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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篇小说《人生舞台》之六《下场》第七章
   

长篇小说《人生舞台》之六《下场》        作者:弘魁

    农工商学兵  活着就得争         人比人该死  货比货该扔

    劳心伤神闹哄哄  执迷不悟黄粱梦    机关算尽太聪明  原来却是一场空


第七章:浪子回头金不换

何俊雄早晨八点到了北京火车站,他随着出站的人流走出车站,直接下二号线地铁,在宣武门换地铁四号线,然后在角门西下地铁,那半站路他也懒得换车了,溜溜达达地走回去了。刚走到大门口,就看见奶奶何大妈和金婶儿在那儿站着说话,何俊雄赶紧走过去大声喊了一声:“奶奶!”

何大妈转身看见日思月想的孙子何俊雄,便跌跌撞撞地扑过来,何俊雄一把抱住奶奶,祖孙俩在大街上就放声大哭起来。

金婶儿走过来拽了一把何大妈说:“走,家走,回家哭去,也不怕人家笑话。”

何大妈点头说:“对,你金奶奶说的对,咱回家哭去。”

金婶儿乐了说:“我不过是那么一说,回家还哭什么哭?乐还来不及呢?再者说了,哭管什么用啊?回家偷着乐去吧啊。”

这话把何大妈又逗乐了,也把何俊雄逗乐了,何大妈说俊雄:“叫啊,叫金奶奶!”

何俊雄小声叫了一声。

何大妈不太满意,说:“大声叫,跟蚊子哼哼似的,谁听得见?”

金婶儿素常知道何俊雄这个孩子嘴贵,就打圆场说:“你拉倒吧,叫不叫的管什么用啊?叫一声也不能多活一岁,赶紧回家去吧,你妈还等着你呢。”

何大妈一听这话,突然想起儿媳妇小红上北京火车站去接俊雄了,急忙问:“你没有看见你妈呀?你妈上火车站接你去啦!”

何俊雄说:“没有啊,她既然接我,那她干嘛不打电话呀?哎对了,我早换了手机啦。我妈不知道我的新号码,算了吧,到家我给她打吧。”何俊雄搀着奶奶乘电梯到了家里,才给母亲小红打电话,小红说马上回来,何俊雄就挂了电话。他站在屋里扭头看了看,什么变化也没有,何大妈不错眼珠地盯着孙子,心里想:又长高了,也壮实了,是一个大老爷们儿了!怨不得人家国家把十八岁定成成年人。

何大妈问:“俊雄你饿吗?我给你买早点去?”

何俊雄说:“不饿奶奶,我在车上把剩下的东西都吃了,省的糟践。”

哎呦,我孙子都知道不糟践东西了!嘿呦,这可真是长大了呀!懂道理了,懂人事儿啦!天爷呀,我那孙子可算长大成人啦!何大妈心里真是乐开了花。

有人按门铃,何俊雄一愣,何大妈说:“不是别人,是你金奶奶,这回好好叫一声,啊,听见了吗?”何俊雄点点头,于是何大妈就去开门,果然是金婶儿,金婶儿说:“我就怕你一高兴过了头儿,回头再出点儿什么麻烦事,千万可别乐极生悲!喜伤心,怒伤肝,悲伤肺,恐伤脾,还有谁伤谁来着?忘了。所以我就过来看看,没事儿吧老嫂子?”

何大妈说:“没事儿没事儿。”然后赶紧冲何俊雄使眼色,何俊雄还是张不开口,金婶儿看在眼里说:“你就拉倒吧!别难为孩子了,哪那么些个事儿呀?给小红打电话了吗?”

何大妈赶紧高兴地说:“俊雄给他妈打了,他妈一会儿就回来。他金婶儿,你坐你坐下!老站着干嘛?又不是打的站票?”

金婶儿坐下说:“我上你们家来串门儿,打的哪门子票?你们家是耍猴儿呀?还是变戏法儿?哪怕是摔跤也行,你说谁摔谁吧?那我还值当打张票,嘛也没有我打的什么票?”

何大妈说:“得,我又让你逮住了,你就可着劲儿地揉搓我吧,反正今儿我是真高兴!你爱怎么揉搓就怎么揉搓,我就当算是你给做我按摩。”

金婶儿冷笑一声:“给您做按摩?您给我多少钱呀?上半身四十下半身三十,全身打折您给五十。说吧,您给多少?”

何大妈说:“我还给你钱?你还想在我身上挣钱?我不跟你要钱就是好的!别废话了,叫我问问我孙子,这大半年在广州都干什么啦?啊?俊雄。”

何俊雄说:“没什么好说的,还不是跟人家一样,在公司里干推销呗。”

金婶儿问:“那你都推销什么东西呀?”

何俊雄说:“睡眠毯。”

金婶儿问:“睡觉用的毯子?是盖在身上还是铺在身子下边?”

何俊雄说:“铺在身子下边,奶奶,我先洗个澡啊,您聊您的。”说完进了他的屋子,找干净衣裳去了。干净衣裳找好了放在一边,把身上的脏衣服都脱了,只剩下一个小裤衩,然后走出来,进了父母睡觉的那间屋,能洗澡的卫生间在那里。

金婶儿悄悄对何大妈说:“哎呦!哎呦喂!你瞅瞅你孙子当中间那一大嘟噜,扥冷扥冷的,怪吓人的。”

何大妈瞪了金婶儿一眼小声说:“你可真是个老不正经!”

这句话又把金婶儿给噎死了!噎得金婶儿干瞪眼说不出话来。愣了好一会儿,金婶儿才想起来,问何大妈:“这回开心了吧?孙子回来了,您准备了什么好吃的?”

何大妈说:“什么也没准备,饭馆里什么没有哇?待会儿咱们去吃烤鸭,你叫上他金叔,反正我们仨人也吃不了一只,添上你们老两口儿正好!”

金婶儿说:“我倒是没什么,牟们老头子可他妈事儿多了,回头再叫他说我一顿,没吃过烤鸭是怎么的?人家孙子回来了,你跟着裹什么乱?”

何大妈说:“我不是跟你说了吗?我们仨人吃不了一只,那玩意儿剩下就不好吃了,谁还在乎一只烤鸭呀?再说了,下回你不会请我们?”

金婶儿笑了说:“倒是走道的不如上树的精!一来一往谁也不欠谁。”

何大妈也高兴地问:“行啊,会上树的我知道是猴。那这会走道的是个神马玩意儿呀?除了人会走道,其他会走道的东西可多了,啊?什么驴呀马呀猪呀狗呀,还有那小乌龟小王八,会爬也算走!只要是脚沾地。”

金婶儿说:“得,我又让你逮一回!那我就什么吧,回去叫老头子去。”金婶儿刚站起身,小红回来了,见金婶儿要走连忙问:“您干嘛走哇?一块儿去吃烤鸭吧。”

金婶儿说:“是呀,你妈说啦,我回去叫老头子去。咳,得亏是鸭子,这要是鸡就干啦!瞧瞧你这话说得玄不玄!”

金婶儿走了,小红纳闷地问何大妈:“我说什么啦?金婶儿这是什么意思呀?”

何大妈说:“甭问啦,从她嘴里出来的还有好话?”

小红说:“可是我听着也不是什么坏话呀?”

何大妈瞥了儿媳妇小红一眼,心说:还听不出来,真笨!嘴上却说:“行啦,甭问啦。俊雄回来了,这会儿正洗澡呢,你可别去那个卫生间。”

小红说:“我知道。妈,那天我看见大牛和每天美一起走了,我问他们上哪儿去,他们说上五台山。我说是旅游去呀?每天美笑了一下没说话,样子怪怪的也不是怎么回事。”

何大妈说:“咳,我听你金婶儿说啦,每天美要出家。”

小红惊讶地说:“呦!过得好好的,出的哪门子家呀?”

