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篇小說《人生舞台》之六《下場》 作者:弘魁 農工商學兵 活着就得爭 人比人該死 貨比貨該扔 勞心傷神鬧哄哄 執迷不悟黃粱夢 機關算盡太聰明 原來卻是一場空
第十一章:脫了孝服又穿喜服 小紅帶着逖尼夫來到娘家,她事先已經給姐姐妹妹都打了電話,所以她們都在家裡等着,要看看逖尼夫這個人什麼樣。 進了門,小紅先把逖尼夫介紹給父母和姐妹、弟弟弟妹,然後又一一把家人介紹給逖尼夫。大家坐下之後,妹妹小青問小紅:“二姐,他多大歲數了?怎麼看着像個老頭兒呀?” 小紅忍不住笑了,說:“他跟我一邊兒大,我還比他大半歲呢。不過就是白種人皮膚松,再加上腦袋謝頂就感覺比我要大。” 弟弟小白說:“是這樣,他們白種人小時候可好看了,一到中年就顯老了。” 姐姐小蘭問小紅:“他是不是二婚呀?你沒問他結過婚了嗎?” 小紅說:“他說沒有。” 小青說:“他說沒有就沒有?別叫他再把你給騙了!” 小紅說:“他們不會說瞎話,可實在了。” 逖尼夫聽到這裡對大家解釋說:“我們那裡和你們這裡不一樣,中國人對待孩子簡直太好啦!什麼都管,上學讀書父母出錢,不管讀到哪裡父母一直給錢;結婚父母出錢,還給買房子;生了孩子父母還給帶孩子。我們那裡父母只管到十八歲,過了十八歲,哪怕是上學讀書也要自己掙錢。至於結婚生孩子,那些事父母更不管了,都是自己的事情。所以,在自己沒有能力的時候,我們是不可能結婚的,都要自己掙出錢來,有了經濟實力才能結婚。所以我們一般結婚都比較晚,我是初婚。” 小白笑着對二姐小紅說:“嘿,你看人這中國話說的還是真好!我還以為咱們聊天兒,他聽不懂呢!” 這時父親才問逖尼夫:“這麼着,你來中國幾年了?” 逖尼夫說:“八年了。我本來是來中國留學的,但是我一到這裡,就喜歡上這個國家了,尤其是喜歡中餐,簡直太好吃啦!” 小紅奇怪地問:“那怎麼你一次也沒讓我給你做中餐呢?” 逖尼夫說:“我怕給你找麻煩。再說,想吃了在外邊吃一頓也很方便。” 母親說:“疼人,知道心疼人!這可是一個大優點。” 小紅問大家:“看來你們是沒意見啦?” 小白說:“我們有意見也白搭!只要你喜歡他,他也愛你就行啦。” 小青說:“二姐,你還沒絕經呢吧?要是能給我們生個混血小外甥,那就太好啦!” 小蘭的閨女上大學,她也基本沒事兒,她說:“是呀,你嫁給他生孩子不受限制,你們就多生倆吧,我幫你們看孩子。反正我也沒事兒,等我閨女結婚,給她看孩子還早着哪!” 小紅笑了說:“不知道我還生得出來生不出來,他倒是信心滿滿的。行啦,你們都沒意見,那就等着聽信兒吧,我們定好日子再給你們下請柬。”說完跟着逖尼夫回家了。 小紅坐着逖尼夫的車,先到他平常住的地方看了一眼,那是三里屯的一套一居室,房子比較舊也不大,只有六十平米,這樣的一居室在三里屯就算不小了。逖尼夫說,主要是這裡離自己工作的使館區比較近,而且生活設施齊全比較方便,因為他是給瑞典使館的文化參贊做秘書。他買的住房是東四環內的麗水嘉園,那套房子比較大,小紅原先做家政時去過。今天什麼事都沒有,逖尼夫就開車帶着小紅,把兩處房子都看了一下。這兩個人都挺奇怪的,按說現在的人一提結婚,首先問男方有沒有房子,沒房子免談。而男方也是急急忙忙先告訴女方自己有房,而且還要告訴在哪兒,多麼大,甚至是花了多少錢買的都要告訴女方。但是逖尼夫從來沒有說,他在三里屯還有一套一居室。小紅也從來不打聽這些事,至於做什麼工作月薪是多少,有多少存款就更不問了。 小紅只是覺得他特別心細,比何寶強的心還細!本來何寶強在中國男人里就算是夠細的了,但是逖尼夫比他更心細!比如說他和俊雄初次見面,小紅很擔心俊雄不喜歡他,是的,因為何寶強看上去要比逖尼夫英俊,濃眉大眼,是相當漂亮的。逖尼夫雖然是白種人,但是他絕對算不上漂亮,也可能他年輕時不醜,高鼻梁大眼睛,一頭金髮。但是,腦袋一謝頂就全完了。小紅認為何俊雄會拿他跟親生父親比較,肯定是不會喜歡他的。誰也沒想到這個傢伙,竟然用那麼一種手段一下子就把俊雄拉攏了!或者說是征服了!他只問了一句話:“這是我們的兒子?”何俊雄竟然撲進他的懷裡放聲大哭!這個傢伙心眼兒真多!但是絕對不是壞心眼兒!他真的非常喜歡何俊雄!當他第一次在小紅的錢包里,看到何俊雄小時候的照片時,甚至搶了過去,那麼認真地看了許久,還在俊雄的照片親吻了幾下。這也是小紅能夠接受他的一個重要原因。 想想也是,一個男人到了四十多歲還沒有孩子,突然站在自己面前一個大兒子,那會是一種什麼樣的感受呢?孩子小的時候,尤其是男孩兒,作為父親有的只是喜愛和無限的關懷,要什麼給什麼,要怎樣就怎樣。但是當兒子長大了,是一個成年男人的時候,父親對兒子好像產生了一種恐懼!信賴甚至會變成一種依賴!因為自己老了,兒子變得強大了,他和自己一樣是個大男人了。而且兒子還具有比自己更多的優勢,比如年輕強壯的體力,日新月異的新知識,還有女人對兒子越來越多的分心!兒子會奪走自己心愛的女人!怎麼可能不產生恐懼呢?尤其是這個兒子是以這樣的優勢,跟着他的媽媽一起走進自己的生活,那麼,愛他的媽媽當然首先必須愛這個兒子!所以不管是深思熟慮還是老謀深算,還是發自內心的真情實感,逖尼夫那句話當時是脫口而出,並不是事先想好的。 