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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篇小说《人生舞台》之五《过门》第十章
   

长篇小说《人生舞台》之五《过门》 作者:弘魁

宫商角徵羽  天上人间曲     高山流水疾  凄风加苦雨

表的手眼身法步   演的悲喜忧思怒    你方唱罢我登台  好歹迟早都谢幕


第十章:长江后浪追前浪,早晚拍在沙滩上

思思回到家,大雷也回来了,爷儿俩洗完了,王桂仙也把饭菜摆好了,思思要去拿啤酒,大雷说:“思思,你往后跟我一样别喝啤酒啦,喝点儿白酒,回头喝一大肚子,明儿还怎么娶媳妇儿呀?人家现在的女孩儿谁喜欢大胖子呀。”

思思眨巴眨巴眼回来坐下,大雷给思思也倒上一杯白酒,爷儿俩一边喝一边聊。

大雷问:“你那个公司什么时候开张呀?”

思思说:“起码得硬件都备齐了吧,嗯,也不差什么啦。电脑起码得两台,电脑桌也得两套,再买两套办公桌,一个老板台就齐活啦。别的都扯淡,花不了多少,就这个老板台得买个差不多的,要不也是叫人笑话。”

王桂仙说:“思思你吃了饭,上你奶奶那儿转一下待会儿,你有几天没去啦?”

思思想了一下说:“也没几天,四天呀五天?我也没记住。”

王桂仙撂下筷子说:“你奶奶想你啦!哎呦,我可真是没办法!思思,你自己也得注意点儿。你横是也看见了,你姥姥死的时候,你老舅家的小铛铛,哭得多叫人难受哇!我回来还跟你奶奶说呢,我说妈您以后别太疼思思,到时候您百年以后思思他受不了!我说我妈死了,我兄弟这个孩子哭得呦,死去活来的!都哭傻啦!老人疼孩子,疼得太过分就是害孩子!你奶奶还逞能说:我明白,我可不能那么害我孙子。可是说话归说话,当真是当真,你奶奶哪一天能撂下你?啊?这不才四、五天吗?没事儿就伸着脖子,长脖子老等一样,站在马路边上等去啦!一个下午呀,她就这么来来回回、出出进进地跑趟趟。我在楼上趴窗户跟前看着她,什么叫热锅上的蚂蚁呀?我没见过,你奶奶就如同那热锅上的蚂蚁一个样!唉,你说这可怎么好?可怎弄啊?”

思思吃饱了,抹了一下嘴去奶奶家了。

一进门,金婶儿看见孙子来了,“腾”地一下站起来,又莫不丢地坐下了,有点儿不好意思地问思思:“思思,你吃啦?”

思思点点头说:“吃啦。”

“噢。”金婶儿有点儿遗憾,她今儿特意炸了点儿藕合,也不知道思思几点回来,原来她有思思的手机号码,但是后来思思换了一个,她原本想跟思思要,但是儿媳妇嘱咐自己,不要过于疼爱思思金婶儿就没敢要。所以她今儿炸的这个藕合,不知道思思什么时候回来,她不想端着送到大雷那边,生怕儿媳妇王桂仙不乐意。可是她又想让孙子吃上热乎的,她就想看见思思回来,赶紧跑回家给他回锅再炸一下,可是跑来跑去一回也没看见思思,思思偏偏凑她回家的空当回来了。

思思走过来凑到奶奶身边,挨着奶奶坐下。这原先本是极其正常的举动,反倒让金婶儿有点儿不太习惯了。她头一回感到思思是个大老爷们儿,浑身散发男人那种混合气味儿,烟味儿,酒味儿,还有就是男人味。不再是她原来抱着的、胖乎乎的大孙子了,不再是男孩子的味儿了,金婶儿一时还真有点儿不太适应。

思思问:“奶,想我啦?”

金婶儿答应一声:“可不是吗?”

思思说:“想我了你就说一声,我不就过来了吗?”

金婶儿又答应一声:“噢,可不嘛。”这会儿也不怎么的,没话说了。要是以先金婶儿早问这问那,那话就不知道有多少。可是今天金婶儿居然没词了,想不起来问孙子什么,也不知道该问孙子什么,不该问什么。她一心想着:一定要控制自己的情感,不要在孙子面前流露出来,王桂仙已经说过,过于疼爱孩子就等于是害孩子。这个理儿金婶儿当然懂得,儿媳妇说的不无道理,自己也想得明白。但是把自己的感情藏起来,尽量不叫孙子感觉到,适当的时候还应该对孙子严厉一点儿,等到自己将来死的时候,孙子才不至于太难过。具体应该怎么做,金婶儿一时半会儿想不出来。严厉地说思思一顿?可是说孩子什么呢?孩子一点儿错儿也没有哇?以后少搭理他?金婶儿也做不到哇!不沾他,不碰他,不瞧他,不看他,不理他,不问他,金婶儿心里特别矛盾!坐在那儿,时不时地用眼角偷偷地看思思,但是不转过头来看,就只能看见思思的两条大腿。这已经是两条男人的大粗腿了,金婶儿根本没有意识到,思思是从什么时候变成一个大男人的。她极力回想思思小时候的样子,那小胳膊小腿胖得象藕瓜,一截一截地,象用线勒出来的一样,肉呼呼地可瓷实着呢!小腿子硬着呢------

思思问:“奶您想什么呢?怎么也不说话呀?”

金婶儿:“啊,没想什么。”又不知道说什么好了。反正思思今天已经吃了饭,就没必要再说给他炸藕合了,对,不吃就别提了。金婶儿默默地坐着,也不看思思。思思还不太适应奶奶的这种变化,他感到有些奇怪就朝奶奶身子靠近一点儿,想问问奶奶到底是什么原因,不想他这一靠近,金婶儿赶紧往旁边挪了一点儿。看似不经意的一挪,但是思思很敏感,他一把搂住金婶儿的肩膀,问:“奶,你今儿怎么啦?想我为什么都不看我一眼?”

金婶儿转过头来看了思思一眼,又转回头去还是默不作声。

思思觉得奶奶很反常,奶奶越是不搭理他,思思越是想弄明白,他又问:“奶,我妈说您想我啦,叫我过来看看您。您今儿怎么啦?怎么不说一句话?怎么也不看我一眼呀?”

金婶儿紧闭嘴唇咬紧牙关,真是不知说什么好。

思思转身蹲在奶奶面前,跟奶奶脸对着脸仔细观察奶奶。

金婶儿终于忍不住了,她嘴唇哆嗦着说:“你妈说的对,让我别太疼你,将来我死的时候,你少受点儿罪。我------------

思思问:“奶,您说,您想什么?”

金婶儿这才匆忙地看了一眼思思,但是她赶紧又把目光转到一边去,不敢看孙子了,她说:“没事儿,我看见了,你回去吧。”

思思疑惑不解地问:“奶,我说您到底是怎么啦?我让您生气啦?啊?您倒是说话呀?”

金婶儿赶紧解释说:“没有没有,谁也没有让我生气,你赶紧回去吧。”

思思坚定地说:“不可能!您心里准有事儿,瞒得了谁也瞒不了我!您说吧,您是怎么啦?到底是谁让您生气啦?”

金婶儿用手捂住脸无声地抽泣说:“孙子呀,奶奶就是想你啦!一天不见我都受不了,何况是四、五天!我见天见晚上吃不下睡不着,我就像看见你一样,可是摸又摸不着。我怎么这么没出息呢?你奶奶不是不要强的人呀!怎么这人一老了,就这么不带人缘儿呢?”

思思听到这里,一头扎进奶奶怀里放声大哭起来。

金婶儿举着两只手,吓得她也不敢搂抱思思,两只手哆哆嗦嗦地想摸摸思思的头,但是她不敢,因为儿媳妇已经说了,不让她过分疼爱孙子,怕的是将来自己走了,把孙子坑了。道理她完全懂得,她不怨儿媳妇,人家说的对就得听人家的。

思思抬起头望着奶奶,他以前没有觉得奶奶是个老太太。今天他突然觉得奶奶老了,白头发越来越多了。而且她的眼神是那么无奈,那么无助,那么无望,竟是那么地可怜!思思一头扑进奶奶怀里,又哭了起来。

思思哭着说:“奶奶,您不必听我妈的,我妈担心是因为她还以为我小,其实,我又不是老舅家的小表弟,我不会的------您想怎么着,您就怎么着,您------我不会的,我是大人了。我就说------今天是怎么回事呀?我在奶奶怀里哭,可是我奶奶连沾我------都不敢沾,这不像我奶奶的做派呀?您这是怎么啦?”

金婶儿长出了一口气,却什么话也说不出来。现在孙子扑在自己怀里哭,自己连沾都不敢沾孙子一下!想来想去,狠狠心,横横心,还是让他哭去吧,一会儿就好了。不管他怎么哭,反正自己一定要坚持!铁定要坚持!坚决不能沾他!从今天开始,她再也不想和孙子有一丁点儿肉体上的接触,半点儿也不行!坚决不行!主意打定,金婶儿把手放了下来,按在床边上等着思思哭,等他哭够了再说。

思思哭着哭着,奶奶没反应他马上就不哭了,这种感觉从小就有。小时候谁要是惹思思不高兴,他就扯着嗓门儿哭,一边哭一边偷偷观察奶奶的反应。按照奶奶的反应来决定自己的哭声大小,往往这样哭就能得到自己想要的东西。今儿这是怎么啦?哭半天怹老人家一点儿反应都没有,好像抱着一个木头人哭,这多没劲呀!这还不是主要的,奶奶今天这是怎么啦?虽然刚才说了,她是害怕自己离不开她,但是这种感觉特别不好,怎么跟外人似的?我挨这儿哭,奶奶怎么没一点儿反应,这个不对头哇!噢,我明白啦,她就是想用这种冷淡的办法,来疏远和自己的关系;把关系疏远了,她死了我就不会太难受了。这可能吗?真可谓是用心良苦哇!我的奶奶呀!你把你孙子想成什么啦?

我不难受了,我难受我奶奶更难受!干嘛呀这是?这不是吃饱了撑的吗?我都长这么大了,马上就该娶媳妇生孩子了。对了,我以后哇,没事就跟奶奶说我找对象的事儿。让她有个念想,让她有个盼头儿,让她有点儿事儿干。于是思思说:“奶奶,您别这样啊。咱们什么也不愁,成天净不想好事儿!猪八戒还做梦娶媳妇儿哪!咱们干嘛这样啊?咱后边好事儿多着呢!”

金婶儿已经控制住了自己的情绪,所以一听孙子说这话,她也产生了兴趣,于是她问孙子:“思思,你说的好事儿指的是什么?”

思思说:“公司我已经开了,您往后就是经理的奶奶啦!明儿我买一辆车,拉着您四九城咱们绕世界转去,想吃什么您只要用手一指,我立马就给您停车,想吃什么您就吃什么。吃完了您想上哪儿您说话,洗浴中心给您按摩给您美容,想听戏了我拉您上湖广会馆,您说吧,您想干什么?”

金婶儿冷不丁子一笑把思思吓一跳,金婶儿说:“那,我不成了瓷器太后了吗?”