何大妈说:“起初我也不知道因为什么,后来才听你金婶儿说,原来大牛在蹲监狱时认识了一个年轻的裁缝,俩人搞什么同情恋,后来大牛给传染上了什么爱思病。所以每天美就不乐意跟大牛过了,可是她又没地儿去,怎么办呢?她就想到了出家。没想到她的岁数大了,人家五台山庙里不要她,她只能去当什么居士?上五台山跟那些居士住在一起,咳,反正是心灰意冷了,不乐意在家里呆了呗。”

小红惋惜地说:“您说这个每天美也真是的,她跟大牛以前在咱们院子里是多威风呀?什么时髦她穿什么,什么时髦她用什么。她又没有工作,整天在家里呆着,按说她嫁给大牛也算是沾光了,怎么说分手就分手?说出家就出家呢?儿子也结婚了,闺女也出嫁了,大伙儿看着多好呀?干嘛好没(音:么)影儿的又想起出家?但是您说的那种病不叫爱思病,叫艾滋病,要是大牛真的被传染上了那种病,也难怪每天美要出家。”

何大妈纳闷地问:“那种病厉害不厉害?是不是跟癌症一样要人命?”

小红说:“是挺厉害的!一旦被传染上就治不好了。但是我听说现在可以控制病情,也没什么大碍。按说都这么大岁数了,还出的哪门子家呀?您要是不信,咱们就走着瞧,她去不了多少日子还得回来!您当(以为。音:党)着出家人是那么容易哪?没有人白白养活你!你得天天去下地干活儿,见天见起五更(音:精)睡半夜,还得早早爬起来去念经,一天至少得唸三遍。反正不如在家里呆着好,横躺竖卧想怎么着就怎么着,多随便。”

何大妈说:“那当然是了,金窝银窝不如自己的穷窝!在家千日好出门一日难。她是没有出过门儿,一出去了就知道了,到那儿就该后悔想回家了。”

小红说:“这倒也不难,反正家里的大门什么时候都给她开着。每天美等了大牛十六年,把一双儿女拉扯大了,想不到大牛还是对不住她,所以大牛是绝对不会不要她的。”

何大妈说:“是呀,一日夫妻百日恩,顶不济也比外人强。”

看看钟点儿到了十一点,何大妈说:“咱们该走了,怎么你金婶儿两口子还不过来呀?要不你给她打个电话催催她。”

小红说行,刚拿起电话门铃响了,小红赶紧去开门,果然是金婶儿和金叔老两口子。

金婶儿说:“今儿是个礼拜天,饭店里的人会不会多呀?”

小红说:“咳,人多咱们就不要单间坐外边,反正也没有几个人。”

何大妈说:“我正让小红给你打电话催你呢,你们倒来了。”

金婶儿说:“这么好的事儿还用催?我跟老头子一说,他赶紧就找酒,这不就耽误了一小会儿吗?”

何大妈说:“你自己带酒人家饭店该不高兴了,就别带了,能多花几个钱呀?”

金婶儿哼了一声说:“信着让他高兴,宰死你才好呢!超市里买一瓶二锅头才八块,他那饭店里卖他妈的十六块!活活坑死人!管他高兴不高兴呢?咱就喝自个儿带的酒!吃他的烤鸭还是给他面子呢!哪儿没有卖烤鸭的?”

小红问金婶儿:“金婶儿,咱们上哪儿吃去?是大鸭梨呀还是晓月来?”

金婶儿说:“随你便,我白吃还敢挑地界儿?你说上哪儿就上哪儿。”

小红说:“那,咱们就上晓月来吧,连马路都不用过,一会儿就走到了。妈,我给宝芬打个电话,看他们俩能不能过来。”

何大妈说:“你打吧,他们不一定来得了,弄着个孩子,平常日子都是婆婆帮助看,好不容易赶个礼拜天,他们要是来也得带着孩子。”

小红说:“我先打个电话问问。”

何大妈就没再说什么。

等何俊雄换好衣裳,几个人就出门去吃烤鸭。

 

礼拜天下午,何宝芬跟刘玉成抱着孩子出去遛弯回来,刚进大门就看见公公婆婆都在门口坐着,婆婆马上站起来说:“你们回来了?走吧,回家。”说完前头先走了,公公跟着婆婆,何宝芬和刘玉成也跟着,一起去婆婆那边。

进了屋里都坐下之后,刘大爷问玉成:“那谁,她哥那事儿怎么着了?”

玉成说:“怕是不太好,这会儿都见不着人了。”

刘大爷问:“怎么见不着人啦?是不叫见呀还是怎么回事?”

何宝芬把睡着的孩子放在床上,对公公说:“我跟我嫂子看我哥去了,人家说根本没有这个人!还说我嫂找错地方了,把我嫂都吓瘫啦。唉,这回真是不好说了。”

婆婆刘大妈说:“你说你们俩,这不是瞎捣乱!卖了房子又卖画,结果还是瞎掰了。”

刘大爷说:“你说的是个屁!什么叫瞎掰?噢,她哥出事她不管?那还是兄妹吗?再没有三个五个,就他们亲哥儿俩,哪能见死不救哇?”

刘大妈说:“我也不是说见死不救,我是说什么事儿,得多少有点儿把握!卖的东西又不是仨瓜俩枣,好家伙了!一所房子好几百万,一张画一千多万!要是把人救回来了,怎么说都值,结果折腾半天连根人毛也没见着,难道不是可惜了的吗?”

刘大爷沉了一会儿说:“可惜是可惜,但是该出手时就得出手!”

刘大妈说:“你倒大方!那我这长房长孙就没有传家宝啦!明儿拿什么娶媳妇呀?拿什么定亲?早知如此,还不如把我那对镯子给你们呢!那张画我先保存着。”

玉成一看父母争执起来了马上说:“妈,这回确实是我们俩不对,卖房卖画也没跟您商量一下,这不是宝芬救她哥心切吗?她就这么一个哥。至于说传家宝不传家宝的,那也没什么意思,孩子要是要强,您不给他,他自己也能挣来;孩子要是不成器,给他国宝也白搭。您就别心疼了,我知道您也是为后代儿孙着想,这回都怨我们,是我们做错啦,妈,您可千万别生气呀!”

刘大妈说老头子:“一样的话两样说,你看还是我儿子了解我!宝芬,我说这话你也别在意,我可不是为了我自己!是吧?这不你男人都说话了,我是为了子豪。”

何宝芬赶紧说:“妈!您看您说哪儿的话!我怎么那么混蛋哪?我当然知道您是为了子豪。这回确实是我们办的不对!应该先跟老人商量一下,这不是着急吗?唉,妈,您是没见我嫂那个可怜样儿哪!原先她可是皮鞋厂的大美人儿哪!您瞧瞧我哥一进去,把我嫂愁的呀!现在都变成一只老母猴儿啦!我那个侄子也不争气,听说他爸被抓走了,他又是跳楼自杀吧又是离家出走,走了快一年啦!连个电话都不打,您说我嫂真是愁死啦!可她还不敢当着我妈的面儿发愁,还得安慰我妈,您说我嫂这是多为难哪!”