小紅看到三里屯的房間裡,到處都擺放着中式家具,中國的瓷器,刺繡和各種工藝品,原來他說他喜歡中國是發自內心地喜歡,中國的很多東西他都喜歡。牆上懸掛的是中國水墨山水畫,還有書法不知是人家送的還是他買的。大紅的中國結,蔚縣彩色剪紙和驢皮影人,一個小條案上中間擺放了一個藍花瓷盆,裡邊放了一塊小型的太湖石,兩邊各擺着一個玻璃罩,裡邊是京劇絹人。逖尼夫說,這裡是平時和老鄉們小聚的地方,大家可以互相交流信息,什麼東西是在哪裡買的,哪兒更好玩,哪裡有好吃的,等等。然後倆人又到了東三環外的麗水嘉園,這套房子裡的陳設小紅很熟悉,她知道逖尼夫喜歡中式家具,客廳和臥室都是中式紅酸枝的家具,但是衛生間和廚房卻是西式的,許多設備和零件都是從瑞典帶過來的。 倆人商量的結果是,婚禮在郡王府舉行,因為他倆算了一下,沒有多少人。逖尼夫家裡來四個人,爸爸媽媽和妹妹妹夫,再加上三對外國朋友,算男方的一個主桌。女方倒是足夠一桌人,小紅知道何大媽不會來,自己娘家的父母、姐姐姐夫、妹妹妹夫、弟弟弟媳,正好是一桌。但是應該不是這樣安排的,最大的主桌是雙方的父母,這是四個人,再有雙方的重要親屬,男方有妹妹和妹夫,女方有寶芬和玉成,再加上何俊雄,如果何大媽來,就正好是十個人,但是何大媽肯定不來。男方主桌的親屬沒有了,只有在北京工作的一些朋友可以湊一桌。女方親屬的主桌倒是足夠一桌,姐妹和弟弟加上孩子們這是一桌。剩下的只能是街坊鄰居,比如金嬸兒家,全來一桌都不夠,再加上廉叔見天賤,也就勉強夠兩桌。寶強的單位沒有人來,原先皮鞋廠的同事能湊一桌,小紅在天壇跳舞的姐妹,比較要好的大概能湊一桌,這樣一共是八桌。算計是這樣算計,但是不能可丁可卯,總得多打出一桌來,那樣的話就是九桌。好,九這個數字好!逖尼夫知道在中國,九是最大的數字,是大到頭兒的極限數字。它代表圓滿,代表長久,代表最大,是一個非常吉祥的數字!因為他去故宮遊覽,聽講解員說,在中國只有皇帝可以住在九間的房子裡,這是最高的等級,親王府是七間,郡王和皇親國戚、以及二品以上的官員,只能住五間,房間只能是單數不能是雙數,在中國的封建時代等級森嚴。能夠在郡王府舉辦一場婚禮,將具有十分重大的意義,尤其是跨國婚姻。而且郡王府距離麗水嘉園很近,辦事非常方便。再有一個意思是,逖尼夫的中式婚禮,讓小紅坐八抬大轎,可以從家裡一直抬到酒店。迎親的隊伍在馬路上,八抬大轎連顛帶搖,花枝招展;新郎官騎上高頭大馬喜氣洋洋,一路上吹吹打打,路人都駐足觀看,一定是非常熱鬧的!尤其是一個洋人穿上大紅色的繡花吉服,頭戴官帽,帽插宮花,一定是洋相出盡了!逖尼夫想着想着,不由得笑了。 小紅奇怪地問他:“你笑什麼?” 逖尼夫說:“我想着那天我們的迎親隊伍,要是走在大街上是不是很可笑呢?” 小紅說:“我雖然結過婚,但是那時比較困難,也沒有這種中式的迎親服務,想辦也辦不成。現在什麼樣的形式都有,還有少數民族的儀式,更是豐富多彩,因為中國有五十六個民族,所以現在辦事真是越來越花哨了。” 逖尼夫沒有聽懂就問:“什麼是花哨?” 小紅想也沒想說:“花哨就是花里胡哨。” 逖尼夫鬧不明白問:“什麼是花里胡哨?” 小紅有點兒費勁了,她想了一下說:“花里胡哨就是花了吧唧。” 逖尼夫更不明白了,又問:“那,什麼是花了吧唧?” 小紅煩了,說:“你還有完沒完呀?怎麼打破砂鍋問道底呀?” 逖尼夫不好意思地問:“那,什麼是打破沙鍋問到底呀?” 小紅這才體會到,不是一個民族,不是一個國家,這個障礙還是真不小。她只好耐着性子給逖尼夫解釋,小紅口吐白沫地說了半天,逖尼夫瞪着大眼耐心聽,總算明白了一多半,還是沒有全明白。但是他不敢再問了,因為他知道很多東西不是一蹴而就的,只有用時間去溶解與滲透,去聯繫與溝通,去學習和適應。讓逖尼夫感到不能理解的是,小紅從始至終沒有提出一樣要求,逖尼夫問了幾次你想要什麼?小紅總是搖頭,說什麼也不要。逖尼夫納悶地問:“難道你就什麼都不缺少嗎?” 這句話把小紅問哭了,但是她馬上搖搖頭說:“我有你,有我兒子和我媽就足夠了。” 原來她不需要一切物質,她有很多的精神物質!她的心裡非常滿足。逖尼夫覺得這個女人他算是找對了!因為她的精神不空虛,她的心靈是滿滿的愛!逖尼夫對小紅說:“雖然你是再婚,但是在我的眼裡,你是非常完美非常清純的,我們是一對相見恨晚的夫妻!” 小紅忍不住笑了,說:“你可真會來事兒!怎麼那麼會哄人?跟誰學的呀?” 逖尼夫納悶兒問:“什麼叫會來事兒?” 小紅說:“得,又來了!我可真是惹不起你!算了,咱們別瞎耽誤工夫了,你媽你爸爸和你妹妹他們什麼時候來呀?” 逖尼夫說:“現在的北京不是最美的時候,我想在四月下旬,所有的花都開放的時節舉辦婚禮,到那時候再請他們過來,婚禮過後我們陪他們去上海、杭州和蘇州去旅行,把最美的地方都玩一遍。最後去廣州,到廣州就算全玩兒完了------” 小紅急忙對他說:“哎!你以後跟中國人說話可得注意,玩兒完了不能隨便說。” 逖尼夫問:“為什麼?為什麼不能說玩兒完了?我安排他們就是到廣州全都玩兒完了。” 小紅笑得喘不上氣來,彎着腰一個勁兒咯咯地樂。 逖尼夫奇怪地問:“你怎麼啦?笑什麼?” 小紅強忍住樂說:“中國人說玩兒完就是死!玩兒完了就是死啦!難道你讓你媽你爹和你妹妹跑到廣州去死?”說完又樂開了。 逖尼夫愣住了,他喃喃自語地說:“他們很多人都說我的中文說的很棒!看來我還是有很多東西要學。怎麼玩兒完了會是死了呢?