思思说:“土,太土啦!什么瓷器太后哇?您就是慈禧太后!我呢,赶紧着划拉,划拉一个您喜欢的孙子媳妇儿,急急忙忙给您生一个大胖孙子!哎,不是,是重孙子!到时候把那个重孙子给您往怀里头一塞,准保乐得您呀,睡到半宿都得乐醒喽!”

金婶儿用手拍了一下思思的脑门,说:“闹了半天,敢情你这儿让我做梦哪!”

思思见奶奶终于有了乐模样儿,这才放心了,思思说:“奶奶!您呀,往后别胡思乱想!成天想什么哪!您说您这是多好的日子呀?俩儿子都买了楼房,人家我姑比咱们更强,我姐吧也不是个好惹的!就咱们金家这点儿家当,人家根本看不上!我把这损话说到前头,到时候你跟我爷爷一蹬腿儿,你们又给我留下一处房产!就算人家我大伯大妈的房子给我姐,您这头儿,包括我爸我妈就给我留下三处房子!我就算什么都不干,租出两处房子去,也够我吃够我花的啦!您说您还愁神马!”

金婶儿说:“谁发愁哇?我没有发愁,就是想你的时候见不着我就难受。我有什么可愁的?你看人家你姑,哎呦!咱们好些日子也没问问你姑啦,你小子也不说给你姑打个电话!你个没良心渣儿的!你那时候闯了祸,人家你姑二话不说,‘棒叽’一家伙------

思思故意装傻连忙问:“把谁砸死啦?”

金婶儿嗔怪地说:“什么把谁砸死啦?打死人偿命!你闯了祸人家你姑,一家伙就拿来十万块钱!救你来啦!你小子可不能没有良心!往后奶奶死了,你若是想奶奶了,你就好好孝敬你姑!你奶奶没有第二个闺女!就你姑这一个闺女!你孝敬了你姑,就丁算是孝敬了奶奶!听见了没有?”

思思什么话也没说只是用力地点头。

金婶儿说:“别傻站着啦,快给你姑打个电话,问问你姑现在怎么样啦?”

思思为难地说:“人家我姑怀孕了,您说让我一个傻小子问这个合适吗?”

金婶儿说:“傻了你个得!奶奶不是在跟前吗?你打电话就问你姑身体好吗?下边接茬儿奶奶问,你站一边听着。”

“噢,行。”思思掏出手机给小雪打电话,通了思思问:“老姑,你现在怎么样啊?身体怎么样啊?”问到这儿他赶紧把手机递给奶奶。

金婶儿问:“雪呀,怎么样啦?这两天又体检了吗?咳,还不是思思又想你了吗,他又不好意思问,这不吗,他打电话叫我问问,我也正想问你呢。啊?什么?哎呦!俩呀?什么?双胞胎呀!哎呦!这回可把王涛那小子乐坏了吧?哼,算他小子有福气!那是当然啦!他娶了我的闺女,当然有福气啦!哎,不过呀,雪,你可得经心!因为你是俩,你干什么都得在意着。要不我赶紧过去看着你几天?没事儿!你爸爸有你二嫂呢。你甭管啦,你叫王涛接电话。王涛哇,你那什么,抽空儿过来把我拉过去,我得看看小雪是怎么回事。你别废话啦!就明儿个吧!啊,行,我挨家等着你啊。”

挂上电话金婶儿说:“你看看,啊?得亏今儿个打个电话。要不你说你老姑怀了双胞胎,咱们娘家人连个屁都不放!这像话吗?往后哇,孙子,你也得多动动脑筋!你爹傻!你妈也不精!爷爷奶奶都老啦!心思操不了那么多啦!你说今儿要是不打这个电话,如果你姑婆家知道了,人家表态啦。你说,咱们不是就太被动了吗?”

思思挠着脑袋瓜子发愁地说:“奶,您说您,怎么那么些个事儿呀?人家谁说什么啦?”

金婶儿说:“傻子!什么事儿说出来就晚啦!不能等人家说出来!知道吗?”

思思说:“啊,我先抽根烟歇会儿吧,都快累死我啦?”

金婶儿纳闷地问:“你干什么啦就累死啦?”

思思说:“奶,您还不知道吗?您的孙子天生肾虚!不能劳神!”

金婶儿说:“窝地个妈耶!你天生肾虚我还有什么指望啊?还上哪儿找重孙子去呀?”

思思赶紧捂住自己的嘴,站起身来一边扭着屁股一边学着赵丽蓉的腔调,唱道:“瞧我这张嘴呀!你说我奶奶,这一年四季讨厌什么话儿?我就愣不知道!”

金婶儿惊诧地问思思:“吔?咦?我孙子什么时候学的唱戏呀?你还别说,唱得还怪有味儿!赛那么回事儿!早先我就没发现,发现了叫你学唱戏,没准儿这会儿都成了角啦。”

思思开玩笑地说:“成什么橛儿啦?成屎巴橛儿还差不多。”

金婶儿说:“别废话啦,赶紧的,给你大爷大妈、你妈你爸打电话,叫他们赶紧给你姑打电话,问问你姑的情况,别叫你姑父说咱们是一群傻子!”

思思说:“对对对,这事儿得抓紧。”说着赶紧打电话,都打完了思思问:“奶,没事儿了吧?那我回去睡觉去啦啊?您瞧瞧,您这头发都快全白啦!”

金婶儿不自觉地用胡拉一下脑袋说:“这,只能是越来越白。”

思思说:“奶,没事儿,您想我了您就给我打电话,我给您留下号码。您一听见我说话,您不就不想了吗?”说完他找来笔给奶奶写下手机号码,还说:“您等着,我回头给您买一个手机,我教您怎么用视频,到时候您想我了,一打电话就能看见我。”

金婶儿不太相信地问:“打电话还能看见你?”

思思说:“能,不信,您等着,我跟我姐打一回,您看看。”说着掏出手机给楠楠打过去,并且打开了视频。接通之后,金婶儿果然看见思思的手机上出现了楠楠的头像,就是有点儿变形,脑袋上下两头尖,中间的脸有些宽,但是绝对是楠楠。金婶儿高兴地跟楠楠说了几句话,思思把手机关了然后说:“奶,怎么样?这个好吧?”

金婶儿高兴地说:“好,好。行,你给我也买一个吧。可是------我要是------不想惊动你,也不想打搅你,我就偷偷看看你行吗?”

思思笑了说:“那可不行,非得两头儿都打开视频,两边才能互相看见。您干嘛呀?有偷窥癖呀?”

金婶儿问:“偷什么屁?”

思思说:“不是屁,躲还来不及呢,还偷?是癖,怪癖的癖。”

“噢。”金婶儿愣了一会儿说:“不早啦,你回去吧,明儿还得上班呢,你该睡觉了。”

金叔遛弯儿回来了,看见思思还在这里就说:“你奶奶今儿给你炸的藕合,生怕你吃不上,出来进去的来回跑,跑了好几趟也没等上你。”

金婶儿嗔怪地说:“你瞧你,没吃上就别说了呗,还提它干什么?”

思思说:“奶,不对。我爷爷说的话也是对的呀?您的心思当然不能埋没了!话不说不知,木不钻不透。行啦,明儿我下了班直接上您这儿吃来,好不好?”

金婶儿点点头说:“行,回家睡觉去吧。”思思这才放心地回去了。

 

毛淘把妹妹小燕叫来了,正好杨红梅和女儿王紫薇下楼遛弯儿去了。哥儿俩坐下后,毛淘问小燕:“这些日子你上咱爸这儿来过吗?”

小燕说:“上礼拜炖了黄花鱼我给爸送来,瞅着他吃完我才回去。”

毛淘说:“前天晚上我给他送饭,回来我们这边吃完了,我说下去收碗去,进门一看,咱爸又歪着脑袋躺在沙发里睡着了。屋子里电视机开着,他一人在那儿躺着,除了他屋里再没个出气儿的。看见这个我心里挺不是滋味儿的,咱爸一人儿也太寂寞啦!”

小燕说:“是呀。按说咱们也给他体检了,什么毛病都没有,他这才刚七十岁,这么下去也不是长法,是该考虑给他找个后老伴儿啦。”

毛淘说:“我是愿意听听你的想法。你说我们生的是闺女,叫王紫薇去跟爷爷睡觉当然不太合适。我原先想叫你们张紫阳过来跟咱爸睡觉,可是又考虑他得上学,你们爹妈不监督着,回头学习成绩下降可就坏啦。我想既然有人能看上咱爸,咱们也不该拦着,说来还是人家替咱孝敬咱爸,咱们应该支持咱爸再找一个人。”

小燕说:“其实我也不是坚决反对咱爸找人,主要是咱妈死的太突然,而且上次那个女人来得也不是时候。咱们还没有从咱妈死那个精神状况里醒过梦儿来,她就急急忙忙地来了,所以我的抵触情绪就比较大,现在吧我也慢慢地走出来了。有时候我也想,咱妈千好万好,就这一样儿不好。你就不想想,你这么走你的儿女受得了吗?太不疼人啦!你哪怕躺倒在床上,让我们伺候半月二十天的你再走,我也不至于那么难受。她就那么义无反顾走了,她倒是享福不受罪啦,我这个罪过可怎么受哇?翻过来我一想,咳,没准儿人家就是不叫咱们想她!就是这么绝情地走!你说咱们有什么办法呀?咳,该着的呀。”

毛淘长出了一口气说:“要是你这么想,我就抽空儿跟咱爸说说,你一个闺女家说这个不合适,咱爸该不自在了。”

小燕点头说:“行,你就跟咱爸说,我是坚决同意!你说我不说,是我怕他难为情。啊,哥,你就替我说了吧。”

这时杨红梅和王紫薇回来了,进门看见姑姑来了,王紫薇一头扎进姑姑怀里撒开娇了:“老姑,你怎么老不来呀?人家可想你啦!”

小燕没有理会侄女反倒问嫂子:“嫂,你们俩上哪儿遛去啦?”

杨红梅说:“上超市转了一圈,什么也没买,就图那儿凉快。你来会子啦?”

小燕说:“我哥给我打电话叫我过来一趟,说说给咱爸找后老伴儿的事儿。”

杨红梅点点头说:“是,老这么着不是长法。你看这个丫头这个贱劲儿!一看见你就没骨头啦!你别揉磨你老姑行不行?那么大的丫头了,还是这么没正行!都是独生子女闹的!你不娇她宠她,人家自个儿娇宠自己!这独生子女有什么好哇?”

小燕说:“咳,都一样。女孩子这个样儿不新鲜,男孩子也这样儿!牟们那位公子哥儿,哎呦!才多大呀?一个男孩子,没事儿躲在屋子里偷着照镜子!也不怎么那么自恋!我这儿还担心哪,生怕他是个同性恋,可他要真是我也没有办法呀!因为我从小跟着我哥,我哥从来不知道照镜子,我长这么大就没看见过我哥照镜子。谁不是从小孩子那时候过来的?谁没有青春期呀?怎么他们现在这个样儿呀?不知道什么叫羞臊!也不知道什么叫难为情!哎呦,你说这可怎么好?”