刘大妈也叹了一口气说:“也是的,这会儿这穷孩崽子也他妈可恶着呢!饶不给家里大人帮忙吧,还净给找麻烦添乱!走就走去呗,这样的孩子留着也没用。”

正说到这里何宝芬的手机响了,她怕惊醒孩子,赶紧跑到阳台上去接电话,只见她连着啊了几声,脸上突然乐开了花!挂上电话,她悄悄地走回来对玉成说:“玉成,俊雄回来啦!他们在晓月来吃烤鸭呢,叫咱们过去。”

刘玉成看了看父亲和母亲,然后对何宝芬说:“你跟嫂子说,今儿咱们就不过去了,他一个小孩子回来,回来就回来呗,本来他就不应该走!再者说了,现在的独生子女也太自私!咱们管不了也管不着,但是不应该给他那么大的脸面!让他下回还跟着捣乱!”

何宝芬听了点头说:“对,你说的也对,那我就告诉我嫂。”

玉成赶紧说:“你可别直说!你想好了,编个什么瞎话儿,就说咱们去不了。”

何宝芬答应说:“我知道。”然后上阳台去打电话。

 

刘玉成的二弟刘玉祥上十里河玩了一上午,到家的时候,妻子于秀英已经把饭做好了,正好女儿还没醒,刘玉祥洗了手坐下吃饭。

于秀英说:“玉祥,我听咱妈说,大哥大嫂把老爷子给他们的画卖了。”

玉祥一边吃一边问:“什么画呀?”

于秀英说:“还能有什么画呀?就是那张齐白石的画呗。”

玉祥说:“那是人家的事,爱卖不卖,跟咱有什么关系。”

于秀英说:“你怎么能这样说呢?怎么叫跟咱们没有关系呢?”

玉祥说:“我爸一共就有三张,一家给一张公平合理,可不跟咱没关系吗?”

秀英说:“你这人是怎么回事呀?那子豪可是我生的!老人把我生的孩子给你哥过继,这件事我没意见。但是孩子毕竟是我身上掉下的肉!他们把那张画给卖了,谁也不商量,连咱爸咱妈都没商量,你说他们这么办事儿对吗?”

玉祥说:“不把子豪过继给我哥,咱们也不能生二胎,二胎正好是个闺女,咱们等于是一儿一女,这有什么不好?再说了,老人做事一碗水端平,一家一张画,没有偏没有向。东西给了谁就是谁的,人家爱怎么着就怎么着,咱就不该掺和这事情。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管那么多干嘛?你也不嫌累得慌。”

秀英说:“什么叫累得慌呀?咱爸把子豪给咱哥过继,为的是子豪是长子长孙,那张画你以为咱爸咱妈是给你哥的呀?你错啦!那是给子豪的!咱哥咱嫂是过路财神!那张画是传家宝!咱爸的意思是一代一代往下传!你怎么这么糊涂呢?”

玉祥叹了口气说:“你们女人就是多事!吃饱撑的没事儿找麻烦,没事儿找气生。你说你管那么多干嘛?再者说他们已经卖了,你还找这旧账干什么?有用吗?”

秀英说:“不是我一个人想不开,你不知道,这件事连咱妈心里都不痛快!”

玉祥撂下筷子问:“是吗?咱妈也不高兴?”

秀英说:“那当然啦!要不我还不知道呢!是咱妈跟我念叨的,咱妈也是挺心疼的。”

玉祥愣了一会儿说:“这件事他们办得是差点儿意思,不过也是我嫂救她哥心切,你说我哥能不答应吗?将心比心,要是你哥或者你弟弟出了事,咱们能不管吗?”

秀英不吭声了,过了一会儿她又说:“那也得看是什么事。她娘家哥是个贪官,是因为贪污才被抓起来的,难道贪官还值得可怜吗?”

这回玉祥没说话。

秀英又说:“我听咱妈说,又想把她戴了多年的那对玉镯子给子豪,叫咱哥咱嫂好好留着。我就怕往后不定摊上什么事,他们又给卖了!这不是败家子儿吗?老人有多少东西让他们败家呀?不如你跟咱妈去说,把那对玉镯子要过来,咱们保存着。将来子豪结婚的时候,把咱们那张画给子豪,把镯子给闺女留着结婚时戴,你觉得呢?”

玉祥说:“你倒想得长远!你也不嫌累得慌!我不要去,想要你去要吧。”

秀英说:“你这人怎么这样啊?儿子是你生的!虽然给他们过继,那不过是个说法而已!咱爸这人为人厚道,生怕叫外人说闲话,说他有偏有向!明摆着咱哥是抱养的,咱嫂又不能生养,把子豪给他们过继就是那么一个意思!你怎么不明白这个道理哪?”

玉祥说:“你的心眼儿也太多了!聪明反被聪明误,不要聪明过度!”

秀英生气地说:“你这是什么话呀!我怎么啦?我还不是为了老刘家的后代着想,我是为我自己吗?儿子是我生的,虽然让他们养着,那是可怜他们没孩子!但是有关儿子的一切事情,不能他们说怎么样就怎么样!他们想怎么样就怎么样!我还告诉你,往后子豪再有什么事情,他们得征求我这个亲妈的意见!不能他们说了算!”

玉祥叹口气说:“你说你这不是没事儿找事儿?我哥我嫂能错待子豪吗?啊?你没看见我嫂对待子豪那是多亲呀!一点儿都不比你这个亲妈差!一家一个孩子,一家一个过法,谁也甭管谁。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躲清闲还躲不及哪,管那么多闲事儿你不嫌累呀?再说了,什么时候都是闺女跟妈亲!他们养着子豪,大了娶个媳妇儿,还不知道怎么着呢?谁知道会娶个什么媳妇儿呀?咱们落个闺女,咱们就落个松心!这是咱爸咱妈疼咱们!你别身在福中不知福!你就给我歇会儿吧啊!”

这回于秀英不说话了,但是玉祥的说法她并不赞成。

 

玉成和宝芬等孩子醒了后,就抱着孩子回自己家了。

进了门,何宝芬对玉成说:“你说咱们也真是的,办这么大的事儿,也没跟老人商量商量,这回落埋怨了,我看你妈是不高兴了,这可怎么办呀?”

玉成说:“你多心了,我妈没有不高兴呀?”

宝芬说:“你这个人就是大大咧咧,你怎么还没听出来呀?就算没听出来,你也看见咱妈那个脸色了,一脸的不高兴在那儿明摆着呢,难道你也没看见?”

玉成说:“我真的没看出来。小时候,自打知道我不是亲生的以后,我也细心观察过,我一点儿也没有觉得我妈我爸对我不好!真的,一点儿都没有!反倒觉得对我比俩弟弟更好!人家我妈跟邻居说过,别看玉成不说我生的,但是玉成这孩子是我的贵人!你说我过了门子一直空怀,结果抱养了玉成以后,老天爷又给了我俩小子!我不能有了亲生的就错待抱养的!人不能坏了良心!我这俩儿子是玉成给我带来的!你刚才也听见了,我妈说还是我儿子了解我。你看我妈怎么啦?我们娘儿俩什么事儿都没有,你别胡思乱想。”

何宝芬长出了一口气说:“唉,我是怕别人有想法。”

玉成问:“你指的是谁?老二还是老三?”

宝芬说:“不是他们哥儿俩,我指的是于秀英。虽说子豪跟了咱们算长子长孙,可是人家是亲妈,这个事实是永远改变不了的!咱们没有保住子豪的传家宝,这件事确实办得不好!我说的是良心话,以后再有什么事儿,咱们可得好好想想!”

玉成说:“对,你说这话我爱听。咱们拼命去挣,咱们也拼命地攒,无论如何咱俩这辈子也要把这一千多万给子豪挣出来!到时候叫任何人都说不出话来!这还不行吗?”