去哪裡玩兒,不論玩兒什麼東西,都不能沒完沒了地玩兒,總會玩兒完了呀?你再告訴我,還有什麼是死的意思,免得我在不合適的場合,說錯了話造成不必要的誤會。” 小紅說:“沒事兒,你是一個老外,你即便說錯了,大家也能理解和原諒的。” 逖尼夫說:“不是那個問題,我一定要搞清楚,還有幾種死的說法,你都要告訴我。因為我知道中國人是很不喜歡死的。哦,不是不喜歡死,而是不喜歡聽見說死。啊,也不是不喜歡聽見說死,而是不喜歡談話當中有死的意思,這次對了嗎?” 小紅為他這種執着既感到可笑也感到可愛,他就是象一個小孩子那樣,什麼事情一定要弄清楚。但是小紅只是一個工人,她沒有很好的表達能力,能夠讓對方十分清楚明白地接受自己的說法。 逖尼夫問:“小紅,你還沒有告訴我,對於死亡,咱們不說別的地方只說北京,北京人對於死還有什麼說法?” 小紅說:“還有踹腿兒,蹬腿兒,嗯,還有窩回去,見閻王爺,去八寶山,到毛主席那裡報到,哎呀,太多啦,我也說不清,反正忌諱挺多的。” 外國人學漢語最費勁的就是四聲分不清,所以讓逖尼夫想不通的是“窩回去”,他問:“怎麼我回去也是死呢?” 小紅說:“不是我!我是第三聲,窩不是第三聲,是第一聲,烏額窩,窩。哎呦,不說了,我快累死了,也餓了,咱們找個地方去吃點兒東西,好嗎?” 逖尼夫說:“好哇,我們去吃宮保雞丁?” 小紅皺了一下眉頭,說:“你們老外就知道宮保雞丁!你開車走吧,我給你找兩樣你沒吃過的。” 說罷倆人下樓開車走了。 轉過年來,暮春時節陽光燦爛,各種鮮花開滿枝頭,五顏六色,空氣中散發着各種花香。 何大媽知道,眼看就要到小紅離開自己的日子了,這個冬天小紅就和自己睡一個屋一張床,天天晚上說不完的話,有時候說着說着就說哭了,有時候說着說着又嘎嘎地樂,婆媳倆說不完的親情體己話,在一起過了二十多年,從來沒有紅過臉,也沒有大聲說過話,比親母女一點兒不差。有時候何寶芬來了參加聊天,也是十分融洽。其實誰心裡都明白,以後這種長時間在一起是不可能了,所以她們就十二分地珍重這些有限的時間。 跟郡王府酒店、婚慶公司定的日子是四月二十六,逖尼夫的父母提前兩天,於二十四日到北京。逖尼夫和小紅到首都機場去迎接,小紅還是不習慣擁抱尤其是和男人。一見面逖尼夫的父母就非常喜歡小紅,他們覺得小紅是那麼年輕,那麼漂亮,他們的兒子跑到中國,居然找到了一個大美女!逖尼夫的母親摟住小紅沒完沒了地親,弄得小紅真狼狽,因為她受不了他們身上的香水味兒,每個人身上都噴着濃烈的香水,而且還不一樣,熏得小紅暈頭轉向的。但是她知道這是西方人的禮節,人家是一番好意,所以她就儘量忍受着。他媽親完了把她交給他爸,讓他爸親。儘管上飛機之前刮了臉,但是老年男性什麼都不旺盛了,唯獨鬍子特別旺盛,那一臉的鬍子茬扎得小紅的臉,立馬變得跟發情的母猴差不多了!然後是妹妹親妹夫親,他妹夫的鬍子茬兒更是夠人一受!小紅只覺得臉上火燒火燎、熱辣辣地疼! 出機場到家撂下行李,他們就要去故宮遊覽,坐了十幾個小時的飛機,他們居然一點兒不感到累。因為時差到北京正好是早晨,所以小紅安排他們吃了早餐,就讓逖尼夫開車帶他們去故宮,自己不去了。一是車子坐不下,二是得給他們安排住所。逖尼夫說了,讓父母住在麗水嘉園,讓妹妹和妹夫去住三里屯,因為那邊熱鬧有夜生活,他們年輕人一定喜歡。所以小紅要往那邊送被子,她找出兩條羽絨被和枕頭床單,前兩天已經送過去一條地毯,因為那邊是一張單人床,送去一條地毯就可以在地毯上睡一個人。她要把那邊整理安排一下,還得安排午飯在哪兒吃,讓他們從故宮出來直接去飯店,小紅在飯店等着。 逖尼夫帶着家人來到故宮,因為不是節日假日,所以遊人不是很多。幾個人走進太和門,來到太和殿的廣場上,面前的一切使得他們感到非常驚訝!歐洲有很多哥特式、很高很高的建築,但是他們完全沒有想到太和殿,這樣並不是很高的建築,竟然是那麼威嚴莊重,威懾力這樣強大!逖尼夫的父親對兒子說:“怪不得中國人見了大官和皇帝要跪下,這種建築的氣勢太大了!它能使人感到自己很渺小,你一看到它腿就發軟,不得不跪下。現在我的腿就很軟。” 逖尼夫說:“是的,東方的文明歷史非常悠久,有很多文化是一輩子也搞不清的!這個國家的人民是那麼聰明智慧,他們有那麼多的能工巧匠,留下了那麼多精美絕倫的藝術品,瓷器只是其中的一種,我一會兒帶你們去看其他的好東西。現在你們看到的故宮是明朝建築的,時間只有六百多年,其實真正強大的時代是中國的唐朝,由於他們這種宮殿不是石頭建築的,是磚木結構,木材很容易失火,所以再往前邊更久遠的建築就沒有了。要想看偉大的唐朝建築只有去日本,日本人學習了很多中國的東西,連文字都是從中國拿過去的。日本人的傳統和服就是從中國唐朝學過去的,稍作改良就是他們的國服。如果你們有興趣,中國離日本很近,這次也可以去一趟日本。” 逖尼夫的父母非常願意去,因為他們老了,生怕以後沒有機會,妹妹和妹夫更不用說了。所以逖尼夫想:這次不能讓他們去廣州玩兒完,那麼廣州就以後再說吧,這回讓他們去日本玩兒完吧。因為事先安排的就是半天,所以逖尼夫只帶他們沿着中軸線看了三大殿,一直走看了看後宮和御花園。然後走西線,又看看慈禧太后住過的儲秀宮,再看看皇帝經常住的養心殿和軍機處,這就十一點半了。妹妹問逖尼夫:“我們是不是已經把皇帝的宮殿都看到了?”逖尼夫說:“連十分之一也沒有,抽時間再來一次吧。”妹妹驚訝得張大嘴,好長時間說不出話來。