王紫薇撇一下嘴说:“老姑,你们太落伍啦!你们是几零后哇?六零后吧?我们都是八零后!跟你们不是一个时代的人!你们说的话我们不懂,我们说的话你们更不懂!”

小燕说:“是,我们是不懂。嫂,你不知道,我们楼里对门那个小丫头片子,真让人受不了!哎呦,她一说话我就起鸡皮疙瘩。那个小丫头片子不好好说话,整天学港台歌星发嗲,说什么:你要吃屎馍?他妈的,狗才吃屎哪!喝水她也不说喝水,跟她妈大声叫喊要喝甩!气得她妈说:想喝甩找你爹,你爹不会别的就会甩!嫂,你说这叫神马玩意儿!缺他妈的八辈子德啦!王紫薇我告诉你啊,不许你那么说话!没有一点儿人味儿!”

杨红梅对女儿说:“听见了吧?不是我一人讨厌,我们都讨厌你们这种做派!什么玩意儿呀?拿着咱们老祖宗的好东西不当好的。嗬,港台歌星一来呦,恨不得脱了人家的鞋,扒了人家的袜子,用舌头去舔人家的脚巴丫子!你以为你那么追星人家就喜欢你呀?你错啦!谁都不待见这种跟屁虫!不信你试试,成天有那么一群人吃饱了撑的,跟着你屁股后头,走到哪儿跟到那儿。弄得你想放个屁都找不着地界儿!这个屁在你肚子里憋着,老没地儿放,闹得你肚子齁疼!你说你烦不烦?”

小燕说:“张紫阳也是一样,大言不惭地说他是谁谁谁的粉丝,他们班都是那个谁谁谁的粉丝。有什么用啊?你就是粉条人家也不稀罕!整天鸡鸭鱼肉地吃,谁还稀罕粉丝呀?现在不是我们小时候自然灾害没吃的,那时候就是一个洋白菜疙瘩也是好东西!削了皮儿切成丝儿,搁点儿醋一拌爽利着哪!别提多脆生啦!”

王紫薇撅着嘴说:“老姑,我们说的粉丝不是你们说的粉丝------

小燕说:“拉倒吧,什么粉丝不是团粉做的?土豆粉、玉米粉、红薯粉,最好的是绿豆粉做的粉丝,煮多长时间都没个烂。”

王紫薇赌气走了,留下一句话:“真要命!长江后浪催前浪,早晚把你们拍在沙滩上!”

杨红梅生气了大叫一声:“你给我回来!说什么呢你?”

小燕拉拉嫂子说:“随她去吧,搭理她干嘛?我该回去了。”毛淘两口子把她送到电梯口,小燕不让哥嫂送,电梯来了小燕进去,毛淘两口子就回家了。

 

大牛来到黄毛的住地,一套一居室的旧楼房,他有钥匙打开门一看,黄毛也没出去,屋里扔了一地烟头。吃方便面的碗也没刷,一根黄瓜啃了半截儿,景象真凄凉真惨。

黄毛歪在床上,小脸黄不拉叽的,大牛坐在他身边,一摸黄毛的手冰凉,跟死人差不多。大牛问:“你今儿吃了吗?”因为大牛看那个吃方便面的碗不象是今天的。

黄毛摇摇头没说话。

大牛说:“小可怜儿,走吧,跟哥吃饭去吧,别跟自己过不去。”

黄毛有气无力地说:“吃什么呀?我什么也不想吃。”

大牛说:“别介呀?你把自己弄成这样,哥看了也不好受。咱们活一天是一天,但是不能这么消沉。好歹来到世上走一回,咱怎么说也算一条汉子,不能没有责任心!你要是死了,你的爹妈得多难受哇?况且现在也不是一得上就非死不可,人家一个劲儿研究新药!说不定咱们还能赶上好药呢?要是都治好了,咱们哥儿俩还得好好研究咱们的品牌呢!咱们无论如何也要把这个品牌打出去!哥全指着你哪!走,好兄弟,来,哥背着你?”

大牛把黄毛抱起来,但是黄毛挣脱了他说:“你甭管,我还得穿衣裳呢。”

大牛摸摸黄毛的屁股说:“你这不是也没光着吗?”

黄毛穿上一件风衣,大牛说外头不冷,黄毛说他心里冷,大牛就没说什么。

俩人走在大街上,现在大牛谁也不避讳了,谁爱看见就看见,他紧握住黄毛冰凉的手给他焐热乎,用自己的体温来温暖黄毛,俩人就象一对恋人一样紧紧依偎在一起,走在傍晚人流不息的大街上。

“你饿吗?”大牛扭过头来看着黄毛的脸问。

黄毛说:“不饿,先溜达会儿吧。”

大牛说:“那好。”

走了一会儿,黄毛说:“咱们回去吧,有什么看头儿?这些人们匆匆忙忙的,也不知道他们有什么可忙的。”

大牛问:“还上你们那条街上的那家馆子?”

黄毛点点头。

俩人走到黄毛租房的那条街上,来到他俩经常吃饭的那家饭馆,不大也不显眼儿,东西不贵,俩人吃饭那个菜的量也比较合适。不像有的饭馆菜的量太大,叫俩菜就吃不了。钱挣来的不容易,他俩都不愿意糟蹋。这家饭馆菜的量合适,点了俩荤俩素,哥儿俩一斤酒,不多也不少,正好喝得稍微有点儿晕乎。那个小老板好像猜透了他俩的关系,总是尽量把他俩安置在一个僻静的桌子上。

只一小会儿,俩菜同时上来了。大牛给黄毛倒满,自己也满上,俩人碰杯喝了一口,然后吃菜。这次大牛没要牛二,他要了一斤宁城老窖。

大牛小声问黄毛:“你觉察出身上有什么变化没有?”

黄毛摇摇头说:“没有。”

大牛说:“我也没有。”

黄毛问:“嫂子知道吗?”

大牛说:“我什么也不瞒她。”

黄毛不高兴了,说:“你怎么这样儿啊?那,她传上了没有?”

大牛摇摇头苦笑了一下说:“有你,我哪儿还顾得上她呀?再说了,她现在岁数也大了,她没有什么要求了。”

黄毛接着问:“你还没说呢,嫂子传上了吗?”

大牛说:“没有,我现在跟她一个月也不一定有一回。我那天去检查她也跟着去了,结果出来她是阴性。”

黄毛放心地叹口气说:“要是把嫂子传上我就太可恶啦!”

大牛说:“这跟你有什么关系呀?咱俩是自愿的。”

黄毛摇头说:“不是,到底是我把你害了。你自愿我知道,但是人家嫂子招谁惹谁啦?我一想起这个来,就恨不能抽自己嘴巴!”

大牛说:“一个巴掌拍不响,你也没有必要那么自责!谁叫咱们哥儿俩好呢?其实我的岁数比你大一倍,你给我当儿子还差不多,要说可恨应该是我自己!跟你没关系。”

俩人一边吃喝一边闲聊,大牛看见旁边一个桌子上有俩女孩儿,点完了菜,俩女孩儿抽上了烟,手指象唱戏的兰花指,小腿又白又嫩一个劲儿摇晃,那个难拿劲儿特别的骚!大牛身上又热了,裤裆里也起了反应,他悄悄在桌子底下抓了一下自己的裤裆。黄毛当然察觉到了,他用筷子反过来敲了大牛脑袋一下,大牛不好意思地笑了。

黄毛说:“你怎么一会儿都不老实?那么大的人啦!”

大牛小声说:“快点儿吃,宝贝儿,哥实在是忍不住啦。”俩人赶紧吃了几口,迅速结完了帐,俩人就急忙去黄毛的家里了。

 

楠楠跟公司里说好了,她今后主要管硝化菌这方面的业务。因为弟弟思思办了公司,全国总代理就交给了思思,然后思思去全国布点儿,楠楠再给他帮忙。毕竟思思还是不太懂业务,而且有弟弟跟着,俩人一起出差楠楠心里踏实得多,大雨和淑英也就放心了。他们姐儿俩很快就在东北、西北、华北、华中和华南大片,布了几十个点儿。开始的时候,全部都是试销,先卖货后收钱。由于产品过得硬,而且是进口货,销路很好订单很多。楠楠在瑞典总公司那边忙,思思在自己公司这边忙,俩人忙得天天到家都很晚,思思虽然给奶奶买了一个手机,但是他眼下没工夫跟奶奶玩视频电话。

金婶儿成天手里攥着这个新手机,可是它一天也不响一声,金婶儿心里这个闷得慌。思思得知这种情况后赶紧告诉姑姑小雪,母亲王桂仙和大妈许淑英,叫她们仨没事儿就给奶奶打电话,这下,几个女人整天可有事儿干了,她们天天煲电话粥,煲得热闹着哪!

金婶儿去小雪那儿住了几天,她不方便,人家两口子也不方便,是那么个意思就得了,住了一个礼拜金婶儿就回家了,就是在这几天中,小雪教会了金婶儿怎么玩手机。

见天贱闲着没事儿来串门儿,看见金婶儿手里攥着一个新手机,低着头光看那玩意儿,顾不上跟自己说话,心里挺纳闷儿就问金婶儿:“金婶儿,你怎么还会玩儿这个呀?什么时髦玩意儿你都不落趟,你可真行!”

金婶儿说:“这是牟们思思给我买的,叫我没事儿的时候解闷儿。”

见天贱凑到跟前一边看一边问:“你这是玩麻将哪?一人儿也能玩?”

金婶儿说:“能,一人儿也能玩扑克牌,怎么玩都行。”

见天贱说:“那,你会玩微信吗?我是死活学不会汉语拼音。”

金婶儿说:“那你不会手写呀?你比我强,好歹识字,我连字也不会写。”

见天贱说:“用笔写呀?往那儿写呀?”

金婶儿说:“用手指头在这上头写,我看见人家写得快着哪。”

见天贱说:“我那个手机没地儿写,那是牟们娥子不要的旧手机,写不了。”

金婶儿说:“那你就用语音直接说话。”

见天贱摇摇头说:“那个玩意儿也不能说话。”

金婶儿奇怪地望着见天贱问:“手机不能说话,那你要它干嘛?你看着我跟牟们小雪说一回。”说着金婶儿先按了语音键对着手机说:“小雪小雪,该聊会儿天儿啦,别一人儿老睡觉。怀孕也得多活动,听见没有?”说罢金婶儿把手机撂下给见天贱沏茶。

见天贱还纳闷地问金婶儿:“你看你说了话,她怎么不理你呀?”

金婶儿说:“我开微信了她不一定知道,等一会儿她知道了,她就跟我聊啦。咱们先喝茶,等着她。”

见天贱问金婶儿:“你们小雪都有啦?多会儿的?”

金婶儿欣喜地摇晃着脑袋说:“快四个月啦,俩!双胞胎。”

见天贱惊讶地问:“呦,都四个月啦!他们结婚刚多长时间呀?”

金婶儿不高兴了:“你这是怎么说话哪?你什么意思呀?”

