙?”

老姑站在一旁听到这里就说:“咳,那是咱们老百姓管得着的事吗?咱们管得了吗?管不着也管不了,就兹当是没看见。有你的吃喝没有?不愁吃喝你就知足吧。说这个有什么用?咱还是老老实实保住饭碗,过好咱们的小日子得啦。时候不早啦该吃饭了,吃了饭老头子还得接张紫阳去呢。”

小燕说:“妈,待会儿我去接紫阳吧,别让我爸去了,他们都喝了酒,谁去也不安全。”

老姑说:“好呀,还是我闺女疼爹,想得比我周到。”

于是一家人齐忙动手,不一会儿饭菜就摆上了桌,老姑父王礼贤和女婿划起拳来。

 

王桂仙一赌气离开了婆婆家,回到自己的屋子里,躺了一会儿心里特别烦躁,就打开了电视机,调到回放开始看电视剧。王桂仙有一个最大的特点就是酷爱看电视剧,不管是什么题材也不管是怎么内容,只要是电视剧她就爱看。平日里上班没有时间看,今天从婆婆那里跑回来,她就打算看一天电视剧,她给大雷打了一个电话,让他吃完饭给她捎过来一点剩饭,然后她就躺在沙发里看起电视剧来。

刚看了一会儿电话忽然响起来,王桂仙拿起电话,对方一开口,她就听出是娘家妈打来的,母亲说:“桂仙哪,听说咱们这一湾儿要拆迁,可能很快就要冻结户口,你看看你们是打算怎么办?反正我是谁也不偏向谁也不得罪。我老了可知道天上哪片云彩有雨?所以我还是按你爹生前的嘱咐,咱这院的老房子,东西厢房算四份,南房一人一间算三份,谁给我养老送终,我这一份就给谁。听小党说拆迁办了解咱家的情况,所以咱这房子能给七套两居室,不乐意要房子一套给二十五万。你爸爸走了这些年,我一直跟小党家三口子过,小党要房子所以我也想跟他要在一块堆儿。你们到底是要房子还是要拆迁款,你跟大雷商量一下,回头给我一个信儿。”

王桂仙说了一声:“行,我知道了。”就挂断了电话。撂下电话听筒,眼睛虽然还在看电视,但是心思却开小差儿了。这件事不由得王桂仙不重视,因为娘家那边跟婆家这边不一样,婆家住的是房管会的公房,娘家那边却是爷爷奶奶那辈儿人留下的私产,虽说不是青堂瓦舍的深宅大院,却也是个规规矩矩的小四合院。东西南北各三间,北房和南房稍微大点儿,东西厢房入身浅,文革的时候北房让造反派没收了。

文革后期落实政策,父母原想把北房要回来,但是一来撵不走住户,二来当初的经办人死了,没人给他们做证明,只好领了三万块钱,房子归公给了房管会。八十年代初期,那三万块钱可不是个小数目呢。东西厢房入身浅面积小,三间算两份,一份一间半,这是父亲活着的时候开家庭会议定的,南屋三间一份一间,六个儿女一人一份。老两口儿先走的没有,后走的有一份房产,儿女们谁给养老送终谁就得这份房产。父亲先走了,留下了白纸黑字的遗嘱,大伙儿都没意见。兄弟姐妹六个三男三女,上边是大姐王桂馨和大哥王建国,王桂仙是老三,所以在家里落了个二姐的名,下边还有一个妹妹和两个弟弟。母亲是花胎,闺女领小子,总是一女一男,这样生了六个孩子。兄弟姐妹中,除了大哥和大姐单位给分了楼房,自己和妹妹住在婆家,家里只剩下两个弟弟和母亲住在一起。

哥儿仨的名字分别叫建国、建民和建党,闹文革那会儿,因为取的这个名字,差点儿没让红卫兵把父亲打死!造反派说了,哥儿仨的名字连起来就是国民党,取这名字就是不忘国民党。任父亲百般解释也无济于事,最后还是给父亲戴上纸帽子游了一回街。从那儿以后父亲就病病歪歪,老看病吃药总也不见好,刚退休就死了。大弟弟建民住在南屋里,小弟弟建党住在西屋里,老母亲住的是东厢房。两个兄弟媳妇,建民的老婆名字叫马淑娴,可是比谁都刁蛮,脾气也不好,母亲背地里管她叫大洋马,说她动不动就尥蹶子。所以自从父亲走后,母亲一直和小弟建党过,小弟媳妇叫白若兰,慢性子脾气也好。