這時,逖尼夫接到小紅的電話,她說已經在東三環定下一個飯店,請逖尼夫的父母和妹妹妹夫過去吃烤鴨,於是逖尼夫馬上開車過去了。 晚上安排好父母休息,逖尼夫又把小紅送回家。已經沒有時間再帶他們遊覽了,逖尼夫和小紅要抓緊時間安排婚禮。 二十五日這天,小紅在家裡跟何大媽又說了一天話,晚上小紅才跟着逖尼夫去麗水嘉園,臨上車時婆媳倆抱頭痛哭,逖尼夫好不容易才把小紅勸到車上。細心的逖尼夫還格外吩咐何俊雄明天去參加婚禮,一定要給奶奶找個作伴兒的人,何俊雄說這事你放心吧。 到二十六日這天,早晨婚慶公司的人馬全部到齊,給小紅化妝盤發,穿上中式的大紅旗袍,由逖尼夫找來兩個小孩子當童男童女,他們和伴郎伴娘坐在車裡跟在花轎後邊。逖尼夫換上了中式長袍馬褂,戴上插着宮花的禮帽,在一陣震耳欲聾的鞭炮聲中,逖尼夫騎上馬,小紅坐上花轎,起轎奏樂,一隊迎親的隊伍浩浩蕩蕩向郡王府走來。逖尼夫事先派人把父母和妹妹妹夫送到郡王府,他們為能在這樣精美的殿堂里參加逖尼夫的中式婚禮感到震驚。當花轎到郡王府時,賓客們都跑出來看新娘子,逖尼夫的父母和妹妹妹夫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情也跟着跑出來,他們這才看到逖尼夫穿着那樣怪怪的衣服,也看到了那個漂亮的花轎,逖尼夫的母親笑彎了腰,他妹妹伸着脖子盯着花轎,妹夫趕緊一個勁兒拍照。 逖尼夫下馬,喜娘挑開轎簾,攙出一個頭頂着紅蓋頭、身穿繡花緊身旗袍鮮艷奪目的美人來,逖尼夫上前拉住小紅的手,二人走在紅色的地毯上,一直走到婚宴大廳。 司儀按照程序一樣一樣地進行,宣布婚禮開始,主婚人證婚人講完話,互相交換戒指,喝交杯酒,只有在給父母行禮改稱呼時,小紅哭了!她想到家裡孤單單的何大媽今天沒有來!她不定多麼心酸呢!自己的兒子死了,兒媳婦現在又改嫁了!連孫子都得去參加他媽的婚禮!小紅越思越想越難受,她忍不住趴在逖尼夫的肩膀上哭起來。這下可把逖尼夫的父母嚇壞了,他們不知所措地摟抱着小紅,說了一大堆安慰的話,雖然一句也聽不懂,但是小紅明白他們的好心好意,只好強打起精神繼續進行婚禮。 何俊雄心裡當然也不好受,他靜悄悄地一個人走出來,想抽根煙緩解一下情緒。不想姑姑何寶芬也蹲在門外痛哭,姑侄倆抱在一起哭了個痛快,劉玉成跑出來叫他們,他倆才趕緊回去入席。因為沒有多少年輕人,所以這個婚禮只有隆重莊嚴,缺少歡慶的氣氛,金嬸兒覺得這樣不太好,她叫孫子思思和孫女楠楠去跟這個洋大叔去鬧。娘家那邊也是姐姐的女兒領着小弟弟妹妹,去跟這個洋姨父洋姑父去鬧,這才有了點兒結婚大喜的意思。 當新婚夫婦輪番給大家敬酒時,金嬸兒首先不放過他倆,金嬸兒說:“嘿,洋小子,你說你娶的牟們中國媳婦兒,漂亮不漂亮?” 逖尼夫點頭說:“漂亮。” 金嬸兒立馬說:“漂亮就得喝一杯!不喝就是不漂亮!” 逖尼夫二話不說,一仰脖子就幹了。 金嬸兒又問:“嘿,小子,你說你娶牟們小紅,合算不合算?” 這下把逖尼夫問懵了,他悄悄問小紅:“這是什麼意思?她是向我要錢嗎?” 小紅說:“她不是朝你要錢。” 逖尼夫問:“那為什麼還要算賬呢?” 小紅說:“也不是算賬,金嬸兒的意思是你娶我,滿意不滿意?” 逖尼夫明白了說:“當然滿意!當然,哦對了,合算,最合算!” 金嬸兒忍不住樂開了,說:“這他媽傻小子還真好玩!合算你就喝一杯,不喝就是不合算!” 逖尼夫說:“這個酒好辣呀。”說完又是一仰脖子一飲而盡。 大伙兒都鼓掌叫好。 逖尼夫也很得意。 金嬸兒又說話了:“牟們孫子給你敬酒,你喝不喝?” 逖尼夫說:“喝,一定喝。” 金嬸兒說:“喝是當然得喝,可是我不知道他給你敬酒,他管你叫神馬?” 思思趕緊說:“奶奶,新婚三日不分大小,什麼我給他敬酒呀?應該是他給我敬酒!” 金嬸兒說:“可不是嗎,我今兒也鬧糊塗了,且輪不着你呢!先從你爺爺這兒開始,然後是你大爺你大媽,你爸你媽你姑你姑父,還有你姐你姐夫,全敬完了才是你們兩口子呢。” 思思聽了一撅嘴,只好一屁股坐下了。 逖尼夫按照金嬸兒的指引,一個一個地挨個敬酒,小紅趕緊對他說:“傻子,你可別真喝!用嘴稍微抿一下就行啦!真喝你一會兒就出溜啦!” 逖尼夫問小紅:“抿?什麼抿?怎麼就出溜啦?” 他那個認真的樣子逗得大伙兒都哈哈大笑,思思趕緊說:“抿的意思就是一口乾!出溜啦就是,初六就是——滾蛋餃子一大盆!玩兒命喝!”思思一時想不起怎麼解釋。 小紅假裝嗔怪地大聲說:“思思!你把這個傻傢伙撂倒了,我可掫不動他,回頭你給我背回去呀?” 思思說:“對不起咧小紅嬸兒,今兒個您說話不算數。” 這下小紅急了,她剛要跟思思說道說道,不想身旁站着給逖尼夫斟酒的是劉玉成,劉玉成趕緊拽住小紅,小聲說:“嫂,你別着急,這裡邊是摻了一大半礦泉水的水酒,跟啤酒差不多,我盯着呢,你就放心吧!” 小紅這才發現給逖尼夫斟酒的換了人,是劉玉成,這她就放心了。 哪個桌子也沒有這個桌子時間長,敬一圈酒敬了一個鐘頭。尤其是點喜煙,思思和姐姐楠楠,還有小蘭的女兒,都搶着給逖尼夫吹滅火柴,老半天逖尼夫也點不着一根香煙,大伙兒就跟着嗷嗷地起鬨,大伙兒越是起鬨逖尼夫越是點不着。把逖尼夫急出一身汗,禿腦袋上亮光光。 思思找來一塊餐巾跑到逖尼夫跟前給他擦腦袋,逖尼夫連忙說:“謝謝。” 思思卻說:“不用謝,我這兒擦燈泡哪!一會兒這屋裡,就黑得什麼都看不見了,你再摸錯了人,拿着丈母娘當媳婦兒摟,你不是找抽嗎?” 