见天贱赶忙解释说:“我是说,我是说那什么,怎么这么快呀?”

金婶儿说:“一点儿都不快!去年六月结婚到今年六月,怎么啦?哪儿不对呀?”

见天贱嬉皮笑脸地说:“您看您想到哪儿去啦?我也没说他们未婚先孕哪。”

金婶儿说:“就是未婚先孕也不犯法!”

见天贱闹了个没滋没味儿,就不说话了低头喝茶。

这时手机“吱吱”地响起来,金婶儿赶紧拿起来一看对见天贱说:“她们都开啦,你看呀,这个红的。”

见天贱问:“哎呦,怎么还红的呀?开什么啦?开瓢儿啦?”

金婶儿不屑地说:“你他妈才开瓢儿了哪!真是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来!开视频啦。你瞅着啊,待会儿楠楠她妈,思思他妈,还有牟家小雪,牟们娘儿四个就开始聊天儿啦。”果然,手机显示屏上出现了小雪的头像。

见天贱自言自语道:“这上头光有脑袋,是你说的都红啦,不是开瓢儿开什么呀?”

小雪问母亲:“妈,您没事儿吧?”

金婶儿说:“我能有什么事儿呀,这不是你廉婶儿来了吗?我就说叫她瞧瞧咱们娘儿几个聊天儿,什么事儿也没有。”

小雪说:“啊,我看见啦,廉婶儿您来啦?”

见天贱一看小雪是在问自己,赶紧回答:“是呀小雪,我听你妈说啦,你怀了俩,你可要注意呀!千万别磕着碰着,自个儿可要多加小心。”

小雪说:“是呀,我知道。我现在成官窑的啦,不能磕不能碰,值钱啦。”

金婶儿赶紧说:“别他妈胡说八道!什么窑子都不是好东西!还有说自个儿是窑子的!”

小雪乐了说:“妈您可真行!我说的是瓷器!是拆那!”

金婶儿赶紧问:“你又要拆哪儿呀?刚装修好好的房子,你瞎折腾什么呀?这说话就该坐月子啦。”

小雪哈哈大笑起来,说:“廉婶儿,您看好玩儿吗?您没事儿就多找我妈聊去吧,要不她一人儿也闷得慌。呦,我大嫂二嫂也来了。”

接着就是金婶儿拿着手机,跟闺女和儿媳妇儿视频聊天儿,见天贱坐在一边看着,看了一会儿她忍不住说:“明儿我也买一好的,我也跟牟们娥子聊天儿。哎呦,不行,她还得上班呢,她没工夫。”

金婶儿说:“那你就参加我们家这个群儿,你加我。”

见天贱瞪着眼纳闷地问:“我?我夹您?那怎么夹呀?我夹得住您吗?”

金婶儿瞪着眼想了一下,忍不住乐了,突然大叫一声:“哎呦!想什么好事儿哪?你个浪娘儿们就会夹!除了夹你还会干神马?不是夹板儿的夹,是加减乘除的加!”

这回笑得见天贱不好意思了,她说:“金婶儿!您别倚老卖老啊?您瞧瞧,您这是干什么呀?当着您的闺女儿媳妇,我再怎么说也是六十多岁的人啦!合着牟们不会别的就会夹!您可真是把人看扁啦!”

金婶儿笑得喘不上气来说:“不夹------不夹那人------他能扁了吗?台湾不是有一个人就叫陈睡扁吗?我还以为他的脑袋是睡扁了,闹了半天是叫他妈给夹扁的!”

见天贱一听这话抬起屁股就走。

金婶儿赶紧撂下手机追,追到电梯跟前一个劲儿道歉解释说:“对不起还不行吗!以前我也不知道,那回我看见大街上,一大小子跟一丫头片子隔着马路叫喊:你夹我,你夹我,晚上你夹我。那个丫头片子大声说:行,一会儿我就夹你。听得我起了一身鸡皮疙瘩!我还说呢,现在的孩子怎么这么不要脸!闹了半天人家是加微信,是加减乘除的加。你看你,我这不是跟你闹着玩儿呢吗?你怎么那么不识闹,一闹就急啦,跟小孩儿似的。”

见天贱哼了一声说:“谁急啦?我回家做饭去。”

“那,那我就不拦着你啦,慢走啊。”说完金婶儿回家继续聊天儿去了。

 

金叔自从挨了一回骂,去天坛再不倒手纸了,他又参加了跳藏族锅庄舞。他觉得跳这个舞好,不招惹是非,男的跟女的也不拉手,谁也不沾谁。而且音乐响起来很欢快,跳舞的心情特别好。一个月交二十块钱电费也不算多。他看见好些人都买了服装,金叔也买了两套,还买了一双高筒靴子,平常日子不穿这种演出服,只有周六周日才穿。每天早晨不用人催,他自己特别积极,天刚亮就走了,十点钟回来。回家时再顺便带点儿菜,一上午还挺充实的,七十多岁的人一点儿也不像,而且越活越年轻。

下了车一路往家走,嘴里还哼那种西藏锅庄舞的调子:登,登,登呆来登,登呆来,登呆来,登呆来登。登大登大,登呆来登,登大,登大,登登登------

进了门儿,金婶儿问:“干嘛呀这是?怎么那么高兴?蹬蛋啦?蹬谁呢?蹬着了吗?”

金叔说:“什么蹬蛋啦?今儿是礼拜六,我忘穿演出服了。我们跳舞那儿小赵一见面就说:哎呦金哥,你怎么没穿衣裳就来啦?问得我一愣,吓我一跳,闹了半天他是跟我闹着玩儿呢,他说的衣裳是我们跳舞穿的演出服。”

金婶儿说:“多新鲜哪!你要是不穿衣裳就走,我也不叫你出去!你们那儿有女的跳吗?”

金叔说:“怎么没有女的呀?哪儿跳舞,跳什么舞,都是女的比男的多。”

金婶儿问:“那你们怎么跳呀?一男的配一女的,要是男的少女的多,配得过来吗?”

金叔瞪了老婆一眼大声说:“什么话呀?什么叫配得过来吗?”

金婶儿说:“你急神马?不做亏心事不怕鬼叫门。”

金叔问:“我做什么亏心事啦?你说!”

金婶儿说:“嘿,你还贼横!我说那天你身上哪儿来的香水味儿呀?咱家根本就没有香水?你身上的香水味儿打哪儿来的?”

这下金叔给问得愣住了,他问老婆:“你说的是哪天呀?”

金婶儿说:“就上礼拜天,进门你就脱衣裳洗澡。我把你的衣裳抱过去,说塞进洗衣机给你洗洗。结果哎,除了我熟悉的你的汗味儿,还有一股子香水味儿。我这儿还纳闷儿呢?我心说这他妈的老东西,怎么身上还有香水味儿呀?我转念一想,咳,除了我谁要他呀?我就没深究,结果你看让我把证据弄没啦。”

金叔想了一会儿说:“礼拜天,哦,是那谁------

金婶儿紧问:“谁呀?”

金叔说:“就是那谁------

金婶儿又问:“谁呀?”

金叔说:“咳,就是那谁------小陈------

金婶儿还问:“小陈是谁呀?男的女的?”

金叔急了:“你他妈有完没完?跳完了舞啦,小陈出了一身汗,衣裳都湿透啦,她换衣裳,叫我给她抱着包------

金婶儿接着问:“噢,合着人家换衣裳,你就挨旁边看着,一定是女的呗。”

金叔理直气壮地说:“小陈本来就是女的!换衣裳也不脱光了------

金婶儿打断说:“还不过瘾是吧?”

金叔瞪大眼睛急赤白脸地说:“那个衣裳就是个筒子!从脑袋上套上,在那个筒子里边换。外边根本看不见!什么也看不见!”

金婶儿嘲笑地说:“那多遗憾哪!嘛也看不见,白蹭了一身香水味儿。”

金叔拉下脸来说:“你还有别的事儿吗?去!做饭去!”金婶儿转身进了厨房。

 

小雪的身子越来越笨,天天王涛开车把她送到单位,王涛再去上班,下班的时候王涛再去接小雪。今天下班回家路上王涛说:“你要是懒得上班就拉倒吧,挨家呆着得啦。”

小雪说:“不行,我听人家说了,孕妇不能太懒。要不到时候胎儿长得太大,或者自己长得太胖,都不是什么好事情。能跑一天是一天,跑不动了再说。”

王涛望着一望无际的车流,有些发愁地说:“唉,国内这样儿真不好,堵的人心里这个烦!我在美国呆了十年,从来没遇到过这样儿的堵。”

小雪说:“得啦,上等公民!谁叫你回来的?谁也没请你回来呀?您这就够可以的啦!知足吧啊!回来想进银行就让您进银行,想要多少工资就给您开多少工资,想要住房就给您高档住房。您有门路,您是海龟,是稀缺物种!牟们这些没出过国门的怎么办呀?比起你们来牟们还不得一头撞死?你们是人牟们就不是人?”

王涛说:“我发现你怎么那么大的情绪呀?你心里有什么不平衡的?”

小雪说:“当然不平衡啦!你受的什么教育呀?我知道你们当初都是公款留学,结果你们半截儿全跑啦,学成都不回来啦。后来呆不下去了,又夹着尾巴跑回来啦。回来摇身一变,变成了海龟啦,又成了稀缺人才!你知道在国内考一个公务员有多难吗?比你爸爸耍猴儿还难!你进银行就给你一套房子,牟们这些人谁给房子呀?都得自个儿去买!买房子那是闹着玩儿的吗?那得多少钱呀?自个儿有那么些钱吗?连爹妈子女都得饶上!一套房子透支三代人的血汗钱!这是平等竞争吗?甭想!永远没有!你敢说你进银行不是因为你爸爸的关系?没有你爸的战友关系你进得去人民银行吗?”

王涛点头说:“看来这是个阶级问题,而且是永远存在的。”

小雪说:“那是自然。”

王涛说:“那你说,比如你现在成了干部家的一员,你心理天平的砝码是往哪边放呀?”

小雪说:“当然是无产阶级。”

王涛说:“那,干部家庭就成了资产阶级?”

小雪冷笑一声说:“哼哼,差不多。当然啦,谁革命也不能白革,这个道理牟们理解。但是不能太过分!太贪婪!不能没有止境!”

王涛点头说:“你说的不是没有道理,是,现在的很多干部太不像话!离共产党宣言和入党的誓言相去甚远,而且越走越远!唉,现在的事儿积重难返,还真是不好办!”

小雪说:“没有什么不好办的,该杀的杀,该剐的剐!中国还缺人吗?中国什么都缺,就是不缺人!”

王涛说:“行,明儿要是让我选举呀,我就选你!我看你比撒切尔夫人不软!”

小雪说:“人和人能差多少?没有把我放在哪个位子上,要是真把我放在那个位置上呀,我可真得大开杀戒!我会把那些王八蛋兔崽子都杀喽!决不能再叫他们欺负老百姓,侮辱共产党啦!现在只有共产党人多,但是这里边真有很多人不配!他们吃共产党喝共产党,还作践糟践共产党!必须把这些腐肉毒瘤铲除下去!不然的话------

王涛转过头来问小雪:“不然的话怎么着?”