何宝芬点了点头,没有再说话。

何俊雄回家以后整天不出门,哪儿也不去,就在家里陪着奶奶,跟奶奶聊天儿,陪奶奶逛街。小红看在眼里喜在心头。心想:这个孩子出了一回远门,怎么回来就懂事了?但是长此以往也不是个事儿呀?十八岁就是成年人了,家里现在就是自己一个人上班挣钱,婆婆没有退休金,加上皮鞋厂宿舍的租金,这个日子还是有点儿紧巴紧。不行,得跟俊雄说说,让他出去找个事儿干,不嫌少,挣点儿是点儿。再怎么说,一个大小伙子横不能成天窝在家里吃闲饭吧?抽个空跟他谈谈,小红是这么想的,晚饭后她就把俊雄叫了出来,娘儿俩顺着马路随便走,一边走一边聊。小红问:“俊雄啊,难道你就不想找了个事儿干吗?”

何俊雄说:“妈,我早想好了,我先陪着我奶奶呆几天,然后我就出去找事干,光您一个人挣的钱也不够仨人花。这事儿不用您提醒,我自己有安排。”

小红高兴地说:“那就太好啦!哎呀,我儿子懂事啦!知道心疼妈了,真是长大了!”

俊雄纳闷地问:“妈,您说我爸这个事儿,到底能怎么样呢?这个事儿弄不清楚,我心里怪闷得慌的,想想就窝火!”

小红说:“我也不知道最后是什么结局,但是咱们能有什么法儿呢?现在连见都见不着了,你知道妈我心里多着急呀!你没回来的时候,我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你说人家你姑为了救你爸,又卖房子又卖字画,那字画值一千多万,是人家的传家宝呀!你说咱们欠人家这么大的人情,咱拿什么报答,拿什么还人家呀?我真是愁死了!”

俊雄信心满满地说:“妈,不怕,还有我呢。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父债子还,我这么年轻,我不相信我挣不出来!实在挣不出来没办法,我就拿我姑和我姑父当亲妈亲爹,我给他们养老送终!那还不行吗?”

小红欣慰地点点头说:“我儿子真是长大了,真是妈的好儿子!妈有你后半辈子就踏实啦!”

何俊雄问:“妈,我听我奶奶说您和我姑去看我爸的最后一次,竟然没有见着面,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呀?”

小红说:“他是这么着。以往我去的时候,门口的门卫认得我,是一个矮胖子,他叫我进去,后来换人就不叫我进了。前一次,那个看你爸爸的小苟出来跟我说,叫我回家弄钱去,把那八百万凑足了,交了钱就让进去见面。这不是你姑跟我就把你姑的那张画,拿到拍卖行给卖了。我拿上这个八百万的卡,到了那儿先把钱转了帐,才见到你爸爸。你爸也问我来着,问我是不是把那八百万给了他们,我说不给人家不让我进来。你爸也说了,怕是还不如不给呢。他没跟我说清楚到底因为什么,为什么给了反倒不如不给。我也闹不清楚这是怎么回事,再去人家就不让进了。”

何俊雄说:“那就是说,您后来再去就没见着我爸?”

小红说:“可不是吗。那天可把我吓死啦!人家换了门卫,那个新门卫说那里不可能关押犯人,还说那儿是一家私人会所,你说我能不着急害怕吗?”

何俊雄问:“妈,您能确认就是那个地方吗?”

小红说:“看你说的,我又不是傻子!已经去了四回啦,我怎么能认错地方呢?”

何俊雄想了一下说:“妈,咱们先采用排除法,一样一样地排查。”

小红没听懂,问:“什么叫排除法?”

何俊雄说:“就是排除一样一样的可能,比如说咱们再去一回,先把我爸到底是不是在那儿弄清楚。如果人还在那儿,咱们是一种办法;如果人已经被他们转移了,咱们再想别的办法。您看好不好?”

小红说:“到底还是男人!别看你小,你也是有主意的,我和你姑当时就吓傻了!我都吓瘫啦,连道都走不成了,还是你姑背着我,把我背到汽车站的。”

何俊雄说:“那,咱们明天就再去一回,就算他大门不叫进,我想个办法,看看能不能从其他地方进去。那,妈,您还记得里边是什么样吗?”

小红说:“一进大门是个不大的小院子,好像都是办公室和宿舍。但是进了第二个门,里边就是一个特别大的院子,有一个人造的水池,养着特别大的好看的鱼,有一个黄琉璃瓦的六角亭,还有假山什么的,反正就是一个大花园;东西各有一座二层小楼,像是别墅一样。但是你爸爸不关押在这儿,穿过这个院子,最后边有一排平房,好像是库房,你爸爸就关在最西头那间,好像应该是常年住人的。”

何俊雄点了点头说:“我记住了,明天咱们娘儿俩再去一趟,我一定想办法进去找找。”

娘儿俩说完就转身回家了。

 

第二天,小红带着何俊雄来到这个曾经见过自己男人的地方,大门紧闭里边什么动静都没有,静悄悄的好像没人住一样。何俊雄让母亲在路边等着,他围着这个大院转了一圈,回来对母亲说:“妈,这个地方可真是不好办,四周都是四米高的围墙,我转了一圈儿,也没找到可以进去的地方。我到了西北角那儿,特意捡了一块砖头,在墙上砸了几下,里边出来一个人叫喊:“谁呀?”我没敢应声,那人等了一会儿,见没有动静就回去了。听声音绝对不是我爸,但是里边肯定有人!所以不进去瞧瞧我又不死心。要不这么着吧,刚才咱们下车的那地方,我看见有一个杂货店,咱们看看有没有卖绳子和铁钩子的,要是有咱就买了,等天黑以后我翻墙过去瞅瞅,看看我爸是不是还在那儿。您说行不行?”

小红哪有什么主意,只好答应了。娘儿俩就往回走,来到山根底下的杂货店,店里边还真有绳子也有铁钩子,是铁筢子是搂地用的,但是如果绑在绳子上,倒是能当铁钩子用,何俊雄就把这两样东西买了。然后娘儿俩找了一家小饭铺吃饭,吃完饭何俊雄还要了几个肉包子,小红问:“你还要几个包子干嘛?”

何俊雄说:“兴许晚上关门买不着了,要是真的有狗,还没准儿能派上用场。”

然后娘儿俩在街上闲逛,等着天黑。时间过得真慢!好不容易等到天黑,娘儿俩又回到最初来的那个地方。小红嘱咐俊雄说:“我听门卫说,他们养的是大狼狗!你进去可千万要小心,别回头叫狗咬了你。”

何俊雄说:“妈,您放心吧,我上午在外边围着转的时候,没听见里边有狗叫唤,按说只要有狗,我在外边转,它在里边就应该叫唤。这不,我把买的肉包子准备好了,我先听听动静,要是有狗就把这药包子扔进去,等药起了作用,我再想办法翻墙。”

小红纳闷地问:“什么药包子呀?你在那儿弄的药?什么药呀?”

何俊雄说:“我从我奶奶那儿拿的安眠药,刚才我特意多要了几个肉包子,我把安眠药塞进肉包子,就是专门对付狗的。”

小红赞叹地说:“看看我儿子,还是大老爷们儿呀!我们妇道人家哪能想得这么周到?那我就挨大门外马路边等你?”