大伙兒又都笑開了。 這時,楠楠的姑爺又擠上來了,他可不是個善茬兒!只聽他說:“沒你們這樣兒的啊!人家國際友人來娶媳婦兒,你們跟着瞎裹亂!都一邊兒去,讓新郎官兒給我點根兒喜煙,你們可不許吹啊。就看他有本事點着嗎?他要是能給我點着,誰也不許給他添亂啦啊。” 逖尼夫以為這是一個老好人,他點煙點得手都哆嗦了,楠楠的姑爺說:“嘛呀?不就抽你一根兒煙嗎,就心疼成這樣兒啦?怎麼手都哆嗦開啦?” 大伙兒“哄”地一下笑開了。 楠楠姑爺叼着喜煙站在逖尼夫跟前說:“點吧,你可別點着了我的眉毛!你要是點着了我的眉毛!我告訴你說,燒一根一百塊,一會兒我媳婦給我數!” 這下嚇得逖尼夫的手更哆嗦了,他擦着了火柴湊到香煙跟前火就滅了,他再擦一根,還是剛到香煙跟前就滅。誰也沒有吹,他就是死活點不着,急得逖尼夫又冒出一腦瓜子汗,思思只好又擦燈泡。人們這個樂呀!圍得里三層外三層,人越是多溫度也就上來了,逖尼夫這回不光是腦袋冒汗,渾身都出汗了。 金嬸兒有些心疼了,她趕緊站起來說:“行啦,不禁不離兒就得啦,這回饒了他吧。記住了啊,逖尼夫,你往後可是不許欺負牟們小紅,你要是敢欺負小紅,我他媽把你的蛋踢扁嘍!我可不是踢你夫,我專門兒負責踢蛋!知道嗎?走吧,下一桌。” “哎呦!”逖尼夫長出了一口氣,擦擦腦門子上的汗,對小紅說:“你們中國人太厲害啦!剛才沒有人吹呀?我怎麼就點不着那根香煙呢?” 小紅說:“你個笨蛋!他自個兒吹哪!他不往裡邊吸氣,他是往外邊吹,你怎麼能點得着呢?不過你可千萬不能發火,今天就是有人打你,你也不許還手。” 逖尼夫不明白問:“那是為什麼?” 小紅說:“因為咱們結婚是辦喜事,人家是咱們請來的客人,大伙兒怎麼跟你開玩笑,跟你鬧,你都不許急。因為人家是看得起你才來,看不起你還請不來呢!” 逖尼夫“哦”了一聲明白了。 事先逖尼夫安排了一個會說中文的外國朋友坐在父母那個桌,為得是給雙方老人,也就是給親家們當翻譯,因為有翻譯幾個老人也不寂寞。他們只是對於中國的婚禮感到非常新鮮,非常熱鬧,也非常有意思。他們會發出各種各樣的問題,翻譯就一樣一樣地給他們解釋。逖尼夫的妹妹感覺太好玩了,她對她的老公說:“要不咱們也再舉行一次中國式的婚禮?我不想走了,這裡的飯菜太好吃啦!你看新娘子的衣服多漂亮啊!至少到杭州我要買一件這樣的旗袍。”她老公雖然直嘬牙花子,但是也同意了。 水牛角這時才趕來,他不是出來晚了,只是因為他找錯了地方,他以為是恭王府,結果到了那兒,人家那裡不舉辦婚禮,也沒有何俊雄的影子,他只好給何俊雄打電話問,何俊雄告訴他在東四環,紅領巾橋的西北角。所以他到的時候婚禮已經結束了,只趕上開席的宴會。他坐在何俊雄的身邊,望着鬧哄哄的人群,知道何俊雄此時此刻肯定心裡不好受,他就一聲不響地陪着何俊雄抽煙。 何俊雄問:“離婚辦完了嗎?” 水牛角說:“辦完了,家裡什麼的財產我也不要,村裡的房子歸我,縣城的房子給她。因為她跟我離婚就沒法再住在我們村了,她就不是我們村的村民了。她又不能把那個房子搬走,只好給我留下了。要是能搬走,她連這個房子也不給我留!” 何俊雄問:“那,你跟穆水仙談了嗎?談得怎麼樣?” 水牛角高興地說:“兄弟,你可是給哥哥找了一個好媳婦兒!我真不知道怎麼感謝你啦!哎呀,這個女人太好了!她總是看着我微笑,我問她你笑什麼?有什麼好笑的?她說我沒有笑呀?只要沒有傷心的事,我就是這個樣子。你說不漂亮,我怎麼看着挺漂亮的呀!” 何俊雄說:“莫不是情人眼裡出西施,看來你們還真是兩口子。哎,”俊雄朝水牛角的褲襠努了一下嘴,問:“她沒有嫌你那玩意兒彎?” 水牛角說:“她以前根本沒見過,後來結婚去做體檢,她看見掛圖上的男人,回家問我看見掛圖上的男人不是這樣的,怎麼你的長成這個樣兒?彎得像魚鈎一樣?我就說:你沒聽見人家唱:北京橋,嗷嗷嗷,千姿百態,北京的橋,嗷嗷嗷,多姿多彩。男人這玩意兒的長相就跟人的臉蛋一樣,一個人一個摸樣,誰跟誰也不一樣,但是多數人都差不太多。只有我這玩意兒是個稀缺物種,直的多彎的少,而且能彎成這樣就太難找了!跟大熊貓一樣,你嫁給我算是撞上頭彩啦!你就偷着樂去吧。” 何軍忍不住樂了,說:“你他媽真神道!你可是越來越壞啦啊!” 水牛角沒有樂,他問:“哎,房子你給我打聽得怎麼樣了?” 何俊雄說:“有,還不止一套呢。但是買房子畢竟是你們住,所以一定是你們喜歡才行,有時間的話你們來北京,我帶你們去看房。” 水牛角說:“好吧。” 宴席吃到這裡告一段落,老人和孩子們撤離,桌子也撤了,宴會廳立刻變成了舞廳。音樂《步步高》響起,這是逖尼夫專門點的,一對對男女走進舞場紛紛跳起舞來。 牆角落裡只有何俊雄跟水牛角一直坐着,談他們哥兒倆說不完的話。 舞會到下午三點鐘結束,客人們紛紛告辭,水牛角跟着何俊雄回家。小紅又囑咐了俊雄幾句話,讓他告訴奶奶,過幾天就去看望她。俊雄答應之後,倆人就走了。 等婚慶公司的人都撤了之後,逖尼夫才和小紅回麗水嘉園的家。逖尼夫的父母和妹妹妹夫早有人給送回來了。大家都累了,妹妹和妹夫要去三里屯休息,逖尼夫要送他們,小紅說:“不行!你喝酒啦。我下去給他們叫個出租車,我跟師傅說清楚,把他倆送回去就行了。你趕緊歇會兒吧,折騰好幾天了,你不休息好,咱們怎麼帶他們去上海和杭州呀?” 逖尼夫一想也是,就讓小紅帶他們下樓去了。 