“还用我说吗?”小雪忽然大叫一声:“看车!”

王涛说:“你瞅瞅你,吓我一跳!我这一脚要是踩错了,踩到油门上那可怎么办?”

小雪说:“就因为现在是一家四口儿!我地官人哪!”

王涛说:“怎么着?叫板呀?没胡琴儿呀。”

小雪边说边唱:“回家唱去,看——呆——王——”

王涛说:“那个什么姬,你先别唱了,待会儿就到家了,咱得注意安全。”

小雪马上还嘴:“你才是鸡哪!”

这会儿车不堵了,王涛专心致志地开车,一会儿就到家了。

 

思思把每月向杨晨收房租的事交给了母亲王桂仙,但是杨晨已经三个月没交房租了。王桂仙并没有对思思讲,她是想自己把房租要回来,不愿意让思思知道,怕他跟杨晨打起架来。今天早晨王桂仙等大雷父子走了以后,她把屋子收拾完,拿上菜篮子去菜市场,打算回来再跟杨晨说一说。

从菜市场买了菜王桂仙直接回家,因为她出来的时候看见杨晨正在摆摊儿,当时只跟他打了一下招呼。王桂仙走到杨晨的摊位跟前,对他说收房租的事时,杨晨却说:“阿姨,不是我不给您钱,确实是暂时没有,您再宽限几天行不行?”

王桂仙说:“你已经拖了多少天了啦?不是一天两天,也不是一个月俩月,而是三个多月啦!已经四个月没给钱了,你是不是也太过分了?”

杨晨狡辩说:“那,我卖不出来那么多钱,您说叫我拿什么给您?”

王桂仙说:“看你这意思就是不想给钱呗?”

杨晨说:“我说不给了吗?我什么时候说的?”

王桂仙:“杨晨,你这孩子怎么能这样啊?你说本来摊位是我们的,我们卖得好好的。你来了你想要,我们什么也不说就把摊位让给你了,我们思思自己找事干去了。事先咱们说好的,每月给我们三千块钱房租。结果你看,跟你要这个房租有多难!杨晨我告诉你,做人要讲信誉,就算你不念我们的好,你也不能不讲道理呀?”

杨晨说:“谁不讲理啦?啊?本来这块地方就是公共用地,又不是你们家的?你们占块地方就收钱,谁给你们的这个权利?”

王桂仙说:“你这孩子怎么这样啊?这是占地方就收钱吗?啊?我们出钱我们出力,是我们在这儿盖的房子!这房子总不是你盖的吧?”

杨晨仍然狡辩说:“你说是你盖的,你叫它一声看它答应吗?它要是答应了,我就承认是你盖的!”

王桂仙说:“嘿,你这个孩子怎么这么嚼情!噢,我明白了,你就是想赖着不给。是不是?好,等思思回来我叫他来收房租。我本来不想叫他来,不愿意把这件事弄大。看来,你是敬酒不吃吃罚酒,那你就等着吧,看思思跟你怎么说!”

杨晨说:“谁爱来谁来!谁来了我也不怕!有种他就来吧。”
气得王桂仙连话也说不出来,扭头回家了。

等到晚上思思下班回到家,王桂仙就把杨晨拖欠房租的事情对思思说了,她说:“我本来不想让你知道,一来是你挺忙,二来我也怕你跟他说不好,回头再打起架来。但是,你说杨晨这个孩子怎么这么可恶呀?说什么呢:你说房子是你盖的,你叫一声看它答应吗,它要是答应了我就承认是你盖的。还跟我说谁爱来谁就来,谁来了我也不怕!有种他就来吧。这个孩子怎么这么不是东西呀?”

大雷听了就要带思思去找他,思思却说:“咳,咱先踏踏实实吃饭,搭理他干什么?这事还用咱们亲自出马?一个电话不就解决了吗?您甭管了,我待会儿给城管打个电话,就说他买卖野生动物呢,全他妈给他没收了,叫他看看谁厉害!”说着掏出手机打了一个电话。然后坐下吃饭,思思一边吃一边对父亲大雷说:“爸,您吃快点儿,吃完了咱们下楼,亲眼看着城管怎么抄他!”

大雷没想到思思会用这个办法,他觉得思思确实是个大人了。爷儿俩吃完饭一人点上一根烟,悠闲自在地下楼遛弯儿去了。走到大门口,思思还跟杨晨打了个招呼:“咳,怎么样啊?这买卖还行吧?”

杨晨心里直敲鼓,但是他看思思这个样子吧,好像他妈没跟他说。于是杨晨就回答,说:“咳,还不是那么回事儿,凑合活着呗,能怎么样啊?”

思思漫步进屋子里仔细观察了一番,然后出来对父亲说:“咱走吧。杨晨,你好好干吧,我们遛弯儿去啦。”

走远了以后,思思才对大雷说:“爸,刚才我认真看了一下,这他妈小子找倒霉呢!他屋子里不但有蟒蛇,有野生旱龟,居然还有两只隼鹰!这个隼鹰是一种咱们国产的、小型的猎鹰,专门往阿拉伯那边倒卖,利润可大了。这他妈孙子,也不知是从哪儿淘换的。”

大雷问:“他干这个违法吗?”

思思说:“当然违法了!我再给城管打一个电话,然后咱们就往回走,亲眼看着人家怎么抄他!这他妈孙子,居然干跟我玩儿这个!这回我叫他尝尝破产的滋味儿!”

说完思思又打了一个电话,电话中还说清楚了,具体有什么野生动物,城管的人说你放心,我们这就去查。挂上电话思思对大雷说:“爸往回走吧,咱们看热闹去。”

俩人刚走到大门口,就见一辆城管的车停在了大门口,从上边下来三个城管人员。他们直接走到杨晨的摊位跟前,对杨晨说:“我们接到群众举报,说你这儿倒卖野生动物,请你尽量配合,站一边去不要妨碍公务,不要影响我们检查。”

杨晨听了这话,一看来了三个大小伙子,他也惹不起,就乖乖地站到一边去了。

城管人员根据思思说的位置,马上把三条大蟒蛇提溜出来,其中有两条是金色的。还有两只蒙着眼睛的隼鹰,五只锯缘摄龟,两对黄缘盒龟,十只黄喉拟水龟。思思刚才没看到,杨晨居然还有两只拇指猴!不知他是怎么进的货?也不知他从哪儿弄来的!这些东西加一块,杨晨这次的损失可就大多啦!价值起码上了万,半年他也翻不了身!

思思故意问杨晨:“怎么啦?哥们儿?干嘛呀这是?不叫干啦?”

杨晨心里有苦说不出来,他明明知道是思思举报的,可是他现在一点儿办法也没有。等城管人员开车走了以后,看热闹的人也都散了。思思这才对杨晨说:“杨晨我告诉你,做人要厚道!知道吗?你爸你妈怎么教育你的?啊?咱们当初是怎么说的?你这个人怎么这么没有信誉呀?言必信行必果,你知道吗?这回我告诉你说,咱们先来个小动作,一个小型的活动。下回你要是还敢不给房租!我就叫你关门回家!你信不信?”

杨晨自知理亏,低着头一声不吭。

思思嗓门儿大了:“我问你哪!听见没有?”

杨晨只好小声答道:“听见了。”

思思说:“哎,这还差不多。我告诉你说啊,明儿早儿起来,乖乖地把房租预备好,我妈来拿。你要是敢跟犯我兹扭,你看我他妈怎么拾掇你!听见没有?”

杨晨这回一个劲儿点头说:“听见了,我听见了。”

思思冲大雷仰了一下脖子说:“走,爸,咱回家。”

大雷微笑地看着儿子,父子俩一起回家了。

第二天早晨王桂仙去买菜,杨晨早早把四个月的房租,一千二百元准备好,等着王桂仙。看见王桂系就说:“阿姨您别生我的气,昨天是我不对,以后我再也不那样了。”

王桂仙接过钱说:“你这孩子忒不知道深浅!你不知道我们家思思,他最看不上不讲信誉的男人啦!昨天我就害怕他打你,还好,我问他打你没有,他说他一根手指头也没碰你,是吗?真没打你呀?”

杨晨赶紧说:“是是是,阿姨,思思真的一下也没碰我。”

王桂仙说:“思思这孩子长大了,他不那么鲁莽啦。得啦,你忙你的吧,我去买菜。”

杨晨叹口气说:“咳,我还忙什么呀?什么都没有啦。”

王桂仙听了这话冷笑一声转身走了。

打那儿以后,杨晨的房租再也没有推迟过一天。哪怕是王桂仙忘记了,杨晨也事先准备好,等王桂仙经过大门口时,赶紧叫住王桂仙把钱交给她。

这样的话,大雷的日子就好过多了,每月除了王桂仙的退休金两千多,这间房子租金三千,大雷修车子一个月至少得挣一万多,加起来小两万。儿子思思挣多少王桂仙从来不问,给多少是多少。她希望儿子的买卖越做越大,有时候她不想要,但是思思非得给,她也只好接着。这样,只用了一年的时间,就把买房子欠小雪的钱凑够了,王桂仙亲自给小雪送到了家里。

小雪先是不要,说:“二嫂你着什么急?我们根本没有用项,你还了我也是存着。”

王桂仙说:“你存着是你的事情,跟我无关,但是欠账还钱是天经地义!我们不能老赖着。而且现在你二哥每天也不少挣,思思挣得更多,我们真是没有一点儿压力,你老不要钱我心里反倒不好受。本来不给你利息我们就占了你的便宜,再不赶紧还钱,我们成了什么人啦?因为知道你肯定不要利息,我要是说给你利息,那也是虚情假意。”

小雪听二嫂这样说也只好收下了。

王桂仙问小雪:“你这么笨,几个月啦?什么日子的预产期?”

小雪说:“我也没细算,老是说多少周,预产期还差六周吧?应该是一个半月。”

王桂仙说:“那,你这个月子怎么办呀?你婆婆那么大岁数了?她横是来不了,她来了也伺候不了你。”

小雪说:“那还不好办,请个月嫂得啦,好像现在涨价钱了,八千了吧?”

王桂仙说:“那你还不如让我来伺候你哪!窝地个妈呀!伺候一个月子就八千!有什么呀?得啦,你真的愿意花那冤枉钱,你干脆花到我身上吧,我比月嫂一点儿不差。”

小雪说:“你愿意伺候我,你就来伺候,我反正不能花钱雇你!哪怕我在别的地方找补你,我也不能落个花钱让嫂子伺候的名声。”

王桂仙说:“你爱怎么着就怎么着,反正我是个大闲人,挨家呆着也是呆着。不来看看你咱妈也不放心呀,要是我见天见来伺候你,回去再给咱妈咱嫂汇报一下,她们也就放心不再接记你啦。”

小雪说:“那你愿意来你就来吧。反正怎么我也得雇保姆,你要是伺候我和孩子,咱们就雇一个做饭的保姆,保姆比月嫂便宜多了,顶多用四千。不过吧,这回是俩,我担心夜里没有月嫂还是不行。你来顶多是盯着月嫂和保姆,不能叫你干活儿,更不能叫你熬夜。”

王桂仙一想也是就同意了小雪的想法,回家王桂仙去跟金婶儿汇报说:“小雪离生产还差一个半月,快啦。”

金婶儿问:“你看她那身子还利撒吗?走道五的,没事儿吧?”