何俊雄说:“行,您就在大门外等我,如果听着里边不对头,要是他们把我抓住不放我出来,您就播110叫警察,我在里边扯着嗓子叫喊,警察来了他们不敢不放我走。”

小红连说好好,于是在马路边蹲下等着。

何俊雄转身去找能翻墙的地方,这个地方最好离西北角那间房子近。他绕来绕去转了一圈,只是北边地势高,在山崖下边西墙外边是个大坑,可能是盖房子时挖的,这样显得西边墙体更高了,西边是不容易进去的。但是北墙外紧贴着山崖,就算不翻墙,爬上山崖也能跳进去。山崖很陡,在五米高的地方有一棵崖柏,有小腿肚子粗,估计把铁筢子扔上去,只要能勾住崖柏,抓住绳子就能荡悠过去,反正二十米长的绳子足够了。

何俊雄连扔了三次,总算勾住了崖柏,他顺着绳子往上爬,爬到到和墙头一般高的地方,他用脚用力踹了一下崖壁,果然悠荡到了墙头上。何俊雄坐在墙头上故意咳嗽一声,他知道这叫投石问路。等了好一会儿,既没有人也没有狗,他这才放心地顺着绳子下到院子里。当他来到母亲说的那个房间时,里边确实有人,屋里还亮着灯光。但是窗帘遮得严严实实,里边什么情况一点儿也看不见。这可怎么办呢?听见有人说话,但绝不是父亲的声音,是陌生人在说话,听话音儿至少是两个人。如果父亲还在里边,那就应该是三个人。怎么办?何俊雄蹲在一丛月季花后边想办法,听着听着何俊雄听明白了,里边的人是在喝酒,好像是两个勤杂工。忽然有一个人说想要撒尿,另外一个人说:“你别在屋里尿,上外边尿去,停水了不能冲,怪骚气的。”

那个人只好打开门走出来了,屋门敞着,何俊雄尽量往跟前凑,这回他看清楚了,里边只有一个人,没有自己的父亲。没想到那个人直接冲何俊雄走过来,走到月季花跟前掏出来就撒尿,何俊雄怕尿到身上就往旁边躲了一下。那小子感觉到眼前有东西在动,忽然大叫一声:“哎呀!有鬼!”尿了半截儿他就撒腿往屋里跑。

屋里那个人拿着手电走出来,说:“你他妈瞎咋呼什么?哪儿他妈来的鬼?我瞧瞧。”说着用手电来回扫视,这下何俊雄藏不住了,他赶紧往绳子方向跑,那两个人在后边追,毕竟四米高的墙体是一道很难逾越的障碍,何俊雄还是被那两个人抓住了。他们扭住何俊雄往前院走,来到最前边的院子,其中一个人叫喊:“侯总,侯总,抓住一个贼!”

何俊雄用力大声叫喊:“我不是贼!我来找我爸!”

墙外边的小红一听这情况,知道不好掏出手机赶紧播110报警。

侯总喝高了已经躺下准备睡觉,但是有人报告抓住了贼,把他吓得酒劲儿去了一大半,他披上衣服走出来问:“哪儿来的贼呀?”

一个人说:“谁知道哇?他是从北墙上用绳子顺进来的。”

这回侯总彻底惊醒了,连忙问何俊雄:“你是哪儿的?进来想偷什么?”

何俊雄大声说:“我不是贼!我来找我爸,我爸在这里边关着。”

侯总说:“想找爸爸还不容易,你好好看看我们仨,哪个是你爸?”

何俊雄不吭声。侯总扬起手来往何俊雄的脸上,狠狠地抽了一个嘴巴,叫道:“我操你妈的!你倒是说话呀?哪个是你爸?”

何俊雄也大声还嘴道:“我还操你奶奶哪!我是你爷爷!”

侯总说那两个人:“你们他妈是傻逼呀?给我打!往死里打!打死扔到坑里喂王八!”

小红在外边听见里边打起来了,她在外边大声叫喊:“不许打人!打人是犯法的!”

侯总一听外边还有同伙,更来气了对那俩人说:“打!玩儿命打!出了事儿我篼着!我就操你个妈的,还敢他妈里应外合!”

正在这时110警车到了,小红赶紧跑上前去,告诉警察里边打人呢。这回警察不能装傻充愣了,因为里边不时地传出何俊雄的叫喊声:“我操你妈!我操你祖宗!”

警察只好上前去按门铃。

里边马上停了下来,那两个勤杂工看着侯总不知如何是好。

侯总说:“我听着是一个女的,把她放进来吧。”

于是大门被打开了,他们没想到进来的是警察。

警察问:“怎么回事?”

侯总说:“我们抓住一个翻墙进来的小偷。”

何俊雄说:“我不是小偷!我来找我爸。”

警察挥了一下手,意思让侯总放人,侯总就把何俊雄放了。因为事先娘儿俩说好的,来了警察小红也不要跟着进去,站在大门口以防不测。何俊雄跑出来拉着母亲就跑,那边的路上没有路灯,黑乎乎的什么也看不见。黑灯瞎火俩人跌跌撞撞地跑,直跑得喘不上气来才停下慢慢走。忽然从后边开来了一辆汽车,大灯照得路面明晃晃的。何俊雄赶紧拉住母亲站在路边,但是眼看着那辆车直冲自己过来了,何俊雄赶紧拽住母亲跳进路边的水沟里,一辆110警车呼啸而过。何俊雄望着那辆警车对母亲说:“妈,你看见了吧,要不是我拽你跳进水沟里,那辆警车就是想撞死咱们俩!真是太可怕了!您说我爸得罪谁了?他们怎么这么狠毒!连警察都买通了!”

小红吓得什么话也说不出来了。

何俊雄说:“妈咱回去吧,这儿没有我爸,刚才我看见了,屋里就是那两个勤杂员工。好像这里也没有多少人,总共就是他们仨。”

还好,走到大路上还有公交车,娘儿俩坐上公交车回家了。

其实就在三天前,也是晚上这个时候,山区一个县城的小火葬场里,开来了一辆白色的面包车,司机叫值班人员和他一起,从车上抬下来一具塑料袋密封的尸体,司机对值班员说:“现在马上烧,骨灰不留。”他眼看着值班员把尸体推进火化炉,点着了火,燃烧了一会儿之后,他塞给值班员厚厚的一沓纸币,大概是一万,然后转身开车走了。何宝强不明不白地来到这个世界上,又这么不明不白悄无声息地走了。

娘儿俩到家睡了一宿,早晨起来吃完早点,才坐下来分析这件事。

小红说:“那天你姑也说了,应该去找你爸他们单位,因为是他们领着人把你爸抓走的,按说他们应该知道你爸关在哪儿。”

何俊雄说:“我也是这么想的,您还记得那天来抓我爸的人都有谁吗?”

小红说:“有老肖这个王八蛋!还有一个是你爸他们单位纪检办的郝主任,这个人你爸跟我说过,是个老好人,但是胆子小,什么事情也不敢担责任。”

何俊雄想了一会儿说:“他不敢担责任,咱们也不用他担责任,咱们只问他是什么人把我爸带走的,不就结了吗?难道他连这个也不敢说?不是还有老肖在场呢吗?万一有事,他完全可以推到老肖身上。”

小红说:“你说的倒是也对,要不咱俩现在就去找他?”

何俊雄答应下来,娘儿俩就出门坐车直奔何宝强单位去了。到了楼上找到纪检办,敲开门里边果然坐的是郝主任。小红好像见到亲人一样,忍不住呜呜地哭。郝主任连忙跑过来,搀扶小红坐到沙发上,然后关心地问小红:“怎么了这是?何嫂子,您别哭哇。”说完又忙着给小红和俊雄倒水。

小红当时说不出话来,何俊雄一看母亲这样只好对郝主任说:“郝主任,我听我妈说,去年这个时候是您带着人上我们家,把我爸带走了------

不容何俊雄把话说完,郝主任赶紧制止住何俊雄,惊慌失措地跑到门口张望了一下,然后回来说:“哎呦!你可不能这样说话!我什么时候去过你们家呀?哎嫂子,咱们凭良心说话,我可没有带着人去过您的家!何局是谁带走的我可不知道!您该找谁找谁去吧。”说完把脑袋扭向一边,再也不理他们娘儿俩了。

小红这时不能不说话了,她说:“郝主任,您可别丧尽天良!老天爷在上,眼睁睁地看着哪!那天当然有您还有老肖!那俩人我不认得,但是把你们俩烧成灰我也不会认错!”