何俊雄帶着水牛角來到何大媽家,正趕上何大媽午休起來了,看見水牛角來了何大媽非常高興,她要給水牛角沏茶,俊雄說:“奶奶您甭管,我來。” 何大媽問:“水牛,你怎麼有日子沒來啦?幹什麼去啦?” 水牛角說:“我回家離婚去啦。” 何大媽驚訝地問:“怎麼好好的,忽然鬧離婚呀?” 俊雄說:“奶奶您不知道,那個女人不好。她只知道跟我大哥要錢,沒完沒了地要錢,但是她又不守婦道,大哥常年在外,她在家裡勾搭野男人,連生的那個小女孩兒都鬧不清是誰的!您說這樣的女人能要嗎?” 何大媽說:“要是那樣趁早叫她滾蛋!咱們找什麼樣兒的不好呀?幹嘛跟她窩窩囊囊地過一輩子?茲要跟你不是一條心的女人,長的再漂亮也不能要!” 何俊雄說:“大哥這幾年掙的錢都讓她給弄走了,家裡就剩下一個空殼了。” 何大媽說:“那也不值什麼!找個好女人比什麼都重要。” 水牛角說:“是,奶奶,我也是這麼想的,反正不是一條心,長痛不如短痛趁早離了吧。我想在北京安個家,跟俊雄作伴兒,他正給我找房子呢。” 何大媽高興地說:“哎呦,那就太好啦!我們俊雄呀是個好孩子,可惜的是連個兄弟都沒有。你要是來跟他作伴兒,我死了都是高興的!半世的爹娘,一世的兄弟。你們倆在一起,你幫我我幫你,多好呀!快點兒買房子,快點兒搬來吧。你要是錢不夠,奶奶我這兒有錢。” 何俊雄朝水牛角瞟了一眼,水牛角點點頭答應了。 休息了一天,第三天小紅就和逖尼夫陪着公公婆婆和小姑子去上海,坐的是動車,他們完全沒有想到,動車開得那麼快!還是那麼穩當,感覺就像在家裡一樣!妹夫看見人家拿硬幣在車窗上立着玩,他也掏出幾枚硬幣立在櫥窗上,居然一個小時沒有倒!到了上海,他們又讓上海的繁華、熱鬧和現代化給震驚了!一座座高樓林立,街上車水馬龍,人們都是滿臉笑容,誰也沒有愁眉苦臉,一個乞丐也看不見,這在歐洲也是很難見到的。商店裡的東西非常豐富,只有你想不到的,沒有你買不到的,真是琳琅滿目,逖尼夫的妹妹看見什麼都要買,把他男人愁得只好讓逖尼夫說說妹妹。 上海的街頭小吃也是花樣百出,都是那麼香飄四溢,都是那麼離奇古怪,而且那麼美輪美奐。全家人吃了這樣吃那樣,才走了一個豫園,光小吃就吃飽了。再去城隍廟,那裡的古董家具、瓷器古玩,簡直太多了,看得人眼花繚亂,讓他們的腳走不動。 然後再去淮海路,那樣長的一條大街人頭攢動,擁擠得比法國香榭麗舍大街還熱鬧。忽然人們閃開一條路,大家都站在牆邊,原來是一群身穿華麗旗袍的女性飄過來,她們個個身材苗條,她們個個眉清目秀,她們個個雍容華貴,她們個個臉上是迷人的笑容。簡直象一群仙女下凡來!大家都屏住呼吸,讓她們從自己身邊走過,眼神一直跟着她們,脖子扭轉了一百八十度!直到看不見為止。 “嗷呦”驚訝得逖尼夫妹妹對母親大聲說:“媽媽呀,我要買一件那樣的旗袍!媽媽,我也不回去了!爸爸,你們回去吧,我不走啦!” 逖尼夫朝妹夫努了一下嘴,問妹妹:“你不走了,他怎麼辦?” 妹妹說:“隨他去吧,啊,他也可以不走嘛?” 逖尼夫說:“你以為辦一張中國的綠卡,是那麼容易嗎?” 妹妹問:“怎麼啦?很難辦嗎?” 逖尼夫點點頭說:“是,的確不是那麼簡單。” 妹妹立刻愁眉苦臉了。直到後來找到一家賣現成的旗袍店,小紅給她選了一件玄色、杭州刺繡的旗袍送給她,她才有了樂模樣。 最後去了田子坊,逖尼夫說:“這裡就是老上海的縮影,以前只是聽說,我也沒有來過。” 晚上住在上海,坐在房間裡能看見美麗的蘇州河和黃浦江對岸的電視塔,時有江輪過來過去,兩岸燈火輝煌,夜景美不勝收。 第二天早晨坐大巴去杭州,路上春光燦爛,桃紅柳綠,風光無限好。一下車西湖美景盡收眼底,波光粼粼,春風拂面,楊柳依依。他們租了一條船,在西湖上蕩漾了半天,然後上岸到知味觀品嘗了西湖醋魚。飯後到宋街去遊玩,有那麼多好玩的東西,吸引他們駐足觀看,小飾品、小禮物買了好多。 逖尼夫知道杭州的絲綢非常好,他給妹妹買了一塊印花頭巾,妹妹高興得馬上系在脖子上。小紅給公公和婆婆一人買了一件中式真絲羅衫,把婆婆感動得又哭了,公公又抱住小紅狠狠地吻!直到逖尼夫看不下去小紅那副慘象,趕緊把他老人家拽開了。他們來的時候雖然也送了小紅禮物,但是按照歐洲人的習慣,都是些不值錢的小東西。他們沒想到兒子娶的中國媳婦,出手這麼闊綽大方。 然後小紅又陪他們去一趟蘇州,參觀古代私家園林,每到一處他們都驚訝得不得了,小心翼翼,認真欣賞,趕緊拍照。然後再去無錫,去吃太湖三白,買了花紙雨傘,還在回來路上的一個小鎮休息一晚,在那裡他們又坐了烏篷船,聽了滬劇,看到古代的中式服裝原來是那麼美!逖尼夫的妹妹又想買,急得他男人都快要哭了。逖尼夫只好告訴妹妹,那種衣服不是日常穿的,只能在舞台上穿,如果不唱戲穿那種衣服會被人家笑話的,妹妹只好賊心不死地咬咬牙!拉倒。 在上海玩了三天,杭州蘇州玩了兩天,他們遊興大發想去日本。逖尼夫也覺得日本這麼近,如果不去下次還指不定要到哪年。他和小紅商量了一下,就給他們四個人買了去日本的飛機票,臨別的時候婆婆哭得像個小姑娘,真是委屈死了!妹妹也哭了,她對哥哥說,你一定要帶小紅去瑞典!然後她對小紅比劃着,意思是一定要來!哭着和小紅分手,擁抱了很久很久。可能是逖尼夫對他的父親講了,小紅受不了他的擁抱,這回他很尷尬地站在一旁,搓着兩隻大手不知如何是好。一直送他們上了飛機,逖尼夫和小紅才乘動車回北京。 後來小紅真的懷孕了!而且生了一對龍鳳胎!連何俊雄都說:“我媽可真厲害!” 何大媽高興得滿樓送喜糖,挨家挨戶地送。