王桂仙说:“您放心吧,没事儿,他们一个礼拜检查一回,应该没事儿。”

金婶儿撇撇嘴说:“哼,应该的事儿多啦!哪儿那么多应该呀?什么事儿都得想到前头,回头她给你来个措手不及,那就抓瞎啦!”

王桂仙说:“不是妈,我也不知道,咱们娘家这边还有什么应该想到做到的事儿呀?”

金婶儿说:“鸡蛋、红糖、挂面,这些我都准备好了。对了老母鸡,上哪儿抓一只老母鸡去呀?咳,都是闹他妈非典闹的,不叫卖活鸡啦。哎对了,给你大哥打电话叫他去找。要是奶水不强,催奶还得用鲫鱼汤,那个鲫鱼倒是现成的。我听说她婆婆已经给买了小衣裳,小被窝,小褥子什么的,铺金盖银全都有了。咱们也得给人家一个机会,不能全占了,再者说了,买多了也是浪费。”

王桂仙大叫一声说:“妈吔!铺金盖银是死人棺材里用的!人家我妈走的时候,就是全套的铺金盖银!凤冠霞帔还有大氅!那些东西应该是闺女们买,我不懂,是人家我大姐买的。您瞧瞧您,怎么好没影儿的想起铺金盖银来啦?”

金婶儿嘴犟地说:“我当然懂得!不过就是一时说走嘴,说出溜了嘛。你赶紧给你大嫂打电话,叫你大哥去乡下抓老母鸡去。”王桂仙答应一声,回家打电话去了。

 

然而才过仨礼拜,那天王涛突然打来一个电话,说小雪羊水破了住院了。这下金家可就抓了瞎喽!老母鸡还没去抓,鲫鱼也没买着,金婶儿和俩儿媳妇叫出租车,连忙往医院里赶。大雷收摊儿了,大雨请假抓母鸡去了,思思和楠楠接到电话也往医院里跑。大伙儿都在医院产房外边等着,王涛他爸他妈岁数大了不能来,但是他姐夫和她姐姐来了。王涛少不得再给大伙儿介绍一番。刚转过身来就听见产房里边传出婴儿“主啊抓------主啊抓------啊啊------”的哭声,护士随后跑出来说:“大人小孩儿都没事儿啊,一男一女龙凤胎。”

哎呦!哈哈!哇呀呀!大伙儿一片欢腾。

楠楠撇着嘴赞叹地说:“瞧瞧人家我姑,干什么事儿都是那么利撒!来了‘窟嚓’一下子就是一对龙凤胎------

金婶儿不满地瞥了一眼楠楠说:“你个没过门子的丫头片子,懂得神马?什么叫‘窟嚓’一下子?‘窟嚓’一下子拉一裤兜子!这是养活孩子哪!鬼门关上走一遭!正经八百玩儿命哪!什么叫‘窟嚓’一下子呀?”

王涛他姐王波乐得差点儿一屁股坐地下,幸亏叫他男人一把薅住了。王波说:“亲娘哎,您说话怎么那么风趣呀?你们南城人可真是有文化呀!”

王涛对姐姐说:“怎么样啊?这回领教了吧?”

大夫出来了对大伙儿说:“谁是孩子的爸爸?没事儿啊,因为提前三周,一个三斤半一个四斤,还得在保温箱住几天。产妇也没事儿,不过侧切了一刀,顶多住三天就可以出院了。一会儿产妇去病房,你们别跟着这么些人,在过道里看看得啦。”随着话音儿小雪被推出来了,大伙儿都围上去叽叽喳喳地问候,别的人听话都没跟着,只有王涛跟着去病房,大伙儿一看什么事都没有就全回家了。

王涛一直呆到晚上才回父母家。

这次把王涛他妈急坏了,看不见也听不着,光听王波说是一男一女龙凤胎,儿子王涛也一直不见回来,急得王涛他妈在屋里直转圈。

王涛他爸烦了说:“我说你给我坐下行不行?”

王涛他妈说:“我哪儿坐得住哇?这个小涛也不说快点儿回来,小雪生孩子你跟那儿也使不上劲,你说你跟着裹什么乱?”

王涛他爸说:“他使不上劲儿,你去了你就使上劲儿啦?净说废话!”

这时王涛回来了,王涛他妈赶紧问:“怎么样啊?大人孩子?”

王涛说:“都好,全没事儿,女孩儿三斤半,男孩儿四斤。大夫说没事儿,住几天保温箱就能出院。出了院您就能看见啦,到时候我开车过来接你们。哎呦妈,快给我弄点儿吃的,我都快饿死啦。”

“瞧他妈的这点儿出息吧!”王涛他妈去厨房端饭去了。

王涛坐下吃饭,王涛他妈看着儿子吃,然后她问:“你看见孩子了吗?”

王涛点点头说看见了。

王涛他妈问:“长的随谁吔?”

王涛他爸说:“这么点儿个小月孩儿,能看出什么来呀?”

王涛他妈说:“怎么看不出来呀?小波我就看了一眼,长的随你。小涛我看得工夫大,当然随我啦!交叉遗传嘛。”

王涛他爸说:“那你还问神马呀?完啦!孙子长的漂亮!大了不愁娶媳妇儿!孙女长的随王涛,大了不好找婆家。”

王涛他妈问老伴儿:“我们怎么啦?我们就长的那么磕碜!你说我儿子丑,找的媳妇儿怎么样啊?你长得好?合着你是一朵鲜花,插到我这粪堆上啦?”

王涛他爸说:“我可没那么说啊,你别没事儿找茬儿打架玩。”

王涛有些遗憾和忧虑地说:“我看这俩孩子长的都一样,真的,都挺难看的,红不拉几的,瞎目窟吃的,俩都不好看。”

王涛他妈解释说:“你是没见过,小月孩儿都这样,不过呢细看还是有区别。你姐出生时我就扫了一眼,那是头一胎我特累。但是我也看清楚了,是随人家你爸。等到你出生后,大夫让我好好看看,我当时一看心里就明白了,咳,小子长那么漂亮有什么用啊?”

王涛放下筷子用餐巾擦了一下嘴,说:“合着你们俩一致认为我长得丑,是吧?”王涛他爸和他妈都没说话,俩人都看着他。王涛接着说:“我姐长得再好有什么用?她不生孩子也白搭。再者说了,即使生了孩子也不是老王家的人!跟咱家没关系。”

“唉,你说这个倒是实话。以前我老跟你姐着急,现在想来真是白搭,爱咋咋地吧。你撂那儿吧我收拾,你赶紧回家歇着去吧。唉,四十的人啦,这才当上爸爸。真费劲哪!”王涛他妈起身收拾碗筷去了。

王涛擦擦嘴,没说什么起身回家了。

 

金婶儿到家把情况给金叔说了一遍,金叔就放心了,因为全家人只有金叔一个人没去医院。家里有人了金叔想下楼遛个弯儿,电梯降到楼底下,看见王礼贤一个人站在大门口,金叔凑了过去问他:“干嘛哪?他老姑父。”

王礼贤回头一看是金叔,就把金叔拉到路边小声说:“往后哇别这么叫啦,他老姑早死啦,我也不能老是一个人。这不吗?人家给我介绍了个后老伴儿,这回儿子闺女都不反对,我刚把她送走,东北的。”

金叔点点头说:“是呀,该走的走啦,走不了的还得活着。你老一个人,那哪儿行啊?”

王礼贤说:“这个是沈阳的,男人死了,一个儿子一个闺女,俩孩子把拆迁款一分,谁也不要她!老了老了闹得连个窝儿都没啦,说起来也是怪可怜的。”

金叔说:“那怨她没主见,拆迁款哪能让儿女分呀?”

王礼贤说:“咳,一家有一本难念的经!这个女人太老实!人善得人欺,马善得人骑。人不能太老实!太老实了连儿女都敢欺负你!我这不是明摆着哪吗?人家叫你找后老伴儿,你才能找。人家不叫你找,你就不能找,找了也给你搅黄了。”

金叔冷笑一声说:“你拉倒吧啊。你也忒急茬儿啦!人家亲妈刚死,你连一个月都不到,就把后妈带回来了,人家能乐意吗?你瞧瞧那回我们俩去你们家,你那是干什么呢?说的那叫什么话?我告诉你说,无德!犯众怒!再一说了,老姑本来就死得突然,儿女们接受不了也是自然的。这个事儿你不能怨儿女,确实是怨你自己。”

王礼贤不吭声了。

金叔问:“怎么着哇?还办事儿吗?”

王礼贤说:“我哪做得了主哇?看人家毛淘跟小燕吧,他们说怎么着就怎么着。让我掏多少我就掏多少,那不就完了吗?”

金叔问:“那,她那边的儿女怎么说,你知道吗?”

王礼贤说:“她倒是也说了,儿女说过,谁要她只管要,他们不跟着掺和。意思就是说她有退休金,儿女不要也不管,各人过各人的。”

金叔摇头说:“不行,你还得跟她讲好了。这套房子是你跟老姑的,你只占一半;还有人家老姑一半哪。将来你要是走在前头,她沈阳的儿女跑来了,跟毛淘和小燕打架来抢房子。他们既然能把他妈赶出来,他们怎么不敢来跟毛淘小燕捣乱呀?这是婚前财产,你一定要把白纸黑字的遗嘱弄好了,再做了公证,那才有效果哪!你可别给儿女找麻烦!”

王礼贤说:“哎呦,烦死我啦!我哪懂得那么些麻烦事儿呀?让毛淘跟小燕办去吧,我就䞍个现成的老伴儿得啦。我什么也不懂,哪儿我也找不着,谁我也不认得。”

金叔说:“那你就交给毛淘办去吧,毛淘是个老实孩子。”

王礼贤点点头答应了。过了一个月,王礼贤给金叔送来了一包喜糖,说他把事儿办了,一家子在外边吃了一顿饭,谁也没请,谁也没叫,谁也没告诉。

 

王涛给孩子办满月的时候,金家和王家又聚会了一次,这次比结婚还热闹。虽然人数没有结婚时候多,而且也没有什么礼仪和形式,大家坐在一起聊天喝酒倒也随便。因为酒店里边已经限制抽烟了,所以金叔想抽烟还得跟大雷父子出来蹲在外边抽。

金叔问思思:“思思,你也十九啦,对象有了吗?”

思思说:“我这不是紧着划拉吗?人家给我介绍一下来了仨。一个拉赫屁,走哪儿丢哪儿,就差把自己丢喽!一个象公鸡,那张脸老是红的!你刚说半句话她那儿就急啦!最后一个赛老妈!性格倒是极好的,问什么她都是:行,我听你的。问半天等于白搭!”

金叔无奈地说:“你说你这个孩子,也是事儿太多啦!怎么也不好,戗着你不行,顺着你也不行,那,到底你想要什么样儿的啊?”