按说是要房子合算,可是又有一个问题,那就是拆迁给房不会给的那么称心如意,比如说楼层。七套房子肯定有好有坏,母亲要个一层是理所当然。如果给的是没有电梯的小六层板楼,金三银四,谁要五楼六楼?肯定谁也不愿意爬楼梯,到底岁月不饶人,总是越活越老,爬不动了怎么办?再者说,亲戚远来香,街坊高大墙,兄弟姐妹住得太近反而不好。不如干脆要钱,拿上二十五万上哪儿买不行啊?想要几层要几层,大伙儿保持一定的距离,耳朵根子还清静。母亲有三个儿子,儿子给养老送终然后得遗产也是理所当然。要是按旧社会的规矩,只有儿子才有权继承房产,女儿是得不到的,儿䞍房产女䞍柜嘛。现在儿女一样有继承权,能分到一份房产做女儿的就应当知足了。王桂仙还没跟大雷商量,心里已经有了主意。因为这是娘家的产业,跟大雷商量不商量也不吃劲。

 

吃了一顿心情不舒畅的饭,大雷自己回家了,他知道儿子思思要在母亲那边睡午觉。饭后一棵烟儿赛过活神仙,思思这孩子是不会放过这点儿享受的。自己在母亲那里呆着,管还是不管?不管不对,管又管不了,还不如也回家睡一觉去,而且他还给得老婆王桂仙带回饭菜来。打开房门,见王桂仙又在躺在沙发里看电视剧,心里不由得有些恼火:“我说你就不能干点儿别的吗?整天老看哪个破电视剧有意思吗?烦人不烦人?”

王桂仙说话更冲:“你管得着吗?那我还不爱闻烟味儿呢,你还不是每天对着我的脸,吹臭烟味儿吗?我说什么来着?况且抽烟一点儿好处也没有,我劝你戒烟你听我的吗?我看电视剧怎么啦?你讨厌你不会别看!”

大雷知道说不过她就说:“你不是让我给你带饭来吗?我给你带来了赶紧吃吧。”

王桂仙这才坐起来,接过饭盒一边看电视一边吃饭。

大雷点燃一支烟顺手拿起了遥控板,王桂仙急了叫喊起来:“你干嘛?”

大雷和言细语地说:“你先吃会儿饭,我看一小会儿足球。”

王桂仙伸手抢过来遥控板说:“你老看那破玩意儿管什么用?再者说了,中国的破足球有什么看头儿?叫我说这个国家队老也冲不出亚洲,干脆一个一个的碰死得了!别他妈在那儿给我丢人现眼啦!该干嘛干嘛去。这个国家也是的,养着这么一群混蛋玩意儿,回回人五人六地绕世界丢人现眼去!一群大老爷们儿也不嫌寒碜!叫我说干脆解散!”

大雷说:“萝卜白菜各有所爱,我就是爱看。明儿不行就再买一台电视机,我挨卧室看你挨厅里看,你看你的我看我的,谁也碍不着谁。”

王桂仙扭过头来说:“那可不行!卧室里不能放电视机!你看球赛老是深更半夜。一看球赛你就没死没活地喝啤酒抽烟,熏得屋子那么臭,我还怎么睡觉哇?”

大雷问:“那------我挨哪儿看呀?”

王桂仙:“你爱上哪儿看上哪儿看,反正不能搁到卧室里!不行的话你就搁到儿子屋里,反正思思睡着了跟死人一样。”

大雷被老婆抢白了一顿叹了口气,也没什么可说的,吸完最后一口烟,掐灭了烟头儿,站起身来想进卧室睡觉去。

王桂仙说:“我妈刚才打来电话说那边要拆迁,可能给七套两居室,不要房子就给二十五万。我想要钱,但是还没跟你商量呢,我就跟我妈什么都没说。”

大雷想也没想就说:“你看着办吧。”说完睡觉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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