郝主任说:“既然您知道有老肖,您干嘛不去找老肖问?您明明知道我坐在这里,不过是:庙里的泥胎,纯粹的摆设!您说您问我,那还不是白问?”

何俊雄一听这话急了:“郝主任,对不起,我这儿可是开着手机录音哪!您刚才说的话我可都录下来了,您已经承认了您在场,您还去了我们家,您说您不知道,说得过去吗?”

郝主任气得说不出话来,他也不敢再瞎说了,于是他说:“我告诉你们,老肖带着俩人来,说是市委组织部的,我能怎么办呀?人家老肖是局长,他带来的人我敢验证身份吗?这回我不怕你录音,人家叫我去你们家,我只好带着他们去!别的我一概不知道。你们爱找谁就找谁,爱上哪儿就上哪儿,速速请便!赶紧的,我这儿不留!”

娘儿俩出来之后,小红有些埋怨俊雄,说:“你看你,到底还是个孩子,怎么那么沉不住气?你早早地说出你录音,他就什么也不敢说了,咱们也就什么都闹不明白了。”

何俊雄说:“妈,您错了。这种人您放心,从他嘴里什么也甭想打听出来。纪检办是干嘛的?就是和稀泥的!他们都是老好人,什么时候也不干正经事儿!”

小红叹口气说:“你说的倒也是,咱们回家再想其他办法去吧。”

娘儿俩径直回家了。

 

家里金婶儿又来串门了,老姐儿俩正说得热闹呢。

金婶儿说:“你说这个年头儿怎么这样儿呀?”

何大妈问:“又怎么啦?”

金婶儿说:“还不是因为电话。”

何大妈问:“电话怎么啦?”

金婶儿说:“这个座机三天也不响一声,好不容易响了一声,还是一个打错的,活活把人闷死啦,这不小雪就给我买了一个手机。本来吧,我们这个群没有外人,你说那回见天贱看见我跟闺女视频聊天,她让闺女也给她买了一个新手机,她们聊天就俩人不热闹,然后她就加了我们家这个群。开始倒是也没事儿,左不过是胡说八道呗。也不怎么让廉叔知道了,他嫌见天贱多事,不叫她参加我们这个群。见天贱问我怎么办?我说那还不简单,你删了我不就得了吗?您说她比我还年轻呢,她饶不会删不说,还说什么呢:您拉倒吧,我哪儿敢搧您哪?借我仨胆儿,我也不敢搧您!我敢动您一根手指头吗?何大妈您说说,人家是删除的删,她以为是搧嘴巴的搧!我真是拿她没办法。”

何大妈问:“那,后来怎么办了呀?”

金婶儿说:“也莫怨她,手机这个玩意儿学问可大啦!我也是只会一星半点儿,一知半解而已。那天见天贱来找我,让我删除她,我也不会删呀。正好她外孙女跟着她,我们都不会汉语拼音,她外孙女会,但是她也不会删除。可是她会给她妈发微信问,结果外孙女把删除的删拼出一个骟蛋的骟来!你说叫人家电话局可怎么骟?都这么大一把年纪了,把她骟了还有什么用啊?”

这话说得何大妈乐得合不拢嘴,连说:“你说你这个老东西呀!你气也能气死人,乐也能乐死人!怎么什么事儿一到你那儿,它就变成笑料啦?”

金婶儿说:“咳,信着愁还不得把人愁死!我这纯粹是:骡子操逼猴儿撸管儿,自各儿哄着自各儿玩儿,没乐儿抢乐儿罢了,要不怎么打发这一天呀?”

何大妈沉下脸说:“你给我闭嘴!怎么从你嘴里就说出不一句人话呢?我真担心你的孙子和外孙子学不了好!有你这样的奶奶和姥姥,孩子能学出好儿来吗?”

金婶儿不服气地说:“怎么啦?我孙子怎么不学好啦?人家现如今是大经理,管着东南西北好几个大区哪!经销商都得从我孙子这儿进货,我孙子骑着宝马,哎不是,开着宝马住着大别墅,连重孙子都给我捅出来啦?怎么不学好啦?”

何大妈连忙说:“哎呦呦!你瞧瞧,你一个奶奶,说的这是神马话呀?你那重孙子是------是那么出来的呀?”

金婶儿问:“哪么出来的呀?啊?拉倒啊,您跟我这儿少装傻!我就是一糙人,糙人当然说糙话,我可不会装文雅。”

何大妈说:“那你刚才还还还,还说一知半解,还还还,还而已呢,这会儿又糙人了。谁闹得清你到底是神马人也?”

金婶儿说:“我不是人野,也不是野人。我呀就是一个正经八百的老百姓!合理合法地过日子,神马我也不惦记,神马我也不担忧。我就认一个死理儿:不是好来的钱,它绝对不会好去!你说说现如今,这是多好的朝代呀!啊?成天坐在家里,大气儿不喘,天天有钱,月月关饷。多活一个月就是三千多块钱哪!找个旮旯偷着乐去吧你!”

这话说得何大妈心里很不是滋味儿,明摆着儿子被抓走了,话说是人家不知道,其实谁不知道呀?不过是老街坊,不到较劲的时候,不给你捅破这层窗户纸,冲这一点你就得感恩戴德!于是何大妈叹口气说:“唉,你是乐得出来呀,人家你有退休金。可是我这没有退休金的怎么办呀?吃儿女到底不气势!”

金婶儿说:“你没有退休金这事儿不假,但是政府也给你发最低生活费啦!工作你一天也没干过,你还想要多少钱呀?你知道五八年大跃进时候,牟们那是怎么干的呀?两班十六个小时连轴儿转!连上趟茅房都得找人盯着机器!那时候我就靠年轻,要是搁到这暂晚儿呀,早他妈累得踹腿儿活不了啦!你以为牟们落个退休金容易吗?哪儿那么容易呀?那也是玩儿命玩儿出来的!”

何大妈说:“说了半遭儿你还是玩儿呀?你玩儿了一辈子!”

金婶儿说:“我刚才不是说了吗?骡子操逼------

吓得何大妈赶紧说:“打住!你给我打住!越说你越来劲了!得脸!”

就在这当口何俊雄和小红回来了。

金婶儿一见俊雄回来赶紧起身说:“得嘞,你们回来了,我的任务也完成了。俊雄,我可陪着你奶奶聊了仨钟头,你说,你给我多少钱吧?”

何俊雄笑了一下说:“您甭着急,我先该着。等我找到工作,上了班挣了钱,我一定加倍还给您!还给您加上利息,这还不行吗?”

金婶儿说:“跟你闹着玩儿呢!谁要你的钱呀?得啦,我回去啦。”说完拍拍屁股转身走了,小红笑了一下也没有留她。

见金婶儿走了,何大妈就问小红:“怎么样啊?打听到了吗?”

小红沮丧地摇了摇头说:“没有。也不知是人家不知道,还是知道也不告诉,反正是白跑了一趟。”

何俊雄点燃一支香烟,坐在窗户跟前抽烟,他现在不用偷着抽了,奶奶和母亲都拿他当大男人,当然也就不反对他抽烟了。谁不发愁呀?女人发愁可以哭,男人发愁你再不让他抽口烟,那不是也太不通情理了吗?