大雷说:“爸,您就甭管啦,他爱找什么样儿的就找什么样儿的,反正是人家俩人过。兹要他们能就和,咱们什么意见都没有。”

金叔对思思说:“你奶奶又给你买金镯子去啦,我说不是已经有了吗?你奶奶说那还有个够?有錾花的有素面的,她还想再买一副圆条的。我又跟她去了一趟菜百,这些个人呦,跟他妈不要钱似得!挤了我一身汗,人家踩着你奶奶脚了,她还差点儿跟人打起来。”

思思说:“哎呦,干嘛呀这是。不是离结婚年龄还差三年呢吗?再说了,戴一胳膊金镯子多俗气呀!还不如买一根翡翠的,水汪汪绿莹莹的,那多漂亮啊。”

金叔说:“那个呀,我们不懂,回头买得不值,上了当怎么办?还是金子放心。”

大雷说思思:“你喜欢翡翠,明儿你挣了钱,你给你媳妇儿买去。可着你的钱,爱买什么价位的就买什么价位的,你别指望老人给你买,我们都不懂。”

思思说:“那呀,干脆您把钱给我吧。不拘多少,给一千万也不嫌多,给一万也不嫌少。尽着您的能力给多少都好,完了牟们自个儿买去。”

大雷点头说:“那也行,走吧爸,回去接茬儿吃去吧。”

小孩儿的变化快着哪!出生时一个三斤半,一个四斤。到满月的时候俩都七斤了。王涛他妈抱一个,小雪抱一个,正好这会儿孩子醒了,王涛建议大伙儿照张象,大家一致同意。于是摆椅子的摆椅子,四个老人坐前边。其余人站成两排,女的站前边,男的站后边。王涛一看不行,没那么些人,站一排得了。

两家亲家坐中间,俩亲家母肩膀挨肩膀,金婶儿抱的是外孙子,王涛他妈抱的是孙女。王涛他爸刚要挨着王涛他妈坐下,却被王涛一把拉到一边说:“您怎么越老越没成色呀?一会儿离了都不行啊?您上这边挨着我岳母,让我岳父挨着我妈,咱们也来个外交礼仪,这不是一张大的全家福吗?”这话说得大伙儿哈哈大笑,把王涛他爸闹了个大红脸。

小雪帮助王涛,按照王涛的意思,把所有人按照男左女右安排,把大嫂二嫂和王波拉到右边,再把大哥二哥和姐夫分在左边,剩下思思和楠楠一边一个。中间空出俩人的位置是小雪和王涛的,最后大伙儿都坐好站好了,他俩才跑到中间,请酒店经理给拍了照片。酒足饭饱,宴席散了,嘻嘻哈哈,各回各家。

路上金婶儿对正在开车的思思说:“你看你姑你姑父弄得多好呀!”

思思强忍住笑说:“那当是必须的,人家我姑父特别会弄。”

楠楠忍不住笑了说思思:“你小子什么意思呀?”

金婶儿也纳闷地问:“是呀,什么叫特别会弄?弄什么呀?”

思思说:“您别问的太仔细,一个长辈人什么都打听,这会儿您得学会装聋作哑。”

金婶儿哼了一声说:“我还得装聋作哑?我用不用装瞎呀?”

思思说:“奶,太对啦!好些时候您就得装瞎!看见装看不见,听见装没听见。您既然什么都管不了啦,您说您还那么耳聪目明干神马?”

金婶儿说:“哎呦,我本来耳不聋眼不花,你让我成天介装,那我一天多累得慌呀?”

楠楠说:“您要是不装呀,那会更累得慌!”

一句话提醒了金婶儿!她赶紧问楠楠:“楠楠,你也不说找个对象,该找的啦!你老姑找的就太晚啦。起先我可不乐意啦,岁数饶那么大吧还是个二婚头。但是没办法,人家你老姑乐意,我也不敢说什么。倒是这个王涛吧还行,不象那么大。你老姑就是自个儿把自个儿给耽误了,一下耽误到二十七。你可不许那么晚结婚!思思还小,我就算抱不上老金家的孙子,你让我抱上一个外孙子,那也行呀。”

金叔说:“你是真老糊涂啦!孙子外孙子,你早都有啦!你这是想要重孙子!心里想的和嘴里说的都不一样啦,整天嘚嘚嘚,你还干得了什么呀?有了重孙子你给看着呀?”

金婶儿不服气地说:“看着就看着,你别以为我看不了!我还没有活成废物哪!”

金叔哼了一声说:“你?猴儿精猴儿精的,怎么会成废物呢?”

金婶儿说:“再精的猴儿也有打盹儿的时候!”

金叔赶紧说:“你说这话我爱听!”

楠楠说:“你们俩可真有意思!明儿我给你们俩卖票去吧。”

金婶儿奇怪地问:“什么?给我们俩卖票?”

楠楠说:“让你们俩说相声去。”随后楠楠把老姑小雪学说她公公婆婆的话说给爷爷奶奶,乐得金叔和金婶儿直不起腰来。

到家下车正好看见何大妈出来,何大妈问:“这是上哪儿啦?老公母俩?”

楠楠暗自嘀咕道:“真是好眼神儿!天都这么黑了还分这么清楚!”

金婶儿说:“小雪的孩子过满月,吃喜酒去啦。”

何大妈说:“哎呦!都满月啦!我听说是龙凤胎呀?”

金婶儿说:“可不是吗,一样一个。”

何大妈非常赞许地说:“哎呦!你说这个小雪可真是了不得!啊?怎么那么会生?一下俩,还是龙凤胎!不行金婶儿,您得请我喝一回喜酒。”

金婶儿一挥手十分大方地说:“没问题!您等着吧,还有那谁,每天美,见天贱,何塞丽都算上。咱们老姐妹儿一起坐坐,不带他们老爷们儿。你们挑地界儿,你们选日子,我就专听您的信儿了啊。”

何大妈连忙说:“好嘞!我就等您这句话哪!”说完何大妈回家了。

金叔和金婶儿也上楼了。

 

现在思思有什么事回家都跟大雷念叨,尽管大雷是个大老粗,王桂仙也没有什么文化,但是思思是个孝顺的孩子。他懂得知识是一种可以量化的精神物质,而学问却是一种非此即彼、索取精神物质的文明态度。只要一个人肯学肯问,他就可以说是有学问。反之,成天骄傲自大,自以为是了不得,不学不问,这个人就是没有学问。思思是前者,尽管他初中也没有读完。

现在有很多这样的实际案例,那就是有文化的不一定过得好,不一定拥有多少财富;而一些没有文化的人,由于谦虚谨慎勤奋好学,反倒成了千万富翁亿万富翁。这里边怎样做人以及怎样处事,绝对是一道不可逾越的分水岭。多少北大清华的天之骄子,毕业后淹没在茫茫人海之中,真正出类拔萃的人才寥寥无几。能够考上多么好的大学,只能说明你是一个好学生,并不等于你的人生就一定走向辉煌。

思思做得好,一是他勤奋虚心,二也是楠楠在一边帮助他。思思在全国布点儿之后,关于与分销商的利益分配的问题,他也听从姐姐的劝告:不要把事情做绝,不要一锤子买卖,要懂得感恩,要舍得利益均沾。还要高瞻远瞩,要有长久打算,不走的路走三遭,多铺路多修桥,以备一时之需。总之,楠楠把自己在社会闯荡的经验,毫无保留地都教给了思思。思思如获至宝,非常感谢姐姐的无私奉献。他仅在短短的两年之中,生意就做得风生水起。正好此时也是大形势经济利好的时期,所以思思真的挣钱了。当他告诉奶奶他挣了二百万时,金婶儿根本不相信,以为孙子不过是让自己开心。但是她坐着思思的车来到未来假日别墅区,看思思正在装修的房子时,金婶儿才敢相信自己的孙子真发财了!

“哎呦,不好。”金婶儿不由得发出一声感叹。

思思问:“怎么啦?奶奶。”

金婶儿担心地说:“哎呦,思思,你这不是成了资本家了吗?赶明儿要是再来一次文化大革命,你还不得上台撅着去?家产都得没收充公!”

思思说:“那哪儿能够啊?没影儿的事儿。”

金婶儿摇摇头说:“世上没有不可能的事儿!毛主席早就说过啦,隔几年就得闹一次文化大革命,不闹不行。因为资本主义势力太强大啦!咱们社会主义扛不住。不是老叫喊四个坚持吗?坚持了半天,结果到末后了你看坚持住一条啦?”

这话吓得金叔一激灵赶紧吓唬金婶儿:“你胡说八道什么呀?小点儿声儿。”

思思摇着头说:“哎呀,你们呀,怎么都给弄成这样儿啦?我一不是坑蒙拐骗偷,二我也不来吃喝嫖赌抽!我踏踏实实干活儿,我实实在在做人,咱们正经八百地赚钱,能有什么事儿?叫我说你们都落下毛病啦!我没见过文化大革命,怎么那么可怕呀?”

金婶儿说:“这倒是句实话!你没见过的多啦!”

大雷对母亲说:“妈,您呀,不能用老眼光看如今啦!从前的事情往后不会再发生啦,历史早已经翻篇儿啦。谁也别想倒退回去,拉出来的屎缩回不去啦!”

金婶儿说:“我只知道时光是回不去的,别的事儿我看不懂,因为我没文化。”

王桂仙对婆婆说:“妈,您不是老想栽棵香椿吗?叫思思给你买一棵载上。”

思思说王桂仙:“妈您可说真土老帽儿!人家谁在别墅里边栽香椿呀?那值几个钱?要栽就栽一棵黑松、一窝紫竹、一窝菊花,松竹菊,岁寒三友嘛。要不再栽上两颗牡丹,花开富贵嘛。还可以栽一棵白玉兰,这叫冰清玉洁嘛。一棵石榴,叫子孙满堂嘛。一棵柿子,这叫事事如意嘛。栽什么都得有讲究,不能乱栽瞎栽嘛。”

金婶儿问:“你几个妈了?”

这话问的思思愣住了,一时答不上来。

金婶儿说:“我就讨厌那些个装腔作势的人!你瞧瞧,岁寒三友妈,花开富贵妈,冰清玉洁妈,事事如意妈,妈妈妈,一群妈!跟谁学的?你贫不贫呀?”

思思不好意思地笑了。

大雷问思思:“你是什么时候学的?在哪儿学的?怎么这么些个说道?”

思思说:“上网,网上什么都有。”

大雷说:“那明儿你也教教我,我也学着上网。春节晚会上,人家宋丹丹演的农村老太太都上网,我也不能跟一傻子一样啊。”

思思说:“行,先买个电脑,回头我教给你。”

一家人把这座别墅里里外外看了一遍,议论了一下客厅买什么家具,餐厅买什么桌椅。金婶儿特意看了看思思给自己安排的屋子,坐北朝南阳光充沛,窗户外头是花园十分惬意,金婶儿和金叔感到心满意足。

大雷知道这里没有他和王桂仙的屋子,有也是老人百年走了以后,他俩住金婶儿这一间。思思离不开奶奶这是不言而喻的,大雷心里很安慰。

 

那天下午金婶儿下楼,看见何塞丽和每天美在一起聊天,就凑了上去问:“你们俩聊什么哪?”