送到金嬸兒家,金嬸兒看見何大媽只拿着一袋子糖,故意嗔怪地說:“呦呦呦,你這是干神馬呀?送的哪門子糖?” 何大媽說:“小紅生啦!可了不得!還是一對龍鳳胎!這是喜糖。” 金嬸兒撇了一下嘴說:“噢,合着喜糖就給這麼點兒,這就能打發牟們呀?啊?你不知道牟們家人多,這點兒糖夠誰吃的?” 何大媽不好意思地說:“我回家再給你拿去,有的是。” 金嬸兒連忙說:“你快拉倒吧啊,我跟你鬧着玩兒哪!這老婆子一高興就犯糊塗!你仔細看看我是誰呀?” 何大媽納悶地說:“你不是他金嬸兒嗎?我還不認得你!把你燒成灰我也認得!” 金嬸兒嘿嘿一笑說:“既然你還認得我,你跟我叫什麼真兒呀?誰稀罕你那兩袋子糖!你想把我吃成糖尿病呀?你快拉倒吧啊,我是跟你逗着玩呢。” 何大媽說:“誰鬧得清你哪句話是真的?哪句話是假的?” 金嬸兒說:“等滿月可得請牟們吃喜酒!你又添了兩個小雜種,不請不行!” 何大媽瞪了金嬸兒一眼說:“我敢不請嗎?不請誰也得請你呀!我可惹不起你這張嘴。瞧瞧你,說的這叫一個難聽!兩個小雜種?什麼話呀!” 金嬸兒辯解說:“那你說,這不是雜種是神馬?難道我說錯了嗎?” 金叔制止金嬸兒說:“你快拉倒吧啊?沒人拿你當啞巴。” 何大媽說:“你在我面前說倒不要緊,可別再人家小紅面前說,別叫人家不愛聽。” 金嬸兒說:“你拉倒啊!人家年輕人才不在乎哪!不信你等小紅來了,我說一回你看看,她到底愛聽不愛聽。” 何大媽這才不說話了。 過滿月時,大伙兒都看見了小紅生的那一對龍鳳胎,長得真和玩具洋娃娃一樣,金色頭髮藍眼睛,好看極啦!小紅抱一個,何大媽抱一個,輪不上何俊雄和寶芬抱,在酒席宴上拍了一張全家福,這回照片上添了一個洋人和兩個洋娃娃。 再後來,水牛角在俊雄的幫助下,在俊雄住的大院裡買了一套兩居室,花了三百萬。沒過半年,媳婦水仙給他生了一個大胖小子,可把水牛角樂壞了。哪兒哪兒長得都可象水牛角了!就是一樣,那個男孩子的小雞雞是直的。水牛角把奶奶接來北京,老太太非要親自照看重孫子,水牛角的母親要看孩子,老人家說什麼都不放心,大伙兒只好依了她老人家。好在水牛角的奶奶歲數並不算太大,還不到七十歲,農村人結婚早,七十歲見重孫很正常。而且水牛角的奶奶身子骨也很硬朗,幫助孫子看重孫沒問題。 再後來何俊雄也結婚了,他不想讓奶奶總羨慕金奶奶有重孫子,羨慕水牛角的奶奶抱上重孫子,他也要給奶奶生一個,所以趕緊結婚趕緊生。他娶的媳婦就是水牛角說的那個四川女孩兒,婚後一年孫媳婦給何大媽生了一個眉清目秀的男孩兒,何大媽終於抱上了重孫子。逢年過節何家現在又熱鬧了,何寶芬兩口子帶倆孩子,小紅和逖尼夫兩口子,也是帶來倆孩子。加上何俊雄三口子,下館子一桌都坐不下。孩子們玩起來鬧起來,哭起來叫起來,大人們連話都說不成。何大媽有叫姥姥的外孫,還有叫祖奶奶的重孫,真是樂得合不攏嘴! 金叔和金嬸兒去思思那兒住別墅了,思思總是全國各地出差,家裡得有人給他看家。後來,楠楠離婚考上了加拿大的公務員,移民去了加拿大,楠楠又嫁了一個白人,是個牙科醫生,沒多久楠楠生了一個女孩兒,大雨兩口子只好過去給楠楠看孩子。沒有金嬸兒作伴兒,何大媽沒事就和水牛角的奶奶一起聊天,倆老太太越聊越投緣,天天都有說不完的話,真是相見恨晚。水牛角三天兩頭跟何俊雄坐在一起喝酒,倆人比親哥們兒還要親!再後來------算了吧,不說了,哪兒那麼多後來呀?信着說沒有完,乾脆打住吧,原先大雜院裡的所有人家,都說到了也都說全了,所以關於大雜院的故事,到這兒就算全都說完了。 2017年11月5日 弘魁寫於南城 2018年12月17日 修改於城南 2019年1月15日 再次修改 2020年7月12日 最後修改 後記:堅守質樸 現在物質條件好多了,什麼都有什麼都不缺。不知道那是怎麼回事,為什麼我們插隊時連肚子也吃不飽。後來我想,可能跟政府領導和計劃經濟有關,因為那時候村里生產隊種什麼,什麼農作物種多少畝,上級都有硬性規定,而且派人下來認真檢查。每次看到那些在地里轉悠的幹部,我就十分納悶兒,心想:真是吃多了閒的!跑這兒遛彎散步消化食來了。可是,村幹部不敢惹這些人!因為化肥良種,甚至是水、電,你要是膽敢不按他們的要求去做,他們就一點兒都不給你,卡死你!可是你嚴格地按照他們的要求做了,結果是農民連肚子也吃不飽。那怎麼辦呢?農民也有農民的狡黠。他們就偷,玉米熟了偷玉米,柿子紅了偷柿子,棉花開了偷棉花。一個農戶如果有三個女勞力,從七月十五到十月十五,整整三個月,這個家庭起碼能偷二百斤籽棉。女人們公開往褲襠里掖,塞得兩條腿象大象腿一樣。我們知青開始時不偷,因為那是籽棉,沒有辦法去掉棉籽。後來才知道,夜裡生產隊打開脫籽機,給鄉親們脫棉籽!我沒有棉花只能看脫籽機,一個小伙子大聲問我:你難道一點兒棉花都沒有嗎?我說:分的棉花柴上留下的棉花桃,摳出來一把棉花。他說:緊趕跑着拿來!拿個大炕單子啊。我的單人床單能有多大,當我拿着那一把棉花跑來時,他說:扔裡頭。然後他把我的床單鋪開,一邊往裡擠壓一邊說:你這炕單子太小啦。踩實又塞了兩把,對我說:緊趕拿回去。後來那一包棉花拿回北京,結婚的時候母親給我做了兩床被子。白天黑夜男人女人,都跑到地里去偷棉花,到晚上生產隊給脫棉籽,生產隊要棉籽榨油。女人們晚上都要紡棉花,然後架線織布,全家人一年四季穿的衣服,都是家庭主婦紡線織布做成的。一斤棉花在集市上賣兩塊五!