何大妈问:“你们不是说那个人可好了吗?不是说应该能问出来吗?怎么他死活也不告诉呢?他在局里是个什么官儿呀?”

何俊雄哼了一声:“是他妈的门插关儿!一个破纪检办主任,什么权利都没有,纯粹是聋子的耳朵——摆设!是专门安排那种没出息人的位置。”

何大妈叹口气说:“唉,没办法,咱们就等着吧。不等着又能怎么办呀?你说这个事儿,活不见人死不见尸的,真是把人愁死啦!人家古时候,老百姓实在没办法还能拦轿喊冤,还有八府巡按,还有包青天呢,现在可倒好,也没个地界儿喊冤去。”

一句话提醒了何俊雄,他对母亲说:“妈,我见陶然亭桥那边有好多上访的,都是外地人。他们就在桥底下住,一住就是好几年,男的女的老的少的,人可多啦,他们都是来北京上访的。那,您说咱们这事情能去上访吗?”

小红没有主意地看着何大妈,何大妈也没有主见地看着何俊雄,何俊雄看着母亲和奶奶,知道她们此时没有主心骨,于是说:“要不,咱们也去试试?”

小红问:“那你上访总得有个理由吧?你跟人家说什么呀?总不能说你爸爸是贪污犯,被人家抓走了,现在不知道关哪儿了?人家能告诉你吗?”

何俊雄又点燃一支香烟,吸了一口想了一会儿说:“妈,奶奶,你们看我这么说行不行?我就说呀,我爸爸失踪了,被坏人带走了。”

小红说:“那人家会叫你去公安局报案,信访办不管这种事。”

何俊雄皱着眉头说:“唉,您说的也是,那——咱们该怎么说呢?”

小红问何俊雄:“你说咱们要是举报肖自强,就说是他把你爸爸弄走了,现在可能给弄死啦,这样说行吗?”

何大妈立刻瞪了小红一眼:“不许这么胡说!哪有你这样儿的?好没(音:莫)影儿的赌咒,还咒死自己的男人!说这话不吉利!“

小红也急了,说:“妈,您怎么这么说话呢?我怎么会赌咒,咒死我的男人哪?这不是想方设法救我男人吗?”

何俊雄连忙劝解道:“妈您别说了,我奶奶当然不是那意思!不过嘛,这倒是一种说辞。毕竟肖自强是局长,他在市里是有名望的,说他把我爸爸弄走了,这样说就不应该算是一般的绑架案了。因为肖自强毕竟是个老干部,他弄走我爸也不能算是一般的刑事案,他们也就不能一推二六五,把咱们推给公安局了。您说是吧?”

小红对婆婆说:“妈您看,还是俊雄分析的对!我就是担心咱们好不容易进去了,结果让人家三言两语就给打发出来。”这回何大妈没有说话,只看着孙子俊雄。

俊雄说:“这个上访呀,一般都是当地政府不管事或者是举报赃官,都是在当地解决不了的事情,所以才来北京上访。咱们就是北京的人,北京发生的事儿,如果人家说:你去找有关部门反映,我们这儿管不了。他们之间互相踢皮球,咱们可怎么办?”

小红说:“咱们可以在家里先分析分析。终归是还没去呢,怎么会知道他们怎么说呀?不管怎么说咱们先去一趟,咱把连警察都不管、还开车想撞死咱们的事,也跟他们学说学说。这样的话,会不会能受理咱们的事呢?这可说不成。”

何俊雄掐灭了烟头说:“不管怎么着吧,明儿我先去一趟扫听扫听,看看是怎么回事,我想着,反正就是打听不出来,也坏不了什么大事。”

小红点头说:“我也是这个意思,有枣没枣打一竿子,万一要是能打听出来你爸爸关在哪儿,哪怕不叫咱们看,起码咱们知道人还活着,不是也算没白去吗?”

何大妈也说:“对,咱们眼下得先弄清楚,你爸到底关在哪儿了?是不是还活着?”

何俊雄说:“我也是这个意思先去一趟,不管怎么说,它毕竟是政府向老百姓打开的一个窗户,他横不能把我推出来,什么答案都不给吧?”

小红说:“就是呀!就像秋菊打官司一样,咱们就跟他要个说法,问问我们这个人到底去哪儿啦,这横不能算犯法吧?”

何大妈一个劲儿点头,说:“对呀,你让见不让见那是另一回事,起码我们应该知道这个人是死是活!到底他现在在哪儿!”

俊雄说:“那就这么着吧,明天一早我先去一趟,看看情况再说。”

小红说:“明儿我跟你一块儿去,你爸的情况还是我知道的多。起码原先我去看你爸的时候,下车的地方叫黑龙潭,就是他们说的那个私人会所,具体叫什么名儿我虽然不知道,因为他们没有挂牌子,但是我进去过,一共去了四回呢。后来他们又说没有你爸,也就是你跟我去找你爸的地方。他说他们没有关押你爸的权力,这话你也听见了。但是我确实进去过四回!我能跟他们说清楚,那里边都有什么,有鱼池,有黄琉璃瓦的亭子,还有两座两层的别墅小楼,对不对?如果我没进去过,我能说得这么清楚吗?再者说了,他既然说是私人会所,我一不是他们的会员,二我也没进去过,我怎么可能知道里边的情况呢?”

俊雄说:“对呀,您不是还进了关押我爸的那间小屋,您再把那间小屋的情况也跟他们说一说,尽量说的详细一点儿,不是就能证明您确实是去过呀!”

何大妈越听越觉得有道理就说:“还是得多商量,你看这么一商量,这不是就有办法了吗?不是就弄明白了吗?”

小红摇摇头说:“妈,不是您说的那么简单!他们要是跟你说理,那就能弄清楚。就怕他们不说理!跟你胡说八道,你是一点儿办法也没有!”

何大妈又发愁了,说:“哎呦,天爷呀!这可怎么是好?你说我们是贪官,行,我们认账;你说让我们退赔,好,我们就砸锅卖铁地退赔;你说让我们给外人背账,也算,我们就给他背!你说还叫我们怎么着啊?这不简直是没有活路吗?还叫人活不叫人活啦?”

俊雄说:“奶奶,您先别着急,咱们慢慢想办法。”说完他冲母亲挤了一下眼睛,意思是别再说了。小红当然明白俊雄的意思,他是怕奶奶岁数大着不了这个急,明天再说,于是小红就不说话了。

俊雄对奶奶说:“奶奶,今天说的也不少了,您也累了,您先进屋歇一会儿吧。”

何大妈叹口气说:“唉,还是我孙子心疼我呀!我也算没有白疼你一回。你们娘儿俩商量吧,我歇会儿去,唉,人老了就没用了!”说完起身进屋休息去了。

俊雄赶紧把门给关上了。

 

第二天早晨何大妈买来了早点,娘儿俩吃饱坐14路车往陶然亭方向去了。过桥的时候看见护城河北边聚着一大群人,俩人下了车也朝那个方向走去。刚走近那群人,立刻走过来一个穿西装的年轻人,对小红黑虎着脸厉声说:“干什么干什么?走走走!凑什么热闹?没事儿赶紧走!”态度特别蛮横。

小红经过这么多回探视,现在学的不胆小了,她说:“谁凑热闹哇?我们当然有事!”

那人问:“什么事儿?”

小红说:“我男人找不着了,我得进去问问。”

那人说:“你男人找不着来这儿干嘛?报寻人启事不就得了吗?跑这儿干什么?”