何塞丽叹口气说:“咳,牟们君实离婚啦?”

金婶儿惊讶地问:“好没影儿的干嘛离婚?不是两口子挺好的吗?”

何塞丽又叹了口气没说话。

每天美替她说:“金婶儿,您是不知道,她们那个俄罗斯姑爷不是叫别佳吗?什么也不干,成天喝大酒,这回他可闹着啦!他们俄罗斯男人最喜欢咱们的二锅头,因为比他们的沃特卡度数高,他们又爱吃中餐。您说,这不就剩下成天喝酒了吗?”

金婶儿说:“咳,喝就喝点儿吧,咱们也不是管不起,男人哪有不喝酒的?”

何塞丽说:“金婶儿您是不知道,他们往死里喝!只要喝酒不醉不行!恨不能泡到酒桶里头!见天什么事儿都不干,喝了酒就打老婆,天天打我们君实,把君实打的浑身没有好地方!天天鼻青脸肿!君实跟我说,妈,我可活不了啦!我现在死的心都有哇!”

每天美说:“早先大牛就跟我说,男孩子娶俄罗斯的女人可以,因为俄罗斯的女人可勤快可能干啦,比咱们中国女孩儿身体好,有把子力气。但是女孩儿最好不要嫁给俄罗斯男人,因为俄罗斯男人都爱喝酒,他们是从骨子里就爱喝,只要有酒没有不喝的理由。喝了你倒是好好睡觉去呀?他不介,他妈的就爱拿老婆撒野!咱们中国女孩儿,仨也打不过他一个!君实那个男人你们也都见过,那是多他妈壮啊!谁打得过他呀?”

金婶儿问何塞丽:“那怎么办呀?横不能叫他打死呀?”

何塞丽说:“是啊,这不是我跟每天美商量,不行的话就离婚吧,还是保命要紧哪!可是您瞧瞧,我这儿离啦闺女也得离,您说说,怎么这个事儿闺女也随妈呀?”

金婶儿说:“不论怎么着也得想法儿活着,离就离吧没有人笑话,这都什么年头儿啦?”

何塞丽说:“咳,您不知道,我是心疼我的外孙子,你说君实还这么年轻,横不能说不再找了吧?她再找一个不难,可是那不就给我外孙子找个后爹吗?哎呦金婶儿,您说我怎么这么命运不济呀?”

金婶儿叹口气说:“想开点儿吧,没有办法。再找,可别找俄罗斯的男人啦。”

何塞丽瞪着眼睛说:“还找?窝地个妈吔!这一回就吓死我们啦!咱们可惹不起呀!”

每天美说:“大牛早就说过,这他妈鳖甲就不是个好玩意儿!您想啊,王八壳能是什么好东西呀?王八肉倒是好的,可以滋阴润肺补养身体。”

何塞丽埋怨说每天美:“那你不早说!”

每天美说:“哎呦,人家郎才女貌,新婚燕尔,卿卿我我,我跟人家说这个?不是找抽吗?再者说了,我管得着吗?我就是跟你说了,你也不那个------相信呀!而且君实也不干呢!没准儿还以为我是羡慕嫉妒恨哪!”

这回何塞丽不说话了。

金婶儿说:“别发愁啦,没有过不去的火焰山,跟他蹬蛋,回头再找一个好的。”

何塞丽说:“是啊,现在只能这样啦。”

每天美建议去菜市场看看,那俩人也同意,三个人就一起去菜市场了。

 

三年后思思娶媳妇了,娶的是他公司里招聘的文员,小姑娘文文静静,落落大方,举手投足像个大家闺秀。一打听,原来她祖爷爷早先是国民党的县长,解放前是大地主,家族里出过两个进士,是书香门第。怨不得呢,金婶儿自然十分喜欢。思思也是细心加耐心,考察观察了三年才决定的,非她不娶!又过了一年,金婶儿和金叔终于抱上了重孙子!

过满月的时候这个热闹喔!思思公司里来了一帮小青年,特别能折腾。结婚时候他们就捣了一回乱,那个烟卷就死活点不着!把金婶儿急得,她非要亲自去给人家点烟,让金叔数落了一顿,人家那是闹着玩儿哪,故意让她点不着。金婶儿说:“我说让思思他妈买好的打火机,她偏偏去一杵莲花买,为什么叫一杵莲花呀?因为那就是一杵子买卖!你说能差多少钱呀?什么事情上头省,也不能在这个日子口儿省!该花的钱就得花!这个王桂仙呀籀着哪!你说出大天来她该干嘛还干嘛。”

金叔说:“这种事你就多余地管!”

何大妈和每天美、见天贱都给金婶儿贺喜,何塞丽也带着她的杂种外孙子来了,原来的老街坊就剩下这几家了。一顿饭吃了仨钟头,饭后又照了一张全家福,这回没有外人,就是大雨三口子,小雪四口子,大雷和王桂仙,金叔金婶儿老俩,思思和媳妇儿站在金叔和金婶儿之间。金婶儿一嘴烂牙合不拢,一张老脸乐开了花!大伙儿都扭头看着摄影师就等着那一声“咔嚓”,摄影师一手高举一手攥着气囊,他叫喊了一声:“银行里头发金条,想要不想要哇?”大伙儿齐声呐喊:“想!”就听“扑哧”一声,相片就拍完了。

一年以后,金婶儿如意地抱上了八斤半的重孙子,腊月里重孙子过小百岁,一家人又去大北照相馆,集体穿上真丝绸缎的唐装,照了一张四世同堂的全家福。到此,金家的故事就全说完了。

20161223

弘魁写于城南

2018816

修改于城南

201955

再次修改

                                           2020425

                                              修改

后记:坚守本真

有朋友看过我的前几本书,他们说:好是好就是好人不多。是的,我也有这种感觉。这回写金家,我想把他们一家子都写成好人。现实生活中原本人都挺好的,一改革开放,一说向钱看,都变得没人性了!我给女儿买的《女儿经》《弟子规》《朱子治家格言》,拿回家让女儿看,她说:“你那一套早就不吃香啦!”我说服不了她,但是她也休想说服我!我还是坚持我的主张:一定要真!一定要善!一定要美!没有真,谈不上其他,所以首先要真!我真诚地对人,真心地做事,哪怕遭到陷害,我也不改初衷。我相信总有一天人们会变好的!真理是永远存在的!其实真就在那里,总是许多时候人们不敢面对它!都说道德沦丧,都看不起龌龊,可是轮到自己时又都找不着北,把持不住继而随波逐流。没有信仰的民族太可怕!我宁愿这个世界还有鬼,我也相信真的有地狱!所以我坚信那些做了坏事的人,绝对没有好下场!

当初我调到航天日报,因为坚决不拍刘润宝的马屁,他就死活不许我评职称。我说:国家新闻出版署有规定,新闻工作五年可以评初级,初级职称五年才可以评中级,中级职称五年才可以评副高级------他说:“国家规定你跟国家说去,别跟我说!我说不让你评你就不能评!”我不走仕途只靠职称,一九八七年评职称,我起评就是中级,因为当时临汾日报社只有我一人在《人民日报》上,发表过一个豆腐块文章标题是:识别西药名称何其难,这件事到现在仍然有意义。正是因为这个原因,我起评就是中级。但是到了航天报,刘润宝恼怒我不巴结他,把我卡死在中级职称上。到退休时,我干了三十多年新闻工作,仍旧是中级职称。你欺负我,你倒好好活着呀?他退休第二年就得胃癌,第三年就死了!死前不许报社任何人去看望他,因为被他欺负的人太多了,他怕人家解恨!多可笑!你不让我评职称,我根本不在乎,好汉不挣有数的钱!我去青海玩一趟,花五万六买了一串红珊瑚项链,三年打着滚儿翻,如今已经值二百多万了!你就是给他低三下四,给他送金送银,他给你个高级职称,给你个处级待遇,猴儿年马月才能追上我这二百多万?追不上,永远追不上。

就说我认识的这个傣族人岩亮吧,其实傣族是信仰佛教的,但是岩亮是另类。他是傣族人的败类!我跟他相识在北京民族园,他在那里跳舞混饭吃,我跟他认识二十年,期间他母亲到北京来旅游,恰巧是寒冬腊月,他说他母亲冻坏了,叫我给她们去送羽绒服,我把我家仅有的六件羽绒服,我们夫妻也把身上的脱下来给他母亲送去,因为她们第二天要去爬长城。傣族人现在生活条件好了,他们把木傣楼拆掉,盖砖混结构、琉璃瓦顶、带卫生间的新傣楼,旧木料长九米一尺见方,一根才卖五十块钱。我告诉他,这种在风雨中度过几十年的木料,再也不会变形了,大城市做仿古家具的商人求之不得,你赶紧收购吧。后来涨到七十元他问我能不能赚钱?我说能,他接着收。涨到九十元一根他问我能不能赚钱?我说能,他还继续收。涨到一百二十元一根他问我还能不能赚钱?我说能。他说我收不动,没钱了。我问他收了多少根?他说三百根。具体他赚了多少钱,他不说我也没问。

就是这种关系他居然把我骗到景洪,骗到佛顺缘赌石城那里他溜走了,老板田锦维请我喝茶,让我给他鉴定一下钱币。但是让我万万想不到的是,他在茶水里下了药,一个小时后,我就变得象个三岁的孩子,他问我有多少钱,我如数说。问我是现金还是卡,我说是卡。他说把卡给他,我就给拿出来交给他。他问密码是多少?我也告诉他。他就把我的卡刷光了!刷走四十一万五千元。事后岩亮说,田锦维给他送了四万他没要。我把这个案子报到景洪市公安局,他们有案不立有案不查,一拖了两年半,直到把视频证据拖没。我天天在新浪网上发博文,亮出市委书记木崇根和警察何炯如的照片,于是景洪市就有人天天去找田锦维的麻烦。这回把田锦维坑苦了!倒贴钱而且贴的还不少。他给我发语音微信说你好坏呀!你把我坑惨啦!这回我要破产啦!我说应该赔死你!叫你坑人害人!景洪市有党委和政府,有人替我收拾你!我不想能挽回多少损失,但是一定要把这些坏人提溜出来,党有党纪国有国法,天网恢恢疏而不漏,这是我坚信的道理。后来我上网看景洪市公安局的信息,副局长刘军和警察何炯如被双开了,景洪市委书记一把手木崇根被调到丽江担任副市长,但是这个给田锦维仍然没有收到法律的惩罚,看来省长阮成发说的很对,他真是背后有人!

如今这个世道有多坏?往往是善良的人们想不到的,但是我依旧不改初衷,我还是我。我已经六十九岁了,我怕什么?我认为对的就要坚持!而且坚持到底!因为我是写书的人,从来不说一句假话!

20161223

记于城南

2017221

修改于城南

20181228

再次修改

201955

修改

                                          2020425

                                                 修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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