要知道那是七十年代!兩塊五能買三盤半過油肉,七毛錢一盤。能買四斤雞蛋,八毛錢一斤。能買五十碗熱湯麵,五毛錢一碗。能理五十次頭髮,五毛錢一次。現在兩塊五連一斤西紅柿都買不了,那時的錢就是那麼值錢!那時候走十五里地看一場電影,還是看過多少回的老電影。晚上我們知青去生產隊飼養棚,聽老人說古,當地人叫諞古。後來才知道,年富力強的漢子們天黑串門子,互相換媳婦公開偷情。 這本書寫的是工農子弟走仕途的故事,但是我偏偏沒有這方面的體會,因為從山西大學畢業後,我是中文系畢業生中唯一沒有做官、愛好寫作的人,百分之九十的同學都走仕途,學而優則仕嘛。我不想當官的原因一是我的老婆,這個女人讓我不放心,我怕她把我毀了;二是我這個人太正,不會說一句瞎話,不會做昧心的事,我見不得倚強凌弱;三是我家祖上五代人流血流汗,省吃儉用,過成三百畝土地的地主,頃刻之間蕩然無存,我心存耿耿難以忘懷。所以無論如何我不走仕途,給我多大的官我也不當。有一份工作和工資能過日子養家糊口,別無它想。喜歡什麼就去做什麼,比如收藏、畫畫和寫作。因為沒有走仕途的親身經歷,所以寫這本書也很難。好在趕上了反貪反腐,媒體經常揭發幹部違法違紀被雙開的事,我就照搬過來,所以我創造了何寶強這個“丫頭養的”人物以及他的結局,當然是有考慮和安排的,早在《叫板》中我就埋下了伏筆,讓他姓何就是子虛烏有的意思。我在臨汾地委工作過,三十歲時我的領導崔洪昌到臨汾農業銀行當行長,他讓我去當辦公室主任,我不去。他說:你連黨員都不是,還不是副科長,我直接給你一個正科長,咋啦?還虧待了你不成?我說:我不喜歡這個工作,早晨誰不來我得先到,晚上誰走了我也不能走;不要說北京來人,即便太原來了人,我都要一陪到底,早早把我的胃喝壞了。我就想就願意當記者,來去自由,工作隨便,我是閒雲野鶴散漫慣了。當官,當多大的官才算官?其實當官終歸是做奴才!人上有人,官上有官。大家都貪你不貪,你就是眼中釘肉中刺,你不溶於人家,人家也容不下你。官場上那麼黑暗,看見的人和事那麼齷齪,扛又扛不住,惹又惹不起,沒的自己找氣生。如果我當官,急死別人氣死自己,何苦來?我讀書就是為了長知識明道理,從來沒有想過要做官,這就是我最簡單的想法。 女兒考上中央工藝美術學院後,我想帶她去看看我的鄉親們。她問我:你離開那兒多少年了?我說二十多年了。她說:你離開那兒都二十多年了,咱們去了誰還認識你?我說:你跟我走吧,到了那兒你就知道了。我們父女剛到村口就被一群人截住了,都要拉我們去他家。我說還是去老房東家,他們就跟着我們父女走。房東大嬸兒給我們做好飯吃,炕下邊圍着一群女人,她們爭論明天后天,幾日的飯菜怎樣安排,最好不要重樣。大嬸兒問我女兒:妮兒,你喜歡啥?你說。我替她說:她喜歡咱們的小粗布。大伙兒發愁地說:好些年都不紡線織布啦,誰家還有哇?走,咱們尋去。過了一會兒,她們抱來兩卷小粗布。她們把布卷扔到炕上,伸直胳膊就要扯,我連忙制止說:有一小塊就行,留作紀念,不要那麼多。她們說:咋着不得夠做一件衫子?最少要扯一丈二。我連忙說:不行不行,太多啦!她們說:這事情由不得你!一樣扯了一丈二。把我心疼得直吸涼氣。她們走了,大嬸兒抱出一條嶄新的褥子,十分抱歉地對我女兒說:咱屋沒有啦,這條褥子是新做的,沒有人睡過,我把褥里給你掰下來。我攔也攔不住,最後還是把新褥子掰了。讓我不知說什麼好!這褥里我鋪在身子下邊,兩塊花格子小粗布,我一直珍藏在衣櫃裡。沒事的時候拿出來,摸摸看看想想。睹物思人,如同看見房東大叔大嬸一樣,這種質樸的感情如今還有嗎?今年十月十八號是我們插隊五十年紀念日,這是半個世紀的情結!我們約好幾十個同學,大家一起回第二故鄉,山西省曲沃縣西常公社南韓村。我們製作了一面錦旗,上邊要寫兩句話,大家推我執筆,我也沒有推辭。我寫的是:五十年感念南韓父老,半世紀情牽曲沃親人。一下車,撲上來一個滿頭白髮的人抱住我放聲大哭,接着又撲上來一男一女,我們幾個人哭作一團。這時房東的大女兒登娃擠過來,問我抱住我哭的人是誰?我一個也認不出。她笑着說:你眊額哥吔,都哭憨啦!哭半天都不曉得是誰!登娃告訴我,一個是閆庭棟,一個是和泉,一個是淑戀。房東大嬸兒沒有了,但是我的大叔還健在,兒子全福攙扶他走到我面前,我咕咚一下跪在他面前!大叔把我扶起來,大叔的名諱尹克敏,我們插隊時他是村黨支書,他的鋼筆字寫得特別漂亮,這次回村我在大叔家住了兩天,但是我沒有住夠,抽機會我還要回去。插隊時我曾經在大叔家住過半年,小兒子立清晚上和我睡在一起,他喜歡我的毛巾被。大叔當村支書的時候,我們村很像樣子,啥都有!有油坊、粉坊、豆腐坊、養豬場、磚瓦窯、民辦小學和劇團,每到節日劇團能唱全本的蒲劇《紅燈記》,全體演員一份錢不掙,也沒有一分工,完全是自願。現在什麼都沒有了,吃什麼都是到外邊去買,年輕人都出去打工,村里只剩下老年人;家家吃喝不愁,但是也有一本難念的經,村裡有幾十個光棍!現在農村娶個媳婦,要在縣城裡買樓房,還要買一輛小車,起碼四五十萬,農民去哪裡掙這些錢?我真為他們發愁。 2017年11月5日 弘魁寫於南城 2018年12月17日 弘魁修改於南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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