小红说:“我男人不是一般的失踪,是被一轻局的人带走的!”

那人说:“那你去找一轻局!跑这儿有什么用?”

小红说:“他们坚决不承认!不找这儿我找哪儿?”

那人说:“我哪知道哇?你爱找哪儿找哪儿!赶紧走!”

小红当下坐在地上哇哇大哭起来:“你们还说理不说理呀?啊,我男人活不见人死不见尸!我上哪儿找去呀?啊------我可没法儿活啦!”

那人立马转身走了,马上有一个岁数比较大,看上去有四十岁的男人走过来,对小红说:“你起来!你别在这儿寻衅滋事啊!你说你有什么事儿?”

小红知道见好就收,赶紧爬起来对他说:“我男人叫一轻局的人带走一年多啦。起先关押在海淀区黑龙潭的一个地方,现在他们跟我说那是私人会所。我进去过四回去看我男人,他们说我男人是贪污犯,让我们退赔我们就退赔,我们总共退赔了两千多万哪!到如今,他们又说根本没有这个人,从来没有关押过------

刚说到这儿那人说:“行啦行啦,里边说去,跟我走。”于是他领着小红和俊雄挤进人群,到了大门口,那里站着一排穿军大衣的人。门外排着二十米长的队伍,都是上访的。那人让俊雄等着,只领着小红往里边挤,挤到不锈钢的护栏跟前时,只能通过一个人,两边有两个人查看身份证。那人问小红:“带身份证了吗?”

小红顿时傻眼了,她没想到这种事还像出国查验护照一样,还得带身份证。她只好说:“我不知道上访还要带身份证,今天没带。”

那人恼了厉声说:“不带身份证干什么来啦?去去去,回家拿去!”说完转身离去。

小红也恼了说:“拿就拿呗,你横什么横?”

何俊雄对母亲说:“妈咱回去吧,今天怕是进不去了,这么些人。”

娘儿俩没办法只好回家,到家何大妈问:“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进去了吗?”

小红说:“人家哪叫进呀!还得带身份证才叫进呢!妈,您是没看见,这帮孙子可厉害啦!胆儿小的人去了都得叫他们给吓死!”

何俊雄对奶奶说:“也不是怎么的,你说我们是普通老百姓,我们又不是犯人,你跟我们耍什么威风?我们是来反映问题的,你跟我们耍什么态度啊?他妈的,一个一个的真他妈不是东西!还为人民服务呢!别他妈装孙子啦。”

何大妈赶紧制止俊雄说:“孩子,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你刚才也是这么跟人家说话吗?可是不敢呀!这样非但救不了你爸,还得坏事儿哪!”

俊雄说:“我没有,我还不知道这个道理。我什么话也没说,我就是看他们那么跟我妈说话,真恨不能抽他俩嘴巴!”

何大妈如释重负地长出一口气,说:“哎呦,你可吓死我啦!那怎么办呀?今儿还去吗?”

小红看了看钟表,时间刚九点就说:“时间还早着哪,挨家呆着也没事干,干脆再去一趟吧,反正也不远。”

拿上身份证娘儿俩返身又回去了。这回到那儿,娘儿俩直奔大门口走去,到门口还是那两个人把门,他们又问:“身份证!身份证!拿出身份证来!”

因为何俊雄的身份证还没做出来,小红只好一个人进去了,何俊雄在外边等着。

马上就有一个人过来驱赶何俊雄,说:“没事儿赶紧走!你!我说你哪!你看谁呀?”

何俊雄说:“我妈进去了,我在这儿等我妈。”

那人用手一指东边厉声说:“去!一边儿等着去!走远点儿!我告诉你说啊,别在这儿捣乱!你走不走?再不走我告诉你,就拿你按扰乱社会治安论罪!”

何俊雄知道不能辩解,他只好向东边走去,路上总有便衣警察提醒他:“走!走远点儿!”他一直走出半站地,这才没有人轰他了。

小红走进大厅抬头一看,好家伙!上边好几个监控探头,根本没有死角。大厅里边放着两排桌子,桌子后边坐的都是警察,小红就排在一个队伍后边等。等了有俩钟头,站得小红腿都酸了,好不容易轮到小红了,问她的是一个女警察:“你哪儿的?”

小红说:“我是北京的。”

女警察冷冷地说:“去!那边儿去!排队都不打听打听,真是瞎耽误工夫。”

小红只好说了一声对不起,然后按照女警察手指的方向,站在那个队伍后边等。这次又等了一个半钟头才轮到小红。这边是个年轻的男警察,警察问:“您是怎么回事儿?”态度比那个女的好多了。

小红被这个男警察和蔼的态度感动了,她哽咽着说:“我男人是一轻局的,他是个副局长,去年这个时候,噢,不对,比这个时候还要早,具体日子我也记不清了。我也不知道把他带走的是什么人,只知道有一轻局的老局长肖自强,还有他们局纪检办的郝主任是我认识的,别的两个人我就不认识了,到现在一年多了------”小红说不下去了。

那个年轻警察还说:“您不用激动,慢慢说。”

小红接着说:“他们说我男人是贪污犯,给关到海淀区那边一个地方,坐车坐到黑龙潭,然后再走二百米。那是一个挺大的院子,里边有一个人工湖,湖边上还有一个黄琉璃瓦的小亭子,还有两座小洋楼,我男人被关在最后边的院子里,最西头的一个房间,我去过四回看我男人。但是最近他们忽然不让我进去了,还说那儿是一个私人会所,根本没有关押我男人。他们都是瞎说八道!您说我现在怎么办呀?活不见人死不见尸的,我婆婆八十多了,老人都快急死啦!”

那个年轻警察说:“行啦,我都记录下来了,您回去吧,不用着急,有了结果我们会通知你的。下一个。”

小红就这么稀里糊涂地被撵出来了。站在大门口却找不着何俊雄,小红着急地叫喊起来:“俊雄,俊雄,你上哪儿去啦?”

旁边一个穿便衣的人说:“别在这儿叫喊,你往东走,人在那边儿呢。”

小红往东一看,果然看见何俊雄在向自己招手,她就朝儿子走去。走到跟前小红嗔怪地说:“你干嘛跑这么远?吓我一跳!我还以为把你抓起来了呢。”

何俊雄说:“我又没犯法他们凭什么抓我?你进去之后他们不许我在跟前等,叫我在这儿等,我只好过来了。怎么样啊妈?怎么这么长时间呀?他们都问你什么啦?”

小红说:“里边人多着呢,排了好几个队,我一开始排错了队,嗬,你是没见那个小丫头片子,那叫一个横!说我排错队了,让我上一边重新排去,北京人单独排一个队。让我在那儿白排了俩钟头!我是站错了队,可是你们也没有标示牌子呀?你跟我横什么横?这他妈小丫头片子真不是东西!转身去排北京人的队,我又排了一个半钟头,这才轮上我说话。这回是个小伙子,态度倒是挺好的,他叫我说有什么事情,我就把你爸的事跟他说了一遍,还把我去黑龙潭四回的事儿也告诉了他。他说他都记录了,叫我回去不要着急,有了结果会通知咱们的。这不我就出来了吗?”

何俊雄听完了以后忽然问:“那他问咱家的住址了吗?”

小红“呼”地一下猛然惊醒,连忙说:“哎呦!他根本就没问!我光顾说你爸找不着了,就忘了说咱家的地址了!完啦,这回等于白进去一次。唉,态度好也是糊弄人!”

何俊雄也不能埋怨母亲,他安慰母亲说:“咳,算了吧,咱们先回家,仔细想好了怎么说,明天不会再来?”

于是娘儿俩又坐车回家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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